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不需要她的回答,必要的时候,他有着野兽般的敏锐直觉,何况他是一个本该具备细腻观察力的建筑师、艺术家、古建物维护大师,百年脉络、千年史迹逃不过他的眼脑联合反应。
她不是百年,不是千年,她细微的表情变化,他没一次漏看,在海运公园广场时、在桃乐丝咖啡馆他们俩坐在一起时……
汤舍贴近莫霏,吻住她微启的唇,没让她回答她是不是喜欢蓝获。此分此秒,是他吻着她,在阳光很强的日子里,路人持红玫瑰走过。他们快要躺下。吻,深得教他们把黄石座椅当永恒的床。
他的舌头卷裹着她,逼近她喉咙,她觉得她连心也被卷裹了,有那么点痛苦,那么点难以呼吸想反抗,却是与他纠缠不离,好像她舍不下这个吻,充满欲望张力的吻,湿热之中有咖啡的气味、姜的气味,奶香和蜜酒店……说是近乎精液的松露气味。
莫霏全身不自主地颤抖着。汤舍的一只手伸进她裙底,下巴摩着她露出的单边肩,唇早离开她的嘴,她娇喘逸出呻吟。兔子在他们身旁跳着,后肢踢中他的头,他才拉着她起身。
两人站在椅座前,头上的路灯大白天亮起。她裸着双脚,头发都乱了,唇红得不像话。他也是,呼吸粗重,胸膛沉沉起伏,眼底写满欲望。
他说:“莫霏,我还没回答你的问题,我昨晚——想要你。”
她也说:“汤舍,我喜欢蓝获。”
两人对看着,看着彼此眼里的火热,好像新闻中那炸掉古城的炮弹。
裸足趿入鞋里,她垂眸又抬眸,瞅着他,睫毛忽静忽。风在只,他俯近她,就要碰着她盈水的美眸,倏而直挺颈背,回身,拉着她快步走。兔子跟着他们一路跳,跳进隐匿暗巷的巢里。
他带她从巢的后门进入楼梯间。这间他投资的酒吧,位在岩石区最安静的巷弄底,乡间民舍般的建筑二楼是他的事务所,招牌是个符号,一只手一间屋,屋下有巢。二楼上班时间未到,没人影,一楼过了营业时间正歇息。
安安静静、安安静静,只闻他们压抑的呼吸声,上了二楼,进了小卧室,连呼吸声都没了。
汤舍激烈热切地吻着莫霏,将她压在门板上,脱她的衣物。小礼服不是他的对手,这朵鸢紫的花很快被他摘除,露出花下玲珑剔透的精灵。
莫霏微微用左手遮挡裸胸,汤舍拉开她,俯首亲吻她腴嫩的乳房,将她抱起,她左手搭揽他的脖子后方,右手掌心贴着他的脸庞,红唇吻他嘴,不分不离。
直到他把她放上床,他站在床畔卸除衣裤,他们的眼神依然缠在一块儿,好像在说“你(你)可以反悔,趁现在”,可他们谁也没逃,她张开腿,他一下子伏回她身上,四片唇瓣再次胶贴着。
“你有八块肌……”她喘吟呢喃。
......
“我作了一个梦。”
两人齐声。
她抬起身,眨着眼。他摸摸她左手的医疗护具。她把手往后藏,趴回他胸膛。
他看不见那护具,感觉她更加赤裸,又一次在她体内粗壮、硬烫起来。
大掌揉着她的臀,他轻缓抽腾,她体内的汗液淌溢出来,弄得他们湿涤涤,汗水淋漓,真如泡了温泉,肌肤沁红,通体舒畅。
他让她坐起,长指将她胸前的发缯拨开,他照护她、协助她更衣时,次次想像这个画面,她的乳房比他想像的美,腰也是,肝脐也是,连阴毛也是,他细细看她。她转开脸庞,昂着美丽下巴,胸部整个挺出来。他想起她在梦里邀他共浴,坐起身,俊颜埋入她双乳中,吻她、舔她,咬她骄傲挺立的绋红乳头。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重返快乐之境,脸上满是痴迷的笑意。
这次醒来,莫霏看见汤舍手里握着遥控器,音响停唱Hallelijah。她下床,穿上鞋,走来走去,捡着地毯上的衣物,她的,他的——她拿着他的衬衫,标签不是,内裤呢?
