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果然,认真工作过后,洗个热水澡,是世间最为享受的事。
待身子被热水淋暖,她取过洗发精挤在手心,搓揉起泡,洗着头发,并在脑中想着等待会儿要挑哪本有趣的哲学书籍当睡前读物。
正当她开心的沉浸在这样的想法时,水忽然停了。
「咦?怎么回事?怎么没水了?」唐棠用手背抹去眼上的泡沫,拿下莲蓬头,疑惑的轻拍。「该不会是坏了吧?」
她把水龙头关了又再打开,冷、热水都试了好几次,却依然没有水,这下她开始慌了。
「糟了!不会停水了吧」她还满头泡沫呢!
唐棠连忙围上浴巾,焦急的走出浴室,快步奔下楼打电话给曾婶。
电话一接通,她也不等对方开口,马上急声求救,「婶婶、婶婶,救命啊!」
曾婶一听,吓得一颗心提得老高。「怎么了?你慢慢说,别急啊!」该不会是牧场闯进了什么坏人吧?
「我洗澡洗到一半水突然停了,不管我怎么试就是没水,我现在满头泡沫,怎么办啊?」唐棠快速说道。
「哎呀,真糟糕,可能是水管坏了,之前也发生过一样的问题,那时找水电工人来看过,说是水管太老旧了……」
「婶婶,现在可以请人过来修吗?」唐棠着急的追问,怎么连洗个澡也碰上水管坏了的倒霉事呢?
「现在已经很晚了,即使打电话过去,水电工人可能也不愿出门,看来得等到明天了。」曾婶又道:「还是我让你曾伯去接你来我们家?」
「啊,不用麻烦了啦,你们也累了一天了。」曾婶家距离牧场有一段路,况且她也不好意思麻烦老人家还要特地来接送她。
「不然……你去找石先生商量看看。」曾婶建议道,「虽然他看起来是严肃、冷漠了点,但其实他人挺不错的,应该会愿意把浴室借你用。」
「什么,要我去找他」她才发过誓再也不跟他说话的,但这似乎是目前唯一能解决她此刻窘境的办法了,唉,人果然不能太铁齿。
最后,唐棠在曾婶的安慰劝说下,同意了她的提议,结束通话后,她上楼换了衣服,用毛巾包缠住满是泡沫的头发,硬着头皮前往庄园寻求协助。
一路上她不断哀叹自己实在太衰了,一边又忍不住暗骂,讨厌讨厌讨厌,要不是发生这种状况,她还真不想再去看他那张冷脸。
来到庄园,见铁栅门未关,唐棠直接走了进去,来到了大宅门前,伸手按了门铃。
叮咚叮咚叮咚!
按了好几下,却迟迟等不到响应,她索性用手拍打着厚重的大门叫唤,「哈啰,石先生,你在吗?如果在的话,拜托开一下门!」
过了一会儿,门内传来了脚步声,由远而近,然后大门蓦地被大力拉开,出现在她眼前的,是石骆珀极为铁青的冰冷俊颜。
「假如你脑子还清楚的话,应该知道现在是三更半夜,在这个时候来找人,是件很没礼貌的事。」更别说他压根不欢迎她的拜访。
「我也不想啊……」在他那凛冽骇人的峻厉气势下,唐棠弱弱的缩了缩肩,小声的嗫嚅道,「可是我家的水管坏了……」
闻言,他冷哼一声,「干我什么事?我又不是水电工。」语毕,他反手预备甩上门。
唐棠见状,连忙伸出脚卡住了门,用极快的速度说道:「拜托你先听我把话说完,我家水管坏了没水可用,我洗澡洗到一半,现在头上都是泡沫,我是真的没有办法才会来找你帮忙,我想跟你借用一下浴室,冲洗一下身子,可以吗?」
「我们才见过几次面,你觉得我和你有熟到可以借用浴室的地步吗?」石骆珀残忍的拒绝了她。
她一听,不禁急了。「喂喂,你怎么这样啊,你别忘了,前几天我才帮过你的,现在轮到你帮帮我会怎样?」
「我记得,那日为了报答你,我曾回赠治疗酸痛的药膏给你,是你自己不要的。」他眯起利眸,缓缓回道,她当时那倨傲的模样可令他印象深刻呢。
唐棠的双肩一垮,双手合十,乞求的望着他,低声下气地道:「那时是我不知好歹,是我的错,拜托你,我真的很需要你的帮忙,只要让我把身上的泡沫冲洗干净,我保证我马上就会离开,求求你……」
石骆珀看着她精巧的五官都皱在一起了,瘦小单薄的身子在寒风中不断瑟瑟发抖,甚至冷得打了个喷嚏,终于稍微心软了。「我只给你十五分钟,洗完就走。」订下出借浴室的条件后,他才侧过身,让抱着盥洗用品的她进门。
「谢谢、谢谢啊,我保证,洗完马上就走!」唐棠讨好的笑着道谢,一边小跑步的跟在他身后走上二楼。
两人来到位于二楼他卧房内的专属浴室,他再次提醒道:「记住,你只有十五分钟。」
「知道了。」她猛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石骆珀淡淡扫了她一眼,这才转身离开。
等他走后,唐棠关上门,用最快的速度脱了衣服开始洗澡,务必力求在十五分钟内沐浴完毕,她可不想洗到一半又发生被他赶走的惨事啊!
