第八章

第八章

谁想得到人前温文儒雅、学识渊博的大学教授,在台面下竟是个精神病患者?!

或许,娶了一个年轻貌美的妻子不见得是件幸运的事,反而让自己陷入不可自拔的怀疑与矛盾中,最终演变成家破人亡的悲剧。

敛起精神,他再度专心在眼前的小人儿身上,试图从她身上挖掘出真相。

“我要听实话。”易慎人冷声道。

或许她以为自己可以骗得过每一个人,但那绝不包括他,一个连打针都害怕到发抖的女孩,怎么可能有勇气杀人?

“我说的是实话。”她低着头坚强挤出一句话来。但事实上,她几乎想拔腿冲出这道门,逃到一个安全的地方把自己藏起来,再也不必去面对一次次的审问。

难道,她连想偿还一丁点的恩情都不被允许吗?

“你说谎。”他的表情冷了下来。

“我没有。”她倔强地回视他。

“为什么要说谎?我们心里都很清楚,人不是你杀的。”

“你凭什么认为我不是凶手?就因为我只有十九岁?”她嘲讽一笑。“人本来就是我杀的,刀子就在我手上,这已经是罪证确凿的事。”

“命案现场可以加工,制造出很多误导人的假象,但真正的真相却只有一个,而这个真相到底是什么,你心里比谁都清楚。”

怔了一下,梁寻音的神色有些狼狈,僵硬地说道:“我很感谢妈妈那位想帮助我、不愿透露姓名的朋友,但我的的确确是凶手,请你不必为我白费力气了。”

“为了替一个犯了罪却不敢承担的人顶罪,不惜赔上自己大好的人生,真的值得吗?”突然他的语气一转,试探道。

对于始终不肯吐露只字片语的梁寻音,他第一次遭遇到无计可施的苦恼。

但从刚刚她那番话里,他却听出了些端倪,他冷静地抽丝剥茧,将所有线索重新拼凑组合,脑中慢慢出现了一些轮廓。

他想,他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像是被蜜蜂螫了鼻子的小猫,她脸色一变,张牙舞爪跳起来大喊:“你不懂,你们什么都不懂——这是我的宿命,早在被带回梁家那一天起就决定好了,是我自己愿意这么做的,你们为什么不成全我,为什么不让我安安静静地偿还我该还的?为什么非要制造我的痛苦,让我更难受——”

“冷静点——”

“我不需要冷静,我只求你们都离我远一点!”她不需要任何人的救赎!

“你——”

“不要逼我!求你不要再逼我了!”

她歇斯底里地往后退,一个踉跄,整个人摔了个四脚朝天,她又恼又狼狈地爬起来,脚步却不稳地眼看着又要往前栽,及时被大步冲过来的易慎人捞个正着。

她气恼地想挣脱他的怀抱,但他的手却倏地一收紧。

“小东西,听我说!”

久违的亲匿轻唤,让她全身倏地一僵。

他高大温热的身躯就贴在背后,双臂紧紧地将她环抱着,从头顶上传来的低沉醇厚声音,震得她仿佛连心口都在颤动。

“我不知道你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但真正爱一个人绝不是牺牲。”他缓缓说道:“如果我没猜错,你是想回报梁家领养你的恩情,但你想过没有,这样对自己并不公平。”

怀中的人儿依旧沉默不语,身子却颤抖得好厉害。

“成人的世界很复杂,也自有一套生存的规则,没有绝对的对或错,他们会做出理智正确的判断却也会犯错,但他们所犯下的错,不该由你来承担,懂吗?”

靠在他宽阔安全的怀抱中,她竟又贪心地眷恋起他的温暖,要为梁家牺牲的坚定信念竟突然动摇了,在他的怀抱里,她心底曾有过的义无反顾,顿时渺小得几乎快找不到。

“你呢?你在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她突然哑着嗓子开口。

他沉默半晌,才以略微紧绷的声音回道:“你不需要对我感到好奇,我的世界太严肃、太复杂,超出你单纯的想像。我只要你知道,我是个专业的律师,我有我的职责,就是帮助你洗刷冤屈,这是我的使命。”

只是如此而已?他照顾她、关心她,在她面前眼中偶尔流露的温柔与关怀,只是因为一份使命?

她突然觉得心头涌起一股无法言喻的悲伤,好像无论她再怎么做,都无法得到一份真正的爱。

或许是她太贪心,总是奢求自己不该得到的东西,才会一再地失望落空,这是她早就知道的宿命,却怎么都学不会坚强。

“你只是平凡的女孩,也会恐惧、也会软弱,你不是圣人!”他那样平静的说着,字字句句却像警钟一样敲进她的心坎。

她不想当圣人,从来不,她只是想报答梁家的恩情,如此而已!