目光顾盼四周,莫霏走回床边,微掀床单流总,找到男性内裤。纯白的,没有“不能砍移证”。她勾抿唇角,有种想在上头画罂粟花的冲动,最后,只喷洒他送她的香水。
那气味很浓烈,在这小房间里变迷香,汤舍懵懵睁眼,即见那画面——
莫霏全身赤裸,不,她穿了鞋——细细三寸红鞋跟的银鞋——站在阳光窗扉旁。从窗外看,她肯定是碧姬芭杜,从侧面看,她是漫画里的探戈女郎,从后面看,使他联想达利那关于他妹妹的。
从床上坐起,汤舍双手握成拳。静止的音响又传出歌声,声量像炸弹自扬声器炸出来。莫霏吓一跳,正欲回首,男人的胸膛已压在她背上。
他的唇贴在她耳后,说:“你穿上鞋,要走了吗?”一掌往前抓着她凝脂般的丰乳。
她摇头,身体也摇,乳房在他手中晃动,乳头摩着他掌心。
“又唱了,但,这次,别脱鞋——”臂弯勾环着她,他在赞美主的巨大回声中,爱抚她。
“老板!”一个外来的嗓音穿透门板。
窗外的街道有人影走动,鸟儿飞啄这小阁楼的老虎窗,像挑衅。
咚咚咚咚咚咚……敲门如擂战鼓。
“老板,你来了吗?”他的员工上班了,听见小房的,骚动不已。“老板,你在里面吗?Lapin在外面——”
砰!暴烈的碰击。是汤舍把手里的遥控器丢向门板,作回应。敲门声静了,仍有人Lapin、Lapin地逗喊着,应该是在玩弄小兔子。
汤舍原本拿遥控器的手捻按着莫霏,仿佛她变成遥控器,他碰着那个开关,她给他要的节目。她穿着高跟鞋,臀更显翘,摩着他越来越昂挺的男性根器。他说,他要给她戴兔耳朵,外头着Lapin,听见了吗?
她摇着头,抓着他掐捏她敏感蕊蒂的长指,美颜朝后偏。
......
这一天,他们享受了性的美好、欲的激狂,没有多余的言语。
莫霏离开时,穿走汤舍那件没有口R荆棘藤叠宇的衬衫,留下喷了香水的内裤。
其实,她还在巢里喝了酒,遇见蓝君特。
苹果花屿的名男人喜欢聚会于“巢”,那是一家纯属男人的酒吧,他们在那儿品酒聊时事。莫霏以前听蓝君特说过。那日,她第一次进入——女人止步的酒吧。
像一个魔幻的巢,天花板垂挂一帧巨幅名男人们的肖像照,马蹄形吧台围坐着那些名男人,律师、医师、航海家、科学家、政治家、军事家、艺术家、社会学家、哲学家,他们批判苹果花屿的婚姻法,说对男人不公平。她坐在他们之中,像在听他们诉苦。他们哪知道女人的苦,法律再不公平,他们同样能教女人痛!有些女人没有爱情是不行的,法律制裁男人,女人却因为失去爱情而自毁。她的母亲就是这样。
蓝君特说,小霏,你穿男人衬衫坐在这里,我们当你是男人,巢今昔无改——
女人止步。从无女人来过,你别发言。
莫霏喝着酒,男人的烈酒,美眸静静观览旗帜般的大男人照片,视线停睇着其中一幅。
那是汤舍,他和一位穿军装的俊美男人勾肩搭背,笑得很开心。
蓝君特说,那是戈特·凯撒·克尔克霍温,王室将军,现今的叛军首领,这照片足以让汤舍在图尼埃法尔被吊死。
哈雷路亚。她掌握了他的死穴,在巢里。
参孙不该向大莉拉透露他神力的原因。但,怎么有办法?女人毁于爱情,男人亡于友情,很公平。
莫霏听着Hallelijah醒来的清晨,脑海片刻闪过父亲和母亲。该说他们被婚姻所害,或者,自身疯狂的执着导致灭亡?她对那个跟情人跑掉、死在海上的父亲没印象,毕竟没看到尸体,母亲则像她心中的阴影,明明那么漂亮躺在浴缸里,他们仍说要解剖厘清死因,她必须在场……他们问她,母亲生前说过什么?
