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拜见公主殿下。」一群宫女太监依然用旧称呼和她见礼,叫完才又急忙改口道:「拜见皇后娘娘。」

她感慨地说:「罢了,什么皇后或者公主……都不重要了。」

宫女不解地看着她身上的粗布衣裳,「皇后娘娘怎么穿成这样?」

「哦……因为不想被武王的人发现。」她开始编谎言,问道:「从这里到丰台郡还有多远?」

「应该还有半天的路程。」太监也担心地看着她,「皇后娘娘是从天府皇宫中逃出来的吗?」

她一笑,「你放心,我是跟着武王出来的,只不过半路我自己先溜了而已,他不会把你们怎么样的。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说来话长,自从皇后娘娘您入了宫,奴才等人以为会跟着您,就一直在宫外等候消息,几天前,武王忽然派人送来消息,说是把我们派遣到这里做事。奴才等人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您了。」一名太监说着,眼泪流了下来。

沈慕凌居然这么早就安排好她后面的行动?!原来她步步算计,却步步算计不过他。想起北燕的疆土被他侵占,当真是时也命也。倘若天府中没有沈慕凌,或许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但是事情已经发生,且演变成现在这个局面,无论怎么想,都无用了。

这家客栈虽然不起眼,但马车、食物等一应俱全,果然是他早就留心备下的。

陈燕冰没有停留,换好衣服就上了马车,直奔丰台郡。

因为两国合并之事在这里搁浅,她本以为要过关卡得费一番口舌,没想到出奇的顺利,对方也没问几句就放她通过,想来也是沈慕凌的安排。

重新踏上北燕的土地,她不禁心生感慨。曾经以为再也没有回来的日子,结果这么短的时间内她竟然再度回来,看来人世间的事真是变化无常。丰台郡毕竟是个大郡,客栈酒楼众多,虽然生意清冷,但总有店小二掌柜在店内值守。

当陈燕冰走下马车,状似随意地在街上闲逛了几圈之后,便有店小二主动迎上来招呼,「这位夫人,要不要在我们店内住下?」

她也漫不经心地问:「你们店内有上等客房吗?不干净我可不住。」

店小二满脸堆笑说:「当然有!我们天字号客房最是精致干净,还有琴棋书画任夫人使用,夫人您可以到店内看看,如果不满意,让您自住都行。」

她点点头,所有暗语都一一对应,知道这必是自己人无疑,于是就进了那家客栈。

晚上,有人来敲门,宫女趋前打开,惊喜地叫道:「是风将军!」

风自海闪身而入,也是一脸的诧异,「我的天!真是公主殿下!可是您怎么独自一人到了这里?」

看到他,陈燕冰的心中百感交集。回想当初在黑山之下,两人也曾携手共同退敌,算得上是患难与共。可是……他为了杀沈慕凌竟连她的性命也不顾了,这世上难道没有一个人值得倾心交付,真心信任吗?

「风将军……唉,你最近还好吧?」心中的酸楚不能出口,最终只化作一声叹息。

听到她这样问自己,风自海也怔了一下,「公主为何这样问?前日,微臣不是才和公主碰了面……」

「但上次隔门对话,根本来不及问候……朝内现在不知道情形如何,傅丞相那边有给你什么消息吗?」

风自海板着脸道:「微臣和傅丞相已经失去联系。公主最好别再惦记他了!那个老匹夫,带着国库中最后的一点银子,早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享清福!听说他和天府人早有勾结,难怪咱们最后之战补给那么困难,一定和他有关!」

陈燕冰呆呆地听着这番控诉。其实,自从沈慕凌告诉她,傅传隆曾秘密上书给天府,要求天府处死她之后,她心中已经凉透。但傅传隆是看着她自小长大的人,她实在不能接受这一次又一次的打击和背叛。

当日听说皇兄死讯时,她是倒在傅传隆怀中大哭一场的,在她心中,那位老人是像爷爷一般关心照顾自己的长辈。所以她才能离去时,放心将这片残破的江山和大权交托到他的手上。

原来,她竟这么傻……被皇兄骗,被风自海骗,被傅传隆骗。

忽然想起沈慕凌的一番嘲笑--的确,人人都在骗她,她不相信这一切,只是在自欺欺人而已。

「我准备和在北燕的将士见一面,你能不能想办法召集大家,在……见沈慕凌之前,让我和大家见个面。」

风自海谨慎地说:「这不大好吧?公主您已经是天府的皇后,咱们又和天府准备大干一场,公主还是尽量低调一些,您如今在这里的事,沈慕凌……」

「我告诉他我要回北燕见一些旧交,他同意了,说好三日之后在你们谈判的地方见面。他带我出宫,原本就是想借我之日劝服这次之乱。风将军,我现在和你推心置腹地说话,如果有什么事是将军瞒了我的,请务必和我实话实说。」

他神色有一瞬间的尴尬,答得很快,「微臣怎敢欺瞒公主?」

「那好,我问你,前不久有人突袭沈慕凌和我的车队,连我都差点丧命,这件事将军知道吗?」

「有此事?」风自海眼睛瞪得大大的。「微臣真的不知道!」

陈燕冰又问:「当初我离京时,宫内的三百名侍卫,我留给了傅丞相,现在这些人在哪里?」

「那……应该还在傅丞相那里……」

「可将军刚刚说傅丞相已经失踪了,他一个人逃跑容易,那三百名侍卫总不可能跟着他一起跑,请将军帮我查明这些人的去处。」

风自海颔首道:「是,微臣一定查明。」

「还有……」她顿了下才再开口,「将军,倘若我说,希望你放弃这一次的计划,正式归顺……」

「微臣做不到!」不等她说完,他就断然拒绝,「公主殿下,我们北燕的将士死得还不够惨吗?北燕的百姓现在要变成天府人了,这是数典忘祖之事、是亡国灭种之仇!微臣誓死要与沈慕凌一拚,绝不可能归顺他们这种强盗霸主!」

