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章
展桃花瞪大双眸,吃惊地望着女子。记不得一切,表示他们这些日子以来的相处终将灰飞烟灭……
你若爱看,往后,我会常笑,就为你一人笑。
他灿烂的容颜,不会再为她而笑。
不论我与你之间有再多的关系,都不允许你伤害自己!
他轻柔的声音,不会再为她响起。
我……想娶你……做我的妻子……
之子于归……将永远是一场梦。
她深吸口气,唇角噙着笑意,双唇微颤道:「没关系……只要他活着,一切都无所谓……」
女子轻叹一声,跪在周以谦身边,将光球放到他的胸口上,「桃花,你真让我骄傲!」她轻抚展桃花的面颊,随即消失无踪。
展桃花吃惊不已,在那一瞬间,她终于看清女子的面容——
「婆婆!」她轻喊一声,疲倦突然袭来,她闭上双眼,昏厥过去。
十日后。
小梓将整理好的行囊一一送上马车,周以谦恐其遗漏,拄杖跟在身旁叮咛着,才走几步就累得大口喘息,连忙找张凳子坐下,微顺气息。
「徒儿,看你身子日益复原,为师真是欣喜。」孙中和轻捻白须,搬张凳子坐在他身边。
周以谦眉头深锁,沉声质问道:「老头,说实话,我是怎么到这来的?」
孙中和扬眉大笑,「你和我掷骰输了,所以被罚下乡行医。」
周以谦挑眉,一脸狐疑,「真的只有这样?」
「真的。」孙中和微眯双眼,看来慈祥和蔼。
「既然是下乡行医,为何会住在这间晦气的屋子?」周以谦蹙起眉心,环望四周,阴森的冥具教他心中直打哆索。
「咳,说来话长。当时,你初到此地就生了重病,村人以为你无药可医,所以将你送进香烛铺。」孙中和扬起唇角,笑得开怀,「幸好我及时赶到,妙手回春,救了你这条小命。」
「应该说我福大命大,没让你整死!」周以谦瞪着他,满腔愤怒。
「是,随你怎么说。」孙中和起身,摇首轻叹,「这一回,差点害你送掉小命,为师再也不会让你到芙罗村了。」
「哼,就算用八人大轿抬我,我也不会再来!」周以谦拄杖踱出香烛铺,步伐踉跄,身子微晃,不慎与迎面而来的展桃花撞个满怀。
「姑娘,抱歉。」
「不要紧。」展桃花连忙垂首,不敢直视他。一颗心怦跳不已,就像初见他时一样紧张。
「在铺内打扰姑娘多时,多谢。」周以谦鞠躬作揖,嗓音清柔平和。
她知道,这是他对待陌生人时一贯的音调。此刻的她对他而言,正是素昧平生的陌生人。
「没关系。」展桃花轻叹口气,「能看到公子恢复健康,真好。」
周以谦看着面前的女人,心绪突然复杂起来。这个不起眼的女子,无法让他移开视线,甚至想关心她,为什么?难道……是因为她左颊的那道刀伤,才让他兴起医者的怜悯之心?
