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蔺常风习惯早起,通常于清晨五更,太阳尚未升起时,他便已盥洗完毕,让小厮送上一盅粥、沏上一壶茶、读些经论、看看各地探子传来的民情、想想案件该如何撰写禀报。

之后,他会练一套武功,为一日精神做好准备。这事乃是他在二十岁于父皇示意之下,开始秘密招募、培养能为他所用的探子时,与他们共同接受训练,所培养出来的习惯。

然则,打从戚无双住进蔺府之后,他的清静与习惯便不再复得。

连一日都不可得!

天亮之前不入睡的戚无双,总会在天际将明未明之际便来敲门,总是要缠着他谈天说地一番,直至天色大亮后,才肯回房入睡。

有时,他故意不理会戚无双,可你戚无双便会坐在一旁,一边吃着香甜糖果,一边自顾自地说些戚家的玫瑰胭脂与邻国用胭脂虫制作的东西有多不同等等趣事,直到他不由自主地与之——

攀谈起来为止。

“是故明君制民之产,必使仰足以事父母,俯足以畜妻子;乐岁终身饱,凶年免于死亡;然后驱而之善,故民之从之也轻……”

这一日,蔺常风才诵读了几页东土进贡的经书,还在赞叹文章内之仁政意境,便听见外头传来喧闹声。

“无双公子,我家少爷还在睡。”自包二被杀后,始终跟在蔺常风左右的卫护郭虎摆在门前,沉声说道。

“才不是,他每天比鸟还早起。况且,屋里灯烛明明亮着,我还听到他念书的声音……”戚无双清朗声音懒懒地拉长着,半依半靠地偎在如意怀里。

“少爷在读书。”郭虎口拙,只好大张双臂挡住去路。

“读书不如出门长见识。”戚无双算准郭虎不敢碰人,硬是步步逼近,上前敲门。“蔺哥哥,你今天一定要见我,我有大事要告诉你……”

蔺常风皱眉起身,才拉开门,戚无双的身子便一股脑儿地倒进他怀里。

“蔺哥哥,早啊。”戚无双一笑,毫不客气地把重量全都放到他的身上。

蔺常风屏住呼吸,挡住那必然会扑鼻而来的淡香,再将戚无双拎至窗边长榻间,并很快地移开眸——

虽是很快移开眼,但戚无双如今被酒气醺得眼皮、双颊嫣红,原本少了血色的玉容多添了几分媚态的模样,他倒是记住了。

蔺常风强迫自己平心静气,露出一个最不会显露情绪的和暖笑容。

“无双公子,你有何指教?”

“有,我可以指教你很多。像你对我微笑时,不妨在多放些感情。”

戚无双斜斜歪歪地倒入靠窗长榻,对襟长衫未开,露出光滑脖颈。

蔺常风不由得想,若非自己见识过戚无双裸露上身,要不喉间并无男性象征的他,真不免要让人怀疑起这戚无双铁定女扮男装。

“要我笑容再真诚些,便是你一早来扰人的‘大事’?”蔺常风双臂交握在胸前,认定这个小老弟只是想找借口亲近人罢了。

他与戚无双或者多年未见,但他却还是能感受到戚无双一回府便要寻他的习惯,与儿时几乎一模一样。而他何尝不是在不知不觉间愈益在纵容了这个小兄弟?

“你可知外头现在怎么传你?”戚无双说道。

“我无暇去理会天下道听途说之人。”蔺常风皱着眉头,并不想追问。

“偏偏这些人就是能兴风作浪。”戚无双抬起手,雪白宽袖下一对玉凝细臂往外一挥。“如意、郭虎,你们全都下去,我有话要私下跟蔺哥哥说。”

如意先退了下去,郭虎则看着蔺常风,仍然站在原地。

“你也下去吧,但房门无须关上。”蔺常风说道。

“蔺哥哥不怕隔墙有耳?”戚无双掩唇打了个酒嗝。

“我不想引人非议。”蔺常风说道。

“两名男子如何会引人非议?除非蔺哥哥心里有鬼。”戚无双把头靠在长榻上一只以桧木圆珠制成的长枕间,贪心地长吸了一口桧木浓郁香气。

还是蔺哥哥身上的木质味道最让人放心。

蔺常风望着戚无双一副随时要入眠的姿态,他走至长桌前,在方正大椅里直挺地坐着。

戚无双依旧偎在长榻边,打了个哈欠后,才懒洋洋地抬眸一望。

“这么正襟危坐,莫非是要审我吗?”戚无双嗤地一声笑了出来。

“若非你数日前一席胡言乱语,我何需严防于你?”蔺常风定定看着戚无双的眼,不许自己注意到那头乌缎长发半披半绾时所流露的媚态。

“我就这么骨瘦的一具身子,难不成能扑倒你吗?”

