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任士熙七点准时出现在餐厅。

浑身散发著一股自信与时尚兼具的魅力,他的出现自然引起满座女客人的注目与热烈讨论。

当他踩著从容的步伐来到金莎莎面前,把一束艳红的玫瑰递进她手里时,众多的注视目光里又多了一份羡慕。

“你还真懂得讨好女人!”金莎莎娇媚一笑,大方收下一大束鲜红欲滴的玫瑰与众人艳羡的目光。

看著他高大修长的身躯在对面落坐,俊雅的脸上始终挂著抹迷人的笑意,举手投足间充满著潇洒气息与男人魅力,教金莎莎几乎移不开目光。

在她不露痕迹打量他的同时,任士熙也同样用一双饶富兴味的目光审视著她,像是遇上了势钧力敌的对手。

突然,他冒出一句:“莎莎,你有姊姊或是妹妹吗?”

不知怎么的,他总觉得她的神韵有几分眼熟,说不出来在哪见过,却有种无法言喻的熟悉感。

霎时,她的笑不见了,表情僵了僵,半晌才终于勉强吐出口:“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姊姊,不过那女人莫名其妙失踪一阵子了。”不情愿的语气里带著轻蔑。

“失踪?”堂堂知名企业的千金还上演离家出走的悲情戏码?“为什么?”他好奇的问。

“谁知道!”金莎莎描绘著金色眼影的眼皮翻了翻。“那个女人本来就怪里怪气,走了最好,免得老碍我的眼。”

“你们女人还真是小心眼。”任士熙忍不住笑了。

“唉呀,别提她了,我们聊聊彼此的事嘛!”一只藕臂有意无意的挨蹭到他身边,一阵甜腻的香气也扑鼻而来。

凭著多年来在女人堆里打滚的经验,他立刻就闻出她身上搽的香水是来自法国的LolitaLempicka——一种专门诱惑男人的香水!

金莎莎长得很漂亮,身材好、懂得打扮,浑身上下都散发著股浓浓的女人味,是男人绝对难以抗拒的类型,最重要的是,她的眼神散发出邀请的讯息。

“要不要到我家去,我泡的咖啡还不错!”他深谙打铁趁热的道理。

“当然好啊!”她露出勾魂似的妩媚笑容。

根据金虔葆沦为灰姑娘一个礼拜以来的经验,不到午夜前任士熙绝不会回家。

因此当她报复似的跷著二郎腿坐在客厅里看电视时,听到外头传来熟悉的引擎声,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直到大门传来钥匙碰撞与开门声,她才匆匆忙忙关掉电视,跑到门口去一探究竟。

“你今天怎么回来得那么——”一拉开门,任士熙那张春风满面的脸率先跃入眼底,接著是他身后那张明艳照人的脸庞——

莎莎?她怎么会在这里?

霎时,金虔葆像是见鬼似的脸色遽然刷白,随即仓皇捂起脸,转身往屋里跑。

“这女人又在发什么神经?”看她莫名其妙的举动,任士熙面子有点挂不住。

“你家里怎么会有女人?她是谁啊?”金莎莎诧异地盯著仓皇逃离的身影问。刚刚她没来得及看清楚那女人的相貌,不过那背影还真眼熟,好像在哪看过?

“她是替我打扫的。”他绷著声音解释。

“原来是你的佣人。”金莎莎松了口气。

“别理她,这女人向来怪里怪气的。”任士熙换上迷人的笑脸,体贴的亲手替美人拿室内鞋。“来,换个鞋。”

“你这地方好棒喔!”换了鞋,金莎莎步进整理得干净清爽的客厅,好奇的四处打量。还没参观完,突然窜出一只庞然大物,朝金莎莎飞扑而上。

“我的妈啊,这是什么东西?!”金莎莎被扑倒在地,摔得四脚朝天,加上一条又湿又黏的东西在她的脸上又亲又舔,更把她吓得花容失色、失声尖叫。

“美女,住手!”一旁的任士熙,连忙把趴在金莎莎身上,舔得她满脸口水的爱犬拉开。“对不起,你没受伤吧?”

好不容易定了神,金莎莎余悸犹存拍著胸口道。“我没事,只是吓著了,我从小就怕狗,尤其是这么大的狗。”

“对不起,我没想到它会冲出来,我去把它关起来——金钱豹!”任士熙朝她歉意一笑,随即扯著嗓子朝里头高喊。

“金钱豹?你的女佣名字好好笑。”跟她同父异母的姊姊名字听起来真有几分像。金莎莎捂著嘴没礼貌的嘲笑。

“对啊!”任士熙也恶毒的跟著笑了,又转头继续朝屋里高喊。“金钱豹,还不快出来,你耳朵聋啦?”

