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虽不是什么赏花时节,但是惠贵妃的赏菊提议一经提出,立刻得到宫内嫔妃们上下一致赞同。
华兰芝和华如意在下朝之后,也被邀请到后花园赏菊。只是到了那里才发现,惠贵妃叫她们来,有很大一部分是为了炫技。
“你们都知道了吧?华府的当家现在是兰芝了。别看她年纪这么轻,画功可是没的说,前些日子她给我画的画像,连陛下看了都赞不绝口呢。”
惠贵妃一见到华兰芝,便拉着她的手对周围人啧啧赞叹着。
旁人也附和着称赞道:“真难为她啊,人这么年轻,生得又好,还这么有才,不知道日后有哪家公子配得上咱们这位佳人呢。”
又有人说道:“华家是个大家族,怎舍得让她嫁人?只怕要招婿吧?”
华兰芝被说得粉颊绯红,忸怩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似的。
惠贵妃让人摆上条案,备好笔墨纸砚,一定要华兰芝当场画一幅菊花图。
好在这人前作画,时间不多,自然不能精雕细琢画工笔,华兰芝本专精于写意泼墨,趁势就挥毫而作,众人看了更加交口称赞,华兰芝的脸上也隐隐有几分得意之色。
恰巧皇甫瑄和皇甫贞也相携走了进来,皇甫贞看到这边热闹,几步奔了过来,连忙说道:“哎呀,这画画得真好,送我吧!”
华兰芝看他一眼,神色立刻冷淡下来,“这是贵妃娘娘吩咐我画的,可不可以转送三殿下,还要娘娘说了算。”
惠贵妃立刻笑道:“殿下可不要夺人所爱,我那屋中就缺这么一幅菊花图呢。”
皇甫贞也不理解华兰芝怎么忽然对自己变得如此疏离,笑着又凑近了些,说道:“那就麻烦姑娘回头再给我画一幅吧?”
华兰芝咬着唇看他半晌,低头说道:“民女拙作,不过是庸脂俗粉,殿下岂会放在眼中?”说完就搁下笔,走到一边去了。
华如意急忙小声对皇甫贞说道:“那日你约我在门口说话,又不让我告诉她前因后果,她心中介怀,还是你去解释吧。”
皇甫贞恍然大悟,连忙追了过去。
华如意刚要退开,便被人从身后拽了一把,拽到墙边,她立足不稳,连行礼都顾不得,忙说道:“太子殿下若有急事相询,可否容我站稳后慢慢回禀?”
皇甫瑄看着她,目光中却有几分笑意,可他还未开口,旁边有人笑着来打招呼。
“殿下今日气色看上去真好……”
皇甫瑄侧目看着那一身花枝招展的中年贵妇,微微颦眉,似是在想此人是谁。
那人又笑道:“年初为皇后娘娘贺寿的时候,殿下不是还曾经敬过我一杯酒……”
皇甫瑄的眉头蹙得更紧,淡淡道:“是么?那日我有点醉了,记不大清楚你的声音。”
华如意眼见那贵妇的脸色一下刷白,不免尴尬起来,便替人家解围道:“这位是丞相夫人……”
皇甫瑄也只是“哦”了一声,又看着华如意,问道:“脸好了?”
“好了。”现在换作华如意好不尴尬,眼见那丞相夫人似是有事要和皇甫瑄相商,便轻声道:“殿下,丞相夫人她……”
“旁人的事你少管,也就不会在脸上挨这一巴掌。”他带着几分嘲讽之意对她笑道,又不耐地看了眼站在旁边像根多余木头一样碍眼的丞相夫人,“夫人有事?”
“是有关我儿子师遥的,他今年科举已经中选,但要被外派出京,我们夫妻只有这一个儿子,他父亲说事关国事,不敢徇私,所以我来求殿下……”
皇甫瑄冷着脸打断道:“丞相既然已说不能徇私,夫人又何必来找我求情?中选之官被外放,十人之中有七人会是如此,丞相之子也不能例外。”
华如意见丞相夫人黯然而去,这才又问道:“不知殿下找我所为何事?”
