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宝贝公主果然是个大宝贝。
下午两点半，当“海鸥集团”上上下下忙翻天之时，欧阳琛琛已经将分内的工作完成，悠闲自在地坐在会客室里品尝甜点美食，和同为公主帮的好友林嘉薇、钟郁乔聊天。
“唉，这工作真不是人干的。”欧阳琛琛坐在会客室，娇声抱怨，手里可没闲著，一手捧著香浓顺口的奶茶，一手拿著自己最爱的奶酥面包，享受美食的表情好甜蜜，完全看不出有任何被虐待的情况。
同为公主帮的好友很了解她的喜好，知道她喜欢甜点美食，所以带著她最喜欢的奶酥面包和蓝莓蛋糕来探她的班，如果“打工”好玩的话，她们也准备回家缠著自己的父母要份工作来做。
可是看来……不太妙呀！
“真的吗？难怪我听说‘海鸥集团’福利很好，大家都挤破头，原来要付出这么高的代价。”林嘉薇微微皱眉，纤手轻晃，刚做好的水晶指甲五颜六色，炫彩夺目。做一次水晶指甲要价八千，是一般上班族两个礼拜的生活费。
“真过分，你是欧阳宝贝耶，他们居然这样操你？你怎么不亮出自己的身分吓吓他们。”好朋友就是好朋友，钟郁乔摸了摸刚剪好的头发，同仇敌忾。
当然，要拥有美丽的发型和知名设计师的服务，都是要付出代价的，设计师拿著剪刀在她发上动几下，外加奉上美味的甜点和现榨果汁，代价就是六千块。
“对啊，不然告诉欧阳伯伯，欧阳伯伯最疼你了，他一定会好好修理那些不知死活的家伙。”林嘉薇建议。
“没错，我去帮你说好了，你现在离职，明天刚好可以跟我们去巴黎。”
“好耶，就这么办，琛琛，你不是说想去买包包和靴子，明天我们一起去吧！”
欧阳琛琛一双大眼睛困惑地转了转。她想先回答好姊妹们的问题，但是手上的甜点实在太诱人了，她决定还是先咬下最后的一小块蓝莓蛋糕，啜了口奶茶再开口。
“你们在说什么？”欧阳琛琛用湿纸巾擦了擦小手，这才慢条斯理地抬头看著两位好姊妹。“我是在抱怨工作太无趣、太简单，一点挑战性都没有，我三两下就做完，很没有成就感。”
“什么？”害她们还拚命为她想办法，没想到答案竟然是这样。
“真的啊，原来工作真的很乏味、很无聊。”欧阳琛琛嘟著唇。
刚开始上班的两、三天，她真的每天打扮美美地、九点准时进公司，可是由于她身分特殊，行销部经理根本不可能分派多艰难的工作给她。
欧阳琛琛每天的工作内容就是看看公司里的旧有企划案，写心得，再翻翻公司新DM，行销组开会时，她负责在旁边“听讲”，这样的工作内容有些贫乏，当然没什么问题。
最让她受不了的是，包括午休时间，她一天居然要花九个小时待在同一个地方，不能出去，不能跟好友聊天，不能让厨子为她准备美食，不能去做指压按摩，不能不能……统统都不能，因为她现在是个上班族，不是欧阳家的宝贝公主。
她好难想像，这样的日子怎么会有人受得了？不要说工作了，光是待在公司里九个小时就很可怕。
才两、三天而已，她就有些受不了，觉得自己好像被关在牢笼中的鸟儿，只能面对座位后方的大落地窗，眼睁睁望著外面的世界，却无法高飞。
那种窒息感让人恐惧，因此下班钟一响，她就迫不及待地收拾东西，片刻也不留。
“琛琛好可怜。”林嘉薇没有办法想像每天要八点起床准备，到公司后又要被关在同一个地方这么久，超爱趴趴走的她会疯掉的。
“是啊，九个小时耶，还要工作，真的好辛苦。”钟郁乔光是想像就害怕，还好她没有做出这种傻瓜要求。“琛琛，那你赶快辞职吧，明天我们飞到巴黎好好地血拚，到处逛逛，好弥补这几天的痛苦。”
“那怎么行？这么做的话，我不让我爸笑死才怪，不行。”
这个工作是她自己求来的，才几天就说不玩了，对父亲也不好交代。
“那怎么办？”林嘉薇好替她苦恼。
“简单，琛琛，你去跟欧阳伯伯要求，叫他升你当经理──总经理好了，叫你大哥把总经理的位置让给你，这样就没有人能管你，你想几点上班就几点上班，想出去玩──呃，是视察‘海鸥百货’的业务也可以，总之除了你爸爸以外你最大，谁都不能管你。”