母亲说,霏霏,别相信男人,他们会弄得你遍体鳞伤,他们会取走你的灵魂,要你用生命换虚幻的爱情……
她看着那些男人把母亲剖开,翻弄母亲的内脏,母亲的心脏好红啊,是否承受太多对爱情的渴望而绝望所致……
她没听母亲的话,依然爱上一个男人。
汤舍今早没来了,在欲望之后,她将他那件衬衫洗干净,连同她被撕坏的小礼服一起丢掉。他和孟设计师没吵架,今日就恢复正常,大家在各自的人生轨道继续前进!她不要假味罂粟花,她把他给的香水带到橄榄树林外的沙滩,抛入大海。
花了半小时多一点,轻松散步回家,王长迎已经在雨廊等她,即使她的屋门没锁,他从来只在花园,他曾要追求她,但他走不进他的心,他不是一个作风强势的男人,温温和和,选择当她的朋友。
“你去哪儿?”王长迎起身,拍拍长椅,开始布置。
莫霏走离角落,停了一下,问:“你要喝饮料吗?”欲回吧台。
“酒吗?你喝太多了。”王长迎严肃地推推眼镜,对她招手,“过来坐好。”
莫霏歪头一笑,像平常那样,坐到长椅上,把左手伸给他。
王长迎挑挑层。“今天动作很灵活。”说着,他拆解她的医疗护具,要她照着他的指令转手转腕,扳了扳,甩了甩,扭啊折啊,没问题。他宣布:“痊愈了。感谢我神奇的医术吧!”
哈雷路亚。汤舍没来的这一天,莫霏的手伤好了。
她衷心感谢王长迎每天积极地治疗她,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
“不用这么夸张吧!”王长迎摇头皱眉,取笑她。
“太高兴了嘛!”她挥了挥左拳,又哭又笑地说。“我太高兴嘛……”
王长迎举手投降。“我也只是利用你实验一个新技术——”
“你真过分。”她瞪瞪美眸,还是哭哭笑笑。“你信不信我的左手能打断男人的鼻梁?”
他说:“信。你就把那个每天来照护你的汤大师当实验品吧——”
他总是在长迎来过之后来,可他今天是真的没有来。隔天也没来,第三天苹果花屿不大雨,一下连连四、五天,港区交通要道积水封锁,自然没人没影。她深深清楚他不会再来。她的伤好了,两天也没后遗症,他还来干么?来向她要回他的衬衫?那更不必要,那衬衫不重要,她何必担心乱丢下属于自己东西!
莫霏教自己不用那么感觉罪恶,她该清醒、狠心,上班去。蓝君特几次来电,要她天气转晴就复工,蓝卓特出差像死了,蓝获放新生育儿假像死了,她再不回来,他也当她死了!
上班去、上班去。莫霏放下窗帘,遮盖暗夜雨幕里那张忧郁的脸。何必忧郁?
闹不得使人忧郁?但,她觉得明天会是大晴天,晚餐时就这么觉得了,她弯扬唇角,笑了,愉快的晚餐,有日京子作陪,带来好酒、好消息。知名导演——达升看上日京子的作品,要将《L》拍成电影。
她们举杯庆祝她伤愈,庆祝日京子作品跃上大银幕。
她成了明星,走在路上,众所瞩目。
就是她、就是她,大家都在说,大家都知道。
莫霏不明白发生什么事,她将车停在斜坡道旁,前轮打歪,手煞车拉了,她回头确定车没下滑,难懂为何路人对她指指点点。
既非车子问题,没造成他人安全疑虑,她走自己的,过马路,仍有移动的目光跟着她,原因不明,那么,算她奇装异服,引人侧目好了,她自在。
莫霏轻提穿着高跟鞋的脚,踩上阶梯,身形优雅地走进蓝络法研中心。门房向她问早,一脸怪笑。
她说:“怎么了?我的衣服不好看?”
门房笑得更加诡异,也不知道是开心,还是什么情绪在作崇?
“你喝酒了?”莫霏挑眉,靠近坐在大理石雕花柜台后的中年男人。“蓝络规定担任门房工作不准——”
“没、没。”门房摇头加挥手。“莫律师的衣服很好看,我觉得你的品味赢过孟千瑰小姐,你真该看看服装秀后,汤少爷穿来所里的那套兔子洞乌鸦魔术……”
见莫律师皱凝眉头,门房嗓音渐渐转小,闭上嘴。
“那应该不关我的事。”莫霏淡淡地说了句,旋足往回廊走。
“小霏!”正要上楼,蓝君特明显从另一边楼梯下来,从天井庭园走上柱廊。
莫霏看着蓝君特肩挂上披风,便说:“君特老师要出庭?”