“问我找你何事?”皇甫瑄却反问道:“难道不该是你有事找我?”
华如意一头雾水。“我没有事要找殿下啊?”
皇甫瑄的眸光忽然变得锐利起来,“你确定没有事找我?”
华如意又很认真的想了想,再摇头。“的确没有。”
皇甫瑄死死盯了她半晌,“你还真是令人意想不到啊。”
“殿下是指什么?”
皇甫瑄忽然冷笑一声,甩头就走,华如意被他搞得莫名其妙,心中只想:真是太子脾气!好端端的跑到我面前抖什么威风?她从来没有事找他,向来是他一次次来烦自己才对。怎么今日突然会冒出她有事找他的说辞来?
她悄悄侧目去看,只见华兰芝又笑靥如花地在和皇甫贞说悄悄话,显然两人已误会冰释,她这边也可以松一口气了。
此时惠贵妃忽然招手唤她过去,很好奇地问:“你和太子殿下很熟?”
她不知怎么解释,只好说:“殿下曾经让我给他办过事,所以认得。”
惠贵妃惊讶地上下打量着她,“大家都知道殿下不擅长认人,这宫里的皇妃他认得的也没有几个,更不要说下面的人了。我看他刚才居然一眼就找到你,真是奇怪。”
华如意干笑道:“大概是因为我比别人都胖些,所以好认吧。”
惠贵妃听了笑着点点头,“这倒也是,咱们宫内宫外的女人,哪个不是要注意保持身形,否则有哪个男人会看上你!你这么不在意自己,是想一辈子当老姑婆吗?平日里少吃些东西吧。你看兰芝,琴棋书画无一不精,人又长得美,这样的女人才是男人梦寐以求的对象。你虽然比她差,可也不能自甘堕落啊。”
华如意只好也自嘲地笑道:“我资质驽钝,一事无成,的确和兰芝比不了。日后大概只能嫁个贩夫走卒,就算是好的了。”
“华家人人会画,你呢?总会画两笔吧?”惠贵妃斜着眼看她,“不如你也画一幅菊花给本宫看看,若是画得还可以,看在兰芝的面子上,本宫便帮你寻一门好亲事。”
华如意躬身谢道:“多谢娘娘好意,但我画技拙劣,实在不敢在娘娘面前献丑。”
惠贵妃又想说话,忽然眼睛被前面的什么人吸引过去,冷哼一声。“丽姬那个小妖精,一天到晚就知道围着太子转,她以为她有几分姿色,就能当上正牌太子妃吗?”
华兰芝此时和皇甫贞说完话,也走了过来,陪笑道:“丽姬虽然漂亮,又怎么比得上娘娘的倾国倾城?”
惠贵妃立刻笑靥如花,“还是兰芝你会说话,不过要说这倾国倾城啊,本宫是不敢自居,这宫中哪个女人不是绝色佳丽?要保住陛下的宠爱,光靠容貌可是不够的。”
华兰芝问道:“那要靠什么?娘娘教教我。”
惠贵妃对她挤眼睛,“怎么?你心中已经有如意郎君了?”
华兰芝在那边娇嗔道:“娘娘真是的,兰芝哪里有什么如意郎君?!”
“傻丫头,当本宫是瞎子,没看到吗?”
华如意听两个女人在那里兴高采烈的聊着男人经,听了也无趣,顺势看向丽姬所在的位置。
这是她第三次看到丽姬了。平心而论,丽姬真的是一位美人儿,妙目流光,樱桃小口,一张巴掌大的小脸我见犹怜。身姿袅娜,纤腰不盈一握,即使皇甫瑄眼中的她五官不清,只凭这样的身段,也可让任何一个男人的骨头酥掉吧?
