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后来,他们拿了医生开的药单,领完药之后开车回去。何睿恒送她回住处;在车上,她情绪有些低落,好几次他问她话,她都状况外,回神后才闷闷不乐地回答他。
上楼之后,莉莉刚好不在,厨房冰箱贴了一张纸条,写着她去新马一带舞台剧公演十天的讯息。
看到这讯息,何睿恒担心袁雪桐一个人独居会胡思乱想,决定留下来陪她。然而,袁雪桐却不愿意,直说:
「我想一个人,你还是回去吧。」见他不肯走,她些许动怒,语气转为强硬:「我大概明白你的用意,我可以现在就忘记你,明天我就去相亲,后天我就去结婚。这样你满意了吗?」
何睿恒唇角淡淡扯开笑容,黑眸却冰冷无奈,揶榆:「小雪,你在唱歌?」
袁雪桐狠白他一眼,沉默转身走回自己的卧室,关上门。
夜里,袁雪桐没有再出卧房,但在客厅可以听见她断断续续在哭泣。何睿恒心里也很难受,但没有去敲门,想让她自己慢慢想通。
长夜漫漫,两人隔室而处,几乎一夜无眠。
隔天早晨,袁雪桐因为手伤刺痛到醒来,可能止痛剂过了时效,伤口才会隐隐泛疼。
她用没受伤的左手刷牙,偷瞄镜中黑眼圈、无精打采的自己,现在的状况不适合进公司,想请假,后来,看手机屏幕的时间才发现今天是星期六。
她走出卧室,只是想赶快服用医生开的止痛药,却看见何睿恒在厨房弄早餐,她脸色顿时不悦。
「你怎么还在?怎么不回去?」
何睿恒其实已经回去了一趟,换件干净的白T恤,还把她遗忘在他家的皮包拿回来。他没吭声,沉默烤吐司,顺便拿平底锅煎蛋和火腿。
袁雪桐找到药,立刻过去倒水,正要服药,他从冰箱先倒了一杯牛奶,拿到她面前。「先喝掉再吃药。」俊脸温和,目光沉稳,语气很平淡,好像他们没发生什么事。
袁雪桐不甘愿地撇撇嘴,接过之后默默喝完牛奶,然后配水吃药,正想走回卧房,忽被他轻拽住手臂。「吃点早餐再走。」他将煎好的荷包蛋、火腿放在餐桌上,土司也抹好奶油,烤好了。
「我不需要你照顾我,你不必再为我做什么。」她垂眼漠然,语音含着一丝埋怨。「回去,好不好?别假装你真的在乎。」
「你知道不是这样。」情况正好相反,他就是太在乎了。「我不是故意要伤害你。」低嗓中含着歉意。
按照以往两人相处模式,她早就原谅他了。她这人就是太容易心软,对他留恋不舍,才会被他欺骗、戏弄,演变成如今的状态。
「你就算动机是善意的,也已经被谎言遮盖,变成恶意。」现在,她受到伤害,他是否高兴满意?她冷冷瞪看他,黑眸清澈,语音刺痛尖锐。
何睿恒忽然抬起手,手指碰触她细腻白皙的脸颊,她眼睛些微浮肿。她别开脸,不看他,不耐烦地阻挡他的手。
他垂下手,目光深幽静谧,眸底彷佛深海,隐藏许多阴暗晦涩的漩涡,那里太深沉了,终年阳光都照不进去。
他叹气,五官线条冷硬,神情严肃。
「妈妈去世之后,我再也没有人可以关心。我不在乎,自己一个人也无所谓。但是,你是这样美好。小雪,何必呢?你守的那些回忆早就消失了,那些时光不会再回来了。小雪,我对不起你,你可以不必像我一样。」
这么一说,只会让袁雪桐更难过,她低垂双眼,伤心落泪。
「可是,我就是忘不掉你。你为什么非要拿那些东西来骗我?」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他轻触她手臂。
「不重要了,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她冷冷挥开他,黯然走进房间。
如此反复过了一天。
袁雪桐只有肚子饿时才会走出卧房,然后看见何睿恒还在,她不是言语冷淡,就是沉默以对。
何睿恒不断温和劝她,说了又说,到头来,她都没听进去,她不相信他说的话。
晚餐时分,两人都无心吃东西,何睿恒还是去巷口买了汤面、小菜回来。可是,两人在餐桌对坐,不小心又产生口角。
袁雪桐没胃口,右手受伤,没办法用筷子,左手拿汤匙捞面,捞得意兴阑珊,时间一久,面都糊掉了。
何睿恒早已吃完,想喂她,她摇头拒绝。
「吃不下。」
「等一下要吃药。」
「你回去好不好?」语气有些不耐,袁雪桐想起什么,话锋忽转,疑惑询问:「我们也算好几年没见面了,为什么?我是说为什么你会突然来找我,想出假未婚妻的计谋?」
「前两年去纽约,在教堂遇见你。」
「是吗?怎么没跟我打招呼?」眸底微现讶异,她疑惑直盯着他。
「你看起来心情不是很好。」他语气淡然,黑眸冷意消失,有抹温柔光芒烁动,直盯着她不放。
「喔。」愣了一下,起初不懂,忽然间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一定是看到她边祷告边哭泣,他有没有跟踪她到中央公园,一路跟到那一间餐厅?
