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反目
第六章反目
离开陈立宪家已是午夜,贾志同坚持不坐车,和叶副院长在街口分了手,他想慢慢走回家,好好整理一下纷乱的思绪。走了没几步,又不想走了,一**坐在街沿上抽闷烟。城?在半睡半醒之中,大部分人早已进入梦乡,少部分人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风吹来,可以听见街对面酒吧里的音乐声。街面在此时显得很宽阔,和白日的车水马龙相比,此时车辆较少。汽车驶过时,可以听见车轮碾过水泥路面出的“沙沙”声。街上跑的车多是高档车和出租车,偶尔有出租在贾志同身边刹一脚,见他并无上车之意,便一轰油门跑开了。
到底是什么原因使病人死亡的呢?临床多年,次在自己手里出现不明原因的死亡病例,贾志同医生感到极端困惑。近六个小时了,他一直被这个问题困扰着,以致和叶副院长谈话及到死者家里,整个过程他都显得很被动,有点儿心不在焉,只是在死者父亲揪住他时,他才感到了极端的屈辱和愤怒。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出手还击。作为一名医生,而且还是副教授级别的副主任医师,贾志同医生一向是受人尊敬的,死者亲属的无礼行为,使他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尤其当他想起前几年抗“**”时,他作为“抗非英雄”而受到的各种礼遇,更使他感慨万千。地球人都知道,医生这个职业,就是救死扶伤,每一个医生都恨不得及早治愈病人,有谁愿意经自己治疗的病人死亡呢!否则,人们何以对医务工作者冠以“白衣天使”的美誉!这个死者亲属的行为,贾志同医生认为已属恶劣,即使从丧失亲人的角度理解他们,如此对待一位“白衣天使”,他们显然已做得太过分了。我是故意的吗?贾志同医生此时甚至感到了悲愤。
闷闷地抽完一支烟,贾志同突然想起刚才小柳到死者家里悄悄塞给他的那张纸条,他从裢兜里找出已被揉搓得皱巴巴的处方,就着街灯把那两行熟悉的字迹看了两遍。作为一个系统学习过中医的医生,他很快就明白了这张处方对自己毫无用处,很明显,中药和死因无关。他把处方揉成一团,扔了出去,深深地呼出一口长气。
作为郑新昔日的好朋友,此前贾志同的心情是矛盾的,一方面,为了弄清真相,他不愿放弃任何可疑之处。在得知陈舟死前曾服用过郑新开的中药后,他虽然有过短暂的犹豫,但最终还是很快决定了让小柳代自己上郑新处索要处方。另一方面,他又怕看到中药是令陈舟死亡的重要原因,如果真是那样,他知道那对郑新意味着什么。此时,当贾志同明白中药和死因丝毫扯不上关系时,他却有一种失落感,觉得心里空荡荡的。这种感觉使贾志同募地感到脸红心跳――原来在自己的潜意识里仍然有那个鬼,那个任何人在落入水中后都有的逃生渴望――那怕是只能抓住一根稻草!聪明能干的郑新一定会看出他这种意图的!如果是这样,那他俩的关系可能就彻底完了,连同过去的恩恩怨怨,亲亲疏疏!
一阵风吹来,把贾志同刚才扔下的纸团又吹了过来,贾志同看着脚下的纸团,心中微微一动,重又将它拾起来捋平。郑新他为什么要对这么一个明显是热症的患者使用桂枝呢?他想着,重又把处方放入了裤兜。这时,他感到脸上凉丝丝的,这才现天空飘起了细密的小雨。贾志同站起身,这时正好有一辆出租经过,他扬了扬手。
郑新在贾家楼下中庭花园里的凉亭上已坐了许久,两小时前,他按响了贾家门铃,当听说贾志同不在家时,他告辞了热情邀他进家里等候的林玉芳。本想等明日抽空再来,下楼后转念一想,今晚如会不到贾志同,心里肯定会不踏实,也许会一夜无眠。与其心里装着事在床上翻来覆去,还不如就在这等他呢。郑新知道,贾志同家庭观念很重,除非天塌下来,一般来说,他是不会在外过夜的。
郑新选择的位置正对着这个高档社区的大门,从这里望出去,进出小区的人尽收眼底。也不知抽了几支烟,就在郑新脑袋有些迷糊眼睛有些酸胀时,他终于看到了从出租车上下来的贾志同。这时他看看表,已是凌晨一点。
郑新步出中庭花园,快步迎向贾志同,细密的雨丝落在脸上,他顿感神清气爽。
两个昔日的好朋友在小区门口碰面了,双方目光对接时,他俩都站住了。
“来了多久了?”贾志同看见郑新时,心突地跳了一下,他有些不自然地看着郑新:“怎么不去家里等我呢?下雨了。”
“我想和你单独谈谈,”郑新看着贾志同,觉得他似乎有些憔悴。“太晚了,我们去对面酒吧坐坐吧。”
“好吧。”贾志同迟疑一下,转身向街对面走去。郑新快步跟了上去。
进入酒吧,顾客寥寥,这在一年前是不可想像的。过去贾志同是这里的常客,知道往年的生意并不是这样,要不老板也不会通霄营业。看来今年美国金融危机对中国的影响并不小。
选择了一个靠窗的座位,两人相对而坐。贾志同点了杯鸡尾酒,郑新要了瓶啤酒。
“听说你那里出了点意外,”郑新喝口啤酒润润嗓子,在小提琴协奏曲“梁祝”优美的的旋律中征询地看着贾志同,“能给我讲讲吗?”他说。
“讲,有什么不能讲的。”贾志同吸燃一支烟,揣摩着对方来意。“一个病人死了,我去吊唁,差点儿被打!”