低头再看看自己圆润的手臂和衣服下的小肚子,和人家相比真是天壤之别。
她向来不因别人的言论而自轻,但是远远看着皇甫瑄和丽姬一双俪影并肩而立,忽然自心底泛起酸涩的怅然。
这世上之人,各有各的命运,各有各的际遇。本也无须艳羡,只是心中但凡存了一点小小的奢望,再平静的心也会开始波澜起伏。
都怪那个皇甫瑄,家有美姬却来招惹她这个丑丫头做什么?她可要时刻提醒自己,千万别让自己再存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了。
这一夜,皇宫中突然发生了一件大事:皇帝遇刺了。
那晚皇帝留在惠贵妃的拜月宫中休息,到了子时,忽然有人往殿内射了一箭。守在殿外的侍卫听到惠贵妃的呼救立刻赶来救驾,但皇帝已经中箭,而刺客却不知去向。
太医院的十几名太医一晚上都紧张地围在皇帝榻前,为皇帝拔箭治伤,可那箭头竟然是淬了毒的,即使太医全力救治,皇帝还是陷入昏迷。
后宫之内,皇后震怒,下旨彻查刺客来源。结果惠贵妃成了第一个被怀疑的对象,被关进了骑鹤殿,严加审问。
顿时后宫之中风声鹤唳,人人自危。谁也没想到前一天还风风光光召开赏花大会的惠贵妃,转眼就成了阴谋弑君,勾结刺客的嫌犯。
虽然相信惠贵妃有罪的人并没有几个,但明摆着这件事是皇后和惠贵妃争宠,由来已久的积怨,皇后不过趁着这个时机以报私仇罢了。
华兰芝和华如意是惠贵妃引进宫的,在这场风波中也首当其冲遭到了调查。
好在皇后对华家一直印象不错,听说她们入宫是为太子画像,也看到了画像的初稿,就只是询问几句后便打发她们出宫去了。
但经此之事,华兰芝真是被吓坏了,发誓再也不轻易入宫。
而华如意倒很快就释然了。人世间的风风雨雨,就算是没见过,听也听过太多。人的命运,谁知道几时是起,几时是伏?
那幅只画了一半的皇甫瑄画像从宫内带出来之后,也不可能再以惠贵妃的名义送出,便落个无人问津的下场。
华如意将所有草图带回自己的房间,小心收藏在画匣子里,与她之前所绘的几幅私密之作一起妥善收藏。
回府后的第二日,她又去了含香楼。含香楼的女人们见了她都欣喜不已,拉着她一个个问长问短。
“如意啊,你这么快就回来了,太好了,上次答应帮我画图的,几时有空给我画呢?”
“如意,先给我画,画好了,我多付你一倍的钱!”
“都让开让开,如意上次给我画的画还没有画完呢,你们争什么?”红莲把如意从众人之中抢了出来,急忙问:“怎样?我的画你画完了吗?”
“当然画完了。”如意把手中一个画轴递给她,“你要的手串我也已经补在上面了。”
红莲喜孜孜打开那幅画看了一眼,又悄声说:“上次我和你说有位贵人也想请你画画,要请你上府里去画,你不肯,人家现在愿意出五百两银子托你画一幅春宫图,说是你既然不愿意上府里去,他可以到这里来。”
“钱倒罢了,我已经答应了几个楼子里的姑娘,这几日都脱不开身。”华如意正想婉言谢绝,红莲又急忙说道:“你就帮帮我吧,这位贵人是我家穆哥的顶头上司,他说他不敢得罪,让我务必把这件事办妥。”
华如意见红莲言辞恳切,知道她这样的青楼女子,能找到一个情投意合的恩客很是不容易,自然想帮情郎把事情办好,自己又何必让她为难?于是点头说道:“好吧,我明晚或许有空,你让那位贵人就到二楼最里间的厢房等我即可。但是老规矩,我不见他,也不画脸,这一点要事先言明。”
“当然当然!只要你肯点头,什么都好说!”红莲笑着连声道谢,还硬是往她的手里塞了一个橙黄的大橘子。
华如意从含香楼回华府的时候,半路上一辆马车差点撞到她,她慌忙躲闪,马车也已停住,车窗上的挂帘一掀,露出皇甫瑄冰寒的面容。
“上车,有话问你。”
她已习惯他这样命令自己,只是不知怎么总是这么巧,走到哪里都能遇到他?
