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绮梦居的女人们,看到方氏女子亲自领了个年轻公子走进来,笑道:“姑奶奶今天怎么亲自领了个这么漂亮的公子来?该不会是您要亲自招呼了吧?”
方氏女子噘着红唇,“去去!一群死丫头!好好招呼你们自己的客人,若有怠慢被客人告到我这里来,有你们好看!”
她拉着唐云曦上了楼,进了拐角一间包厢。这房间很是宽敞,布置得旖旎奢华,室内也薰着香,墙上挂了一张古琴,屋中摆了一张棋盘,棋盘上有几十颗棋子正列阵于上,不知道是主人几时下过的一盘残棋。
方氏女子进了屋子,将上身的外衫一脱,嘴里说着,“公子有没有觉得这屋子很热呢?”衣服脱去,她便露出香肩一片,只着了一件鹅黄色的抹胸,绣着白色的梅花。
唐云曦微垂下眼睫,轻笑道:“我觉得还好。”
方氏女子坐到他身边,半个身子都靠在他身上了,吐气如兰,一只手点在他的脸颊上,笑盈盈地问道:“看你这个样子,大概还是个童男子,想我今日怎么伺候你,你直说好了。”
他瞟她一眼,那双水汪汪的桃花眼含情脉脉地注视着他,无论哪一个正常的男子听到这样的话,都不能全无反应,更何况香肌在侧,红唇如樱,房内那撩人的香气轻轻浅浅的浮动着,无一不是催情之药。
可唐云曦凝视着她晶莹剔透的眼眸,有几分傻气地问:“我有个问题可以问姑娘吗?”
“你说。”方氏女子的手指在他脸上点啊点,嘴里还在赞叹,“一个男人却有这样吹弹可破的皮肤,要我们女人可怎么混?”
“姑娘是否认得一个叫聂春巧的女孩子?”他平平静静地问出这个问题。
方氏女子的手指一停,蹙起秀眉,“聂春巧?是我这绮梦居的姑娘吗?”
“姑娘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吗?”唐云曦直视着她的眼。
她站起身,曼声笑道:“公子真有趣,来到我这里不为了尽兴,却和我说其他姑娘的名字,那聂春巧是公子在哪里见到的野丫头?身段脸蛋可比得了我的?”
他平静回答,“论外貌姿色,她不及姑娘十分之一,但她是我至亲之人,若姑娘知道她的下落,还望如实告知。若姑娘的确不知情,那就是在下弄错了,不敢再多有叨扰,即刻告辞。”
方氏女子愠怒道:“怎么?在大庭广众下我带你进来了,你一文钱都不花,便要走吗?我绮梦居就是这样任人来去的地方,而我方姑奶奶又是能被人欺负的?”
唐云曦歉意地说:“我头一次来这种地方,也不懂规矩,姑娘请勿生气。”他掏出一张银票,放在桌上,“小小心意,权作赔礼。”
方氏女子瞥了一眼那张银票,是五十两的。要说这五十两也着实不少了,可她并不放在眼里,只是哼了一声,“那也不行。”她眼珠一转,“除非,你听我弹一曲琴。”
他对她这个要求很是意外,便又坐回去,说道:“好,愿聆琴音。”
她摘下琴,一本正经地问:“公子喜欢听什么曲子?”
唐云曦便依着自己本心说道:“阳关三叠。”
方氏女子又瞪了他一眼,“公子是在和我开玩笑吗?这种烟花之地,听那么古雅的干什么?”
她翘起涂了蔻丹的指甲,笑咪咪地说:“不如我为公子弹一曲销魂当此际,如何?”
他淡然一笑,“也好。”
她琴音响起,这曲子唐云曦没有听过,但听曲名便知道是什么意思,这不过是秦楼楚馆中的女子为了拉住客人的心弹来娱兴的。
唐云曦不动如山的坐着,方氏女子的一双手在七根琴弦上来回翻飞,或疾或徐,或起或落,或欢悦或忧伤,每一个乐音都直透耳膜,似是要一直钻入人的心里。每一声,从琴弦之上荡起,都似是无形的小手,在人的心尖上那一处最痒的地方来回骚动。
室外一片嘈杂,依稀还可以听到客人们和花娘们的醉酒调笑,屋内薰香为伴,琴音为诱,这一男一女相对而坐,纵然是圣人也难把持。
但唐云曦从始至终只是微笑听着,连手指都没有动过一下。
方氏女子落下尾音时,有些挫败地看他一眼,“便是皇上听到我弹这首曲子也该动心了,公子倒像个木头人,怎么让我弹得这么没兴致?”