叫了好半天,才终于看到一个身影低著头,慢吞吞的走出来。

“你的脸怎么了?”任士熙愣了下,狐疑打量她裹得像粽子似的脸问。

“我——我感冒了,怕传染给你们。”她的声音从层层包裹的头巾里传出来,一双骨碌碌转著的眼睛不断朝金莎莎飘去。

一旁的金莎莎也同样好奇的上下打量、审视著她,金虔葆被看得心虚,目光不断闪躲,两手还不断拉著头巾,像是深怕露出一条缝就会被金莎莎认出来似的。

“刚刚不是还好好的?看你跑那么快,我实在看不出生病的样子。”任士熙语气酸中带挖苦。

“呃——我刚刚是怕传染给你们,所以才会赶快去做‘防护措施’。”她急忙解释道,说著,又故意打了一个惊人的超大喷嚏,吓得两人连连倒退几步。

“好吧、好吧,你赶快回去吧,别把病菌传染给我们了。”任士熙捂著口鼻,嫌恶的挥挥手。

“是。”她点点头,连忙往脚底抹油准备开溜。

“莎莎,你坐一下,我去煮咖啡。”一转身,他活像变脸似的展现一抹迷人笑容。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那个回到家连根手指头都懒得动,只会动一张嘴指挥她做东做西的任士熙,竟然亲自动手为金莎莎煮咖啡,一种莫名的复杂情绪自金虔葆的心头涌了上来。

“我走了。”低著头,什么也不愿再多想,她头也不回的匆匆跑出大门。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金虔葆走在空寂无人的弯曲山路上,风一阵阵的拂身而过,也把心情吹得一团乱。

金莎莎的突然出现至今还震撼著她,天底下的女人那么多,为什么金莎莎偏偏就是任士熙众多女人的其中一个——

坐上公车,每天回家总会累得在公车上打上几轮瞌睡的金虔葆,此刻却一点睡意也没有,满脑子都被任士熙与金莎莎的身影缠绕著。

将近深夜十一点,她终于到了家,下公车后,她拖著疲惫的脚步慢慢走向租屋处,经过了灯火通明的便利商店,她的脚步不由自主地走进了那一片光明中。

进了门,她来到自动门旁的报纸架,小心翼翼拿了一份报纸,翻开头版一看,那则斗大的寻人启事依旧刊在上面。

回来吧,爸爸好想你——

不管再看多少遍,寻人启事的最后几个字,依旧炙出了她的眼泪。

她狼狈的连忙用手背擦去眼泪,身旁一个提醒意味浓厚的轻咳蓦地传来,她一抬头,发现店员正用一种不太高兴的目光盯著她。

“不好意思,我——我要买的是早报,明天再来买好了。”她尴尬涨红著脸,慌张折回报纸就转头连忙往外逃。

出了超商,她快步走进了旁边的阴暗小巷子。

别以为住在外双溪的都是有钱人,她租住的这个地方就是个老旧的社区,环境设施显然是被社会遗忘的一块地方。

巷子里的路灯老早就坏了,她的身影在忽明忽灭中显得孤单凄凉,巷子里静寂无声,连狗都睡到鼾声大作。

别人早出晚归是为了赚钱养家、挣口饭吃,她早出晚归却是做白工,只能安慰良心,根本填不饱肚皮。

眼看著熟悉的三层楼老旧公寓就在前头,她像是有备而来,俐落脱下布鞋,踮著脚尖走过房东家门,从包包里掏出钥匙蹑手蹑脚打开大门,用比老鼠还要小心翼翼的脚步一步步上楼。

老旧铁梯在深夜里发出刺耳的声音,让她的神经绷得好紧。

“金小姐——是你吗金小姐?”突然间,后头传来房东先生的声音,金虔葆一惊,两步并做一步的往自己的房间冲,好像后头追来的是饿了好几天的猛虎。

“金小姐,我知道是你,你的房租还没缴。”才刚关上门,门外就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房东先生,不好意思,我——我现在手头不方便,可不可以再宽限几天?”隔著一道门,金虔葆小心翼翼的商量。

“金小姐,一号就该缴的房租都让你拖到了十号,这还不算给你方便?”房东不满的开始抱怨。“金小姐,你也知道现在经济不景气,什么都涨,我靠这些微薄的房租都快吃不饱了,你再这样积欠房租,是不是要我去喝西北风?”