马车的空间不算大,她坐在车上之后,膝盖几乎能碰到对面的皇甫瑄。
“殿下今天找我……”她本来想问是有什么事,忽然想到上次在御花园内他那样冷冰冰地反问自己,又改口道:“又是为了陛下遇刺的事情吗?我真的不知道任何线索,我们只是——”
“我有问你那件事吗?”皇甫瑄冷冷地看着她,“别让我觉得你像是在欲盖弥彰。”
她立刻闭上嘴,垂下头去。
“为什么上青楼?”
皇甫瑄的第一个问题便让华如意惊得目瞪口呆,怔怔地看着他,半晌不知道怎么回答。
皇甫瑄盯着她,“该不是华府的小姐也要被逼卖身吧?”
“我……只是有事去办。”
“有事?什么事?”他继续追问。
华如意咬着唇,“不便和殿下说,请殿下……也不要强问,这是我个人的私隐。”
皇甫瑄深吸一口气,“好,敢在我面前说要保密私隐的人,你还是第一个。但是我必须提醒你,青楼之地绝非你应该去的,我希望以后不要再让我看到你从那里走出来。”
他凭什么这样威胁她?华如意偷偷瞥他一眼,见他脸色铁青,目光幽冷,像是十分震怒。可自己与他非亲非故,虽然有过一次“肌肤之亲”,但想来只是太子殿下偶尔换换口味的一时冲动,自己既不敢蒙得他的眷宠,更不奢望能像丽姬那样有名有份的陪在他左右,她表现得已经够大方了,他又来这样强求她的一言一行,岂不显得太没道理?
可是,唉,谁让他是太子殿下,皇帝遇刺后伤重昏迷,也许日后他很快就要即位称帝,就算他有千万个没道理,只要在他头上挂上皇帝的冠冕,再多的没道理也就变成了有道理。
所谓螳臂挡车,自不量力,她也不必在这个时候和他斗嘴,自寻死路。更何况他日理万机,今日应该只是巧遇,以后他也不会天天在青楼门口闲逛,自己的进出更不会被他看到。
于是她想了想,很痛快地说:“好。”
皇甫瑄看着她,神色有些古怪,“华思宏是你的父亲?”
她一震,低头道:“是。”
“以前怎么都没听人说过他有个女儿?”他虽知晓此事,但却从没听其他人提过。
“父亲家规严谨,自小传艺于我的时候,怕我因为父女关系而偷懒,便要我称他为师父,久而久之,旁人都忘了他有我这么一个女儿,只当我们是师徒。”
皇甫瑄讶异道:“你从师华思宏?可你上次说你‘也会画几笔’,该是谦辞吧?”
她依旧低垂着眼帘,“我的画功的确算不上多好。”
“是吗?若你画功不佳,为何要让你和华兰芝一起入宫,给我画像?”他不知何时听到她当初入宫的原因,此时问道:“我的画像呢?”
“那个……殿下知道,我们入宫作画是受惠贵妃所邀,现在她被打入冷宫,那画像不便再送殿下,所以……”
“我只问你,我的画像呢?”
她小声说:“带回了华府。”
“去拿来给我看。”
她扬起脸,“现在就拿?”
“嗯。”
她没办法推托拒绝,只能要求,“殿下可否不进府?您突然造访,府内上下肯定惊慌于迎接您的大驾。若追问起我和殿下是怎么相熟的,我不好解释……”
皇甫瑄悠然一笑,“怎么?是怕人知道什么?怕人知道你刚才从青楼出来,还是怕人知道我曾经在宫中亲了你?”
这是两人自那日一吻之后,第一次当面说及此事,华如意顿时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只能低着头小声说道:“无论如何,请殿下成全。”
他看着她圆润白皙的那张脸,忍不住在她的脸颊上摸了一把,“你一天到晚到底在吃什么?居然能把脸吃得又圆又亮,像个糯米团子似的。”
她咬着下唇,“我知道我长得太胖,殿下不必一直这样笑我,我也从未幻想过要成为丽姬那样的佳丽。”
皇甫瑄挑起眉梢,“你若拿自己和丽姬比,我倒觉得你太过妄自菲薄。都说她美艳动人,但我眼中的她与别的女人也没什么两样,只是推拿按摩的手法比其他人好些罢了。若论及头脑,说她是绣花枕头都只是客气了。”
她不解地问:“那殿下眼中的理想女人是什么样的?”
