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微晕的光线渗入。

他缓缓睁开眼睛,从身体各处传来的酸痛感告诉他—现在一定不是在作梦。

小心地将僵硬的背脊抬起,想用手肘支撑身体,但只是移动一下便好似被拆解的痛苦让他只好宣告放弃。

有些茫然地看着天花板,接着缓缓移动视线观察所处环境。很明显的,眼前狭小的房间绝对不是在自己那雕梁画栋的宅邸里。

李昊晟身为掌控全国织造买卖市场的洛阳李氏大少爷,钱和权一向不虞匮乏;在吃穿用度上更是一向讲究,甚至连家里的下人在物质生活方面都比一般的小康家庭要富裕些。再看看现在他所处的这个房间,没有多余的摆饰,除了所躺的这张床外就只有张木桌,像是寻常百姓人家。自己为什麽会在这里呢?

搜寻脑海中最後的记忆,是自己骑马冲出宅邸……想到这里,他蓦地一怔。

「哼,哈哈呵呵呵……咳咳……嗯……咳嗯。」陡然想起昏迷前发生的事,他觉得荒谬可笑,却咳嗽不止。

照此刻光景看来,自己肯定是在知晓「那件事」後受到了冲击,於心神尚且迷离时遭遇事故而流落到了这处。仔细想想,在知晓「那件事」之後,世上还有什麽是不可能的呢?至於自己此刻是身在何处、遇到何事,都已经不重要了。

再看了看周遭环境,窗外并无丝毫喧闹声,以这房内朴素的布置,怎麽看都只是普通的农家,想来这里应是在洛阳城外了。

「你醒啦!」陡然一个声音传入耳里,李昊晟抬头一看。

是个孩子,约莫十一、二岁年纪,手中端着托盘,托盘上盛着一碗白粥、一壶水和几样小菜。这孩子穿着蓝青色粗麻袄,脚上则是灰色旧布鞋,样貌倒也乾净。看他一面将手中托盘放在桌上,一面又伶俐地将放在桌上的茶杯用少许茶水擦拭过。

李昊晟又仔细瞧了瞧他。这孩子虽小,却有股天成的风采,衣饰虽简陋,却遮不住那股子从里透出的聪慧早熟,让他不禁疑惑起这少年的来历。

这男孩,怎麽看都不像是农村孩子。

「你别动,都伤成这样了还不好好躺着休息。」男孩发现床上的男人半侧着身,用手撑着床欲起身,匆忙放下杯碗,麻利地走了过去。

看到他走近,李昊晟警觉地弓起身子。

「你要做什麽?」声音低沉,隐隐透着警戒。

「帮你把卧姿调正啊!也不想你都伤成这样了还乱动。」男孩说着,便伸出双手要靠近他。

李昊晟无法移动身体,只能紧盯着那双渐靠近自己的手。

彷佛感受到那防备的目光,男孩突然停下动作,皱眉道:「你在怀疑我吗?我只是一个小孩,能对你做什麽?况且是我们把来路不明、重伤倒在路边的你捡回来,还请来大夫替你医治,你不说感谢,倒先怀疑起我了?」说完,男孩炯然回看过去。

男孩坦然的态度充满说服力,教他把心里的戒备放下了大半,尤其是那双眼,清亮的眼神似曾相识——

男孩仍紧紧地看着他,眼神中没有一丝惧怕,好似一只小豹,盯着猎物不放。

李昊晟听了那男孩的话,甚觉刚刚是自己反应过度,见着那男孩似愈想愈气,脸色绷得死紧,他一时也不知该说什麽好。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喀擦声响。