梭巡他冷峻的五官,黑睫下的双眸分外温柔,袁雪桐轻轻点头,终于弄懂为什么,幽幽叹气。
「两年前,我曾听说你和珍妮芙交往,是真的吗?」
何睿恒轻轻摇头。餐厅垂挂鹅黄灯光,他低垂黑睫,阴影照在眼睛下缘,表情看来淡然,却有抹忧郁。
袁雪桐忽感伤,内心深受打击,一直以为他从分手后适应得很好,有新对象,甚至可以论及婚嫁。没想到他们是同路人,分手后,两人内心伤痕累累,想忘,忘不了,怎么想方设法都无法痊愈。
「如今,我们变成这样,你满意了吗?」
「小雪,你别这么想。」
凝看他一眼,她悄悄抹掉落在脸颊上的泪,低头默默吃了两口面,实在没胃口,吃完药就躲回卧房不肯出来。
后来,面都糊了,何睿恒把没吃完的倒掉,内心涌上太多愁绪,压在胸口令人难受。他想一走了之,以后再也不管袁雪桐,但他放不下,也怕她一个人独处会出事。
听见莲蓬头水流声音,何睿恒敲门,没响应,发现门没上锁,他自己开门进去。袁雪桐正坐在浴缸边缘发怔,好像在考虑该怎么洗澡。
「受伤的那只手不要弄湿了。」何睿恒走到浴室门边对她说。
她缓慢抬眼瞟掠他,拿起浴帽,没戴在头上,反而缠在受伤的右手上。
他去厨房找橡皮筋随意绑起来,现在,她的右手就像一颗扁掉的气球。两人看了,无奈笑了,很苦中作乐的笑法。
何睿恒帮她脱掉衣物,她没有拒绝。他动作小心翼翼,目光移了开。她转身走进莲蓬头的拉门里,裸肩碰了他手臂一下,很轻的碰触,不是故意的那种。
瞬间,他竟然想把她压在墙上,毫无前戏冲动埋进她身体里。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不知道是内心积太多压抑的闷气想发泄,还是单纯想要她。
「要不要洗头?」隔着压克力门,浴室不断冒出蒸腾的热气,他黑眸光芒闪熠,粗嘎的嗓音问。
「今天不想洗。」她让热水溅在赤裸的身躯,只想好好放松,没有力气应付他。「走开。我想静一静。」
何睿恒走掉了。后来,他到附近的超市买饮料,一连拿了好几罐啤酒,随便买几样配啤酒的零食,再去付帐。
走出灯火通明的超商,沿着小巷弄一路回她的住处,在光源不稳定的长巷,他孤单的翦影被鹅黄的灯光拉得好长好长。夏季接近尾声了,夜里,微风轻送,熏然飘散白天骄阳残留、尚未完全消散的热气。
假如从未遇见袁雪桐、与她相爱、分离,他现在会在哪里?会爱上别人吗?正在做什么?
何睿恒想了好久,竟然想不出可能的答案。
半夜,何睿恒喝醉了,躺在沙发睡着。
隐约作梦,梦见袁雪桐在哭,他以为她又伤心了,半梦半醒间,他恍惚走向她的卧房,没有征询,毫无预警,进去之后,他爬上床。
袁雪桐睡得很浅,忽然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惊醒。纳闷睁开双眼,察觉是他之后,松口气。忽然闻到他浑身酒气,她无法入睡,侧过身在幽暗中凝视他。
他紧闭双眼,面容英俊,眉宇略蹙,沉重的鼻息吐向她,忽然一个动作,他手臂横过,紧搂她肩际,拥紧后一阵轻拍安抚:「嘘,乖,别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