他看了她半晌,忽然做了一件他想了很久的事情——将她猛地搂入怀中,在她脸颊最圆鼓鼓的地方轻轻咬了一口,“还好你没涂脂粉,我不喜欢那些香料的味道。”
他随后伸出舌尖在她的耳垂上舔了一下,这才回答她的问题。
“我想要有头脑的女人,不要太笨,但也不要过于精明。最重要的是,能让我看清,她到底长什么样子。”他细细俯视着她的眉眼,再笑道:“就如你这样。”
华如意一下子软了手脚,一脸不可置信,傻望着他,以致于他吻上她的时候,她都忘了应该闭上眼睛。
华如意偷偷摸摸地一个人回到房间,拿出给皇甫瑄的画像,又悄悄地出了门,希望能不引人注目地把这件东西交出去,没想到刚出了院子就被人撞见。
只见华兰芝正和皇甫贞一起往外走,看到她时,华兰芝问道:“如意,你又出门去了?我刚才找你半天。咦,这手上的画是……”
“哦,是我帮灵台寺的主持画的新佛像的图纸,要赶着给人家送过去。”她胡乱编了个瞎话。
华兰芝也不疑有他,笑道:“三皇子特意来告诉我们,惠贵妃的事情不会再找咱们麻烦,他已经在皇后面前为我们求过情了,也替我们说了好话。华府也不会受到牵连。”
“那真是太好了。”华如意惦记着府外的皇甫瑄,也不好多说话,便点点头往外走。
皇甫贞看着她的背影,问道:“你这位堂妹平日少言寡语的,不知道画功如何?”
华兰芝虽然被父亲命令接下族长之位,但心中始终觉得对华如意有愧,此时便说道:“如意的画功其实相当了得,有些地方……我甚至不如她。”
“哦?她到外面卖过画吗?”
“怎么可能?我们华府历代都是宫廷画师,岂能作画外卖,自贬身价?!”华兰芝嗤之以鼻。
皇甫贞想了想,“可她刚才说给灵台寺的主持画什么佛像?”
“如意喜欢画佛像,时时会去外面画一些佛像,寺院里的人见她画功好,在做新像之前,都会请她帮忙设计图稿。”
“哦。”皇甫贞听了微微一笑,“这么说来她还真是个淡泊名利的人。”
皇甫贞出华府的时候,正巧华如意从外面进来,匆匆和他打了个招呼之后两人就擦肩而过。
皇甫贞明显感到渐渐远去的华如意神色古怪,抬头一看,便见一辆马车正要从华府门前驶离。
他一眼认出那马车,叫了一声:“大哥!”紧接着几步就窜上马车车厢。
“哈,真没想到大哥也会到这里来。那丫头刚才说什么给寺院主持送佛像图纸,其实是给大哥你送画吧?”皇甫贞看着皇甫瑄手中的画纸问道。
皇甫瑄神色冷淡,“父皇遇刺,你也不尽快查清刺客来历,还有心思在外面拈花惹草,又来管我的闲事?”
“我怎么没查?”皇甫贞一听这话立刻激动起来,“我几乎没阖眼,你看我这眼睛,红得像兔子似的。这才得空出来透透气,见个人,就要被大哥教训,我冤枉啊。”
皇甫瑄抱臂胸前,“既然如此,可以说说你的进展如何了吗?”
皇甫贞胀红脸道:“那刺客独自一人,来无影去无踪,要想查出底细,谈何容易?”