“是啊。我现在可忙了。”蓝君特掏出一本杂志递给莫霏。“你红了呀!”表情非赞叹、嘲讽或挖苦,而是无奈中带惋惜,似要人好自为之。他披妥长披风,如出征的将军,走了。
莫霏一脸莫名地看着他,直到那身影不在她视野里,她转身上楼,到了二楼,才稍瞥手中杂志。
是苹果花屿销量最大的名人志“爵色ThecolorofSir”,简称“S志”,专门报导讨论名人轶事、好事、喜事、糗事、蠢事、八卦事……的乱七八糟书籍。这原本与她无关,偏偏这回她看到自己,封面斗大的一行字像刀切进她瞳底——
(汤大师街头激吻嫩律师!)十足煽情!
照片也是,她和汤舍躺在一张黄石椅上,兔子也入镜。简直——
她手中是一本情色写真!
内页精彩至极。从他们在蓝络门厅的偶遇,到最近的巢,一系列跟踪报导,巨细靡遗,文中说他趁设计师女友忙于各大时装周,放空档,打野食。
写得这么精彩,不读怎行?莫霏平静地看完所有图文,对报导内容没太多意见,她早该知道他是名人,一次没上S志还嫌行情差、走下坡。她唯一在意“野食”。
“小霏!”一个嗓音在叫她。
莫霏回头,睇住楼梯下。穿套装、提公事包的女性走上楼。莫霏说:“你好,彤云学姐。”
彤云和她一样——嫩律师,但,彤云资深多了,是苹果花屿法界最具权威的女人——蓝凯特——的学生兼助理。
“彤云学姐今天来所里,有什么事吗?”莫霏跟着她走。
彤云说:“老师要我送文件过来给君特。”
莫霏停住脚步,美眸瞅着回廊窗墙。“君特老师刚去法庭,你没在楼下遇见他吗?”
“是吗?我没看见。他先走了吗?”彤云顿了顿,旋足,对莫霏微微笑,视线落向她手拿的杂志。“小霏,你真的和小汤在一起吗?”文件似乎不重要。
莫霏有种感觉,彤云故意上来这一趟。“彤云学姐,请转告凯特老师放心——”
“为什么?”彤云打断她。“老师很喜欢你。”
莫霏愣了一下,眸光颤颤闪烁。
“老师说你好久没有做面包给她,真是个无情的孩子……”
莫霏摇头。“那是因为我的手受伤了——”
“现在呢?伤好了吗?”彤云笑得很温柔。
莫霏颔首。“已经没问题了。”没问题了。当年母亲的事,是透过蓝凯特处理的,这位苹果花屿最为女性着想的律师,义务处理母亲的婚姻问题、后事、遗产信托,乃至孤女生活的安排。蓝凯特曾问她——
霏霏,你要当我的女儿,还是媳妇——
那时,她们很亲,她还叫她阿姨,凯特阿姨,她说她想和她一样当律师,她说好,当她的学生吧……
之后,她叫她凯特老师。
“老师说,她其实最想你当她的媳妇,不过,她的儿子不争气,这种状况还说要你当她媳妇,那她就是陷入母性的陷阱里,置你于不义……”彤云抽过莫霏手中的杂志,像在拿一个牌子晃了晃,道:“怎么样?要不要告小汤害你名誉受损?老师说有很多罪名可提告——”
“请跟凯特老师说谢谢。”莫霏红唇缓缓扬起,眼神美丽坚定。“我会自己处理。”
“嗯。我们改天聊,我真的该去送文件给君特了。”彤云笑着告退。
莫霏送她到楼梯口,再走回,徐缓地走,一道窗一道窗地,观看上槛雕饰。方便工匠踩踏的木架拆掉了,要不,她真想站上去,摸摸在朝阳中熠熠流彩的刻纹。
“你今天才来上班吗?”
她耳朵听到一个人声,眼睛看到一只兔子。它正对她跳过来,还对她说话——
“我可以当你不当蓝获一回事,所以今天才来上班吗?”
她蹲下身,抚着兔子。“你呢?”