欧阳琛琛的大哥是“海鸥集团”的总经理，近年来，欧阳丹豪呈半退休状态，集团里的事务几乎都是由大哥做决策。
“拜托，你以为在玩家家酒，这怎么可能？”
欧阳琛琛再怎么娇生惯养，也知道这种事不可行。
林嘉薇鼓吹。“为什么不行？反正暑假只有两个月，你哥那么疼你，总经理的位置让你做两个月，他一定会答应的。”
“你们两个疯了，什么烂建议。”
从前的她没有接触过这些东西，也许会和两个好友一样天真，反正她家人都疼宠她，就算她想当总裁，爸爸也会欣然让位。但是开始工作以后，见识到“海鸥集团”的制度与规模，连一个小助理都做得战战兢兢的，她改变了想法。
她又没有那种能力，就算让她挂著一个虚名也没用。
“怎么会烂？我觉得很好。”林嘉薇才弄不懂她咧。“琛琛你真傻，组长这种头衔一听就很逊，你就算不当总经理，也可以要求个经理或副理。名片上印著『海鸥集团副理欧阳琛琛’，哇，一看就很有气势、很威风。”
“没错，我同意。”见她撇撇嘴，钟郁乔再建议。“不然你也可以晚一点再来上班，或者早退。”
欧阳琛琛摇头。“那怎么可能，我现在是上班族耶！”好员工不应该迟到早退，这一点员工守则上有写呀！
“那琛琛还是要继续工作？”林嘉薇一脸惋惜。“好讨厌，那你明天就不能跟我们去巴黎了。”
“需不需要我帮你带什么回来？包包还是马靴？”
“不用了。”欧阳琛琛的包包和鞋子堆满了两大房间，连她都搞不清楚哪些穿过，哪些从来没拆过。“不过倒是有个东西要你们帮我留意一下。”
钟郁乔立刻就猜到了。“面包味道的香水。”
欧阳大小姐近来常常念著这个东西，她们怎么可能不知道？
“没错！”她用力点头。
经过这几天，她还是搞不清楚骆允焰身上的味道是怎么来的，虽然她的朋友们都有喷香水和古龙水的习惯，可他不像是这种人。不管如何，这件事已经勾起了她的好奇心，她好想知道，这个世界上到底有没有面包香味的香水？
“会有这么奇怪的香水吗？”林嘉薇怀疑。
“应该会有吧？”钟郁乔认为。“你看，现在的香水品项千奇百怪，有花香、果香、木香、茶香……有面包或甜点之类的香味，应该也不足为奇。”
“就是说咩！”欧阳琛琛眉开眼笑的。“等我找到这款香水，一定要将它引进我们百货公司设柜，我相信和我一样喜欢面包香味的人不在少数，它一定会热卖！”
她喜欢刚出炉的面包那微甜、馥郁的香气，尤其是奶酥面包，如果自己身上能够带著那么甜蜜新鲜的味道，随时都可以闻到，该有多幸福。
“琛琛真的很不得了，居然也想引进新的品牌，你准备要当女强人喽！”林嘉薇既羡慕又觉得可惜，好友可以找到喜欢的工作，固然可喜可贺，但是也代表以后她们就不能经常一起血拚，好不舍。
“我比较好奇，你到底是从哪里听来有这种香水？”钟郁乔怀疑，她消息这么灵通，都不知道这种事。
“因为我们部门有个……员工，他身上总是有一股浓郁的面包香味，让我很好奇。”
她对骆允焰很好奇，但是骆允焰还是那个死样子，没有把她这个直属主管放在眼里，她怀疑，他连正眼看她一眼都没有。
怎么会有人这么可恶？好歹她也是他的主管，应该要尊重她一点，要不，她也是个美女，用欣赏的目光多看她两眼，这也很正常。
问题是骆允焰都没有，反而成天当她不存在似的。
被人忽视的滋味真的很差。欧阳琛琛越想越不舒服，心里很闷。
林嘉薇和钟郁乔面面相觑。奇怪，她是怎么了，话说得好好的，怎么突然一脸气呼呼的模样？
***
以前，欧阳琛琛若没有睡到十点半，绝对不起床，但为了赌一口气，她开始像个正常的上班族，每天规矩地上下班。
而太过努力的代价，就是精神很差，非常非常地差。
既然这样的工作效率太差，她想，那她干脆睡到自然醒再到公司上班，精神饱满，工作效率自然会提高。
这一试，果然有用，精神好，她真的能以更短的时间完成工作。
大多时候的下午，她都闲闲无事，反正工作完成了，留在公司也没意义，因此她决定提早离开。
不过离开前她也没忘记要照顾自己的组员，宣布他们若是完成工作就可以自行离开，不用等到下班钟响。
瞧，这样应该好多了，也更人性化吧？