“这么说就是毫无进展。”
“也不能算是……”皇甫贞思量着,小心翼翼说道:“我若说了,大哥可不能急于发作,一定要按兵不动。”
皇甫瑄只看着他,并没有立刻做出承诺。
皇甫贞见他这副表情,也不好隐瞒,只好说道:“我知道人人都说此事与武伯侯有关,我已派人查过。出事当晚,皇城内外大门紧锁,并无可疑之人进出,这刺客应该是早早潜伏在城内。出事之后,凡是出城的人都要严加盘查,那刺客依然杳无踪迹,有可能还未出城,这说明城内有人接应。此人武功极高,所用之箭又不像江湖之物,对宫廷路线极为熟悉,我怀疑,这刺客原本就与京中重臣有勾结,为武伯侯日后造反作内应。”
听了这一大番推论,皇甫瑄并未表示惊喜,“这又如何?这刺客现在在哪儿,你依旧不知,若猜到有人作他的内应,也就说明此人随时可以逃跑。”
皇甫贞笑道:“我还没说到重点呢,你猜我今日到华府来做什么?我就是来查那个内应的。有人说那晚曾见一条黑影从皇宫中出来,转眼不见,我一路查下去,又有人在华府附近及东柳街的含香楼见过可疑人影,我怀疑华府与此事有牵涉,所以今天上门来打探一下。”
皇甫瑄眼波一沉,“有何凭据?”
“暂时还没查出可疑之处。华兰芝的确像是全不知情,她虽是一族之长,但实权其实在她父亲华思明手中。而华府与含香楼,好像还有个奇妙的联系。”
“什么联系?”
皇甫贞诡谲一笑,“最近我听说含香楼出了一个画师,春宫图画得极佳,便差人去打听,希望那画师也给我画一幅。可那画师架子极大,不肯上府画图不说,平日还不肯见人,神神秘秘,甚至连她的真名实姓都不知道,只听说是个女子,身量不高,体形丰腴,楼内的姑娘都叫她——‘如意’。”
皇甫瑄的眸光如闪电划过,“你的意思是……你怀疑那人是华如意?”
“我曾当面询问,但她一口否认。也对,这种事情,她一个姑娘家怎么敢承认?真是有辱门庭。但我找人反覆询问过那女子的相貌身形,怎么想都是她才对。”皇甫贞从怀中掏出一条丝质手帕,“这是我找人拓画的春宫图之一。你看,无论如何也想不出她会是画这幅画的人吧?”
皇甫瑄看着那雪白手帕上香艳诱人的图案,再缓缓展开华如意交到自己手中的那卷画轴。
画上的他,站在一座悬崖之上,下方是滚滚江水,巨浪滔天,他负手而立,如御风之仙,神情凝重,却又透着一股坚若磐石的信念。
真想不到,画者能将他心中对这个国家的忧虑如此精准地展现在一幅画上,虽然他不是品画高手,也能看出这幅画画功精湛,绝非等闲之人可以完成。
他不认为那个他只见过几面且毫无印象的华兰芝能画出这样一幅画来。而那个华如意,总在远远的地方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他,在他靠近时,又那样忐忑不安、谨慎小心地观察着他。在她眼中流露出的目光,全是最纯净的关注。似乎不是因为他是太子,只因为她好奇他这个人。
所以,他宁愿相信,这幅画是由华如意主笔。
不过若真是如此,可就奇怪得有趣了。
不是说这幅画是华兰芝画的吗?若华家姐妹说了谎,她们一定是为了隐瞒什么重大的秘密。
可华如意真不像心机如此深沉的人……之前一时冲动吻了她,以为她必然会找上门来想画办法拉近两人关系,没想到在青龙院等了她好些时日,却不见她前来。那日当面问她,是想探知她的心意,她却傻乎乎的说她没有任何事要找他,反而把他气得内伤。
那丫头,真的会有大事瞒着他?他思忖良久,忽然问道:“你是不是已经有办法找出这个画师了?”
“我已经托人传话过去,说我愿意出五百两银子在含香楼画一幅春宫图,我相信对方不会拒绝我。只要我和那人碰了面,若她的确是那个画师,那我就可以把她抓起来审问清楚了。”皇甫贞得意扬扬的说道。
皇甫瑄微一沉吟,“抓人时,我要在场,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你动她一根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