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二年三班成雨宓,你是雨神喔。」
听见声音,成雨宓不想回头;她的同班好友梁青荷侧背起书包追上来,手中拎了把雨伞。成雨宓眼角瞟掠她,没好气说:
「不要再叫我雨神了,我今天又忘了带雨衣。」
成雨宓不喜欢这个绰号。妈妈说她八字缺水,所以算命师特别替她取了一个有雨的名字;可是她的人生根本就不缺水好不好,走到哪里雨就下到哪里,难道不知道上下学骑脚踏车还要穿雨衣很麻烦?
「绰号又不是我取的,大家都这麽说。」梁青荷一脸无辜。
梁青荷和成雨宓高一时就成了好朋友,升上二年级两人又同班,好友关系仍然不变。至於说到成雨宓的绰号,还不是因为高中升降旗典礼的司仪每周由五位同学轮流担任,成雨宓是星期二的司仪,连续好几次被同学发现,只要是成雨宓担任司仪的星期二,天气就会突然从晴天变成雨天。
全校同学超高兴。下雨就代表不用到操场集合升降旗,不用呆站操场听师长八股冗长的演讲,只要在走廊排队唱唱国歌就可以进教室。
结果今天正好是星期二。一大早,升旗前果然开始下雨。中午虽然雨势短暂停了一下,升旗台的旗子悄悄被升上去,结果快到放学时又转为阴雨绵绵,学校只好快速将国旗降下来。
同学们为此欢天喜地,只有成雨宓觉得这雨下得令人厌烦。
「我真的没带雨衣。」她偏不信邪,为什麽星期二就非下雨不可?结果愈不信,雨下得愈放肆。她只能站在学校走廊发呆,等待雨小一点时,再骑脚踏车回家。
「还是我陪你一起等?」梁青荷很贴心。
「你今天不是要去补英文?」成雨宓瞄了手表一眼。「不快去,公车赶不上喽。」
梁青荷戴着深度近视眼镜,原本的明眸大眼在厚度镜片下变得又小又锐利,就见她好整以暇从书包里拿出一本小说,笑了笑。
「我真的不想去补英文,我宁愿留在学校看小说等雨停。」
「什麽小说?」
「图书馆借的《傲慢与偏见》。」梁青荷很专心地低头阅读,面容一片陶醉。「我正好看到达西先生向伊莉莎白告白的那段。」
「现实中根本就没有达西这种男人好不好?」成雨宓个性实际得很。「两人身分地位差那麽多,如果真有达西,为什麽珍奥希汀自己遇不到,还终生未嫁?」
成雨宓书包里有一本《麦田捕手》,是这学期国文老师指定的课外读物,要交心得报告;才翻了开头,她就觉得作者沙林杰酷毙了,因为他说冬天像巫婆的奶头,又冻又硬。
哈哈。想到巫婆的奶头,冬天冻奶头之类的,就觉得太好笑。
成雨宓长相清丽,眉宇聪慧,但骨子里其实很实际,还带点搞笑,和梁青荷这外表严肃、骨子里却浪漫到不行的四眼田鸡大相迳庭。
成雨宓经常为荒谬的事物感到好笑,梁青荷却经常被浪漫的故事感动,也就是这种截然对比让她们变成好友。
成雨宓正在哈哈大笑的这刻,背後有个男生初项志突然说:「雨宓,你在笑什麽?笑你雨神的力量又发威了吗?」
成雨宓回头白初项志一眼,优雅说:「当然不是。」怎麽可能告诉他她正在笑巫婆的硬奶头?