只可惜，她的好意，大家只能“心领”。
开玩笑，她大小姐是老板的心肝宝贝，想怎样就可以怎样，别人不是，他们可是拚死拚活才能进入“海鸥集团”，再说他们还要养家活口，谁敢任意早退。
但欧阳琛琛哪里知道这些，下午三点多，工作完成后，她立刻拿起了自己的包包，准备开车去逛街，好好放松一下。
“阿樱，你先去开车。”她轻快地吩咐，收拾桌上最后一枝笔，转身面向办公室里的另一个人。“骆允焰，如果你工作完成了，也可以自行下班。”
虽然骆允焰很讨人厌，但是她身为主管不能太小气，离去前，她也不忘跟他打声招呼。
“宝贝小姐来逛完要走了？一路顺风，欢迎再度光临。”
骆允焰的语气里充满嘲讽，谁都听得出来。
欧阳琛琛不怀疑自己听错了。除了他以外，没有人敢用这种态度跟她说话。
她回过头，走到他面前。“骆允焰，你什么意思？”
“我有说错什么吗？”
“我工作做完了要走，有什么错吗？”
“工作做完？”她还敢大言不惭？“请问你做了什么？”
“你不知道吗？经理早上交给我秋季回馈特卖的专案，要我写感想，你不是也有听到？”
欧阳琛琛每天一来上班，行销部经理就会亲自前来，告知她今天的工作内容是什么，而她也按照吩咐地将工作做完，没有怠情。
“哈，写写感想是工作？”瞧她还一脸认真，骆允焰真不敢相信世界上竟然有这么天真的人。
“你笑什么？难道不是？”
“你以为你是小学生，来上班只要交篇生活感想就好？”
“什么生活感想，我有很努力地看企划内容，再提出感想和建议，你不要妄下评论好不好？”这家伙是想气死她吗？超讨厌的。
“好，你很厉害，小小一个组长，每天迟到早退不说，经理还要亲自来交代工作，做的又不外乎是写写感想、心得和建议，有时候去会议室听讲，这么轻松愉快的工作，真是让人羡慕。”
“轻松愉快？工作不都是这样，不然你又做了些什么？”他的言下之意，好像是自己受了很大委屈。“你工作太辛苦吗？是不是太辛苦了？那我可以跟经理说，叫他不要派太多工作给你。”
欧阳琛琛知道骆允焰和几个组员经常在外奔波，身为他们的直属主管，她是有点汗颜，不知道他们到底在忙什么，不过看他的样子似乎相当不满。如果他的工作真的太辛苦，她可以帮忙解决，不需要讲话这样穿针带刺吧？
骆允焰真的傻到无言。一个人怎么可以天真成这样，她到底是什么家庭教出来的活宝贝？
在这种白痴主管底下工作实在太无奈，他再也受不了了。
“我要辞职。”骆允焰严肃地开口。
“什么？”欧阳琛琛一怔。“事情有这么严重吗？你工作到底有多重，说出来商量，何必把辞职挂在嘴边。”
“哼，我工作怎么会重，都是些零碎打杂兼跑腿的事，小意思。”只是被当成工读生看待而已，没、什、么。骆允焰咬牙切齿地想。“重点是，我不想在白痴主管手下工作，这会让别人也把我当成白痴看待。”
他的主管是谁，大家都很清楚，更该死的是，欧阳琛琛对他的“另眼相待”，让许多人都以异样的眼神看他，仿佛他真的是靠裙带关系才能进入“海鸥集团”，他实在很受不了。
再说主管的无能，也让他们D组的成员变成了无用可欺的小喽啰，现在公司办活动，再也不用另聘钟点工读生，直接将D组成员调过去随意差遣，反正在各主管们眼中，他们这个新成立的单位只是欧阳宝贝小姐一时兴起的玩意儿，很快就会成为历史。
但是既然他们目前还领公司薪水，就要“物尽其用”，毕竟他们不是欧阳琛琛，当然没有迟到早退、写写感想就能混日子的权利。
能够进入“海鸥”的人，几乎都是一时之选，谁愿意这样被看不起，只是为了日后的升迁机会，他们没有选择的余地。
“谁是白痴，你给我说清楚！”
欧阳琛琛也火大了。她个性好，一再忍让不跟他计较，他倒是大胆地爬到她头顶，欠教训！
“你不是白痴，怎么会连基本的不能迟到早退都不知道？怎么会认为写写心得感想就是工作？还有，每天你的顶头上司得要亲自跟你报告今天的工作，你不觉得奇怪吗？”
骆允焰决定大发慈悲，干脆地告诉她问题症结。
“哪会奇怪？”欧阳琛琛反驳。“我只是个小组长，本来就应该听主管的指示。”
闻言，骆允焰真的快晕倒了，她实在天真到让他不可置信。