「初阳,我回来了。」柔柔女声传入房内。

只见男孩脸上倏然出现欣喜神色,向外答道:「姊姊,我在房间里!」。

门缓缓地被推开,金黄阳光趁隙洒入室内。

进来的是一道纤瘦身影,细密的阳光辉映在她衣裙上,好似用金边勾勒出她的轮廓,却是看不清。她翩然向前,阳光似乎跟随她的步伐,散落在小小房间各处。

「姊姊,这个人醒了。」

李昊晟这时才看清楚那是一个年轻姑娘,十六、七岁年纪,看来是男孩的姊姊,他们有双肖似的眼睛。

年轻姑娘轻轻搂住跑向她的男孩,抚着他的头问:「那人醒了吗?醒来很久了吗?」

「没有,他才刚醒。」男孩看起来很享受姊姊的温柔抚触。刚才一副小大人模样,现在总算恢复他这年纪该有的童稚。李昊晟看着这转变,甚是诧异。

「谢谢你帮忙照顾他,辛苦了。」年轻姑娘脸上漾出浅浅微笑。

男孩暖暖地笑了,却突然叫道:「啊呀!我还没给他吃东西呢!」

「不忙。我刚从大夫那拿了药回来,我有些话要和他说,你先帮我去煎药好吗?」年轻姑娘指了指手上的布包。

「好啊!那有什麽事,我就在外面。」

男孩接过了布包,便开门出去了。

房内就剩下年轻姑娘和他,两人目光对上。

年轻姑娘是美丽的,却没有她弟弟那麽好看,但肌肤白净透明,眼神朴实无华、乾净透明,让人看着会产生一种亲近、一种温柔。

又是那似曾相识的眼,李昊晟想着。

是在哪里见过呢?他不断地回想,但记忆里有一段好像模模糊糊的,而向来对人过目不忘的他,居然找不到任何相关的线索。

「你好一点了吗?」年轻姑娘开口问。

他没有回答,仍在搜寻记忆中的双眸。

也许是因为他的沉默,那姑娘好奇地看着他,接着说:「大夫刚走,他说你淋了太多太久的雨,所以染上了风寒。这些都还好,吃过药就罢了,只是你身上有伤,不好好照顾,感染的话就不好治了。」

虽然想不起是在何时见过,但这般的眼熟,却让他对她有了极好的印象,於是他礼貌地开口:「请问,我在这里多久了?」

见他有了回应,年轻姑娘看起来有点喜悦,忙说道:「三天了。大夫天天来,你一直是昏迷状态,不过现在烧退了。」

三天吗?不知道那些人会怎麽找他,恐怕半个洛阳城都快被翻了过来吧。

「看你现在已无大碍,我真的是放心许多了。」年轻姑娘微笑看着他,又接着说:「我叫初晴。刚刚那是我的弟弟,叫初阳。」

「三天前我们在十里坡那里发现你的,你倒在草地上,奄奄一息的,我们就赶紧把你给带回来了。」她的声音柔柔地,给人平静的感觉。

「嗯……你还记得是怎麽受伤的吗?」初晴略为迟疑地问。

「从马上摔落。」他简短回答。虽然没有记起当时的情况,但慌忙间骑了马出来,一路上恍恍惚惚,不是落马摔伤,还能是什麽样的伤让他这般全身酸疼呢?

初晴看着他,语气温柔地道:「这样啊。我们看到你的时候,已经不见马儿的踪影了,不过你没受重伤才是最重要的,真庆幸你没事了。」

这姑娘,刚刚是想安慰他吗?她什麽都不知道,却说出这样的话,还真是可笑。但不知怎地,在她说出「没事了」那三个字之後,他却感觉到胸口的积郁得到了释放。

真的没事了吗?他不确定,可是好想要相信。

「啊!对了,我都忘了,你还没吃东西呢。」她突然叫道。

「你会不会饿?这里有些吃的。」初晴指着桌上的饭菜。「虽然不丰盛,却都是些好消化的。你刚醒,吃这些不会伤脾胃。」她盛了碗粥递给他,又将几个盛着小菜的碟子拿了过来。

李昊晟看着手里的碗,感受到它的重量,这才有了真实的感觉。

也许,他是不希望醒过来的。

见他不动,她接着说:「虽然你的衣服都被泥水给弄脏了,却仍看得出那不是普通人家能穿得起的,也许这些饭菜你吃不惯……但还是要请你将就一下,不吃的话身体会受不了的。」

她是日夜纺纱织布的,又怎会瞧不出他身上衣料绝不是普通人家能穿得起的,那甚至是她从没看过或想过的高级丝绸所制,一针一线都透露出高贵不凡,穿那样衣服的人,又怎会咽得下这样粗陋的食物。

