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慎岛贞睦睡了许久。

在他模糊的印象里,似乎有人在他耳边断断续续地谈话,偶尔他努力撑开沉重的眼皮想看看四周的状况,总会对上一双担忧的眸光,那是平见正弘,他知道。

但是他的体力终究不敌沉重的伤势,短暂醒来几回却又立刻昏了过去。

在他终于能够顺利张开双眼,好好地打量四周环境的时候,已经不知是第几天的事了。

火炉发出轻微的声响,木柴在炉里烧燃著,暖和房里的空气,一名看来约莫十五岁上下的侍僮正坐在他的床边。

慎岛贞睦对这名少年有点印象,因为在跟叛军打斗时,就是这名侍僮推著平见正弘上马,并带平见正弘去找亲水奉军的。

「我……睡了多久」慎岛贞睦努力地张开干涩的唇瓣,吐出微弱的沙哑声音低问。

「慎岛大人!」

侍僮听见慎岛贞睦开口,知道他已经清醒,高兴的跑出门外,叫侍从通知平见千正和平见正弘等人,并让仆役去唤大夫过来。

慎岛贞睦试著想抬起手臂,或是动动自己的身体,却因为躺了很久,使得他全身的骨头僵硬到不动也酸痛的地步。

他感觉得到,全身上下正在发出悲鸣声。

「慎岛大人,您睡了快二十天,先别急著动,等大夫来看看吧。」侍僮慌忙阻止,没敢让慎岛贞睦起床。

不过,由于肩上和腹部的疼痛,所以就算侍僮没压住慎岛贞睦,慎岛贞睦也无法顺利起床,他只好继续躺著。

「贞睦!」

充满精神的叫唤声冲入房里,紧跟著平见正弘的身影便闪了进来。

平见千正虽然慢了平见正弘一步,但也跟在儿子的后头踏进慎岛贞睦的房间。

「千正大人!您没事了吗」一看见主子平见千正的身影映入眼帘,慎岛贞睦立刻反射性地想起身问候。

「担心我不如先瞧瞧你自己的样子。」平见千正走近床边,伸手制止了慎岛贞睦的动作。

「喂……贞睦」平见正弘被父亲挤离床边的位置,表情显得有点不满。「我先来的耶!你都没注意到我吗?」

「少主看起来还挺有精神的,我想……应该不用我操心吧」慎岛贞睦扯出一抹略带苍白的笑容,嘴角虽然泛著笑意,但唇色却是惨白的。

「至少比你有精神。」知道慎岛贞睦不是没瞧见自己,平见正弘的心情好了许多。

「早点把伤养好吧,还有一堆事情等著你忙的。」平见千正伸手拨开慎岛贞睦的浏海,轻抚著他的额头和脸颊。

「喂喂喂!父亲大人,贞睦的伤还没好,你就排工作给他太不人道了吧!」看见父亲去摸慎岛贞睦的脸,平见正弘忍不住挤到两人中间,试著想把父亲赶离床边。「贞睦有我照顾就好,父亲大人就不用操心了。」

「工作可不会等他伤好了才进来,如果你不想贞睦这么累的话,就自个儿争气一点。」事实上平见千正知道他这个毛躁儿子已经进步很多了,在贞睦倒下的这段期间,若不是有正弘分担政务,他还真忙不过来。

「我还不够争气啊!要是我没帮上忙,你现在大概只能跟慎岛贞睦一样,累到躺在床上休息。」平见正弘瞟了父亲一眼,对于父亲老将自己当成毛头小鬼的态度感到不悦。

也不想想这段期间他接下许多原本该是慎岛贞睦负责的工作,害他累得半死,父亲居然还说这种没良心又冷血的话!

