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烟尘滚滚。

一辆四轮马车独自行驶在宁静的山道小路上，戴着黑色铁面具的年轻男子坐在驾驶座，手拉缰绳，眼神看来相当认真。

今天的风沙有些大，偶尔会吹得他张不开眼，甚至是给沙子呛到，不过他还是尽责地赶路，直到车轮突然绊到碎石，让车身大大地晃动起来。

男子连忙安抚马匹，想要稳住车身，但就在这个时候，听见后车轮处传来断裂声，接着整辆车便重心歪斜，车厢也跟着自右后方重重地往下摔落。

「哇啊！怎么回事呀？」

重叠的嘈杂声自车厢里爆出，然后两张一模一样的面孔同时自布幔后探头出来。

「车轴断了。」驾车的男子微蹙起眉心，「下车帮忙，如果是修得好，我现在就修。」

双胞胎兄弟听话地下了马车，三人往后车轮的地方一看，车轴断了，车轮则是不翼而飞。

「怎么会这样？轮子居然不见了！」双胞胎兄弟吵闹起来。

「不是不见，而是滚到山坡下了。」驾车的男子吐出无奈的音调。

木制车轮大概是在车轴断裂时整个飞了出去，然后撞上坡底的大石块，结果就这么硬生生地冲撞成好几块。

「这下可麻烦了……」男子吐出了轻叹声。

「有什么麻烦的？你不是咱们苍龙堡最厉害的神手吗？世上没有你修不好的东西啦！」

「对呀！耀然，快使出你的绝活，半刻钟后，我们就上路。」

双胞胎兄弟面对这个被困在山道上的情况一点也不着急，反倒是神情轻松，而且还满脸笑容。

「奏礼奏恒，咱们车上有带斧头或锯子吗？」司徒耀然瞧着双胞胎兄弟，忍不住迸出叹息声。

「没有。」双胞胎兄弟同时摇头。

「我们有刨刀吗？」司徒耀然再问。

「也没有！」双胞胎兄弟很肯定地应道。

「那我们有办法砍木头做车轮吗？」司徒耀然双手抱陶，以无奈的眼神打量双胞胎兄弟。

「这个……」双胞胎兄弟互瞄了眼，不约而同地应道：「我们有带长枪来啦！能不能派上用场啊？」

「长枪要怎么砍树？」司徒耀然真觉得哭笑不得。

「那怎么办？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双胞胎兄弟终于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了，表情也跟着慌张起来。

「没办法了，我先骑马到前头镇上跟苍龙堡分部借修车工具，顺道找个合适的车轮带回来，至于你们，乖乖在这里等候着，别乱跑，记得把车上的货顾好。」司徒耀然吐出叮嘱后，便绕到前头去，打算把马匹解开。

不过他才刚要动手，前方却已传来了马蹄声。

「耀然，有人经过了耶！」

「我们得救了！」

双胞胎兄弟双眼灿亮地出声嚷嚷起来。

司徒耀然松了口气，看来他们运气还不错，在这种少人路经的小道上居然能这么凑巧地过上路人。

三个人在原地等了一会儿，便瞧见前方的拐弯处绕出一辆马车，缓缓地往他们驶近。

见到司徒耀然等人的车挡在路中间，而且车厢还歪斜，明眼人一看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你们没事吧？要不要帮忙？」驾车的是个满脸笑容的白发老头子，他停下车，往三个人出声探问着。

「车轴断裂，轮子掉底下摔坏了。」司徒耀然应道：「能否请老丈帮个忙，替我们叫辆马车来戴货，或是借个工具修车？」

「你们还戴了货啊？那可真是麻烦了。」老头子颇能理解地问道：「你们是要送货上哪？不远的话，我可以先帮你们戴过去。」

「到江晴镇。」司徒耀然往他们身后指了指。

「那还好，我们就住江晴镇，不然我先替你们戴货到镇上去，你们派个人当代表，跟我一起过去，再借个工具，买个车轮回来修车。」老头子笑呵呵地续道：「反正你们要修车时，还是得先净空车子，否则车子也没办法抬起来修理，既然早晚要搬下车，不如先送到镇上吧！」