初项志从书包里拿出一件粉红色雨衣,爽朗递给成雨宓。
「这借你吧,我就知道你又忘记带雨衣了。」很了的表情。
「谢啦。」虽然成雨宓不喜欢穿雨衣,但如果今晚不早点回家洗米煮饭,她和念国三的妹妹就没晚餐吃了。
成雨宓的爸爸是高中英文老师,晚上在夜间部还有兼课;至於小学老师的妈妈则要在学校教外籍妈妈们中文,今晚只剩下她和念国三的妹妹在家。
眼尖的梁青荷瞄见雨衣是粉红色的,眸光疑惑,立刻追问:
「初项志,你怎麽会有粉红色的雨衣?」
「是我妹妹的,她最近换新的,所以……这是旧的啦。」初项志顿时支吾起来,搔搔短发,像是为自己体贴的举动扭捏不好意思。
梁、初两家住隔壁,两人从国小就是同学,升上高中後两人依旧同班,梁青荷早就察觉初项志对成雨宓有好感,於是奸诈取笑他:
「就这麽刚好,你带了两件雨衣。」
「我知道你不骑脚踏车,而且每天都会记得带雨伞,要不然我一定会带三件的。」初项志长得又高又壮,急急解释的表情有些窘迫。
「好啦,我不笑你了。既然这样,我们都可以回家喽。」看着成雨宓穿上雨衣,梁青荷把书放进书包,撑起雨伞,三人一起走进秋季密布流泄的阵雨中。
*
九月,刚开学不久,应该是秋高气爽的天气却在星期二反常地阴雨绵绵。
成雨宓和初项志的家分属两个不同的社区,刚过红绿灯,两人骑着脚踏车就分开了,初项志要向左转,成雨宓则直直前进。
眼看雨势愈下愈大,成雨宓骑着那台脚踏车愈踩愈急,前方遇到转弯,她速度不变,轮胎打滑,竟像赛车那样甩尾——「吱」地发出刺耳声,犁田不说,还摔个狗吃屎,差点撞到路边的电线杆,家就在前面路口了说。
跌跌撞撞站起来,她唉叹倒楣,脚踏车都还没扶妥,猛听见前方发出刺耳的煞车声,扬眼,黑眸聚焦,猛地撞进一双很深很黑的瞳眸里。
眼前一个高大的男生跨骑在脚踏车上,五官很深,皮肤黝黑,穿着运动服,却没穿雨衣,正戏谑地盯着她,似乎在说刚才她愚蠢打滑的狼狈他全看到了。
他敏捷地跳下脚踏车,很快帮她把车扶正,试了试她的煞车,然後说:「你的煞车不灵了。」
「之前就不灵了,如果不是下雨,我可以控制好速度,一路上都不用煞车。」虽然跌倒了,成雨宓还是很骄傲。
「这样不是很危险?」他忽然从运动裤口袋拿出一把银色钣手,她吃惊呆看他,歪头猜想怎麽会有人在运动裤口袋里放钣手,他已动作俐落地帮她把脚踏车煞车线拴紧。
「好了。」他把钣手收回口袋,没多说话,重新跨回自己的脚踏车,微微一笑,在成雨宓眼前扬长而去。
那微笑瞬间即消失,像是爱丽丝梦游仙境中神秘的猫,转眼不见踪影;成雨宓搞不清楚他到底有没有笑,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呢。
雨依旧没有止歇的迹象,不停落着。「谢谢!」成雨宓对着早已消失的背影追喊一声,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看着那背影在转弯後消失。
*
这天,早晨两节数学课刚结束。
下课後,初项志去厕所换上篮球队队服,兴匆匆跑到教室找梁青荷和成雨宓,开心地敲她们的桌子。
「中午睡完午觉,记得来看我比赛!」今天篮球队要在体育馆举行一场友谊赛。
梁青荷和成雨宓正交头接耳讨论下午家政课的作业——勾围巾。梁青荷手很忙,在桌底勾起围巾,都没停呢,根本没空看初项志一眼,只关心问:「你今天会上场吗?」
高一时,初项志就加入篮球校队,只是在众多优异的学长中,他终始没有机会上场,只能当板凳球员。
「会会会!教练说一有机会就会让我上场,这次,我一定拚命好好表现。」升上高二,初项志一心朝主力球员努力,脸上出现士气高昂的狠劲。
成雨宓把勾到一半的毛球收好放进抽屉,扬眼微笑,看着初项志。「那你一定要加油,下课後我们会绕过去看。」
初项志立刻爽朗地笑了,笑容就是那种十七岁男生难掩的羞赧;成雨宓似乎没察觉,很快低下头,继续和梁青荷交头接耳,讨论围巾的勾法,他只好敲了敲梁青荷的桌子。