听了平见千正和平见正弘的对话,慎岛贞睦猜想自己的工作八成都是由平见正弘接下了,看平见正弘在他昏迷的这些天里似乎瘦了一圈,慎岛贞睦心中有著些许不舍。

「少主……好像瘦了不少。」他伸手出去摸著平见正弘的脸颊。

「我这叫变结实,以前动得少、身上都是赘肉,现在正好磨练一下。」平见正弘笑嘻嘻地往慎岛贞睦手上吻了下,露出一脸轻松的表情想安抚慎岛贞睦。

倘若让慎岛贞睦知道自己平时为了照顾他而几乎没在睡,还得分担父亲的工作,慎岛贞睦八成会马上从床上爬起来,所以再累他都不能多吭一声。

「既然你有自知之明,我就好好磨练你吧。」平见千正看了看平见正弘的表情,忍不住想逗逗儿子。

「还磨练!你觉得我被你训练得还不够吗」平见正弘没辙地回头瞪了父亲一眼。

「少主其实已经够能干了。」慎岛贞睦难得没站在平见千正那一边跟著欺负平见正弘,而是一反常态地替平见正弘说话。

「怎么我受了伤,昏迷了一阵子,你的心思就全放到我这个傻儿子身上了」平见千正挑眉笑道。

「贞睦不敢……」

慎岛贞睦忠心的还是平见千正,不过……无法否认的是,平见正弘在他心中的重要性,慢慢地超过眼前这个他服侍十多年的主子。

「父亲大人,你在嫉妒吗?」听见慎岛贞睦一面倒地为自己说话,平见正弘的心里除了感动以外,还有更多的是得意。

他转向父亲,一脸胜利地笑道:「我看以后贞睦就交给我吧,父亲你另外找侍从好了。」

对平见正弘来说,让慎岛贞睦成天跟在父亲身边,是种很痛苦的折磨,因为父亲老爱当著他的面对慎岛贞睦又摸又搂的,虽然知道父亲只是在捉弄自己,但是他看到就不高兴!

「我是有另找随身侍从的打算。」三丰庆岛的反叛让平见千正知道府里到底有哪些人对他忠心、哪些人能够委以重任。

想想慎岛贞睦跟了他十几年,也到了该让慎岛贞睦好好休息的时候。

「大人!」慎岛贞睦闻言,顾不得身上还带著重伤,忍著疼痛撑起身子。

「你起来干什么啊!」平见正弘慌张地将慎岛贞睦压回床上去。「别起来,你的伤口会裂开的!」

「大人,请让贞睦随侍左右。」慎岛贞睦推开平见正弘,硬是爬了起来。

「护卫的工作,我另有人选了。」平见千正淡淡说道。

「大人!」慎岛贞睦皱紧眉头忍耐伤口传来的剧痛,跪在平见千正面前。

「贞睦!」平见正弘连忙强行将慎岛贞睦拉了起来。「你快点回床上躺好,父亲大人既然有另外的人选,你就可以跟著我,难道这样不好吗?」

「你都快三十了,总不能一辈子跟在我身边当个随身侍从吧!」平见千正摇了摇头。

「贞睦不在乎一辈子当个侍从,只要能够让我跟在大人身边就好!」慎岛贞睦说罢,顿时觉得有些晕眩,他稍稍往后倾,靠在平见正弘的身上,右手还紧紧握拳忍著自伤口传来的疼痛,冷汗也跟著自额上渗出。

「贞睦!」平见正弘真是被慎岛贞睦的顽固气得快跳脚了,他难道听不出来父亲大人的意思是想让他好好休息吗?