他伸出双手,“姑娘这琴可否借我一弹?”
她哼了一声,把琴放到他手里。
唐云曦抚着琴身看了看,“姑娘这琴可是好琴,用的都是上好的木料,也有些年头了,只弹风月之曲,未免可惜了。”他的左手大拇指在琴弦上抹了一下,右手中指铮的一勾,那琴弦发出低沉的共鸣。
他似是很满意这琴的音色,顺手先弹了一小段阳关三叠。然后十指轮飞,琴声铿锵,气势磅礴,已不是一般人可以弹出的意境。
方氏女子起初以为他只是玩闹,渐渐地开始察觉不对劲,因为她的呼吸已越来越困难,这琴音就像密网一般缠绕在她的身上,让她难受震惊不已。猛地一伸手,盖在琴弦上,她喝道:“够了!不要再弹了!”
唐云曦再度抬头看她,“够了?那方姑娘从我的琴声里可听到什么?”
“听到……”方氏女子几乎要脱口而出的两个字,被她硬生生咽了回去。
他却顺着她的口型接话下去,“杀气?”
霎时,屋内死寂得比刚才的琴音更令人胸口憋闷。
唐云曦无奈地叹口气,“我本不想欺负姑娘,只是姑娘一直在和我兜圈子,不说正题。我救人心切,难免露了本心。刚才的琴音中我带了三成功力,不知道是否伤到姑娘的心脉?若伤到了,请姑娘言明,我可为你对症下药。”
方氏女子一点点收敛起脸上那魅惑的笑容,取而代之的是一丝阴寒,“怎么识破的?”
“姑娘既然留下那条手绢作为线索,又特意等在门口为我引路,这一切还不足以说明一切与姑娘有关吗?”
她娇滴滴地赞美,“真不愧是小王爷。却不知道若没有那条手绢给你做指引,你要到何时才能找到这里来?”
“就因为有那条手绢做指引,所以我愿意相信方姑娘是一个善心之人。你若知道春巧对我的重要,就请将她放回。”唐云曦款款起身,双手抱拳,竟对着她躬身一揖。
方氏女子诧异地说:“你……你这个人到底是个聪明人,还是个傻子?”
“若心地纯善被视作为傻,云曦愿做一世痴傻之人。但,我亦不愿只做良善可欺之辈。”他望住她,“姑娘现在是否可以告诉我,春巧在哪儿了?”
她静默片刻,忽而一笑,“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她,就在此地!”她蓦然回身拉开身侧的一处暗门,只见聂春巧就平平地躺在密室里面。
唐云曦大喜,刚要过去,方氏女子却将那门又关上了,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以为我会这么容易让你把人带走吗?”
“那你要如何?”
方氏女子用眼神指了一下桌上的茶杯,“喝我一杯茶再走。”
他猜这茶中大概是放了什么东西,但他没有迟疑,端起茶杯,放在唇边,直勾勾地看着她,问道:“我喝了这茶,就让我带走春巧?”
“当然。”她一挑眉尾。
唐云曦一仰头,那杯茶都被他喝了下去。
方氏女子眼看着他的喉结动了一下,确定那茶水被他喝下,霎时松了口气,笑着拍手,“好啊!
小王爷也没有我想的那么聪明嘛。”
“你要反悔?”他的手中还握着那茶杯,一句质问才出口,就霍然倒了下去。
她哼了声,“笨丫头,这种男人不过是长得好看罢了,也值得你掏心掏肺地对他?”
“起码他是君子。”暗门竟被人从里面拉开,聂春巧面无表情地走到门边,看着倒在地上的唐云曦,“你遂了心愿了,怎么还不去向太子请功?”
“不急。”方氏女子笑盈盈地跪坐在唐云曦的头旁,指尖在他的脸颊上滑过,啧啧赞叹道:“听说小王爷的母亲当年也是一等一的美人儿,这小王爷一定长得像他娘。这样的美少年到了我手边,我不尝尝,还真是心痒难当。”
说着,她的指尖滑入唐云曦的领口,忽然被聂春巧?!一声抓住,闷声道:“你敢动他?想过太子会怎样处置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