“我把上槛雕饰修缮好了。”一条人影,倏地从窗外荡进来。
莫霏吓了一跳,站起身。兔子在她脚边跳开,差点被她的三寸细跟踩中。
汤舍解开腰上的安全索,抱起兔子。“你吓到归了——”
“你才吓到我!”莫霏失控似地娇吼,她从未如此,她穿套装时,语气文雅冷静,不会乱喊叫,尤其在蓝络里!这个可恶的男人让她失了律师专业形象,像疯子一样。“你知不知道大迈就是半夜到蓝络修缮窗墙雕饰,从窗里摔出窗外,楼上摔到楼下,才受伤的!你以为你在干么?表演特技?”嗓音急冲地骂人。
汤舍重重皱一下眉,不高兴。因为她提到愚蠢大迈克!“你知道我为什么讨厌舒大迈吗?”正正规规道出人家的大名,这是当然,翻旧帐要讲清楚,不能让汉堡顶替。
汤舍走到窗边,斜靠窗台,像坐着,手摸着晒到太阳舒服眯眼如猫的兔子。
“那家伙敬神敬鬼、拜上帝拜撒旦,是个不可理喻的疯子,做事毫无章法,黑灯瞎火半夜修古迹,一出意外,就说什么磁场不合、地基王讨厌他、犯冲、被诅咒,怪东怪西怪建物,把进行中的工程丢下,摆烂落跑。在协会实习时,我经常被叫去收他的残局,你知道吗,我最想收他的尸!”真是一肚子怨怼无地发。“他又半夜来修窗是吗?我遗憾他没摔死。”一副满不在乎的意态,不等莫霏回应,他直接说个痛快。
“你很恨他?”莫霏嗓音声调沉静了。
汤舍看着她站在那里的姿态——太温柔而宽容。他说:“他该被注销一级建筑师资格。”苹果花屿建筑人必须经过十二级严厉困难的资格考试,才能成为古建物维修师,他认为舒大迈也许当个八级建筑师,安分在公部门领薪水就行,但这家伙有点天赋,又有贵人提携袒护,一路任性胡搞,享有跟他同等的身份地位,根本没天理!
莫霏低头敛眉。“大迈也是很努力——”
“可不可以不要再提那个浑蛋。”汤舍打断她为男人辩解的嗓音,朝她伸长手臂。
莫霏愣了愣,双腿已自动走近他。
汤舍拉起她的左手,说:“好了?”
莫霏点头。“我不会打断你的鼻梁,你放心。”
“谢谢。”汤舍咧唇,笑了。“那我不用再去照护你?”
美颜一顿,莫霏没回答。他那晚不是这么说的,他说她好了,他还是会天天探望她,不会让她感到寂寞,他们已经是朋友……闭一下眼,莫霏走掉笼罩过来的惆怅,心底的声音飘出红唇。“你要来吗?明天——”
他说:“我把雕饰修好了,我也不是在表演特技,但我谢谢你担心我,是吧?”
“你刚刚看我从窗外荡进来,是担心我受伤,是吧?”
她盯着他的眼睛,他拉着她一起落坐窗台,握着她纤白素手摸着他腿上的兔子。她在颤抖,他的脸近在她颊畔像在亲吻她,讲话时似乎咬了她的耳垂,很轻、很轻地,咬了。
“我明天不会来,雕花都修好了,你才来上班,我以为蓝获的话对你很重要,你说你喜欢他,是爱吗?霏霏——”
那低低、沉沉的嗓音,会回旋,像梦呓的诗。
霏霏、霏霏……不是母亲在唤她。但她眼眶起雾,恍若走入隔世。
“我不会来。”这时,他的嗓音清澈起来,人也离开她身边。
莫霏回过神,看着汤舍站在她面前。
他抱着兔子,表情再平常不过。“我明天要和归到湖畔野餐。”
她心头微颤。“是吗?那——再见,祝你野餐愉快。”
“再见。”他也说。“我答应你的,一定会做到。”抽出工作裤边袋一管图筒,递给她。“你的画像,完成了。”
莫霏仰起美颜,睇着他,久久,接过图筒。他走了。她坐在窗台,晒着太阳,像作了一个梦。
像作了一个梦。时间是模糊的,谁教她没有那只兔子那样,有一个怀表。否则,她会知道她不该在这个时间,走进岩石区,何况她才刚被拍到而已,与一个男人,就在这里的平台式黄石椅座。
莫霏这一整天被堆积的工作压昏头,入夜离开办公室,本该回家休息,却是将车开到桃乐丝。桃乐丝一反往常,竟未打烊!她忽有所感,那店为她开,那灯为她点,她胸口一股煦暖,便开着车子,在这小巷小弄找位置,停好车,出驾驶座,看到路边的黄石,她顿住了。
这莫非是人说的命运!但她不怕。就算狗仔是夜猫子,男主角不在,没看头。
她转个方向,回想她和男人被摄入的角度,心里徒升慊慊之感。笑了笑,这种时间好,路上没人,恐怕狗仔也怕鬼,她吐吐粉红舌尖,觉得自己是美丽艳鬼,旋身走开,朝往桃乐丝。
深夜的阕静,让人耳朵特别敏感,眼睛特别清明,她看到那个他说的橡木垃圾桶,没闻见玫瑰香,玫瑰已夺门而出——
那是一条纤细的人影,头发像荆棘藤,散逸玫瑰芬芳,冲着、甩着,飞闪莫霏眼前。莫霏转头,下意识望向人影射出的方向。螺旋楼梯中,另一道人影仿佛水流冲滑而下。
“千瑰!”那水流是个男人,平时矜傲、冷漠的男人。“千瑰!”他几乎不曾声嘶力竭地叫过任何人的名字。
莫霏第一次听见,当然也是第一次看见,虽说路灯昏暗,她却没错看她的老师兼老板——蓝卓特赤裸着身躯,或者,这是国王的新衣?