「这是命令,等你伤好了,就接下亲水判事一职吧。」

平见千正早知道慎岛贞睦的死硬脾气,要慎岛贞睦听话,最好的方法就是拿命令出来压人。「亲水判事?」慎岛贞睦瞬间瞪大了眼睛,原本苍白的肌肤连最后一丝血色都退了去。

平见千正让慎岛贞睦连跳了好几级,由一个小小的随身侍从升为里判事。

但所谓的亲水判事,向来只是个没有实权的虚职,所以原本的亲水判事三丰庆岛才会动了反叛的念头,毕竟只要是有点权力欲望的人,都不可能甘心做个毫无权力的挂名地方官。

「大人,您这是……」慎岛贞睦铁青著脸,平见千正的命令无疑是解了他的职务,不再需要他的意思。

「大夫说你的左臂断了手筋,即使接回去也不能再使刀或射箭了。」无法挥刀的人,哪能负起护卫亲王的工作。

「父亲大人,干嘛现在就把这件事告诉贞睦啊!你懂不懂得什么叫婉转和安慰啊!」

平见正弘也知道这件事,所以他并未反对父亲让慎岛贞睦封个虚职的决定,但是他也很清楚,对于过度忠心的慎岛贞睦来说,再也无力保护主子会比死还可怕。

「婉转也改变不了现实,贞睦没有你想象的那样脆弱。」平见千正没再理会见正弘,他转向慎岛贞睦说道:「亲水的政务要交给你和正弘了,所以你得早点好起来,否则这小子一个人顾不来的。」

「大人!」慎岛贞睦微微眯起眼睛,一脸疑惑的看著平见千正。

「若是由你接下这个职位,我就能放心把事情交给亲水判事去做,自个儿好好休息。」平见千正露出一抹诡笑。

「我可不是傻子,空留著好人才却不利用。」平见千正勾起慎岛贞睦的下巴。

「武官不行,就当我的文官吧。」

「是!」慎岛贞睦总算放下心来,他伏下身子向平见千正谢恩。「贞睦叩谢大人提拔,今后定为大人尽心尽力,绝不负大人所托!」

「好啦!事情都解决了,你可以回床上休息了吧!你再跪下去,伤口都要裂了,到时候最想哭的人可是我!」平见正弘忙不迭地扶起慎岛贞睦,把他给带回床上去。

「少主……让您担心了……」慎岛贞睦总算肯乖乖躺下。

「担心你的可不只有这小子……」坐在床边的平见千正突然抵下头,吻住慎岛贞睦的唇。

看见父亲的举动,平见正弘突然觉得脑袋里一片空白,而且耳边好像还有响雷打落。

父亲竟然吻了贞睦!

而且……而且贞睦竟然没反抗!

「父亲大人——」平见正弘迸出惊天动地的咆哮声,只差没把全亲王府的下人都引过来。「放开贞睦!父亲大人不是对贞睦没兴趣吗?担心用嘴巴说就好了,没事吻什么吻啊!」平见正弘连忙将平见千正推到一旁去,好阻止他的魔掌再度伸向慎岛贞睦。

「我没说我对他没兴趣啊,况且贞睦原本就是我的人。」平见千正舔了舔嘴唇。

「他现在是我的,麻烦父亲大人让开一点!」平见正弘只差没伸出脚把父亲踢出房间。

「贞睦,若是哪天你对这小子没兴趣了,就回我身边来吧。」平见千正拍了拍慎岛贞睦的脸颊笑道。

「谨遵大人吩咐。」慎岛贞睦半眯起眼睛,一脸认真的回应。

「才没那种机会,你快点回自己房里去啦!」平见正弘嫌恶地瞪著老爱挑拨离间的父亲,心里只有莫名的怨气。

「你也早点回书房,否则那些公文有你看的。」平见千正发出狂笑,敲了下平见正弘的脑袋就踏出慎岛贞睦的房间。

「啐!」平见正弘睨了父亲的背影一眼,又把视线调回慎岛贞睦的脸上。「贞睦,你别听父亲胡说,我刚才早把公文看完了,不然怎么会有空来陪你。」

这些日子里,他日不安心、夜不安寝,成天心里挂著慎岛贞睦的生死安危,总是在夜里到慎岛贞睦的房间来探望他,可惜慎岛贞睦一直呈现昏迷不醒的状态,让他连跟慎岛贞睦说句话的机会都没有。