“你懂得为人牺牲就表示你已经不是个孩子了,像大人一样,用成熟的思考好好为自己想一想,这么做究竟值不值得?”

他松开手臂,轻轻放开她,看着她怔忡了半晌后,宛如一抹游魂似的,静静地走回他的房间,关上了门。

而自始至终她没看到的是,在合上门前,他眼中一闪而逝的痛苦神情。

直到真正站上法庭被审判的这一刻,梁寻音才总算尝到煎熬的滋味。

站在被告席上,梁寻音坚强地将背脊挺直,身后不时传来压低的窃窃私语,一道道好奇、评论的目光,仿佛快将她灼穿。

脑中还清楚回荡着几天前,易慎人告诉她审问的过程,但法庭内紧绷严肃的气氛、法官席上三名并坐着穿着整齐,神情肃穆的法官,都教她精神紧绷到胃隐隐抽筋。

她寻求安全感似的将目光投向不远处的魁梧身影,易慎人正坐在律师席上低头翻阅资料,桌前放着手提电脑以及一叠资料,一身质地上等的笔挺西装、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脸上的银边眼镜让他看起来精明干练、严谨专业。

他的怀抱、身上的温暖,在这一刹那全涌进脑海。

你懂得为人牺牲就表示你已经不是个孩子了,像大人一样,用成熟的思考好好为自己想一想,这么做究竟值不值得?

他语重心长的声音悠悠自耳边响起,打乱了她原本已经够乱的思绪。

她知道,只要一句话,他们就真的是隔着天与地的距离了。

刹那间,心中闪过从不曾有过的私心——她不想离开他,她想留在他身边,即使只是远远看着他,即使渺小得他几乎注意不到!

不,她不要、她不愿意啊,这根本不是她的错!无声呐喊着,被压抑在心底那个真实的自己,开始害怕、退缩,想把自己藏到一个安全的地方,不必再面对这些纷纷扰扰。

但突然间,父亲的脸孔却像鬼魅般浮上脑海,那狂乱无助、哀求乞怜的眼神像魔咒般控制着她的意志。

“梁小姐,我要先提醒你,本法庭判决会审酌被告的犯意、态度以及配合度,等一下回答前请你先仔细考虑清楚。”

低着头,她的脸色发白、双腿颤抖得几乎快支撑不住瘦弱的身体,失眠了一整晚,她觉得自己的体力与紧绷情绪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

“梁小姐,请问,被害人是不是你杀的?”

法庭上一片静默,只传来法官清楚的声音,每个人都紧盯着她的背影,屏住了呼吸。

回答不是——良知催促着。她只是个平凡的女孩,没有必要伟大到要替某个人牺牲一辈子——

不,不行,快说是,即使梁家夫妻对她总是忽略比关注来得多,但是让孤伶伶的她有个家,这份恩情说什么她也不能忘啊——理智焦急的想扳回一城。

两股相互冲突与矛盾的意志激烈交战,像拔河似的拉扯着她,让她几乎濒临崩溃。

不,不行——她觉得自己快要窒息,没办法呼吸了!

她脸色苍白、像是濒临缺氧的鱼不住大口呼吸,眼前的景物、人影似乎慢慢在眼中模糊远去。

“庭上,我的当事人不舒服,我请求暂停三十分钟。”

突然间,她听到易慎人仿佛远从天涯尽头传来的声音,接着人就被带出了紧绷得快让人窒息的法庭。

“你还好吗?”易慎人将她带出法庭,让浑身依旧不停颤抖的她坐在椅子上。

方才他不经意一抬头,瞥见她僵硬颤抖的纤弱身影,凭着多年经验立刻警觉到不对劲,当机立断要求暂停。

“你确实把我的话听进去了,对不?”

梁寻音缓缓抬起头,意识慢慢凝聚回眸底。

“如果没有挣扎,你今天不会这么不对劲。”

她低头盯着自己相互紧握、像是也在寻求支持的手,眼底满是矛盾。

是的,她挣扎、她矛盾,他的出现让她贪心地想留在他身边。

“听我的话,告诉法官实话,这不只是救你,也是救你的养父,我想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他病了。”

她倏然抬起头,眼底浮现惊讶。

她以为——这件事没有人会知道!

是的,她早就知道养父病了,因为太爱养母,无法忍受妻子一再出轨,把自己逼进了死角。

养母跟养父的婚姻其实存在着很大的问题,不只是年龄,还有两人的个性相差太悬殊,养父严肃内敛,养母热情开朗,这也是造成这桩婚姻出现重大危机的主要原因。

“说实话,只要告诉法官实话,这一切就会结束了。”

他忽地握住她的手,宽大的手掌温暖而全然的包围着她,像是也一并把她的心握得好紧好紧。

她好想跟他在一起,她不想离开他!