陈燕冰听他说得斩钉截铁就知道自己说服不了他,但他又不让她见其他将士的话,这件事就真的没有转圈余地了。

想着还受沈慕凌掌控的皇兄,她忍不住道:「将军……还有一件事,我要和您核实。」

「公主请说。」风自海也察觉到今日的她和走时慨当以慷的那位公主大不相同,不由得更加谨慎。

「当日皇兄战死在燕都城下时,保护他的那些贴侍怎么也不见一个回来?」

「应都战死了吧?」

「为什么皇兄的头颅最后还是没有找到?也不见敌方悬挂出来。按说,若是他们拿到了,只凭皇兄头上的束发金冠就该知道他的身分,又岂会放过这个击溃我们信心的机会?」

风自海含混地回答,「当日战场之混乱,公主未亲眼看到……我想许是有人捡到陛下的首级却不认得,只当作普通尸首草草掩埋,那时候人心动荡,谁还顾得上分辨头上的金冠?」

「皇兄战亡,还身首异处……我北燕最后的一位皇帝,怎么会落得如此凄凉下场?」她攥紧了拳头,「将军能明白我的心情吗?我竟连皇兄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当年父皇去世时,要我帮着皇兄守好北燕百年基业,可是……国破家亡时,我是如此的束手无策。倘若我们在最后时刻执迷不悟,不愿放弃,北燕的百姓会感激我们为复国浴血奋战到生命将息吗?」

他瓮声瓮气道:「殿下,平民百姓懂得什么?自古疆土之争就是王者之事,人为刀俎,他们生为鱼肉,那也是他们的命!」陈燕冰不禁诧异地看着他,「风将军,这句话……真不该是你说的,当初在黑山下,你是怎么和我说的,你忘了吗?你说但愿那一战之后,两国百姓都能过上安逸平静的日子,别再受战火荼毒。」

「那时微臣不知道一战结果竟是灭国!」

「但现在我们已经灭国了!」

「有微臣在就不会!」

「风将军,北燕最后的皇族血脉不应在你身上吧?」陈燕冰陡然提高声音,让风自海心头一震,听出用词之重已是雷霆千钧。

但他硬着脖子回道:「微臣愿意做那力举江山的铁臂孤臣!」

说完,他用力向她磕头三下,起身便走了。

陈燕冰在桌边静坐良久,默然从茶壶中倒出一杯茶,正要喝下,旁边的宫女小声说:「公主,茶已经凉了,喝了伤胃啊。」

她一怔,苦笑道:「是啊,凉透的茶是暖不了人心的,此事已如覆水难收,回天无术了……」

说服不了风自海,这事便只有孤注一掷了。

接下来的两天,她都没有再要求和风自海见面,直到最后一天,她派人传话给他,说自己要去边境见沈慕凌,所以要他同行前往。

这回,风自海倒是没有推托。只是他仅带了几名属从前来,依然一副不愿意让她和手下人公开见面的意思。

「公主若是不想再回天府,等今日我们杀了沈慕凌,微臣可以保护公主到一个隐僻之地暂时栖身,待日后复国,微臣再将公主接回。」风自海对她做了如下建议。

她苦笑道:「天下虽大,哪有我的容身之所?今日若真的能杀了沈慕凌,必然就要掀起一场滔天巨浪,别说我难以全身而退,就是将军和手下最后的那几百人只怕都要死于敌手。」

风自海却笑了笑,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

眼看到了两国边境。

他隔着马车对她说:「公主先在这里,我看一看前面的情况。倘若沈慕凌已经来了,我再护送公主过去。公主当真不愿意留在北燕了吗?」

她隔着车窗叹道:「我此番到北燕来,和沈慕凌是有过约定的,他同意我探亲几日,但是到时必须回去,否则我就是有逆反之心。你知道他这个人不会放过我的,到时候牵连者众……」

「今日总会了结的。」风自海又笑了笑,拍拍车窗,先拍马走了。

抬头望去,她已能看到两军扎营之地。说起来,北燕这六、七百的残兵败将能有多少战力?隔着一条小溪,对面密林之后,影影绰绰全是天府的大军,她记得,天府兵部的官员说过,他们至少派了三千人驻守在此,只是不知道后来沈慕凌是否有再增兵。

她下了马车,随行的宫人急忙拦阻,「殿下,风将军说了让您在原地等他。」

陈燕冰扫视众人一眼,「原来你们都是听风将军的话?」

她往前走了十几步,已不见风自海的身影,目测自己若走到北燕军营前也不过须与的工夫。既然他总拦着她,不如自己亲自过去见一见那些人,说不定会有副将愿意听她的劝告。

于是,她迈开步子走去,身后的宫人们原以为她不过是下车活动一下筋骨,见她竟义无反顾地向前走,皆是惊然,一边喊着「公主殿下」,一边追跑过来。

她头也不回,执意往前走,忽然身后几声惨叫此起彼落,她不知出了什么事,驻足回头看去,竟见到惊骇的一幕--

十几名黑衣人不知从哪里冒出,个个手握亮晃晃的短刀,一刀一个将那些宫人的性命了结,转眼之间,十几名从北燕跟随她到天府投降,又被沈慕凌从天府送回北燕的忠仆,就像被砍倒的稻谷一般,接连栽倒在血泊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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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面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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