「辛苦少主了。」

慎岛贞睦抚著平见正弘的脸颊,舍不得把手收回来。

「对我来说,工作再怎么辛苦,都没有你的伤来得骇人。」平见正弘轻吻著慎岛贞睦的掌心,那股温热感让他确定了慎岛贞睦的存在。

之前慎岛贞睦昏迷时,脸上几乎没有血色,腹间的伤口让他看得几乎心痛到要裂开来。

好不容易伤势随著时日过去渐渐有起色,慎岛贞睦却因身体虚弱而未曾清醒,让他一颗心像是悬在半空中左右摇晃,久久无法平静下来。

「我会好好调养,早点接任亲水判事的,到时就能帮您分忧了。」慎岛贞睦的指尖停在平见正弘的唇上,感受平见正弘吐出的热气。

「与其说是帮我分忧,不如说是一起被父亲大人虐待。」平见正弘冷哼了一声,又往慎岛贞睦的手指上亲了几下。

「我倒宁可你多休息些日子,父亲那边的工作暂且让我担著就好,你呀……」他微微一顿,语调转柔。「大伤初愈很需要调养的,好好将身体照顾好吧,不然我连吻你都要担心会让你昏过去。」

「调养是自然的,只不过……贞睦以后无法守护少主和大人了。」慎岛贞睦看著平见正弘叹了一口气,语调中带著深深的遗憾。

与其做一个替代主子处理政务的文臣,慎岛贞睦还是宁愿跟随主子前后,那种豁出性命保护主子的感觉,让他确认自己是个真实的存在,而且真的能够帮上主子的忙,因为他守住主子的宝贵性命。相较之下,文臣的职务虽然繁琐,也是一样替主子分忧解劳,让主子能够少点烦心的事情。可是那种看不见成果与实绩的政务工作,实在让他感觉不到自己的助益,甚至还会让他觉得自己根本没能帮上忙。

但是……他已经无法再拿刀或弓了。

一个无法使刀射箭的侍卫,与废物无异,这样的他即使跟在大人或少主身边,也只是给主子多添无谓的麻烦罢了。

慎岛贞睦深深地吐出一口长叹,却不知自己叹的是失去护卫的能力,抑或是失去跟随在主子身边的资格。

「贞睦,别露出这种表情,你又不是什么都不能做了。」平见正弘将前额抵上慎岛贞睦的额头,轻声安抚道:「你的脑子可比我聪明得多,所以父亲大人还是很依赖你的。」

「说起来,这好像反倒应了你的心愿。」慎岛贞睦看著眼前努力为他打气的平见正弘,忍不住笑了起来。「我没办法在大人身边跟前跟后,空下来的时间也多了,而且……还得仰赖你保护我。」慎岛贞睦伸手勾住平见正弘的颈子。「是吧,正弘。」

「当、当然!我说过,我练习那么多年的马术、射箭和刀法,为的就是保护你啊!」平见正弘忍不住凑上唇,往慎岛贞睦的柔软唇瓣上吻去。

他的舌尖探入慎岛贞睦的唇,轻而易举地寻到慎岛贞睦的舌尖与之相缠。

灼热的温度烧烫著两人之间的气息,仿佛是要将刚才父亲烙在慎岛贞睦唇上的痕迹给消除。

「贞睦……」

良久……平见正弘好不容易才舍得离开慎岛贞睦的唇,他抚著慎岛贞睦的脸颊,扯出一抹淡笑。「以后,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慎岛贞睦自他幼年起保护著他,至今已十来年,是时候交替工作了,今后,他会极尽所能地护著心爱的慎岛贞睦,再也不让他受半点伤害!

****

「真是个蒙古大夫,说什么手筋断了,即使接回去也不能使弓射箭,啐!根本是唬人!」

平见正弘不满地看著眼前的箭靶,慎岛贞睦连射三箭都中了红心,他却有两箭射偏了,这个事实让平见正弘忍不住抱怨起为慎岛贞睦治伤的大夫来。

「喂,贞睦,咱们再比一次吧!」如果输给慎岛贞睦,那岂不表示自己的箭术比个受过伤的人还要糟吗?

