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每年的例行大宴、庆典祝贺,虎啸似乎从来没缺席过,表情却是明显的兴致缺缺,与她一样、总是一脸盼着无聊宴席快点结束的样子。
许是这份从未接触过、却又显得有些相像的心思,让她对他多了几分在意……
「这麽说来,虎啸并不是太糟的人,大王是误会他了吧?」陪伴在身侧的凤御轻扯樊应槐的衣袖劝道。
「我想他只是急性子了点。」樊贞遥点头道:「原本西狄先王去世时,我还担心会由谁来继承王位,毕竟这关系到西狄族与徽国的关系,可後来王兄便将我接回国,我也没再去多想,不过……如果是虎啸当了西狄王,我想战事是不会有的。」
虎啸为她挺身而出的情景,她记忆犹新,那样的体贴方式,不是个重私慾的人会拥有的;所以她并不认为虎啸会因为一点小争执就兴战,反倒是……
「王兄,既然来谈的人是虎啸,情况反而变得好说话了,王兄能否好好与他谈个清楚?」原本听说使节要接她回西狄族,她心里相当不安,可若使节就是西狄族里最能做主的虎啸,她相信只要冷静下来谈妥,应可误会冰释。
「看在她帮了你大忙的份上,摆宴谈开自然可成,但孤得先提醒你,贞遥,知人知面不知心,别把虎啸想得太好。」知道虎啸帮过妹妹,樊应槐心里的敌意多少褪去一些,但一想到他旁若无人的执拗态度,又令他感到不悦。
「王上,恕臣斗胆,依臣之见,西狄王与王上个性相近,所以谈起此事自然各不相让,但由永宁公主的话听来,西狄王应该对这位前王妃有几分敬重,因此臣以为,不妨安排永宁公主与西狄王相会,由永宁公主亲自言明她并不愿回西狄族的心意,或许可行。」殷续思索一回,明白让这两位一国之主商谈,并不是好主意,倒不如让当事人自个儿说明。
永宁公主脾气终究比樊应槐软些,与虎啸算是有些相熟关系,因此要谈事情、要套交情,由永宁公主这边下手,都远比放任两个脾气一样冲、一样硬的君王硬碰硬来的好。
「你说要让虎啸跟贞遥直接谈?依他的个性,准教贞遥吃亏,这不成……」樊应槐正想拒绝,冷不防地凤御已止住了他。
「大王,就听殷宰相的意见吧!刚巧晚些要设宴为西狄王接风洗尘不是吗?就安排贞遥在宴席上与西狄王先见个面,到时候大家都在场,就不用担心贞遥给西狄王欺负了,大王认为这样可好?」凤御软言软语地劝慰着。
面对心爱王后的谏言,樊应槐纵有再多反驳也吐不出口,更何况殷续与凤御的考量确实是个不错的主意。
仔细想了想,樊应槐终於点了头。
「就这麽办,孤要让那虎啸明白,贞遥既然说了不回去、就是绝对不回西狄族了!」
「西狄王远道而来辛苦了,今设宴一场、聊表心意,为西狄王接风洗尘、解脱疲惫,略尽地主之谊,还请西狄王尽情享受……」
声调极度不诚恳的长篇客套话,吐自樊应槐的口中,虽说平时为使节设宴时,他或殷续总得来上这麽一段开场白,但由於这回招待的对象是虎啸,因此樊应槐说得极为不情愿。
若不是因为身为一国之君,加上他不愿让樊贞遥回西狄族一事,一定得好好跟虎啸说明,否则他肯定会私心作祟,来个避不见面。
「多谢徽王。」虎啸身为西狄王,对於这类的虚假场合早是见怪不怪,所以亦是意思意思地回应两声,然後继续啜饮他的酒。
面对这般情况,受邀同席的殷续和凤御不由得相视苦笑。
正因为他们明白,樊应槐护妺心切,先前又与虎啸有过冲突,因此若只让他们见面谈事情,绝对不妥当,所以才以设宴洗尘的名义,让他们俩、当事人樊贞遥都同席,若有冲突也好马上出声打圆场。
只不过看这样子,若是双方都毫不退让,情况肯定只会恶化不会好转……
「另外,关於想接王妃回西狄族一事,我想先向徽王道歉。」
就在殷续等人担忧之际,虎啸却突然迸出一句出人意表的回应来,教樊应槐有些讶异。
道歉?他没听错吧?