“是吗?”郑新心里想像着贾志同可能遭受的围攻场景,不由甩甩头,似乎这样就可以将那些场景甩掉。他关心地问:“找到死亡原因了吗?”
“没有,”贾志同摇摇头道:“要是弄清了原因,我是不会去那里自取其辱的!”
“那你认真找过没有呢?”贾志同的话唤起了郑新心里的朋友之情,他同情地帮他分析道:“比如是否是热源反应?或者是患有心脏病而从未得到明确诊断,滴过快导致心脏停搏?再或是用了假药……”
“郑新,别忘了你是中医,给我上西医课你不觉得好笑?”听着郑新在自己面前喋喋不休地搬弄西医知识,一股无名之火忽地从贾志同心里窜起,他毫不客气地打断了郑新的话,冷冷地道:“原来你等了老半天,就为了在我面前夸夸其谈!你是同情我还是想看我笑话?对不起,如果没有其他事,我告辞了!”
“别走!”郑新站起身,拦住了作势欲走的贾志同,有些生气地道:“你这人是怎么了,好话坏话也听不出来!说这样的话,你就不觉得害臊?”
“我有什么好害臊的?”贾志同毫不领情地一挥手道:“我是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不象某些人,心里想一套,说上说一套!”
“我怎么就心里一套嘴上一套了?”郑新双目圆睁,瞪着贾志同道:“你出了事,让人到我那里拿处方,我二话没说就给了你,还不是想帮你查清真相!你倒好,以已之心度人之腹!我们还是朋友吗?”
“看看,终究还是露出马脚了吧,”贾志同有些得意地笑起来:“我就知道你会疑惑我拿你处方会怎么样!是不是?告诉你,我贾志同虽然说不上高尚,但如此下作的事我还做不来!你就一百个放心好了!”
“既然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我希望你做到心口如一!”看着贾志同一脸让人捉摸不定的表情,郑新感到了气愤,语气里不觉就有了挑衅性:“那处方想必你已经看了,怎么样,贾大医生,有什么问题?”
“当然有问题!请教郑医生,对一个扁桃体炎的患者使用桂枝,不知你是何用意?”贾志同见郑新翻脸并不比自己慢多少,且话里已明显有讥讽之意,于是也就毫不客气地针锋相对:”我想请问,用温热药治疗炎症,是不是火上浇油?”
“说你不懂中医看来还真不过分!你那四年的中医大学看来也真的是白上了!”郑新摇摇头,不屑地道:“你根本不懂什么是中医的辩证施治,根本不懂阴阳的对立统一和此消彼长,又怎能看得懂这张处方!理解方中用桂枝的妙处?没错,桂枝是辛温药,但在这个方中它既能汗解表,加体温的散失而起到退热作用,又能制约石膏知母的过于寒凉。什么火上浇油!你太让人失望了!作为一个中学西的西医,我想你应该比一般西医更清楚桂枝的水煎剂对金葡球菌等细菌具有强烈的抑制作用!”
“行了,你把你的处方吹得神乎其神,”贾志同冷笑一声道:“那么再请问,病人为何后来又找西医治疗呢?”
“病人上午看病,一剂药也未服完,当然不可能痊愈。”郑新微微一笑道:“这只能说明病人对中医的疗效还心存疑问,需要我们中医更加努力去争取病人的信任,但这并不能说明中医对急性病就没有很好的疗效!”
郑新说罢,不再理会贾志同,大步走出了酒吧。贾志同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半天不能言语。这时他的手机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