「记得喔,你们两个一定要来,我要去练球了。」
「放心啦,一定不会忘的。」梁青荷推高镜片,秀丽面容严肃中浮现一抹浅笑。「下午就看你发威了。」
初项志兴高采烈地离开教室,上课钟声同时响起,梁青荷和成雨宓把勾到一半的围巾收进抽屉,接下来是两节比较沉闷的历史课,老师太一板一眼,教学内容枯燥,一切都照本宣科。
趁着历史老师还没来,梁青荷偏过头,轻拍成雨宓肩膀。「雨宓,问你一个问题。」
从抽屉拿出历史课本,成雨宓没抬眼。「什麽问题,快问。」
「你觉得初项志怎麽样?」
「没怎样。」成雨宓不懂她问题的重点,随意回答:「很好相处,又爱乾净,说真的,我很少看过男生这麽爱乾净,不愧是班上的卫生股长,哪里有一点脏就会立刻命令值日生打扫,垃圾也会确实要同学做好分类,不错。」
「噢,败给你耶。」梁青荷怎麽觉得她少根筋。
後来,午休结束,成雨宓和梁青荷要去看初项志比赛。离下午上课还有十五分钟,这段时间,通常她们不是去上厕所,就是冲去福利社买饮料,这次,她们和初项志说好要去看球赛,所以午休结束的钟声一响,两人立马冲向离教室有点远的体育馆。
没想到围观加油的人潮早就聚集在体育馆内,看台上人山人海,挤得水泻不通。
球赛刚开始,球员在场内快速奔跑抢球,一双双篮球鞋在PU地板上奔跑,发出刺耳的叽叽摩擦声。
拨开人群,她们好不容易挤进能观看到球赛的位子,梁青荷指着坐在板凳区的初项志,有些失望。
「初项志还没上场耶。」
「对耶,还没轮到他。」成雨宓有些遗憾。
球赛才刚开始,两方就有一波激烈的争球,彼此互不相让,这时在场上的清一色是高三的学长,当然还轮不到初项志这个菜鸟上去。
上场的球员里根本没她们认识的,很快地,她们就对球赛的争来抢去感到无趣,与其浪费时间看男生为一颗球激烈争抢,互相碰撞,频频犯规,还不如回去看自己锺爱的小说,或者到操场、坐在看台悠闲欣赏天空浮云喝冰凉的可乐来得惬意;更何况,她们还得赶回教室上午後的家政课。
身材娇小的梁青荷率先挤出拥挤的人群,招手要成雨宓跟上,没留心比赛现况;成雨宓忙着拨开阻挡在前方的人,忽听见刺耳哨音,加油呼叫声不断,忍不住好奇回头观看,原来是场上裁判吹哨。
刚两名球员激烈争球,双双倒地,裁判吹哨要他们起身跳球,大家忙着加油,这瞬间,成雨宓忽认出其中一名跳球球员——
是他!真的是他!那个五官很深、黑眸墨亮的男生。就是他从口袋拿出钣手替她把煞车线修好的。
跳球之後,背号三号的他迅速接到队员的传球,一个闪身过人,随即跨大步飞身上篮,姿态流畅,耀眼无比。
接着,他突然展开紧迫盯人的防守,伶俐抄截对手的球,立刻反身快步运球上篮,得分不说,还造成敌队球员拉人犯规,进球算加一罚一。
一波波势如破竹的凌厉攻势,刚开场就轻易将比数拉开,现场立刻欢声雷动,加油声不断。
咦!梁青荷不懂篮球,却忍不住叫了一声,那三号灌篮的背影也太酷、太帅了吧!
成雨宓早已愣住,心脏漏跳好几拍,恍然看着那个背号三号的球员。
球场顿时变得很安静,大家正等着三号罚球。罚完後,对方球员开始进行一波缓慢的进击。梁青荷看不出有什麽精采的,觉得一阵无趣,於是先挤出看台外,却始终不见成雨宓的踪影,忍不住朝她叫唤:
「雨宓!雨宓!」
叫了好几声,成雨宓才回神听见梁青荷的声音。是该去找她,却舍不得移开目光;脚是往外踏,但是眼睛却猛盯球场,不禁暗忖,原来他也是这学校的学生。就是不知道他叫什麽名字。
无情的上课钟响了,人潮开始散去,大家拖着缓慢步伐回教室上课,只有体育课的同学最幸运,可以继续留在现场看球赛。
成雨宓也在梁青荷几声催促下,匆忙跑回教室上课。
*
不追问还好,一问之下,成雨宓发现原来背号三号的篮球员是高三学长,而且还是全校运动圈中的风云人物,叫况炎勋。
中午用餐,班上几个男女生围在一起吃饭,男生热烈讨论昨天的篮球赛,口中一直念念不忘「况学长」,说他怎样怎样威,技术一流,上半场凌厉拉开比数,真的太强太神勇。
