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我想应该是好些了吧!」练雅君点点头,「颜色褪了点,总觉得疤也缩小了。」
待在苍龙堡里的日子,不知不觉地也个把月了,她每隔三天就得换药,颊上多了片覆了药草的纱布,看来更形明显,但天城隶满待她的态度倒是一如往常,半点不变。
「那就好。」天城隶满甩了甩湿发,「你快去换药吧!不然大夫八成会追着我要人。」
这苍龙堡内,人是谁带入堡的,那人就得负起全责,所以如果练雅君不见踪影,他绝对是被钉得满头包的那一个。
「我刚想事情想得分心了,所以忘了时间,倒是你……」练雅君不置可否地自门边长椅上起身,她理理自己的衣裳,又往天城隶满瞧去,纳闷道:「泼得一身湿是怎么了?」
「刚跟几个兄弟比划,比输了。」天城隶满一甩衣袖,霎时水珠纷飞,他露出灿烂笑脸,半眯起眼笑道:「堡主想了新玩意儿,让人在练功的空地上立起木桩,再顶上水盆,让我们在木桩之间比试身手,谁撞倒水盆让水泼湿,那就输了。」
比起练武习剑,这套方法倒比较像在磨练身手的灵活度,所以兄弟们也玩得挺乐的。
「这还真是别出心裁的练功法。」练雅君诧道。
既不伤人,又带点乐趣,敢情那堡主也是好练武的人来着?
「堡主总爱想些怪点子,习惯就好,况且她想的主意都挺有趣,也挺新鲜的。」天城隶满抹了抹脸上的水珠,露出没辙的表情,「只可惜我输得惨了。」
「那你怎不先回房换件衣裳?」她记得由练功的空地到酒窖这里,中途会先经过天城隶满的院落呀!
「想先找到你。」天城隶满没说出口的是,虽说是苍龙堡规矩,但事实上他自己也不得不在意这位故人之女。
更何况,他还等着见拆下面纱的她,等着瞧她那张足以衬托出媚艳眸子的脸庞,究竟生得何等美貌,所以怎能不多关心一下?
「先换件衣裳再找也不迟吧!万一染了风寒怎么办?」双颊没来由地燥热几分,听见他露骨的关怀,竟教练雅君一时之间有些无所适从。
与他相处得越熟,她越是不习惯听见他的示好,明明该是越熟越不在乎的小事情,却每每在听见他说出口之际,感受到更多的悸动。
「要是染风寒,那就喝点小酒驱寒意啊!」天城隶满说得理直气壮,面上的笑意不减反增,「这样既可以让你发挥实力,又可品尝美酒,岂不是一箭双鸼的美事?」
「听你在胡扯!」练雅君哭笑不得地推了推他的背,「你回房换衣裳啦!我要去换药了。」
「其实也用不着换,反正我跟几个兄弟约好等会儿再比一场。」有了新玩意儿,大伙儿都玩上了瘾头,更何况这还能当成练身手的消遣。
「那么喜欢给水淋?」练雅君狐疑地白了他一眼。
湿黏黏的很不好受吧?
「这感觉挺舒服的啊!不是吗?」天城隶满耸耸肩,无所谓地应道:「去忧解闷嘛!」
「你是不想自己有清闲下来的时间吧?」练雅君瞧着他甩开湿漉漉的长发,终于忍不住吐出心底话。
虽然他看起来总是一副人来疯的态度,可她每回见着的,却都是散发出些许寂寞情绪的天城隶满。
那笑音,听来像是笑得有些身不由已,又好似不笑便会发了狂一般……
为什么要这样?她想问,却老找不到好时机,而就算她开了口,亦会让天城隶满一语略过。
今天如果她跟天城隶满只是见过几次面,就一辈子不会再见到的普通陌生人,她绝不会多打听,但问题是天城隶满于她有恩,于爹亲有情谊,她实在无法撒手不管他的事。
「我不知道你到底心里藏什么事,但这样老装着不正经的样子,不是挺累的吗?而且会连旁人想关心你的心情都给挡在外头,这样对你真的好吗?」不想天城隶满再度敷衍了事,所以练雅君也没给他开口的机会,而是问得直截了当。
「雅君……」天城隶满抹去眼角旁的水珠,将湿发往后甩去,脸上笑意尽褪,换来一张带点冷淡,有些傲气的面孔,「我告诉你,人哪!有些时候,还是别太正经的好。」
他的话音听来很是认真,不似以往的放荡,倒有几分的语重心长。
「那我也告诉你,我觉得你们堡里的兄弟们,应该都是能听你诉苦的人,但我不懂你为什么宁愿让他们操心,也不说出自己的烦恼。」既然都要把话摊开来明说了,练雅君也不跟他客套。
「正因为他们个个都关心我,所以我才什么都不能说。」不明白自己的嘴怎会在对上练雅君时一直失控,可天城隶满就是这样一句句地如实吐出心情。
也许,是在一个熟知他个性,甚至是看透他心情的女人面前,藏得再多都只是枉然。
又或许,是因为他与她并不相熟,所以他才能够这般侃侃而谈。
他曾想过,在练雅君治好了伤疤后,是不是就会去追寻自己的幸福,并不一定会留在苍龙堡里,那么日后,他还能不能遇上个讲话听来带刺又直戳他心底,却从不逼迫他半点的女人?
虽然他也不一定真得寻个对象,找个妻子,但是自从练雅君入了堡,成天在他面前打转,问他喜欢什么样的酒,打听他爱什么样的味道后,他的心思似乎就不可避免地被她影响了不少。
面对这个故友的女儿,他该拿什么样的心情去看待?
她是个好姑娘,不该用游戏人间的态度去碰她,可若是将她视作与其它兄弟无异的存在,只当她是个好哥儿们,他却又做不到。
因为她早已从练老那儿听了太多关于他的事,所以她与他,早在最初相遇时,就失去了相处上的平衡。
不会是兄弟,不会是红粉知已,更不可能恢复到点头之交的关系,或是纯粹当个只打招呼的普通朋友。
这感觉太复杂,他分不清。
又或者该说,他不愿意去厘清,因为即使他真的弄清楚了自己对练雅君的看法,她也不一定肯接受……
「你不说才会让他们担心吧?」练雅君真不懂他的逻辑,蹙着秀眉好半晌,才拧着眉心问道:「还是说,你对他们没信心,觉得你说出心底话之后,他们会讨厌你,会远离你,或是……」
侠客嘛!多少身系一些血仇的,虽然她不晓得天城隶满过去发生什么事,但光听他那个「邪刀鬼见愁」的封号,也多少猜得出来,他身上肯定背了不少恩怨。
所以最有可能的,就是天城隶满觉得他把藏在心底的秘密说出来后,会给兄弟们惹麻烦之类的……
但也不对呀!依苍龙堡的威名,还有邪刀鬼见愁的声名,真想找天城隶满报仇的人早就上门了,而既然至今为止都没发生什么事,那他何必日日夜夜操这种无谓的心?
「他们都知道。」听着练雅君那有些像在妄想的猜测,天城隶满却是不由自主地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