这虎啸的态度会不会转变得太快?还是另有隐情?
只是樊应槐还没来得及想透其中道理,虎啸已自顾自地接了下去。
「我一路赶来,说是要拜访徽王,却没依规矩备上见面礼,甚至仅出示西狄王身分的金印後便强硬入宫,美其名身为使节,事实上却有些胡来,对於这些失礼之举,我自知理亏,还望徽王不予计较。」虎啸往樊应槐举杯相敬,态度变得缓和许多。
毕竟徽国与西狄族有过盟约,既然结盟就是兄弟、朋友,论理来说,两国该互相敬重、以礼相待才是,所以他此番硬闯,着实太不客气。
「这……西狄王太客气了。」詑异半晌,樊应槐才回过神来。
这情况还真是出乎他意料之外,原本他还当西狄王会继续保持他狂傲的态度,不是直接嚷着要带人回去,就是指责他们徽国强逼就范;哪晓得事情根本不是他想的这样,这倒教他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开口了。
「我天性冲动了些,加上急於接回王妃,而且一路急行,所以耐性尽失,说话时口气便显得急躁,多亏殷宰相力劝,并承诺我会好好商量接人之事,所以现下已冷静许多。」虎啸不是个傻子,光看樊应槐带些意外的表情,他也猜得出樊应槐在想些什麽。
「实不相瞒,这回宴席亦是殷宰相促成。」樊应槐敛起讶异神情,往殷续瞧了一眼。
对於这个同窗好友,他还真是没有一天不感谢。连西狄王这般急躁性子,殷续都劝得动,怪不得殷续能与自己相处这麽多年。
毕竟……虽不好自曝缺点,但他确实与虎啸一样,都有些没耐性。
「徽国有位好宰相。」虎啸转向殷续,「是殷宰相点醒了我,让我发现到,王妃除了是我的妻子,亦是徽王之妹,我急於接人,倒忽略了徽王的心情。」
「西狄王过奖了。」殷续苦笑着点头回应。
长伴樊应槐身旁,他这宰相早练就以各种方法劝谏樊应槐的急躁脾气,倒没想到居然也有用在外人身上的一天。
「我想,徽王应该颇为疼爱王妃,才会在我族先王去世後急於接王妃回徽国。」虎啸敛起早先相见时的霸道,说话语气明显地客气许多,「之前同徽王谈话时未能考量这点,光是找徽王讨人,自然令人反感,所以这回我打算好好说明、表达诚心,让徽王放心後再接人。」
说罢,虎啸的视线也不由得转向同席的樊贞遥。
这个在外人看来应该让他尊称一声母妃的长辈,事实上却是个比他还要娇小柔弱、需要人倍加呵护的小姑娘。
不管旁人是怎麽看待樊贞遥这位前王妃的,对他来说,樊贞遥其实只有一个身分,那就是──
「关於接人一事,其实孤已与永宁公主商议过。」所谓硬拳不打笑脸人,在虎啸一反强硬态度、转为以礼相待後,樊应槐纵使先前有再多不满,也提不起劲来反驳他。
「我不知道徽王与王妃商量得如何,不过我想先为我的失礼致歉,另外,我还是希望能够接王妃回西狄族,不过这回,我想先取得徽王同意,当然我保证会好好照顾王妃,请徽王不用担心。」虎啸将视线自樊贞遥脸上拉回,转向了樊应槐,并再三允诺。
「这事……」原本樊应槐是抱着绝对不同意的态度出席洗尘宴的,但面对虎啸表露出来的真诚歉意,他着实无法硬着心肠回绝。
毕竟对方已先让一步,他若不跟着退步,倒显得心胸狭窄了。
所幸殷续等人已商议好,不由他这个徽王来拒绝,而是放手让樊贞遥自己决定,所以他大可将烫手山芋交还给当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