「这样会不会太麻烦你了？」司徒耀然原本只想借个工具，没想到会过上这么亲切的老丈人。

「无妨，我们原本就要到对边村子去采买东西的，所以车上很空，而且我们不赶时间。」老头子客气地笑道。

「既然这样，那就有劳了。」司徒耀然安下心来，他勾起笑容，对等在马车旁的双胞胎兄弟招了招手。

两人一见到司徒耀然似乎是谈妥了，连忙奔上前来。

「怎么样？我们有救了吗？」

「可以修车了吗？」

司徒耀然止住他们的聒噪，干脆地指示，「这位老丈要借我们空位送货到江晴镇，你们把能搬上车的先搬一些上来，我会跟着去镇上，再借工具跟带车轮回来，这段期间你们先把剩余的货搬下车，等一下我回来，才方便修车。」

司徒耀然看看两辆马车，知道自家的货凭老头子的小马车绝对载不完，所以干脆先做好打算。

「咦？所以我们只能窝在这里互相斗嘴打发时间吗？」

「而且还要充当苦力啊？」

双胞胎兄弟一搭一唱地吐出哀怨声调。

「好了，到江晴镇后，我们好好喝一杯，再休息个两天让你们放松一下，这样可以吧？」知道双胞胎兄弟不是真的有怨言，只是纯粹要嘴皮子，所以司徒耀然也很习惯了，老早想好堵他们嘴的安抚方法。

「成交！我们这就动手。」听见有喝有玩的，双胞胎兄弟精神全来，连忙回头搬货去。

「呵呵……还真是有精神的兄弟啊！」老头子说着，也跟着下了马车。

「不好意思，要麻烦你了。」司徒耀然歉道。

「不用太客气，出门在外，总要互相帮忙一下的。」老头子说着，回头拍了拍马车，叫唤道：「丫头，云丫头，醒一醒吧！有事要忙了。」

「嗯……什么事啊？爷爷。」一张清丽的面容自车里探头出来，脸庞看来约莫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一边揉着惺忪睡眼，一边打着呵欠，在看见站在车旁的司徒耀然时，她不禁一愣。

「这三个小哥的车坏了，咱们先替他们把货搬到镇上，再去邻镇。」老头子对小丫头交代着。

「咦？」小丫头好奇地钻出马车，有些半睡半醒的她看着司徒耀然半晌，呐呐地问道：「你受伤啊？怎么戴着面具？」

「云丫头！」老头子哭笑不得地出声制止，「你在多嘴什么啊！旁人的私事就别过问了。」

「呃……」小丫头先是一僵，然后才像是突然清醒过来一样，连忙出声道歉，「对不起！我这个人讲话有够不经大脑的，你就当我什么都没问好了，不管你是脸上有伤，还是脸上有疤，都不用回答我。」

司徒耀然瞧着她慌张又手足无措的模样，忍不住迸出轻声笑音，「不，没关系的，我这面具只是戴惯了，其实没伤也没疤。」

虽然这样打采陌生人的隐私，确实是有些不妥，但小丫头直率过头的道歉，却也让司徒耀然因此而毫无被冒犯的感觉，只是想笑。

「喔！原来是这样啊！那没关系，你不用告诉我为什么面具这种又闷又热的东西，你可以戴到习惯，我不会再冒冒失失的问你了。」小丫头正经八百地应道。

听着她跟问了没两样的声明，司徒耀然不由得微愣，笑声也跟着变大了。

看来他是过上了一个不懂藏心里话的直率小姑娘了。

「好，那我就不必费心解释，告诉你，我其实是因为锻铁时要保护自己的脸不被火星喷到，所以才长年戴面具戴到习惯了。」司徒耀然一边笑，一边将自己习惯戴面具的原因，「隐性」地解释了一遍。

