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照您这么说,赤珠她……不就有家归不得?”红萼回想起一堆蛇掉到身上以及从崖顶坠下的惊悚瞬间,仍心有余悸;不过,一系那个到尔后赤珠只能带着桑玛到处躲藏度日,泛滥的同情心又再度成灾。

“今日赤珠沦为丧家之犬,是她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只是,孤百思不解,你和赤珠之间究竟有何深仇大恨,竟触动她的杀机?”

“后宫争宠只需一个‘妒’字,何需深仇大恨?”

“妒?”

“唉!”她摇头叹息道:“一厢情愿的赤珠满心以为只要除掉臣妾,她就可以取而代之等到您的宠爱。”

“赤珠未免太低估你在孤心中的份量,偏有太抬举自己,才会痴心妄想取代你。”格萨王敛去嘴角的深深不以为然,沉下声道:

“赤珠犯下谋害你的滔天大罪,以为一走了之就可逍遥法外?哼!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孤即刻下旨,通令各官府全面缉拿赤珠归案,还你一个公道。”

“不,臣妾不要什么公道,也不想再追究,只希望这件事就此打住。”红萼拦住格萨王,息事宁人地说:

“其实赤珠本性不坏,只是被妒意蒙蔽良知才会铸下大错。不过,赤珠已经为此付出失去王妃的头衔与荣华富贵的代价,且落得有家归不得的下场,臣妾以为这样的惩罚已足够,求王开恩,放赤珠一马。”

“赤珠欲置你于死地,你不仅不记恨,还反过来为她求情?”

“是。赤珠是预置臣妾于死地,可臣妾除了虚惊一场以及皮肉擦伤之外,不是活得好好的?”

“这……好吧,既然身为此事件唯一受害者的你不追究,孤,就依了你。”

“臣妾代赤珠谢王开恩。”

“赤珠该谢的是你不是孤。”格萨王弓起食指够了她被刮伤却仍美丽不减的姣好脸庞。

“让您担心,臣妾深感过意不去。”红萼歉疚地望着眼前这张浓眉下双眼满布红丝、胡渣满腮疲惫不堪的俊脸,胸中一阵收紧,鼻端一阵酸,语音哽咽:

“当臣妾坠崖,身子急速往下掉时,绝望地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幸好在千军一发之际,古松横出的枝杈钩住臣妾的衣袖,臣妾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得以翻攀爬到树干上。当臣妾筋疲力尽环抱树干,气喘如牛,眼角余光不经意瞄见深不见底的山谷,吓得手脚发软魂不附体。在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情况下,不得不鼓起勇气边哭边爬向崖壁,这才发现古松树根底部有一个隐秘的崖穴,赶紧爬了进去。”她抬起含泪的眼睛说:

“在幽暗潮湿的崖穴里头,除了几根鹰羽毛,什么都没有,臣妾又渴又饿又累,只能藏身崖穴等待救援。白天倒还好,可,入夜后,四周一片漆黑,不断传来枭叫狼嚎以及山谷宛如鬼哭神号的飕飕风声,折腾得臣妾胆颤心惊,畏缩在角落睁眼到天亮。就这样一天、两天、三天过去了,臣妾望眼欲穿始终盼不到救援的人,身体却因挨饿受冻越来越孱弱,臣妾不禁丧气的告诉自己,太宰大人一定以为臣妾坠崖准死无疑,应该不会派人冒险下崖援救;没想到就在臣妾万念俱灰时,您宛若天神般出现在臣妾眼前,当下臣妾还以为是饿到头昏眼花所产生的幻影哩。”

“对不住,让你吃苦受怕了。”格萨王心疼地安慰一句,说道:

“当孤接到你坠崖的噩耗,心中大骇,马不停蹄赶至崖顶,莫统领向孤禀报只找到马尸、仍未寻获你的下落时,孤喜忧参半……喜的是你可能奇迹似的还活着,忧的是就算你侥幸存活,是否捱得住没水没食物的煎熬?孤实在放心不下,决意亲自下崖投入搜寻你的行列,却一个不小心误踩一块松动的崖石,一大片崖壁瞬间崩落,孤险被落石击中,连忙纵身摆荡垂降至石松暂歇时,竟听到你微弱的声音,孤一度以为是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待定下心神听仔细,才惊喜听出你的声音是从崖穴传出来,孤才得以循线找到已陷入昏迷的你。”他黝黑的眸深情凝视着她:

“直到大批救援卫士循着信号管的烟雾找到我俩,孤小心翼翼将你抱起放进藤篮里,看着藤篮一寸一寸往上拉升时,孤堵在嗓子眼儿的一颗心才落实下来。”格萨王说到这里,忽想起了什么似的一拍额:

“你瞧孤,话匣子一开,就说个没玩没了,都忘了这两天你只靠着小喜儿喂你喝人参鸡汤,多日未食,此刻,你的肚子准饿了?”

“经您这一说,臣妾还真的感到饥肠辘辘呢。”她娇憨地笑着摸摸肚子。

格萨王起身——

“来人!传膳。”

逃之夭夭。

听闻红萼死里逃生,赤珠震惊得说不出话来,纵使心有未甘,都不及保命来得重要。于是,她支开所有奴婢,催桑玛赶紧收拾细软,自己则动手摘下发瓣上的珠钗、耳珰去一身华服换上宫婢衣裳,主仆两揣着一颗噗通狂跳的心,表面故作镇定地对守门宫术出示手中一枚圆形铁铸通行令牌,顺利通过盘查逃出宫,一出了宫门,即由桑玛出面在市集买了一辆马车,主仆两一刻也不敢多停留地跳上马车,仓皇逃离王城。

“驾!”桑玛手扬马鞭吆喝马儿快跑的声音,从不断被风撩起的布帘儿传入坐在车厢内的赤珠耳里。

虽说路况颠簸得她的胃一阵痉挛,差点将傍晚吞下的干炒羊杂饭全吐了出来,赤珠仍咬牙挺住,然而,在她看似平静的外表下,内心却是恨得掀起千尺浪……恨上苍厚眷顾红萼薄待她,恨红萼害她失去宫中优渥尊贵的生活,恨红萼害她像个逃犯般躲躲藏藏,茫茫人海,不知该如何去何从?

就在赤珠对红萼铺天盖地怨入骨髓时,马车陡地震了下,赤珠现也按捺不住火气,破口大骂。

“桑玛!你瞎了眼啦?!不然怎么看见路上有个大窟窿也不会将马车闪开,存心想颠死我不成?!”

“王妃!奴婢不敢,奴婢见在——”桑玛急得扭头朝隔帘大声辩解。

“住口!跟你说过多少遍,别再称呼我王妃,难道不怕被人听到识破身份?!”赤珠怒不可遏地打断桑玛的话。

“是!奴婢谨记在心,绝不再犯。”桑玛鼻头有点酸意,眼底有委屈。

“记住最好!”赤珠气咻咻地翻了翻白眼,问道:“说吧!把刚才被我打断的下文说出来。”

“是!”桑玛索性拉住缰绳停下马车:“奴婢见天色已暗了下来,急着想找户人家借宿,遂边驾着马车边留意,偏偏这一路上几无人烟,最糟糕的奴婢惊觉我们好像打墙鬼般在原地打转——”

“吓!你说……鬼打墙?!”赤珠心头一震,再度打断桑玛的话,撩起布帘儿钻出来。

“是啊!方才我们的马车明明已打从这棵枯死的大树经过,也不知怎地,马车在树林里跑着跑着竟又跑回了这里。”桑玛对这棵连树皮都剥落的枯树印象深刻。

“这是什么地方?”赤珠打量四周,一片死寂,夜色笼罩整片树林,凌乱的枝梢在黯淡的月光下,仿佛张牙舞爪的鬼魅,怪吓人的,让赤珠看了心里直发毛。

“奴婢也不知道。”桑玛挺认真地回想:“出了王城,我们一路朝北前进,奴婢听从您的指示,舍弃人车熙攘的官居道,改走颠簸的林间小路以避人耳目,哪知道马车进入这座鬼气森森的树林后,东绕西绕都绕不出去,看来今晚只好委屈您在马车上睡一宿,等天亮以后,再相办法离开。”桑玛提出最坏的打算。