平见正弘不服气地向慎岛贞睦要求著,希望能够找个机会扳回一城。

「如果你想比的话。」

慎岛贞睦只是笑了笑,他也猜得出来平见正弘在不满些什么。

所以他再度拉满弓,瞄准了前方的箭靶,可就在他搭上箭准备射出去的同时,肩膀突然传来一阵剧痛,让他忍不住松了手,箭就这么飞了出去,但却偏离靶心有十来步远。

慎岛贞睦皱著眉垂下手臂,刚才那种痛楚……

他果然还是不能太勉强。

「贞睦!」平见正弘丢下弓箭跑到慎岛贞睦身边,一把抱住了他。「你还好吧!怎么了?」

「快下初雪了吧!」

慎岛贞睦笑著摇了摇头,他揉揉左肩然后抬头看著天空,近来只要天气一有变化,肩伤就会跟著犯疼。

「你怎么知道?」平见正弘跟著望向天空,却没发现有任何要下雪的征兆。

「慎岛大人,请回屋里去吧,我让人准备热水过来,您还是敷一下肩膀比较好。」旁边的侍僮比平见正弘机伶多了,连推带请的把慎岛贞睦赶回房间里。

「到底怎么了?伤口不是应该完全好了吗?为什么又突然发疼。」平见正弘跟著进了慎岛贞睦的房间,依然是一头雾水。

不过见慎岛贞睦难受的样子,他的心里也不好过。

所以平见正弘陪著慎岛贞睦在炉火边坐下,伸手握住了慎岛贞睦的手掌。「需不需要叫大夫过来,虽然是个蒙古大夫。」

「正弘……」慎岛贞睦摇摇头,苦笑了一下,「我有样东西要给你。」他唤来侍僮,从旁边的柜子上取来一个长形木盒。

「这是什么?」平见正弘虽然看过这盒子几眼,却没见过里头的东西,他有些纳闷。「为什么突然要给我东西。」今天既没过节,也不是什么特殊日子啊!