蔺常风不想回答这一句,只是面露无奈地说道:“你不是要跟我说外头人如今如何传说我吗?”

“瞧我这脑袋啊!”戚无双敲了下自己的头,勉强坐直身子。“外头如今都说你欺世盗名,表面道貌岸然,实则四处留情,秋丰国六大城里都有被你遗弃之女子。还说包二之死乃是自尽,是为了替他那个被你遗弃的未过门妻子报仇,想诬陷于你……”

蔺常风听着戚无双又说了一大串流言蜚语,脸上却是毫无惊讶或动怒神色。

他在六大城里布下的探子们,早在数日前,便回报了他这些讯息。他知道有人在散发对他不利的流言,只不过,在线索未全之前,不愿打草惊蛇罢了。

“怎么蔺哥哥对这些事一点反应皆无?是你修养太好,还是我太多嘴?”戚无双水眸睨着他,轻笑地问道。

“传闻并非事实,我不想与之相应。”

“可大伙信了,四处传说着你是花城除了我之外的风流种子。”戚无双说道。

“我无愧于心。”

戚无双见他一脸平静神态,忍不住恼怒地皱起眉,俏脸一冷。

“就算我多事吧!觉得这事有蹊跷,存心想替你讨个清白,没想到你倒是云淡风去轻,什么也不在意。”

“多谢你的费心,不过这事我自有打算,你实在无须惹麻烦上身。”蔺常风望着戚无双,心里其实甚是感动。

包二被杀之后,府内所有人皆绝口不提此事,便连方云亦显得神色不安,一副只想此事快快过去的息事宁人模样,只有无双这个小老弟,一心一意想为他澄清罪名。

“我这人最爱麻烦,我只是想不通你究竟在朝廷惹火了谁?”戚无双说完这话,自个儿先摇了摇头。“你虽是着名儒士,但不是什么能动摇国本的股肱之士,没必要为你惹出杀人这种大事。”

蔺常风点头,也不接话。毕竟,他为何出事,自己心里多少有数。

“最最让我不解的是……我瞧你像是心知肚明,知道自己是因何事导致这等后果一样。”戚无双明眸直望入他眼里。

蔺常风仰祝着戚无双眼中的清楚明白,心里顿时一惊。这小子看似疯疯癫癫,却对所有事全都一清二楚。

他如今算是懂了为何那些商旅们在提到戚无双时,会说戚无双眼色极好。

“你若担心招惹上麻烦,还是快快回戚府里去来得妥当。”蔺常风故意冷然说道。

“妥当什么?妥当我爹逼我成亲吗?我可不要,找出诬赖你的凶手,还比较有趣些。你以为我这几日夜夜花天酒地是为了什么?风月场合中最易得到消息——大伙们喝了酒、抱了姑娘,什么事都可能说得。”戚无双笑着说道。

“对方凶手既能杀一个包二,也不会介意再杀一个。”蔺常风语带威胁地说道,不希望戚无双将危险当成游戏。

蔺常风的关怀让戚无双眼儿一亮,立刻滑下长榻,走到他面前,以孩子炫耀新玩意的口气说道:“我猜凶手不会再杀人了。”

蔺常风一挑眉,等待着对方开口。

“我以为凶手意在坏你名声,否则何以在小舟之上只杀小厮、不杀你?如今只要你名声够坏,对方便不会再有任何杀人举动。而有了我这么一个夜夜笙箫的纨绔子弟陪在你身边,加上外头满天遍野的小道消息,我瞧你这名声约莫也毁得差不多了。”

戚无双双手背在身后,绕着他走了一圈,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回,故意装出不胜惋惜模样。

“唉呀……可惜了蔺常风这般好人才,竟被戚无双那种胚子给带坏……”

