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因为他不能让这些人把东方荷当成对付他的把柄。夏侯昌从她脸上移开目光,面无表情唤进管事交代道:「给她一把刀,让她到房里一了百了,别让血污了二皇子的眼。」
东方荷以为她的心不会再痛了,但她还是瑟缩了下身子,可她仰起下巴,看也不看任何人一眼,转身便走人。
夏侯昌给管事使了眼色,管事懂了主人的意思,立刻唤来几名护卫护在东方荷身后,务必保她平安无事。
此时,始终站在夏侯昌身边的沈芸娘,没想到事情竟会演变到这等地步,吓到脸色发白。
府里谁不知道夏侯爷待东方荷不同一般,如今东方姑娘既因她的一句话而来到「彩蝶厅」,那一切的帐岂不是要算到她头上。
「夫君,饶了东方姑娘吧。」沈芸娘立刻跪倒在夏侯昌的脚边。
「如何饶?」夏侯昌寒眸往沈芸娘一射。
沈芸娘头皮顿时发麻,心神不宁地看向父亲求救。
「爹。」沈芸娘双目噙泪地说。
「府内染了血,总不是个好兆头。」沈素也没想到事情竟会演变到这种地步,原本还以为这东方姑娘在夏侯昌心里有些地位,没想到他当下就任由她生死自灭。
传言不假,这夏侯昌果然无情!
「管教无方,请二皇子见谅。」夏侯昌拱手为揖,寒声说道。
这么一闹,司徒长达酒也醒了不少。
夏侯是他登上王位的最大助力,而这东方姑娘在府里原本也该算是一号人物,就这么莫名其妙死了,总不是件妙事。
「没错,这姑娘倔得有味道,就这么白白送走一条命,实在可惜。」司徒长达陪着笑脸说道。
「再有味道也不该放肆。」夏侯昌冷冷地说道,故作不经心地将颤抖的手背在身后。
他知道他的人不会让东方荷出事,也赌沈素这些家伙会开口替东方荷求饶。但东方荷那外柔内倔的性子,他是清楚的。所以,双手仍会颤抖啊。
「不如让这女子将功赎罪,今日保全她一条命,之后把她送到你替我准备的那处别院里。你跟她说她既是你的人,身分自然不是一般,若能服侍得本王愉快,我登基之日,便封她为妃。」司徒长达右手一挥,以一种降恩语气说道。
「多谢二皇子。」夏侯昌再朝门口管事抛去一眼。「还不快去传二皇子旨令。」
管事镇定地往前走了几步,在确定屋内已经看不到他的身影之后,他便拔腿快跑了起来——
老天保佑,千万别让东方姑娘做出傻事来!
因为东方姑娘若离开了,这宅院就没人能让主人有点人味了。
就在管事跑到一条老命都去了大半之时,「听荷院」里已经挤入了无数的人。
「东方姑娘,您别做傻事啊!」金春第一个冲到东方荷的面前。
东方荷手里拿着随身携带的短刀,压在自己颈间,阻止金春再往前。
「东方姑娘,您别吓我,我给您跪下,您放下刀子好吗?」金夏立刻双膝落地。
东方荷真的不知道这些人是如何得知消息的,她才刚回到「听荷院」,什么东西都还没碰到,这几个女人就已经将她团团围住。
「全都退下。」东方荷寒声说道。
「东方姑娘,您稍安勿躁。」钟管事气喘吁吁的声音从外头传来。「主人要我们保您一条命啊!」
东方荷一怔,却没有松开匕首。她看透夏侯昌的没心没肝了,还要他这种施惠做什么?