慎岛贞睦让侍僮打开盒子,才伸手取出盒子里的长弓。

平见正弘微微挑了下眉。

他对这把弓并不陌生,因为他看慎岛贞睦用过。

六岁那年慎岛贞睦从刺客手里救下他,去年冬天三丰庆岛反叛时……慎岛贞睦用的都是这把弓。

黑亮的弓身呈现美丽的光泽,看得出来保养良好,拿在手里还有些沉重的感觉。

这把牛角弓是慎岛贞睦当侍卫时的爱用武器,只是……

在受了伤之后,慎岛贞睦似乎再也没动过这把弓了。

「你要把这弓给我。」平见正弘蹙起眉心。「这不是你最爱的。」

「我拉不动了。」慎岛贞睦轻轻叹了口气,然后将弓递到平见正弘手上。「你试试吧。」

「拉不动?」平见正弘接过弓,站起身试著拉开它。

弓在平见正弘的手上毫无阻碍地被拉开来,平见正弘试著弹了几下弓弦,觉得它没什么问题,甚至可以说,它还是保持著良好的状态,随时都等著主人使用。

「怪了,我觉得它没什么问题啊,为什么你……」

平见正弘转过身,正想问慎岛贞睦为什么说拉不动,却从慎岛贞睦的眼里看出一抹难得的羡慕。

平见正弘忍不住噤声。

原来,那个大夫说的是真的……

慎岛贞睦确实无法再拉弓了。

至少像这样强而有力的弓,慎岛贞睦是再也不可能拉得动的。

「贞睦……」平见正弘直觉地想敲敲自己的脑袋。

他真是笨,成天在慎岛贞睦身边跟前跟后的,口口声声说爱他、照顾他、关心他,结果却连这么点小地方都注意不到。

「想学射箭,就先找把适合自己的弓,我想这把你应该合用。」慎岛贞睦还记得平见正弘因为练习射箭时用力不当而留下了满手细茧。

「贞睦!」平见正弘拉住慎岛贞睦的手,看见慎岛贞睦有些落寞的表情,让他连心都要跟著痛起来了。

「怎么不适合吗?」慎岛贞睦有些失望。「或许是重了一点。」

「怎么会不合。」平见正弘将弓搁在桌面上,伸出双臂将慎岛贞睦搂住。「很合适,你没见到我刚才很轻松地拉开它吗?」

他把脸靠在慎岛贞睦的颊上磨蹭著,声调里有著淡淡的不舍。

从一个武官变成文臣,想必慎岛贞睦心里应当很难受吧!

今天若换成他在一夕之间失去了保护人的能力,他所受到的打击说不定比慎岛贞睦更大。

因为慎岛贞睦比他坚强,所以才能隐藏自己的情绪。

他果然还是不够强啊!无法让慎岛贞睦完全依靠他。

「那你就收下吧,这把好弓放在盒子里也快一年了,挺浪费的。」慎岛贞睦拍了拍平见正弘的背。「我希望你能用它。」这算是他的私心,纵使有更适合这把弓的主人,慎岛贞睦还是希望平见正弘代他拉动这把弓。

「没问题!」他会用这把弓来保护慎岛贞睦一辈子!「来吧,到院子里去,我射给你看看。」平见正弘兴匆匆地拿起弓便往外头走去。

****

只是,当他一踏入院子,却惊讶眼前所见的景象。

「真的……是初雪啊!」

平见正弘有些吃惊地抬起头来,望著天空飘下的雪花,忍不住忆起他与慎岛贞睦相会的时候……总是在冬季哪!

初会也好,叛军来袭也罢……甚至连慎岛贞睦送他这份意义深重的礼物时……

「今年冬天,果然挺冷的。」

慎岛贞睦披著侍僮递上的外袍,跟著步出房间,只不过他没踏入院子,而是站在廊下看著庭院里的平见正弘。

「冷吗?」平见正弘伸手探了探风,却感觉不到之前几年的那股寒意。不过慎岛贞睦的身体状况不比从前。

「过来吧。」平见正弘跳上走廊,将弓交到侍僮手里,然后绕到慎岛贞睦身后,拉开外袍便往慎岛贞睦的身上覆去,将慎岛贞睦紧紧地包在自个儿的怀里。

「这样好些了吗还冷不冷?」

「能察觉寒冷,才会在同时感受到温暖吧。」慎岛贞睦没回答平见正弘的问题,只是放松全身,靠在平见正弘怀里,自顾自的喃喃说道。

慎岛贞睦回想著二十来年的岁月,似乎只有平见正弘闯进他生命的这一年,活得最为充实、满足。

他失去勤练多年的优异剑术,也无法再拉弓射箭,但上天没亏待他,还给他身为一个人本该具有的喜、怒、哀、乐。

所以他发现了冬日的寒冷,以及平见正弘怀抱的温暖。

「你在说什么啊!没头没尾的。」平见正弘没能理解慎岛贞睦话里的意思,倒是挺高兴慎岛贞睦愿意窝在他的怀里。

「正弘……你好像又长高了。」慎岛贞睦又吐出对不上前文的句子。

「当然啊!我才十八,不长高难不成长肥吗?」平见正弘得意洋洋地把脸埋在慎岛贞睦的秀发里,一边汲取他的发香一边笑道。「这样一来,以后我就可以好好保护你了!」

慎岛贞睦没有回应,只是继续赖在平见正弘的怀里,毕竟这是他难得可以享受轻松的时刻。

其实偶尔让人保护的感觉挺不错的,只不过……

唉!如果平见正弘的思想能够跟他的身高一样快速成长,那就好了啊!

要等到哪一天,平见正弘才能听得懂他话里的暗喻,才能明白他对平见正弘的依赖,其实已经是陷入爱意里的依恋……

还要他等上多少日子?

或许……又是另一个冬季吧!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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