最后一丝犹豫消失了,心底涌起一股强大的冲动。

“嗯!”望着握着她的大掌许久,她抬头迎向他的目光,用力一点头。

“乖女孩!”严肃的脸部线条骤然松弛下来,她甚至有种像是看到笑容一闪而逝的错觉。

她的心顿时绷得好紧,忍不住贪心地想——或许他是在意她的,或许有一天他会向她表白,其实他早已爱上了她。

“我去洗把脸。”红着脸,梁寻音遽然站起身,头也不敢回地急急往洗手间而去,就怕被他看出了她脑中非分的念头。

她太慌张、心绪太乱,就连身后何时跟了一名戴着鸭舌帽的男子都没有察觉,直到整个人被用力捂住嘴,强拉到厕所旁的楼梯间,都还没能回过神来。

“唔唔……”等到意识到自己被挟持了,她才奋力挣扎起来,无奈却发不出半点声音来求救。

男人的手劲很大,紧捂着她的口鼻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有几秒钟的时间,她以为自己会死掉,没想到背后却传来熟悉的声音。

“小音,别紧张,我是爸爸!”

爸爸?她蓦地瞠大眼转头看他,捂在嘴上的手也随即松开了。

“爸爸?你怎么会在这里?”

看到身后的人戴着一顶有几分眼熟的鸭舌帽,她这才想起原来他刚刚就坐在法庭里。

帽沿下是一张布满胡碴、焦急慌乱的脸孔,才半年不见,他瘦了好多,眼神里多了好多无助与疲惫。

“这阵子你跑哪去了?听说你被保释出来,爸爸一直找不到你,简直快把我急死了!”一开口,梁先仁就是一阵数落。

“爸,是一位律师替我交保的,我一直住在他家,他很照顾我……”

“你是不是把事情全都告诉他了?”梁先仁一把钳住她的手,紧张问道。

“我没有。”梁寻音急忙摇头。

“你没骗我?”梁先仁怀疑地瞪着她。

“我可以发誓,我一个字都没跟任何人说过。”梁寻音急忙保证道。

来来回回审视她的表情,确定她没有半点心虚闪烁的表情,梁先仁才终于相信并松开钳制住她的手。

“你还记不记得答应爸爸的事?”梁先仁的表情软化下来,露出一抹笑容。

怔忡了一下,梁寻音最后默默点头。“记得!”

“眼前只有你能救爸爸了,待会不论法官怎么问,你千万不能把事情说出来,这是我们约定好的,小音,违背诺言的是坏孩子,以后不会有人爱你,你就会被送回育幼院。”这套说词打从她十岁来到梁家第一天开始,梁先仁就不断以此恐吓、威胁她。

梁寻音明知道自己已经长大了,有行为自主能力、可以照顾自己,但这些话却像魔咒般在她脑子里根深蒂固,她完全没办法违抗这句话的巨大影响力。

“爸爸,可是我……”她想起了易慎人。

“可是什么?你想违背我们的约定?”梁先仁脸色倏地冷厉起来。

我喜欢上了一个男人,我想跟他在一起——一辈子!

“琳琳,我一辈子深爱着的女人,我却杀了她,我亲手结束了她的生命……天啊!我怎么下得了手?我曾发誓过只要她在我身边就好,这样就好……呜呜……”

梁寻音呆住了,即将出口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她没有看过男人哭,起码没看过坚强内敛的养父表现过软弱的一面。

但是看着养父缓缓流下眼泪,以及他懊悔而错乱的眼神,顿时想保全自己的决心离得好远好远,远到她再也记不得曾经动过这个自私的念头。

“我不会的,我不会告诉任何人一个字,请爸爸放心,小音绝对不会泄露任何一个字。”她坚定地开口保证道。

“很好!”闻言,梁先仁终于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赞赏地拍拍她的头。“你一定要记得,不管谁问,或是谁说了些什么,你只要坚持人是你杀的就好了,知道吗?”他不放心地再三叮咛。

“爸爸,我知道。”梁寻音脸上露出义无反顾的神情。

“你该回去了,以免你的律师起疑。”梁先仁催促着她。

“嗯,那我先走了。”梁寻音听话的赶紧转身要离开。

“对了——”梁先仁突然又叫住她。“小心你那个律师,如果我没猜错,他应该是方云枝请来的,她一向看我不顺眼,一定会想尽办法让我被关进牢里。”梁先仁对于这个虚荣势利的丈母娘也是充满了恨。

琳琳会变成这样子,一定是她妈妈从中挑拨、怂恿,全是因为看不起他只是个教书的穷书匠,而不是大企业的老板、小开。

“我知道了。”她点点头,快步回到法庭外,易慎人一见到她立刻站起身。

“时间到了,我们必须快进去!”没有多问她失踪将近二十分钟的原因,易慎人正打算伸手拉她,她却反常地闪躲他的手,迳自走进法庭内。

走进法庭内,梁寻音以慷慨就义的姿态站上被告席。

看着她的背影,不知怎么的,易慎人有种很不好、很不好的预感,总觉得她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

“梁小姐,请问被害人是不是你杀的?”