他伸手轻触她的面颊,吓得她退了几步,瞪大双眸,直勾勾地看着他。
「抱歉,冒犯了。」周以谦一脸歉意,赶忙将手缩回,「姑娘的伤口太深,需妥善治疗,方能淡去疤痕。」
「无所谓,反正终究是会留下伤疤。」展桃花再次垂首避开他的目光,「告辞。」她轻声说出别离之词,往屋内走去。
周以谦站在原地,许久无法移动步伐。他紧揪住胸口,觉得心好痛,好痛……
「走吧。」孙中和轻拍他的肩头,「你师娘在车内等着。」
「好。」周以谦拄杖,一步一步踱向马车。
孙中和意味深长的叹了口气,回首望向展桃花的背影,忆起了几天前的夜晚——
「孙大夫,求您把以谦带离芙罗村,永远别再回来。至于我的事……」展桃花深吸口气,字字清晰道:「请您绝对保密。」
「孩子,你这是何苦?以谦不记得,我们可以慢慢跟他说,总会有想起来的一天。」
「要是记忆永远都唤不回呢?」展桃花摇首叹息,「算了吧,我不要他因此有任何的亏欠与内疚。我要他忘记我,远离我,从此平平顺顺的过日子。」
「桃花……」
「求求您……」展桃花跪在地上,一滴清泪自面颊上滚落,滴在地上,「带他走吧!」
京城。
周以谦斜倚在床头,闭目养神。
「公子,该服药了。」小梓端来一只木碗,里头盛着茶褐色的药汁,「刚煎好,要小心。」
周以谦接过药碗,轻吹几口气,以口就碗,送入口中,「真苦!」他皱紧眉头,将空碗递给小梓。
「孙大夫说良药苦口,公子您就忍着点,别再抱怨了。」小梓露出傻傻的憨笑。
「你就会拿老头的话压我。」周以谦拭去嘴角的药汁,嘟囔道:「也不知是生了什么病,这么折腾人!」
小梓将空碗置于圆桌,不假思索就脱口而出:「是中邪,当然不同于一般的病症。」
「什么中邪?」周以谦瞪大双眸,怒视他。
小梓惊觉说溜嘴,连忙补救,「我乡下的祖母常将生重病的原因归于中邪,所以我……公子,对不起,我知道您不爱听这些浑话。」
「算了,说不定真有其事。」周以谦摇摇手,不愿追究。
奇怪,从前的他,一旦听闻这些无稽之谈,便会大发雷霆,今日竟然一反常态,愿意平心静气地相信这些歪理,这种种的不寻常,好像是因为他曾经答应过某人似的。
往后,不论你说的话再荒谬,我都相信。
到底是答应了什么人,他怎么就想不起来?
周以谦掀开被子欲起身,却被小梓阻止。
「公子,孙大夫说您身子虚,不能下床。」他将被子盖回周以谦身上,整个人压在他身上,不让他起身。
「再不下床,我的骨头就要散了!」周以谦白了他一眼,「你很重,快起来。」
「那您答应我不再乱动!」
「好,我答应你,你快起来。」周以谦沉下嘴角,斜睨着小梓,「真是造反了,连你都敢欺我!」
「公子,您别这么说嘛!大伙都是为您好,希望您能早日康复。」
「知道了。」周以谦挪动身子,让背靠着床头,「闷死了,帮我拿些书来。」
「公子想看哪一本?」
「无所谓,都搬来吧。」
「喔。」小梓将书架上的书取下,走回床边,「您瞧瞧,这些如何?」
周以谦望向手中的书,轻叹口气,将书卷起轻敲小梓的脑袋,「大白丁,连字都不识得?这是我的药理札记,上头都是我的施药记录,看了有何趣味?」
「啊,是喔!」小梓拿起书,摇首晃脑地看了半天,又傻愣愣的笑了一下,「我帮您换别本吧。」
「不用了,换来换去,费事!」周以谦摊开书页,随意翻掀。原本平和的神情随着上头的内容而逐渐凝重。
「公子,您怎么了?」小梓察觉他神色有异,连忙探问。
周以谦紧闭双眼,双眉紧蹙,许久才开口,问:「小梓,我在芙罗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好端端的,怎么会提这个?」小梓尴尬的笑了一下,连忙将札记拿走,「一定是这本难看,惹您心烦,我再帮您换别本。」
「不许拿走!」周以谦低声怒吼,「去请师父来。」
「公子……」
「快去!」
小梓惊觉事态严重,连忙奔出,寻唤孙中和。
周以谦拄杖走出房间,低垂头,踩着地上枯黄的叶子,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一阵风吹起,吹动披在身上的衣袍,他忍不住咳了几声。
秋风微凉,身子微冷,心……更是寒透了。
药理札记向来只记施药过程,但自从他到过芙罗村后,那本札记成了他自表心迹的手札。他将芙罗村的点点滴滴记在里头,还包括他与一名女子相识、相恋的过程。
他们撒了大谎,为的是抹去一名女子在他心中的身影。
但,如果真能抹去,他的心头也不会有莫名的酸楚。
他问师父,札记中的女人是谁?
师父总是笑而不答,只说:「唯有自己想起,才有意义。既然想不起,又何必强求?」
何必强求?
如果他的心,能如师父说得那般淡然,他就不会失落,不会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