成雨宓和梁青荷向来对球类运动毫不关心,更不可能盲从跟风,去疯迷学校运动主将。咳!咳!她们比较喜欢文艺活动,只参加静态的社团活动,两人可都是文艺社和戏剧社的主力成员,对有关篮球队谁多强多威,一直处在状况外。
「况学长到底是谁?」梁青荷一脸疑惑。「雨宓,你知道他们在说谁?」
成雨宓困惑摇头。有一个女同学说:「就是背号三号的况炎勋,你们怎麽会不知道?高中连续两年都是他拿到联赛最佳MVP耶。」
听见「背号三号」,成雨宓眼睛忽亮,刚吃进嘴里的芹菜炒花枝差点梗住喉咙,连吞好几下口水,才没被呛到。
班上有位身材瘦高、清秀黝黑的女同学易心岚是女子篮球队队员,这时忽流露出少女神秘的微笑,然後像泄漏什麽秘密似地说:
「况学长不仅是最佳控球後卫,另外,嘿嘿……」手指一点,很了、很得意地说:「学长还有另一个称号,号称『女高中生杀手』。」
「女高中生杀手是什麽意思?」梁青荷和成雨宓对看,两人联想力超丰富,诡异地问:「是恐怖片里的杀人魔吗?」
「当然不是。」易心岚笑倒,解释:「你们知道况学长高一到高三这几年,有多少女生向他告白都被拒绝?」
「还有统计数字?」这也太变态了吧。成雨宓想。
「是他好朋友蓝学长帮他计算的,总共115个,本校和其它学校的都有,不包括那些只写信没署名或是送点心没交代名字的人。」易心岚说得不疾不徐。
「天呀,115个!也太强了。」梁青荷忍不住赞叹。
话题到这边好像完全偏离成两种不同的方向,几个男同学继续热烈讨论昨天况学长球技有多出众;几个女同学讨论的却是况学长对女生的魅力有多无敌。
「我们女子篮球队有学姐向况学长告白过,你们知道他怎麽回答吗?」
话题完全捉住女生的好奇心,易心岚刻意停顿,缓慢扒口饭,接着笑嘻嘻说:
「况学长很屌地回答她,这辈子不可能和她成为男女朋友。结果学姐回来练球时猛哭不停。」
「是吗?他真的这样说?」成雨宓吃惊地问。
「不只。他还说下辈子也不可能。」易心岚补充。
「天呀,他讲话好毒喔。」梁青荷说。
「难怪女生会哭。」成雨宓若有所思,低头猛吃便当。
易心岚偷偷指着教室第三排的女生们,轻声说:「听说我们班的女生刚刚也去告白了,况学长当场回答她『不想谈恋爱』,如果是和她就更不可能。说话直截了当,完全不拖泥带水。」
「还是有人敢去告白?」梁青荷惊骇莫名,好奇得很。
「老是有一群敢死队去,结果节节败退回来。」易心岚摇摇头,很是佩服。「学长真不愧是女生杀手。」
「所以到目前为止,都没有女生成功过?」梁青荷疑惑追问,还没等易心岚补充,她就说:「会不会其实况学长是同性恋?历史上有很多体育健将都是同志耶。」
「应该不是吧。听说男篮教练的女儿,就是隔壁班那个萧颖珊,她好像是况学长的女朋友,我也不太确定,只知道他们走得很近。」易心岚说。
「哇,不知道况学长相怎样,昨天的球赛我根本没注意看。」梁青荷大叹可惜,浪漫心性又起,却只能陶醉想像。
「只能这样说了,又高又帅。学长有混血的血统,五官很深耶。」易心岚补充。
又高又帅,五官很深,这些成雨宓完全认同。
脑海不自觉浮现况炎勋在雨中骑脚踏车的身影,久难忘怀,画面就是勾人心弦,成雨宓的心像秋天的风筝在空中微微浮荡,感受很奇妙。
异样,又无法说明。
至少对一个十七岁的女生来说,还找不到精确的词汇来解释心中微酸微甜的感觉。
*
星期三中午,福利社只能用人山人海来形容。
中午,学生没有带便当、也没有订校外便当的,全都挤进空间不大的福利社,在拥挤的空间中激烈推挤,抢买午餐。
前一天晚上,成雨宓的妈妈留在学校教外籍妈妈中文,她家冰箱没有剩菜,成雨宓也没煮饭,妈妈给她们晚餐的钱,让她和妹妹到外面吃。至於隔天,她们当然没有东西可以带便当;而每次没带便当,成雨宓都会选择吃福利社卖的炒面。
主要是炒面便宜又好吃。妈妈中餐给她们一人一百元,而福利社的炒面只卖四十五元,剩下的钱还够她放学和梁青荷去泡沫红茶店喝饮料。
不过,要抢到炒面可是有诀窍的。上午第四节下课钟刚响起,老师还在黑板前涂涂写写,成雨宓前脚已悄悄踏出教室,老师那声「下课了」刚说完,她就冲下教室两层楼的阶梯。