再看看自己,只穿着简朴的麻布衣,且破旧不堪,比起眼前落难但仍显不凡的男子,自是差上许多。

初晴自小少见外人,平时也不觉得自家贫困卑微,此刻却有些局促不安,不知怎麽地,她深怕眼前的年轻男子会拒绝自己的好意。

李昊晟抬头看她,只见她头微低,小巧的耳上泛起红晕。

打小以来,李昊晟的饮食一向精致。若在往常,他是不会动这清粥小菜的,但如今他必须、也不得不吃,因为饥饿的肚肠自然有着吞咽的渴望,再加上,他也不想拂了这姑娘的心意。

於是他吃力地用受伤的手将粥凑向嘴边,呼噜喝了一口。

粥是微凉的,却滚烫了他的喉。三天未曾进食,尽管现在吃的是如此粗陋的食物,却觉得从未吃过像它这样的美味。

如风卷残云一般,他迅速扫完全部食物。李昊晟顿了一下,对初晴说:「很好吃。」

「你不嫌弃就好。」见他不嫌弃,又吃得这样香,初晴刚才的不自在才渐渐消失。她微笑伸手接过了碗筷,收拾了起来。

看着她的身影,李昊晟思考着。这对姊弟不像是有所图谋的人,以自己现在的状态,或许……一个念头在他心里成形。

这时初晴突然问:「对了,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她看向他,眼里充满着期待。

「我叫……」他说不出「李昊晟」三个字。如果告诉他们自己的真实身分,传出去或许很快就会被人找到,而他还不想回去,不想面对那个「家」,他做不到!不想管自己这样懦弱的逃避会让多少人失望,或会造成多大的骚动,他只想让自己远离那一切,重新开始。

见他面色踌躇,初晴敏感地发现到眼前的男人似乎有什麽难言之隐,於是她挥手道:「没关系,是我太唐突了,等你想说的时候自然就会说了。」

只是初晴还是忍不住失望。眼前这个人,好像还是不太信任自己。也是,本来就是萍水相逢,又何必要去多事呢?心里虽是这麽想着,可脸上还是忍不住沉了下来。

「不是的!」见到初晴失望的脸色,他突然脱口而出。「请姑娘不要放在心上。」

现在的他,就像是受了重伤的兽,一面防范再次受伤,却又渴望得到一丝慰藉,无法推拒她的好意与照顾,更不想让最後的温暖离他而去。

「我叫……」他略为顿了一顿。「我叫杨复亭。」情急之下,他只好借用好友的名字,虽觉不妥,却是情非得已。

见他肯说出名字,初晴只觉得欢喜,也说不上来为什麽……起初这人让她觉得很遥远,彷佛在不同的世界,某种不好的世界,好像,不紧紧抓住就会永远消失一样;虽然现在还是感觉很遥远,但至少进步了点。於是她欣然道:「那我就叫你杨公子好了。你看起来不像是村里人,是从外地来的吗?」她问。

李昊晟点了点头。其实他根本不知道这里是何处,只晓得绝对不在洛阳城内。

见他回应了,初晴又说:「我家就像你看到的这样,就我们姊弟俩,虽然什麽都没有,但是如果真有需要,你一定要告诉我们。尤其是现在你行动不方便,想要什麽都要说,不用客气的。」

「嗯。」看来她是真心想帮助他。

「那……」初晴又开口说道:「你家在哪里?我想应该通知你的家人,他们现在一定很担心呢。」

「不用!」他突然喊道,却立即发现自己的反应太过激动,忙又道:「我是说……我没有家人,所以不用。」他试着对她温柔微笑,只希望她不要起疑;而那笑容一如以往他给人的印象,温润如玉。

初晴只觉得脸上一热。

从来没有与家人以外的年轻男子单独相处过。自从父母去世,她小小年纪就要负起家长的责任,表面上一直维持着遇事不惊的勇敢坚强,其实也只是一个初长成的青涩姑娘。那日,初阳跑着回来告诉她,附近草丛中躺着一个半死不活的人,她前去一看,却是眼前男人昏迷不醒的样子,当时她吓得手足无措,慌手慌脚地把人给扛了回来,心里只想着不能放着不管,就这样连着几日的照料下,如今他总算醒了,还在自己面前笑了。她心里莫名地有些激动,有点像是那种照顾的小花小草终於开花结果的感动,却又有点不同;但最重要的是,原来,他笑起来是这样的好看。

因为这一笑,初晴再没有心思去疑惑他适才激动的反应,只觉得自己因为人家的一个笑容就失常而感气恼。她努力忽略脸上热呼呼的感觉,接着道:「真对不住,我并不知道你家人的事,如果有什麽冒犯了,还请杨公子不要介意。」顿了顿,她又道:「我一直东拉西扯的,害得你都不能放心休养,真的很对不住。公子就好好休息吧。」

见她这样,李昊晟忍不住说:「姑娘不必这样客气,能和你说话我是很开心的,不然这样呆躺着有什麽意思。何况姑娘是我的救命恩人,根本无需跟我道歉的。」他昏迷这麽久才醒来,能有个人和他说说话、转移心情,并不会造成不便。