荒谬至极。她想笑,笑不出来,心上有个东西往深处钻疼她。她一动不动,站在橡木垃圾桶旁,看这出深夜剧。
“千瑰!”他在不怎么宽敞的路中央抱住了她。
她一样裸着身,身体被黑夜衬得像白雪。“你放开我!你走开——”
他扳转她娇弱的身子,吻住了她。她被吻得瘫软在他身上,他拦腰抱起她,嗓音带着忧愁的温柔。“你要我走,就别自己跑出门,我受不了你再出一点意外,任何——”
女人哭了起来,吻住男人的嘴。他们往屋子移动,行过莫霏面前,像是没看见她,他们眼中只剩彼此。黑夜把阻碍他们的一切都吞了。
莫霏下意识后退,高跟鞋敲出岩板地面叩地一声。
男人回首,手压掩怀里的女人,厉眸露出警戒。
莫霏歆住,对着男人。蓝卓特神情一僵,也顿住。
时间不是模糊,是停了。暗夜里,女人哭声缠缠绵绵。男人唇一动。
“我不会说。”莫霏发出嗓音,转身,快步快步地走开。一直到闻不见玫瑰香味,女人哭声消失,她听见自己的心怦怦响,她跑了起来,高跟鞋像铁锤在敲蚌壳。
她不会说,也许他更早就知道!
莫霏觉得此刻自己万分敏锐,仿佛眼前飘飞一张蓝晒图,图上,汤舍看着和她一样的画面。事实裸得能透视,他是看清了。他甚至比她敏锐,他是一级建筑师,他什么都不讲,让媒体把他写成出轨负心汉。
他利用了她?为了维护孟千瑰?不,她不这么认为。他说他无法做到百分之两百的忠诚。他第一眼见她,就想要她……但孟千瑰恐怕出轨更早,恐怕只当他是一个名人衣架子。爱情——不——两性游戏里,女人同样有卑劣的一面。
莫霏想起一位知名大导演说过的,这种事,事过境迁,女人要诉苦,男人只能吞。吞得不负心汉、烂男人之名,才是真男人。
汤舍什么都没说。莫霏想起她问他是否与孟千瑰谈过时的神情,她哭了,边跑边哭,断了鞋跟,摔倒在地,提包翻开,文件、物件落满地,一个东西滚滚滚……
滚至她眼前,她抹掉泪,庆幸自己没再摔伤手,坐起身,脚也没问题。她脱掉断跟的鞋,哭不停。
“这鞋很贵……很贵……”边哭边捡起滚过来的东西,仿佛它要她捡,它也摔痛了。
就着路灯,她看着手上图筒,汤舍给的。她始终没看,不想看。他说她手伤好,帮她画完整,她会很漂亮。但他今早给她,说完成了,显然她手伤还没痊愈,他就画好,一定很丑。她不想开来看。
现在,她坐在他们被拍的黄石椅座前的地板,就着短路扑闪的光线,拔开图筒,摊开自己的画像——
她痴愚的脸,下面是裸体,成了性感,绝艳的性感!
她心头强烈震颤——
他第一眼就想要她!幻想她!
他要她!这么明显!
莫霏收起画像,胡乱抱着公事包,冲向车门,上车,留下一双断跟的鞋,离开岩石区。
她的心,柔软又激动地跳着。
整夜没睡,破晓出门,她在等待一丝粉红曙光,她先到橄榄树林找到他绑给她的预言瓶。她记得他说他存在里头的预言,是希望。
她带着希望,到帕帕维尔湖,湖边开满罂粟花,湖上风帆影浮动,他说他要来野餐,她仔细找一只兔子。
就在一棵苹果树下,看见男人伏在树根处。
她跑过去。他像是知道她来了,站起身,转过头,指着树根处的洞。
“归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