易慎人还来不及弄清楚,法官威严的声音已经在偌大的法庭内响起。

易慎人担忧的目光参杂些许紧张,紧盯着她的身影一刻也不敢放松,就怕会出现什么他难以预料的发展。

梁寻音背脊依旧挺得笔直,目光毫不回避地直视着庭前的审判法官,以坚定而清楚的声音回答:“是的,人是我杀的!”

没有开灯的书房一片幽暗,一个高大身影静默坐在牛皮椅中,闭眼仰靠着椅背沉思。

墙上的钟指着将近深夜十二点,刚回到家的他虽然疲惫,却难以平息脑中依旧纷乱的思绪。

是的,人是我杀的!

几天来,他耳边始终回荡着这个坚定却令人心痛的声音,久久挥之不去。

生平第一次,他亲身体会到无能为力的滋味。

审判甚至还没有终结,他却觉得自己已经输了,输给一个才十九岁的女孩,输给她不顾一切替人顶罪的决心。

他以为自己说服了她,以为聪明如她该会为自己做出最正确的决定,不再为她父亲背负这个黑锅,但显然,她完全没把他的苦口婆心听进去。

打从第一次开庭结束后,他们的关系就陷入了冰点。

她封闭起自己,拒绝任何人的接近,尤其是他,只要有他在的地方,她绝不靠近一步。而潜意识里也想逃避这个重大挫败的他,比以往更早出晚归,避免与她碰面。

开庭结束当天,面对咄咄逼人、非要一个满意交代的方云枝,他毫不犹豫地将面额惊人的支票退还给她,对他来说,这个案子他已经彻底失败了!

钱对他来说微不足道,他只惋惜一个年轻女孩的人生,就此葬送在一个自私懦弱的男人手上。

说起梁先仁,为了找出他,他早已经请了征信社帮忙,除了调查他的就医纪录外,也一并找寻他的行踪。

如果能从梁先仁那方面下手,劝他出来自首,或许就能扭转眼前的局面,只可惜,梁先仁自从事发后就行踪成谜,就连神通广大的征信社也毫无所获。

黑暗中,突然传来悠长沉重的叹息,那是连易慎人都没听过的苦闷。

苦闷?

当律师这么多年来,就算被人视为不可能有胜算的案子都没能难倒他,但如今区区一个梁寻音,却让他陷入前所未有的困境中。

不——他心里清楚,她早已不再只是代表一个案子、一张契约,而是成了他卸不下的责任,心底挥不去的痛。

其实,他对她的感觉早已……易慎人,停!理智及时打住走样的思绪,不让这个念头有机会酝酿成形,就怕事实连他自己也难以承受。

至于现在,连他也束手无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更遑论劝她回心转意了。

在与书房只有一条走廊之隔的房间里,也有一个同样清醒的人儿,正静静躺在黑暗中冥想出神。

梁寻音躺在床上,毫无睡意的眸子盯着黑暗中透着微微莹白月光的天花板,不由自主地倾听对面书房的动静。

她听到近来非得到深夜才进门的他进了书房,就一直没有出来过,她想,或许这是他特意留给她的谈话时机。

想起那天开庭结东后,走下被告席,当她抬头触及他心痛的眼神,心像是被狠狠拧碎了。

她知道他很生气,气她的懦弱、怨她辜负了他的好意,害他在这场官司上打输了,她知道这对一个律师而言,是多么沉重的打击与挫败。

但没有人知道,这个包袱她背得有多辛苦,她只想成全自己报恩的决心,这是她的宿命,打从她来到梁家那一天起,就已经注定好了,永远也逃不开。

从那天开始,他们之间的关系又回到原点,就像两条从未有过交集的平行线,是那样疏离而陌生。

同住一个屋檐下,但他们却尽可能的回避彼此,她甚至不敢接触他的眼,就怕看到他对自己的埋怨与不谅解。

或许他们该保持距离,早该如此!

她听到他的脚步声响起,看样子该是从书房出来,准备回到房间去。

一个冲动,她想也不想的打开门叫住他。

“易先生,等一等!”

闻言,前头高大魁梧的身影停下脚步,头也不回地吐出一句。“什么事?”

“对……对不起,我什么时候能够离开?”

她知道他一定对她失望透顶,恨不得她从此在眼前消失,她有自知之明。

高大身影站立好半晌后,终于缓缓转过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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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居恶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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