蔺常风看着戚无双一脸顽皮模样,脑里转过数种心思,脸庞却是没显露一分喜怒之色。

戚无双望着他,无法从他的表情看出端倪。

怎么会到此时才发现蔺哥哥比儿时记忆来得莫测高深。毕竟,自己在商场打转也有数载时间,要让自己摸不透,也算是件难事。

蔺常风一步向前,忽而伸手重拍戚无双的肩。

戚无双吓一大跳,小手紧捂住胸口,凌红小嘴怔鄂地微张着。

蔺常风蓦地仰头大笑出声,他笑眯了眼,笑咧出一口雪白牙齿。这些时日在面对戚无双时总覆上一层冰的轮廓,此时却像春阳一样暖和柔煦。

戚无双瞧着瞧着,鼻尖微红,如今才觉得真正寻回了童年的那个蔺哥哥。

“为兄当真是错看你了,我心里有的算计与想法,你倒是都想得极清楚,莫怪乎你年纪轻轻便能稳住戚家产业。”

“蔺哥哥倒也不必对我如此夸赞,我靠的就是这些小聪明罢了。”戚无双望着蔺常风脸上的折服笑容,心中不由得一动。

蔺常风的黑眸对上戚无双,两人目光就此焦着,谁也没有先移开眼。

“你该夸赞我的是——”戚无双先动了身子,挨近蔺常风身边,附耳说道:“其实我那夜并未看到船夫凶手,我不过是相信你,想保你清白罢了。”

蔺常风闻言,先是怔愣,继而皱起眉,声色严厉地说道:“你这举动不但糊涂而且乱来!若我是杀人凶手,你如今焉有命在?你就不懂得怎么保护自己吗?”

“我只知道自己信得过蔺哥哥的人品。”戚无双坚定地说道。

蔺常风看着这个小老弟,内心着实感动不已。

“为兄的谢过你的信任了。”他哑声说道。

“等我找着线索,知道谁是散布谣言诬赖你的人再谢我吧。总之,找个有空的晚上,小弟领着你到春风院,一同彻底败坏名声。”

“我若彻底败坏名声,凶手便不会再出没,如此我便永远找不到凶手。况且,这一切皆是我们的假设。还有,谣言是最不容易找到源头的。”他搜索至今,所有线索寻至船夫时,便全都断了线。

没人知道那船夫身份,凶手分明是早有防备。

“倘若不去证实它,便一辈子皆是假设。总之,你先跟着我花天酒地,若是凶手不再犯案,那表示我们猜测得没错。届时,我再到处传说你与我同行是想感化我,其实出淤泥而不染,等你的好名声传出去之后,凶手必然会再出现……”

自己想带蔺哥哥到春风院的动机亦不单纯,一定要找理由让他同行啊。

戚无双边说话,身子便不自觉地朝着蔺常风靠近。

“你无须替我担待这么多。”他哑声说道,感觉心跳因为戚无双的接近而飞快了起来。

蔺常风后退一步,别开眼,心跳缓缓平复了一些。

“我想替你担待这么多,我日后还巴望着你带我四处走呢!”戚无双又欺身一步,眼巴巴地望着他。

蔺常风咽了口口水,发现呼吸又开始紊乱。

怪了,莫非是他对戚无双身上香气不适应吗?老觉得这般香味魅惑得人心神不宁。

只是,此事毕竟不足为旁人道。蔺常风神色一正,摆出老大哥姿态,敲了下小老弟脑袋。

“都几岁人了,还如此贪玩?”他说。

“唉呀,未迎娶正室之前,我都当我自己是个孩儿嘛。”

“你确实是你爹娘心目中永远的孩儿,是故追缉凶手一事,到此为止,好吗?”蔺常风顺着话说道。

戚无双脸上笑意尽数敛去,首次在面对他时,出现霜雪般漠然神态。

“你是戚家的独子,我不能让你有一丁点危险。若真想与我一同出游,我日后再安排咱俩一同到农城或儒城去瞧瞧山水。在那之前,你还是乖乖回到戚府吧,总不好让世伯他们担心。”他说。

“是啊……戚无双是戚家唯一的珍宝,一根头发都动不得。”戚无双喃喃自语完,突然紧握双拳,雪面染上一道激动的恼火,大声地说道:“干脆一辈子把我关于牢笼里,岂不更安全无虞!”