听了这话,初晴也不好再说什麽,看着他便微微地笑了。

初晴身上一直带有桂花的淡淡香气,从她进来那一瞬就一直散发着。

此刻—她的笑容很美,一口月白的细牙,眼中盈满笑意,就好像八月里的桂花,透露清香,让人感到自然舒适。

李昊晟见过很多比她美的女人,只是那些女人通常是怀有目的接近他,又或者是别人强推给他的;而和眼前的姑娘相处起来,却是从未有过的自在轻松。

「可以问一个问题吗?」他主动问。

「嗯。」

「为什麽要救我?」

初晴听了先是一愣,接着掩嘴一笑。「这问得好奇怪,难道有见死不救的道理?公子当时就那麽狼狈地躺在草丛堆里,要我和初阳视而不见吗?」

李昊晟听了,想想也是。这世上并不是人人都认识他,人人都有所图,当然这对姊弟也是机缘巧合下才救了失魂丧魄的自己。

初晴见他不再问下去,略微停顿了一下又道:「我们一直以来都甚少和外人交往,虽然你是受伤才会住下来,但也是难得的客人,我们是真心想要帮你,还请公子一定不要误会。」说罢,诚恳地看向他。

这男子的眼神是阴郁的,好似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却教她一时移不开目光……像是一层又一层堆叠的纱,复杂得教人分不清颜色,只是黯然地包覆着,透不进一丝光彩。

这时初阳端着汤药走了进来。

「姊姊,药我已经煮好了。」

初晴一惊,这才收回目光走去接住了碗,回头道:「不说那个了。现在药已经煮好了,你赶紧喝了吧!大夫可是说过,药要按时服用才有效的。」说罢,将药递与他,就着他的手催他喝下。

李昊晟向来怕苦,尤其讨厌喝药,面对着手中这碗散着热气的药,他实在是喝不下去。

初阳见他略有犹豫,像抓住了耗子的尾巴,揶揄道:「唉哟!这大哥哥难道还怕药苦口吗?」

初晴听了忙说:「没关系的,这里有兑了些蜜水,想是如果你怕苦,还可以镇得住。」

他看了看放在桌上的蜜水,又看了手中的药,再看初晴脸上担忧的神情,倏地一口气灌下了那碗药。

总觉得不喝下药,就有点丢人。只是,那药实在是—他忍不住皱紧了眉头。

初晴赶忙将蜜水递了过去,边问:「很苦吗?幸好有准备了这个。」

初阳则在一旁大笑。「哈哈哈!我说呀,药呢是越苦越有效,但这个药对大哥哥你来说,可能比对别人都更有效呢。」

李昊晟只觉得这小子好像不大乐於见到自己,看来不像他姊姊那样的温婉可爱啊。

初晴听了便转向他。「初阳,不可以这样说话!」

「本来就是!受人点滴恩惠,本该涌泉相报!我们家本来就穷,自己日子都要勒紧裤带的过,现在却因为他而花了许多不该花的钱,还给他治病养伤的。欸!我说你,可一定要好好的报答我们啊。」

「初阳,我们绝对不是图这些才救人的!」初晴有点责备的语气,她按着弟弟的肩膀说:「爹可没教过我们这样做人。而且杨公子比你大,你应该尊重他,不要欸来欸去的浑叫。」

李昊晟放下手上的碗,看着姊弟二人。「不用这样。姑娘和这位小哥救了我,还让你们为了我而起争执,更加令我惭愧了。」

接着,他望向初阳说:「我很感激你们为我做的,这药我也谢谢小兄弟了。我一定会报答的—对了,我叫做杨复亭。」这次这个名字说得比较顺了,他继续说:「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叫我杨大哥。」

「我才不叫呢。」初阳小小的个子,却透着一股倔强。

李昊晟见初阳这样,便觉得他年纪虽小,气性却挺硬的,似乎和他姊姊不同。

「对了,我刚才在外面就听见了。你还真是奇怪,怎麽都是我姊姊在问你问题?你一个大病初醒的人怎麽都不问这儿是哪、问你的伤势呢?」

听了初阳这样说,李昊晟沉默不语。

是啊,不是不想问的,这是哪里、自己受了哪些伤、什麽时辰、有没有人来找过……不可能不想知道的,但是在心里面,他都宁愿把现在所有的事当成是一场梦;而既然是梦,就不用去追究、不用去想,更不用去面对发生过的事实,只期待恶梦一醒,一切又回复原样,所以现在这样很好,问太多,恐怕会让自己不得不去面对……