很快的,她洗完了澡,擦干了身子,换穿上带来的干净衣物。
「呼,终于……」唐棠吁了口气,总算不用再顶着那头湿黏的洗发精泡沫到处走了。
她步出浴室,正想跟他说她用完浴室并向他道谢时,却发现他不在房内。
「咦?奇怪,他人呢?」虽然他的态度还是依旧冷酷,甚至可以说是不近人情,但她还是要向他道谢,因为这次他真的帮了她一个大忙。
唐棠走出房间,四处寻找他的踪影,却意外听见从一楼飘传而来的悠扬钢琴声。
这个时间是谁在弹琴?难不成……是他?
她好奇的循着琴声缓缓来到位于一楼的玻璃琴房,映入眼帘的,是他坐在黑色三角钢琴前,闭目仰首弹琴的画面。
他修长的手指在琴键上缓慢移动,演奏出惑人且优美的旋律,银色皎洁的月光洒落在他英俊的侧脸上,绽出淡淡的柔和光晕,无声融化了他浑身散发的冰冷气息,亦稍稍软化了他原本冷硬刚峻的脸部线条。
这样的画面好美,足以令所有看到的人为之怦然心动,也包括她。
这是她第一次发现,他竟有如此柔和静谧的一面,撇去了他浑身防备、随时攻击人的尖锐刺衣,此时的他,就像是月光下的歌者,即使他的琴音听来是这么悲伤怅然……唐棠完全忘了下来找他的目的,她安静的站在门边,出神的凝望着他弹琴的身影。
看着他一遍又一遍反复弹奏同样的哀伤曲调,将空气都染上一层淡淡的、专属于他的悲凉氛围,那一瞬间,似乎有什么狠狠击中了她的心,教她眼底再也容不进任何景物,只剩他的存在,随着高低起伏的乐音,不断在她脑海中幽婉的回荡、徘徊不去……唐棠完全不记得那一晚她是怎么回到牧场的,只记得当她回过神时,她人已经躺在房间柔软的床铺上。
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对哲学以外的事情有了心动、想要研究探索的感觉,一整夜,她的脑海里都是他在月光下,全身笼罩着淡淡银色光辉弹琴的情景,那如画般美丽的画面,让她整夜翻来覆去,难以成眠。
她从不知道那个刻薄嘴毒的男人,竟然也会有那样的一面,彷佛是在怀念哀悼着什么,用他最温柔的琴声,将他心中无法向人倾诉的故事,全藉由琴声缓缓倾泄出来。
而她,被他那哀伤的侧影给深深撼动,完全无法移开目光……想到这里,唐棠用枕头狠狠盖住头,哀号道:「啊!糟了啊……」
这种思绪不受控制的感觉,按照威廉.莎士比亚的爱情理论来说,好像是陷入爱情的前兆。
完了,她该不会喜欢上那个严峻冷漠、似乎有什么神秘故事的男人了吧?
隔天一早,唐棠顶着两个黑眼圈,脚步有些沉重的下楼。
在厨房忙碌准备餐点的曾婶一见到她,忍不住惊呼道:「棠棠,你又没睡好啊?瞧你,两个黑眼圈都比猫熊还深了。」都快变成猫熊了,她真的没有认床的问题吗?
「没事的,婶婶,我只是昨晚在想些事情,一时忘了时间。」她向曾婶摆摆手,要她放心。
「没事就好,我看,等等你吃完早餐后,还是再去补个眠吧。」曾婶摸了摸她的头,疼爱的叮咛道。
「嗯。」唐棠乖顺的点点头,看着曾婶又转过身去忙和,她咬着唇,犹豫挣扎了一会儿后,鼓起勇气唤道:「婶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