「东方姑娘,稍安勿躁。」钟管事一看到她脖子上的匕首,一下心安于她还没做傻事,一下子又急得满头大汗——
刀都压在脖子上了啊。
「跟他说,我今天不是死,就是要离开这里。」东方荷说。
「东方姑娘,刀子先放下。有话好说,主子说您可以离开这里。」钟管事挤出笑脸说道。
「他让我离开的条件是什么?」她不信事情有这么容易解决。
「二皇子说要将您带去别院,还说将来要封您为妃。」钟管事急忙说道。
东方荷一听,笑了出来,而且笑到不可收拾,笑到全身都颤动不已。
难怪他不愿说她是他的家人,而说她是他的女人。因为女人可以随便赠予别人的,她对他也没什么不同。
他拥着她入眠,也不过就是一种旧习惯,而不是什么喜欢的意思。如同什么「东方院」、「听荷院」,全都只是他感恩她当年救命之恩的表现吧。是她在乎了他,才把所有事情全都转化为他对她多少有几分特别的假象罢了。
如今的痛苦,都是她咎由自取。
「东方姑娘,把刀子放下,您流血了啊!」钟管事和其他人全对着她惊呼出声。
东方荷眨了下眼,被他们一提,才发现脖子确实传来一阵刺痛,鼻尖甚至闻到了血腥味。
夏侯昌送给她防身的这把刀果真锐利,才轻轻一触,便见了血。
她把刀子再压紧一点,那痛让她瑟缩了下身子。
「姑娘!」所有人全都吓到脸色发白。
「把刀放下。」
东方荷蓦地抬头看向站在水晶帘后,依旧冷沉着面容,只是双唇较之平时淡白了一些的夏侯昌。
「我没跟你签任何契约,你不能命令我生或死。」东方荷心头一恸,却学他面无表情地说道。
「你没有,但她们都有。」夏侯昌眉也不抬地说:「先把金春丢进湖里,若她再不放下刀子,那就再丢金夏、金秋,丢到她愿意放下刀子为止。」
黑衣护卫们抱起呆若木鸡的金春往外走去,其他几名女子则是吓到双膝无力,竟没有人敢发出一点声音。
东方荷望着夏侯昌漠然的脸孔,她以为心不可能再更痛了,没想到他就是有法子踩着她的伤口让她痛得更加刻骨铭心。
她双唇一勾,不怒反笑了。
这下好了,真的可以彻底放下了。
「让他们全都出去,我就放下刀子。」东方荷说。
「全都出去。」夏侯昌说。
所有人边跑边爬着离开「听荷院」。
东方荷见状举起刀子猛往自己心脏插入——
夏侯昌飞步上前,蓦地握住那把刀。
鲜血从他的大掌间汩汩流出,可他眼也不眨一下,就是定定地望着她。
她一惊,松了刀,刀从他的掌间落到地上。
他受伤的大掌抓住她的领子,鲜血染湿了她的衣服,那温热让她打了寒颤。
「你要伤你自己,得先过我这关。」他低语道。
东方荷恼了,蓦地一把扯去他的面具、撕掉他蜈蚣般的假伤痕,冷笑地说:「现在是哪一个你在说话?唯利是图、不顾他人死活的大商人夏侯昌?还是当年和我在古墓里生活的那个夏侯昌?或者,一直都只有一个夏侯昌,是我傻到以为这两个人是不同的。」
她感觉他握在她领间的手掌颤抖着,而她右手则紧紧地握住荷花形状的玉佩,让冰凉的玉提醒自己再也不要给他任何暖意。
「你直接杀了我吧,我是不会去二皇子那里的。」她说。
「听好了,我若不是确定能保你平安,怎么会说出那些话来。我很快便会把你从司徒长达那里接回来,不会让你受到一丁点的委屈。我会派人让他完全没法子对你……」夏侯昌声音略带急促地说道。
「我不信,因为我已经很委屈了啊。」她眼眶含泪地打断了他的话。
「谁让你嘴硬挑起了二皇子的兴趣!你听我说过他的一切,怎么会不知道他是那种愈是得不到就愈要沾染的个性呢?」夏侯昌怒急攻心,大吼一声后,急乱地捧住她的脸,不许她移开视线。「大局为上,我不能在这种时刻,为了你而和二皇子闹得不愉快。」
「那是你的局,不是我的。」她的右手握住玉枫底下的一个小香包。
「你和我之间还有‘彼此’吗?」他看出她此时神情的异常,心下更惧,猛然将她抱得更紧了。
「当然有。」东方荷笑得更灿烂了,笑容里带着几分的义无反顾。
「不要这样。」
「那要我怎样?这样吗?」东方荷左手勾下他的颈子,红唇在他的唇上轻点了一下。
夏侯昌还来不及回神,一把带着浓冽花香的粉末已经撒向他口鼻之间。
他屏住呼吸,但还是吸进了一口粉末。
那是他让上官大夫调给她防身用的「迷离散」,即便只是一丁点,便足以让敌人昏迷,而她竟对他撒出了所有分量。
「你!」夏侯昌高大身躯一晃,紧抓住她的手臂,把两人全摔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