“呃……依我看,不如由我陪着你再驾车重跑一趟,说不定多了我这双眼睛,很快就可以找到出去的路。要是……要是又绕回这里,再如你所提睡在马车上。”

“好。”桑玛重新执起缰绳准备上路。

“哈……”倏地,一串儿狂妄刺耳的笑声在林间回荡,赤珠和桑玛被这突如其来的狂妄笑声吓得心里冬候鸟憟儿,两互看一眼,肩挨着肩,紧紧靠在一起,睁着六神无主的眼看着一群黑甸甸的影子围上来,将马车团团包围住。

这时候,领头的高大男子翻身下马,长臂一伸直扑赤珠。

“大胆狂徒!竟敢对王妃无礼!呃……”护主心切的桑玛发觉自己又说溜了嘴,忙结结巴巴改口:“我、我、我是说,大胆狂徒,竟、竟敢,对我家、小姐无、无礼。”

“王妃?这么说,她是格萨小子的女人?哈……有趣!这真是太有趣了!”高大男子虎臂一攫,将还不及发出惊呼的赤珠攫到眼前。

赤珠瞪着一双慌乱的大眼睛,讶然发现高大男子的长相竟跟格萨王有几分神似。

呃……不、不会的!自己不会真的倒楣到这种地步吧?赤珠倒抽呼息,奋力挣脱,掉头就跑。

“从你的表情似乎猜到了我是谁。”高大男子地把扣住她的手腕,轻浮地凑上脸猛努她的香腮。

“放开我!”赤珠嫌恶地伸长脖子把脸仰得老高。

“说说看,我是谁?”高大男子危险地眯眼,暗施力道。

“你……你是……安思巴。”赤珠痛得坠下泪来,她担心若不乖乖回话,他可能眉头连皱都不皱一下就直接扭断她的手腕。

“王妃好眼力,本王正是安思巴。”已经被格萨王革去王爷爵位的安思巴依然以王爷自居。

“噢!”赤珠眼前一黑,几乎要晕过去。天啊!她这是招谁惹谁了?竟遇上杀人如割草的安思巴!

“啧……你们瞧瞧她,真是个娇滴滴的大美人哪。”安思巴闪着欲念的色眸,像暗夜的猫眼射出精光,他肆无忌惮地拿手指划过赤珠滑嫩的脸蛋,顺着她雪白颈头往下滑落……赤珠美目紧闭,忍受安思巴的下流。

“拿开你的脏手。”桑玛也不知哪来的勇气,竟奋身上前,张口狠咬安思巴的手。

“找死!”安思巴吃痛下,大动肝火,抽出弯刀,一刀割断桑玛的咽喉,鲜血在暗夜中喷溅出一弧怵目惊心的半圆。桑玛闷哼一声,两眼圆睁气绝倒地,安思巴将血刀入鞘,插回腰际。

“桑玛!桑玛!呜……”赤珠跪在地抚尸痛哭,哭得声嘶力竭……渐渐、渐渐地,赤珠的哭声歇止,把心一横,打算咬舌自尽,眼尖的安思巴迅即掐住她的下颚,一把扯下她的腰带,胡乱塞进她的嘴里,接着,将她拦腰一提,跃上马背,带着大伙儿人呼啸而去。

“本王真不明白,格萨这臭小子怎会糊涂到放任你这么个标致美人儿三更半夜身边仅带着一名婢女,在树木里瞎打转?”安思巴的手指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扫着下巴,两眼发直地盯着美艳如花的赤珠。

“……”赤珠连睬也不睬他,轻蔑的态度挑起安思巴的怒火,啪!一记清脆的掌掴声,掴得赤珠狼狈地从椅子上扑跌倒地,粉嫩的脸颊多了五条鲜明的红色指痕。

“别以为你是格萨的女人,就狗眼看人低,呸!”安思巴存心羞辱地对着赤珠的脸呸一口浓痰,外加朝腹部猛踹一脚。

“……”赤珠痛得像只煮熟的虾子般弓起身子,咬紧下唇,不吭声不讨饶。

“痛吗?”喜怒无常的安思巴见她攒着忍痛的楚楚可怜模样,怜香惜玉之心油然而生,遂俯下腰轻抚赤珠红肿的半边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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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凤来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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