到达福利社时果然排得很前面,顺利买到炒面。刚端好要离开福利社,人群却蜂拥而至,成雨宓千算万算都算不出後面有人突然推她,实在太突然了,她向前踉跄不说,还把整盘炒面往前倒去,全倒在一个陌生的男同学身上。
「嘿,你干嘛?找死吗!」男同学身材高大粗壮,制服上全被炒面酱喷得乱七八糟,当然一脸凶恶、怒气冲冲。
「对不起,对不起。」推她的人早已不知去向,成雨宓只好猛道歉。
「说对不起就可以了吗!那学校还需不需要教官!啊,同学,你以为你谁呀?」
对方持续爆怒,恶瞪眼神很可怕,好像要把成雨宓揪到福利社外面教训一顿。
四周闹哄哄全为了中餐抢成一团,没人费心理会他们谁是谁非,成雨宓垂睫无辜,频频抱歉,内心害怕,却又无可奈何,默默跟随男同学到外面讲清楚,背後突然有人搭上她肩膀,出声问男同学:
「安柏汉,有什麽事?」
况炎勋高大身影站在成雨宓背後,她回眸一愣,他随即将手放下,微抬下颚,很酷地睨看对方。
「她把炒面倒在我身上。」安柏汉满脸凶恶,还在不高兴。
「我看到有人推她,跑掉了,她不是故意的。」慵懒语调中略带权威。
「是吗?那个人是谁,你把他给我找出来,要不然,我不会轻易放过这同学。」低头瞄污渍满布的制服,全脸写着很气。
「你现在是怎样?不就跟你讲错不在她了吗!」况炎勋语气变强硬,微抬下颚,冷冷斜睨安柏汉。
两人对峙几秒,吓得成雨宓不敢吭声,害怕他们会打起来。忐忑间,最後是安柏汉先缓下脸色,手背轻推况炎勋胸膛,淡笑说:
「好啦,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不跟她计较,这摊算你欠我喽。」安柏汉拍了拍身上的脏渍,不忘回眸警告成雨宓:「同学,下次再这样,我就不会这麽轻易原谅你了。」
「对不起。」成雨宓又跟他道歉。
安柏汉耍酷走开,临走之前还不忘在况炎勋胸膛重拍一记,他们默契极好,同时伸出手击拳,这是他们打球时必有的招呼方式。
正当成雨宓回身想道谢,况炎勋早已俐落流畅挤进人群中买东西。
「学长?」她眉心微蹙,凝视福利社里拥挤的人潮,却无法找着他的身影。
中午,福利社外面,大王椰林树下,秋日薄阳金灿灿映照。
意外发生炒面弄倒的插曲,成雨宓这时虽饥肠辘辘,却无心再排长队重买食物,更何况好吃的炒面一定早卖光了。
沿着椰林小径回教室,秋阳浅薄,细腻地映照着所有细微事物,步伐走动间,落在成雨宓及肩黑发上,跳动成深浅不一的光影。
没有刘海的她,耳侧的头发有时会落到颊边。她长相清丽、五官细致,双眼不是非常大,但双眼皮却有很深的褶痕,黑眸与细眉间流转着聪慧。
刚踏进阴凉的走廊里,背後就有人叫住成雨宓。
「学妹。」况炎勋直挺站在她身後,快步追上来,丝毫没有气喘吁吁,深邃五官流露几抹悠哉。
「这个给你。」是三明治。「福利社只剩这个了。」
成雨宓讶异,猛盯着况炎勋,有些着急说:「学长,上次那个脚踏车煞车线,谢谢你。还有,我是二年三班的成雨宓。」
况炎勋眼底闪烁戏谑的光芒,简短说:「我知道。」一副很了解、不想多听的表情。
成雨宓立刻急着补充:「学长,你不用担心,我不是要告白。我是说上次那个谢谢你,还有福利社那个也是,还有请你多指教。」
老实说,成雨宓从小上台演讲的次数多到数不清,却从没像现在这样语塞、紧张、结巴过,很急着要把内心所有的话一次说完。
「我知道你。」其实,不用她自我介绍,况炎勋早知道她的名字。
「真的?」成雨宓很讶异地瞪着他,只见他又笑了。
「星期二的雨神。成雨宓,你自己不知道吗?」
「嗄?」她立刻惊愣。
况炎勋把三明治塞给她,自己手上还有两个,挥了挥手,没等她有进一步的反应,很快走掉了。
秋日正午阳光,学长的身影高挺修长,在发呆成雨宓的眼前渐渐消失;等他一走,她垂眸凝视手中的三明治,金色光线细粒筛过她的黑睫毛,在脸颊落下浅浅的翦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