「呃……」听见司徒耀然的说明，让小丫头忍不住表情一僵，她尴尬地干笑了几声，然后才转移话题问道：「你们要搬货吧？我先把车上整理一下。」

「好，麻烦你了，姑娘。」司徒耀然笑着朝她拱手示意。

「不用那么客气，我叫尉子云，爷爷都喊我丫头啦、小云啦！所以看你想怎么喊都行。」尉子云连连摇头，对于这个男人丝毫不因为她的不礼貌问话而生气的好脾气，她是打从心底有好感。

就连爷爷跟邻居的大婶都常叮咛她，教她心快可以，不要口直，偏偏她老毛病总改不了。

「那我就不客气地喊姑娘一声子云了。」司徒耀然也没拒绝，仅是顺势应声，「在下司徒耀然，这段路上要请姑娘多指教了。」

小小的马车就像司徒耀然所预测的，确实装不下司徒耀然他们一满车的货物。

所以他选了些贵重的货物先搬上车，其余的让双胞胎兄弟守着，然后便与尉子云一同坐上车，照旧由熟悉路况的尉老爹驾车，一行三人掉转方向前往江晴镇。

摇摇晃晃的车厢里没什么事好做，因此尉子云的好奇视线就这么不断地在上了封条的众多木箱跟司徒耀然之间来来去去。

不过或许是碍于爷爷的叮嘱，知道太过打探旁人私事不妥，所以尉子云虽然很想问，却犹豫半天还是只看没问。

司徒耀然对于她佯装不在乎，但其实又将心情表露得相当明显的表情感到好笑，总觉得她仿佛是一只明明等着人喂食，可当食物送到面前时，却又故意装不饿的矛盾小猫。

人的好奇心总是有极限的，司徒耀然忍不住会想，尉子云真的能一直忍耐着不开口吗……

「司徒大哥，你不是本地人吧？」

就在司徒耀然正猜测着的时候，尉子云已经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开口问话。

「不是。」果然出声了，看来尉子云的耐性很低啊！

「我想也是，我跟爷爷常常在江晴镇跟邻镇之间来回采买东西，从来没见过你呢！」尉子云露出了满足的笑容，仿佛对于司徒耀然愿意回答问题的这一点感到很开心。

「你跟尉老爹是江晴镇人？」司徒耀然反问道。

「对，我们那个镇上很热闹喔！如果你忙完了想四处逛逛，我可以带你到处走走看看。」尉子云用力地点了点头。

「有多热闹？」司徒耀然平时多数时候，是关在自家苍龙堡里研究各式兵器，除非有非他本人出马不可的工作，否则他鲜少外出。

因此对于外头的乡镇，他总是很陌生，非得有人同行不可，否则大概一出堡就回不了家。

「我们镇上几乎每个月都有庙会啦、祭祀神明的活动之类的，店铺也很多，镇外三里处的河川产鲜鱼，所以海产丰富，而且江晴镇邻接两座山，因此不管是草药还是野味都很充足，最好吃的是烤山鸡跟鱼汤，街上也有人在卖点心，白馅果子里裹的是逢秋才有的野果子，酸酸甜甜的……」

一说起自家小镇，尉子云便眼神发亮，她将街上好吃好玩的全部都倒出来说给司徒耀然听，一副急着尽地主之谊的模样。

「听起来，江晴镇还真是个好地方。」司徒耀然瞧着她笑得开心的表情，猜想她八成很爱自己出身的江晴镇吧！

「当然，对我来说，这里是我最爱的地方了！」尉子云听了司徒耀然的赞美：心里乐得不得了，「而且不只吃食美味，我们那边的风景也很美喔！如果你有空的话，一定要多住几天，我认识的客栈老板很热心的，最爱招待你们这种外来的客人，我可以带你四处逛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