“是吗？你有看过经理亲自去ABC三组的组长面前交代他们的工作内容？”他冷笑。“你每天在公司里晃啊晃的，自以为在工作，却不知这种举动已经增加了不少人的麻烦。我看你就帮帮忙，经理那么忙，每天还要绞尽脑汁替你安排‘工作’，又得亲自前来通知，真的很可怜，你干脆行行好，还是回家做你的大小姐，这样大家都省事。”
“你──”欧阳琛琛气到俏脸生烟，眼眶瞬间浮起水雾。
这家伙真的太可恶──他竟然把她批评得一文不值！
“你胡说，我有认真在工作！”
她觉得自己真的很认真，她想打工，就是希望自己不要只当个大小姐，她想要走人人群，看看这个世界。
只是真正进入职场以后，她并不习惯工作，但为了对父亲的承诺，她还是坚持下去。
她和一般人一样上班下班，觉得自己和大家一样努力，每一份心得和感想她都认真地思考、认真地写，并不是玩玩而已。
但是他什么都不知道，就这样随便批评她，还要她回家去当大小姐，这句话真的让她很受伤，好像怀抱著满腔热血，用心拚命地完成工作，事后却被无情地批评得体无完肤……
她都这么努力了，难道他看不出来吗？
看著她急红了眼眶，真切的失望、苦涩敲击著骆允焰少许的良知。
凝视了她好一会儿，他才轻轻地叹了口气，心中有种无力，表情也从讽刺转为同情。
他终于明白，她是真的被宠到不知人间疾苦，不是故意的。
每个人的生长环境不同，出生在一个备受宠爱的富裕家庭并不是她的错，也不能怪她是个天真无知的娇娇女。
“你那是什么眼神？我不需要人家同情。”
笑话，她是欧阳琛琛耶，从小到大哪个人不是对她恭恭敬敬，她要什么有什么，被人羡慕都来不及，怎么能同情她？这可恶的家伙到底是什么意思？
“如果你不需要别人的同情，如果你真的是认真地想做好一件事，你就做给大家看，别只是嚷嚷而已。”
也不知道自己发什么神经，骆允焰居然开始同情她，希望她振作起来，别让人瞧不起。
“我……我才没有。”她才不是嚷嚷而已。欧阳琛琛深吸一口气，她才不会被他的三言两语打倒。“我……会做给你看。”
他看不起她吗？认为她真的是个无用的大小姐，那他就错了。
别人做得到的，她也一定做得到，她要努力做出一番成绩，让他对她刮目相看！
“是吗？那我拭目以待。”
“什么拭目以待？”欧阳琛琛怎么可能让他好过。“你是我的特助，难道不用帮我？”
“帮你？”骆允焰锐利的黑眸闪了闪，唇边扬起一抹让人不安的笑意。“这有什么问题。”
求助于这个家伙一定没什么好下场，欧阳琛琛用脚趾头想也知道，立刻后悔了。
“算了算了，我看我还是──”
“走，先带你去看看各个单位的工作情形。”
骆允焰不容许她反悔，拉了她便往外走。
想要认识这个世界，她就必须褪去公主的外衣，才能真正长大。
不过，以她现在这样就想退缩的情况看来，大概也撑不了多久，他并不怀疑，
这也算是正中下怀，反正他也不想久待。
只是……在“海鸥集团”的这一段日子，他也接触到一个个完美的企划案，难免有些技痒。
当年他在学校曾经拿下企划首奖，但是学校里的作业毕竟都是纸上谈兵，不然合作的也是一些小型活动，他有点有志难伸，如今好不容易进入人人称羡的“海鸥集团”，却又还是难展长才。
有时候，骆允焰的心底不禁浮起一丝期待，如果自己可以主导一个案子，如果自己的企划案能让“海鸥集团”采纳、执行，多么让人骄傲又心动，多么地有成就感……
现在，或许他可以试试看。因为现在的他手中就有一张“王牌”，或许可以藉由她的“帮助”，完成自己的梦想。
骆允焰直直望著欧阳琛琛。只要一次就好，他只需要一个机会，无论成败，他都能心满意足地回到面包店，继承家业。
他……他的眼神怎么怪怪的？好深又好热烈，眼底仿佛掀起了滔天巨浪，看得她有些难以招架。
欧阳琛琛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这回，她好像惹火上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