蔺常风望着小老弟的失控,目光停留在那颤抖的双肩及急促呼吸的红唇之间,有种想拥他入怀的心疼冲动。

他亦是一路在众人小心翼翼的眼神注视之下成长的孩子,他懂得戚无双那种喘不过气的金丝雀心情。

戚无双被他一瞬也不瞬的视线惹恼,气自己怎么会说出那种类似无理取闹的话语。蓦地板起脸、背过身,瞪着门外的夜色。

屋内的沉默开始压得人喘不过气,戚无双真气自己为何要发那顿脾气,好不容易,蔺哥哥才又恢复成原来的那个蔺哥哥了啊。

早知道就该像从前一样,完全与蔺哥哥断绝往来的,免得这阵子心窝里阴晴不定。

明明心里想挨近他,却又不敢靠得太近,就怕自己乱了阵脚。明明想蔺哥哥待自己像从前一样好,却又怕他真待自己像从前一样好,心思反覆纷乱间,才会对他说了那些话——

“我爹娘逼着我成亲,可我心里只想着蔺哥哥,只好住进你家。”

因为知情以蔺哥哥的正派个性,一定会就此让两人保持距离,可偏偏自己又熬不住蔺哥哥漠然的姿态,硬要一头热地往他身边靠。

戚无双心里烦躁,狠狠咬住唇,举步便要往外走。

“咱们大后天上路至巫城,你若敢不依我的命令,擅自出游,我们便分道扬镳。懂吗?”蔺常风严声说道。

戚无双不能置信地蓦然回头,只见蔺哥哥黑眸含笑地望着人。

戚无双心头一阵激动,满脸光采地冲到他面前,扯住他的衣袖,大声说道:“一言为定!我一定不乱来!”

蔺常风看着戚无双笑得像个孩子,不禁伸手抚着那一头乌丝,恰似多年前他对待无双、明珠一般。

只是,戚无双这发丝未免过于细致,便连工城一流织匠所纺出的天丝,也造不出这发丝千分之一的缎滑水柔。它柔得连人心都为之蠢动……

蔺常风胸口一窒。倏地抽回大掌。

而戚无双发上斜插的玉簪,被蔺常风这么一撩动,便掉落下来。

蔺常风快手接住玉簪。

戚无双伸手取回玉簪,目光却停留在他宽厚的手掌间。

蔺常风只觉得戚无双这么一瞧,他的掌心像是万蚁榄动一样,他将手背到身后,粗声说道:“你不是娃儿,至少该将头发绾束整齐。”

“我也想啊,只是头发水滑、怎么样也绾不好。真要绾紧了,我的头便要疼上许多日。”

戚无双将一头青丝拨到肩后,蔺常风的目光亦不由自主地停留在那道纤白的颈上。

戚无双没注意到他的目光,将玉簪往腰间一撩后,便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你快回房睡吧。”他说。

“是——”戚无双缓缓往外走,却回头扔下话。“总之,我就是想知道我对凶手的推论是否正确。是故,你明晚便同我一起到春风院里逍遥逍遥。”

“我对那种地方没兴趣。”蔺常风眉头一皱,是当真不想到那种言语真心、一举一动全都是为了贪色的场所。

戚无双自然瞧着了他脸上的不愿,可自己带她前往春风院,毕竟是别有所图。

为了这几日脑中盘算之事能成真,也只好装傻到底。

“或者等你见过文姬姑娘便有兴趣了。”戚无双掩唇祥装忍住一个哈欠,朝门外大喊了一声。“如意,快进来扶我回房。”

如意很快进了房。

戚无双不客气地把重量全放在如意身上,手扶着她脸庞,戏谑地说道:“你这丫头还真的愈大愈俏了。”

“主子,你又胡来。”如意抓下戚无双的手,一副习以为常的姿态。

蔺常风别开眼,祥装什么也没瞧见。

他那日听到的果然是戚无双的调戏之语吧,这无双小老弟爱玩耍、爱闹,说话就是唯恐天下不乱拉!