“房东先生,我实在也不愿意拖欠房租,只是这个月我实在不太方便,可不可以让我延到下个月?”

“不行!”他一口回绝。

“可是我最近工作出了点问题,身上真的没有钱了。”逼不得已,她只好实话实说。

“金小姐,我不管你有什么理由,反正这个月房租你一定要缴,要是在一个礼拜内不把房租缴清,咱们就走著瞧。”房东先生无情的撂下警告。

“房东先生,我知道了,我会想办法的!”金虔葆忙不迭的保证,但事实上,她实在连一点把握也没有。

“最好是这样。”房东先生悻悻然的冷哼一声,才终于转身下楼。

听到门外的脚步声越走越远,那足音听来竟是那样的沉重,一声声都好像敲在她的心崁上。

金虔葆破天荒的迟到了!

向来累到一沾到枕头就立刻睡著的她竟然失眠了,受到现实残酷跟人性冷漠的打击,又想到五千块房租不知要打哪儿来,她就心烦得合不上眼,等到她迷迷糊糊醒来,才发现竟然已经下午五点多了。

天啊,她竟然睡了一整天!任士熙规定她必须在早上八点出现,晚上九点以后才能离开,这下要是被他发现她一整天都没去,肯定会被他剥层皮。

仓皇失措的赶紧抹了把脸、套了件衣服就急忙出门搭公车,等她来到任士熙的家门口已经将近六点半了。

迟到一整天绝对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他的车子竟然已经停在门口。

这男人明明是个理当忙得昏天暗地的律师,偏偏上下班却比公务员还要规律,说穿了,这男人简直是把工作当作消遣,约会玩乐才是他的正职。

埋怨归埋怨,她还是很认命的做好心理准备,面对接下来要应付的场面,虽然胸怀慷慨就义的豪气,但一双腿却还是不争气的微微发抖。

硬起头皮进了门,一张堪比包青天还要黑的脸正等著她。

“你跑去哪了?”看到她一身整齐,还有那双摆明了刚睡醒的泡泡眼,任士熙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等等——你该不会是到现在才来吧?”

“我——我睡过头了。”她佯装镇定的放好包包,迳自到储物间去拿了清洁用具。

再将村姑似的头巾绑到头上,以免满屋的狗毛沾上头发,她像个尽职的女仆一样开始扫地。

“你违反了规定,我说过你必须在八点以前到。”一阵冷风袭来,他像是背后灵似的突然冒出来。

用不著回头,她已经感觉得到那股森森寒意扑上她的后颈。

高大的身影笼罩著她,仿佛一头猛兽,随时会将她这只小老鼠一口吞噬,让备感威胁的她背脊阵阵发凉。

“那又怎么样?”她强做镇定的回道。

“怎样?”他悻悻冷哼一声。“你别忘了,‘金帅帅’能不能复业全操控在我手上。”

他这番“好心”的提醒让人用不著怀疑——根本是个威胁。

要是活在古代,这家伙绝对不折不扣是个从头坏到脚的大坏蛋。

她埋头气愤的在抛光石英砖上用力扫著,但那双长腿却还是不动如山,始终挡在她面前,像是非要得到令人满意的交代。

“好啦,对、不、起,这总行了吧?!”许久,她才终于心不甘情不愿的吐出一句话,眼睛却连看也不看他一眼。

看她一副好像有把刀架在脖子上,还有双手掐住喉咙逼她道歉的不情愿模样,任士熙忍不住满肚子火。这女人既没礼貌态度又差,道歉比不道歉更令人生气。

“你是吃错药还是吞了炸弹?”他恶狠狠质问。

不知道为什么,任士熙老觉得这女人这两天很不对劲。

不是没见识过她的臭脸,但这阵子她除了那张冷冰冰、简直要冻死人的脸外,一双眉头也总是若有所思的紧蹙著,看到他也只是当空气似的,完全不理不睬。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受她的气,不过老实说,撇开她完全不恭敬的糟糕态度不说,她算得上是个勤快的人。

原以为他跟这个打从一进门,脸上压根明白写著「我很不甘愿”的女人还有一番角力,谁知道这女人不但认命还很尽职,不需要他多吩咐,就自动把他的别墅每一处都打扫得干干净净。