见他低头不语,初晴便关心地说:「现在你不用想太多,好好休息就是了。其它的事,可以等你好些了再说。」

这时李昊晟却想起刚刚的念头,他想事到如今也不是计较面子的时候。「其实……」他突然抬起头。「我已经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了。」

硬着头皮,他结巴地说:「如果可以……我……我希望可以在这里借住一阵子吗?」这时他抬起手伸向腰际,像要找什麽东西。

「公子要找什麽吗?你身上的衣服已帮你换过了,带的东西也都先解下了。」

「是我通身唯一值钱的东西,里面有一些银票,那是我所有的财产了。我是不会白吃白喝的。」

「会不会是这个?」初阳这时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

初晴看去,见那锦囊是由月白底、绣靛色松纹样的蜀锦制成的,她一看便知是个好东西,接了过来问:「是这个吗?」语毕,回过头却见他额上青筋爆出、双手紧握,脸上一阵铁青,刹那又转为苍白。

「杨公子……你没事吧?」初晴见他这样的脸色,很是担心地问。

初晴的声音唤回他一些神智,他缓缓将头抬起,对着初晴道:「姑娘,就是这个锦囊,请你……请你拿去吧,就当作是我的谢礼。」

初晴握着锦囊,再看他的神情,觉得这人肯定有些过往,却也不愿再深入探究,於是打开锦囊,见里面装有数张价值千两的银票,她连忙看向他。「不行,这锦囊我不能收。这些钱,够我们过好几辈子了,你让我怎麽能收。」

「初晴姑娘请不用客气,我将这锦囊赠与你,就是为了报答你们姊弟对我的救命之恩,若是没有你们,我……可能已经死在那场雨里了。」李昊晟渐渐平静下来,语气温和地说。

「但我有一个请求,就是请你让我留在这里,我是真的无处可去了—你们姊弟俩相依为命,生活上一定有许多不便,虽然我有许多不足之处,但好歹也是个男人,让我留下来多少有点帮助,至少可以让你们姊弟生活得安心一点。如果是担心我心怀不轨……那请姑娘一定放心,你们救了我,我本该报答,若我留下来是存有异心,那还是个人吗。」

初晴见他挺真诚的,但此生第一次面对这麽大笔金钱,她总觉得贸然答应是不好的,因而仍是握着手中锦囊犹豫不决。

「其实,就算姑娘不答应让我留在这,我还是会把这笔银票赠与你的。」见她不说话,他便知她所担心的,於是想了个办法让她不得不答应。

初晴疑惑道:「刚才你说,这是你所有的财产,如果你留下了这笔钱就走了,那你要怎麽办?」

「若不是姑娘,我恐已死在荒野。」虽然有些卑鄙,但他知道,若是用这招「以死相逼」,这善良的小姑娘定会答应的。

「啊?」初晴慌了,她没想到他会这样说。

初阳却突然道:「姊姊,咱们就让他留下吧。」他接着说:「我是说,总不能让他留下钱就跑了,他才刚说要报恩呢。况且他说的也没错,我们两个在爹去世後,日子是越来越难过了,让他留下来也没什麽不好,不是吗?」

「那……」初晴沉思了一会儿後才道:「杨公子,这锦囊我先收下了,但是我们绝对不会多花一分里面的钱,如果你哪天想要离开,我一定会还给你的,你说这样好吗?」

「一言为定。」

初晴这才放下心来,不然白白收了人家这麽一大笔钱,还真的让她有点不安呢。

这时李昊晟发出咳嗽声,初晴听了忙问:「杨公子可是哪里不舒服了?」

「没事的,只是有些累了,还请姑娘不用担心。」

「啊!原来是这样。真是对不住,是我们害得你不能休息。」她匆忙收拾起碗盘,对他道:「杨公子就好好休息吧,如果有什麽需要的再唤我们就是了。」说罢,急急拉着弟弟走了出去。

房间内顿时变得安静。

於是,再次的,李昊晟环顾这屋内。

空荡荡的,就像他的心,在那场雨後,已经空无一物了。

今後就要在这里生活一段日子了,现在他是暂时不打算回去的。那里,已经没有属於他的东西了,或者自己从来不曾属於那里……

正想着,他霍然发现刚才那姑娘替他打开了窗,窗外的世界,正是晴空万里,大地一片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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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后初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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