“唉呀,瞧蔺哥哥又害臊了。不带到春风院里好好调教一番,怎么行呢?”戚无双大声地说完,顽皮地朝蔺常风眨了下眼。

蔺常风猜想戚无双此举是故意想让人知晓他们即将花天酒地的状况,也就一颔首,不再多语。

戚无双见他这么快便了情知意,翩然回以一笑后,便转身而去。

戚无双不知情自己这抹盈盈笑意,无预警地钻入了蔺常风心里。

蔺常风望着戚无双的背影,直待郭虎再次回到房内,他才回过神。

这戚无双长得未免太让人失神。

他原无断袖之癖好,却是一连几回被惑了心神。看来日后得多提点这小老弟一下,省得招惹到无聊男子。

毕竟这戚无双本该是他的妻舅,如今又为他如此费心,他这老大哥多为他着想几分也是应当之事。

蔺常风坐回长桌前,这般告诉自己。只当自己如今多了个兄弟要照顾,心里也闪过了几丝欢喜,毕竟,这么懂得他心思,推论事情方向几乎与他如出一辙的人儿,他至今也就遇过这么一个。

至于他与戚无双太接近时而引起的不对劲,实在怪不得他。谁让他这小老弟就长了那么一张让人难以平常心看待的脸孔哪。

“少爷。”方云在门外轻唤了一声。

“进来。”

“圣上方才让李公公来捎讯,请您明日午后入宫。”方云推门而入,站到桌边说道。

又入宫?皇上不久前才刚为包二之事召见过他,莫非又有什么大事?

这花城到京城虽只需半日时辰,可皇上一月召见他两次,实在也不寻常。

蔺常风修眉一凛。

“我晓得了。”蔺常风点头,见方云仍站在桌边未离去。“有事吗?”

“少爷,您莫让戚无双那张脸给迷惑了,他在外头的名声,您也是清楚的。以前因为皇上顾念夫人原就不是后宫嫔妃,才特许她任由您在外头婚配,可明珠姑娘毕竟已逝,您与戚家已没有干系。您近来诸事缠身,能少一事便少一事……”方云心急,啰啰嗦嗦地便是一串。

“说够了吗?”蔺常风沉声一喝,眉宇间威仪之色立现。“我当你是自己人,是故在包二过世后,便将盘查府内诸人行踪大任交予你,但那不表示你有资格干涉其他事。”

方云脸色惨白地咬住唇,低下头。

“关于盘查行踪之事,你可有还有其他进展?”蔺常风面无表情地问道。

方云摇头,低头望着地板回道:“没进展。仍然没人知道包二打哪找来那名车夫发的,也没人知道谁跟包二走得特别近。”

“好了,你出去吧。”蔺常风走回桌前坐下,拿出书册。

“是。”方云转身,在关门前却有忍不住又说了几句。“您别太靠近戚无双,他那张脸太妖气,又老挨着少爷,一副不安好心眼的模样。”

“你是我的义妹,并非真的亲人。”蔺常风修眉一拧,刀雕般的五官霎时染上一层薄冰。

方云脸色灰白,身子颤抖地关上房门,退了出去。

蔺常风双唇紧抿,深吸了几口气,恢复了一贯的沉稳神色。

他侧身在书墙后头的暗格里,解了几道锁,拿出一道密匣。

密匣里头放着他前阵子奉命所调查的医城药商囤积药材,导致城内穷人买不起药的奏折,以及近日内各城探子所回报的大小诸事,里头自然包括“巫城”传言天子即将易位一事。

此外,还有一桩让他至今仍不知该如何呈报上去的案子,是那巫城的城主——

亦即皇长子蔺玄,私自强掳城内民女,一夜纵情便置之不理,至少毁了七名清白少女一事。

他先前已经启奏过巫城民不聊生之状,对于蔺玄是否适任巫城城主,父皇亦曾询问过自己,加上父皇对于“巫城”巫女预言天子即将易位一事,相当不满。如今他若是再呈上这份奏折,蔺玄城主一位铁定是坐不稳的。

只是,巫城巫女预言“天子易位”一事,是否是有人存心策动,便是他此行前往巫城要查访之事。

总之,此时的他身边风波总是不断,只是希望别再殃及无辜才是。

蔺常风脑中浮现戚无双的脸孔。

“只怕那家伙是愈有风波愈开心吧。”他摇头失笑地说道。

他这密使身份特殊,许多事不能胡谈瞎说。因此,他总是孑然一身,身边也始终没能找到一个知心人可以说话,便连方云都不知情他的密使身份。

是故,如今难得遇到一个想法相通的戚无双可以做伴,只盼得这小兄弟是个能信任之人。

不过,戚无双这小子居然想带他到春风院花天酒地,这也实在太离谱。

他好歹是蔺“哥哥”啊!

想当初他头一回上春风院见识时,戚无双还在和明珠抢糖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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娶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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