不愧是灰姑娘,拥有一身擅长打扫的本事,才来了一个多礼拜,乱到不行的别墅,几乎恢复了以往有清洁阿姨在时的干净。

“都有!”她拿著扫把出气似的往他踩在地板上的两只干净大脚扫去,但那个高大身影却一点也没有识相走开的意思。

“你干嘛不去约会?”她埋怨的扫他一眼,有他在,打扫起来格外碍手碍脚。

“今天不去了!”他赌气似的一屁股在沙发上坐下来。

“小心女朋友生气了。”她暗自偷笑。能把他气到连约会的兴致都没有,她也算是“功德一件”。

“你说的是哪一个?!”他皮笑肉不笑的回她一句。

看著他脸上的迷人笑纹,一刹那间她胸口竟有点发紧。

“花花公子!”啐骂一声,她愤然别过头去继续扫地。

看著她气呼呼的背影,任士熙得意窃笑,不一会儿,却又惊觉自己竟然跟一个女人做起意气之争,幼稚得简直像个十七、八岁的毛头小子。

“喂,楼上的客房、还有地下室的健身房打扫没?你可别偷懒。”恼羞成怒似的,他粗著嗓子质问道。

“你把门关起来了我怎么扫?”她也不甘示弱的回呛。

“你没有嘴巴,不会问啊?”顶嘴倒是自动得很,一点也不需要多提醒。

“谁知道里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你既然锁上了就是不希望别人看,我干嘛鸡婆?”她冷著一张脸,继续抓起扫把用力的扫地,把狗毛扫得满天飞扬。

“喂——咳咳——拜托你轻一点好不好?”掩著鼻子,任士熙忍不住被呛得剧咳起来。

“你应该去拜托你的狗少掉一点毛。”她不为所动的继续粗鲁挥动扫把。

“拜托你别再扫了——咳咳——”见她没有停手的迹象,任士熙实在受不了,只得赶紧让煞星另谋高就。“好了、好了,我肚子饿了,你快去煮晚餐给我吃。”他像个大少爷似的吩咐。

“煮饭?我又不是佣人!”她气得破口大骂。

“喔,你当然不是。”他先是一脸吃惊,随后又扬起一抹让人气得牙痒痒的贼笑。“你是我的丫鬟,不但得任劳任怨,还得任我使唤。”

恨恨磨著牙,她看著眼前这个可恶又惹人厌的男人许久,终于转身进了厨房。

光看她那张快气炸的脸,任士熙就觉得大快人心,曾经受的闷气便一点也不算什么了。

嘴边还噙著抹得意,突然间一罐啤酒朝他飞了过来,他一惊,连忙伸手接住。

“你想谋杀啊!”他看了眼手里的啤酒,不客气的开骂。“再说,我是要吃晚餐,你给我啤酒干嘛?”

“你的冰箱里只剩下这个,要吃就快吃。”说完,她臭著脸迳自走开。

“那我不在时你都吃什么?”愣了愣,他现在才终于注意到这件事。

“没吃。”她干脆的回答。

“为什么不吃?”他更狐疑。

沉默了几秒,她没好气的回他一句。“我在减肥。”

“减肥?拜托,你瘦得可以当非洲难民了,你这若叫肥,那全台湾有一半以上的女人都该去跳楼了。”他语带讥诮的挖苦道。

“谢谢你的赞美,狗嘴果然吐不出象牙!”她皮笑肉不笑的回骂。

不知怎么,看到她露在T恤外的瘦弱手臂、衣服套在身上简直像个布袋似的,他竟莫名的生气。

拜托,怎么有人可以瘦成这个样子,这女人是怎么虐待自己的,到底有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啊?!

“我去叫外送。”他生气的准备进书房找电话簿。

“不用了,我不饿。”她不领情的在后头扯高嗓门喊。

“不饿?”他停了几秒,随即回头拉开一抹笑。“你还真是个好丫鬟,懂得替主子省钱,真是让人窝心。”

这人不但可恶,还很懂得往自己脸上贴金,若不狠狠吃他一顿,岂不是对不起自己?!

“既然主子这么慷慨,小的怎么能辜负您一番好意?”她近乎咬牙切齿的吐出话。

“那就好,我去打电话!”背过身去,任士熙这才终于忍俊不住的笑出来。

突然间,他似乎有些了解金虔葆的性子了,这女人没有他想像中的难捉摸嘛,起码激将法这套老把戏对她就很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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冒牌灰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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