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瞧她一副「事关重大」的模样,他简直哭笑不得。这女人演什么内心戏,不过就是要她挑出喜欢的三样甜点,搞得像选「台湾好声音」入围者……即便嗤之以鼻,他倒是耐下性子,等待着,顺便欣赏她小脸流露的苦恼神情,看久了也挺有趣的。
「好啦,就这三样,行了吧?」她一脸难过地挑出三个盘子往前推,推到蔡成寰面前,后者忍俊不禁地笑了出来。
「行了。」他又把那三样推回去,扬扬俊眉。「剩下的你吃完。」
就等这一句!张培湮饥饿已久的肚子受尽诱惑和折磨,终于捱到大快朵颐的时刻。
刚才的烦恼早已抛诸脑后,搭配着热腾腾的斯里兰卡奶茶,她大口大口吃着,活像个幼稚园里好不容易等到点心时间的小朋友。
蔡成寰一手撑着下颚,漂亮的绿眼眸目不转睛瞅着她略显幼稚的举止,唇角因着她雀跃的表情,不知不觉也跟着扬起弧度,一哂,胸口像有什么东西融化般,暖呼呼的。
从认识她的第一天起,他承认他不喜欢她,她的礼貌很虚伪,她的笑容很做作,为达目的满腹心机,脸皮超级厚,厚到令他反感,她是他最不想接近的女人类型。
可真正有了朝夕相处的机会,他发觉那只是一部分的她,揭开虚浮的表面,她竟坦率得可爱。
这样的她,或许只在他面前展现,意识到这一点,他竟有些许得意。
张培湮吃得正欢乐,突然他伸长手过来,纤长的食指轻轻地擦过她的右脸颊,拭去那一抹奶油,放到他唇边舔着。
她抬眸,怔愣地凝望着他。
他微微一笑,眼神中没有轻蔑取笑之意,相反的,带着让她心悸的温柔和宠溺。
「像个小孩子。」他说,食指整个放入口中,边尝边喃喃自语:「这鲜奶油确实很不错……」
这自然、不经意的动作,却让张培湮瞬间心口怦怦跳。
她低下头,免得被他发现她羞赧晕红的双颊。
一大早就让心脏做如此剧烈的运动似乎不太健康?
喂喂,你脸红心跳什么啊?不能因为这男人平常刻薄嘴坏,稍微对你好一点就心动,爱上他跟下十八层地狱没两样!
「张培湮?」他在她眼前弹一下手指,俊眉微蹙。「你发什么呆?」
「呃……没事。」她露出假笑敷衍,要是让他知道她在发花痴,肯定把她赶出去。
「你身体怎么样?孕吐严重吗?」
干嘛突然关心她?张培湮感到诡异,还是爽朗地回应他。
「我很少孕吐,也没什么不舒服,怀孕以后连脾气也变好,真不可思议。」她满足地摸摸肚皮,笑说:「简直是奇迹,我的钱宝宝好像跟我很合喔。」
他瞥她一眼。「这样就好,要是你出事,我会很麻烦。」
果然,张培湮翻了个白眼。不要对这个男人有啥遐想,只需要两分钟就可以从梦中回到现实。
看他整理东西准备去店里,她好奇地问:「你昨晚几点回来?」
「十一、十二点。」他随口说,也没看她。
「我一直很想问……你有睡觉吗?」
蔡成寰停下动作,回头望着她。
「我是人,当然会睡觉。」这哪门子蠢问题?
「你每天睡几个小时?」
他耸耸肩。「我没算过。」谁会浪费时间算这个?「累了就睡,休息够了就醒来,满意了吗?」
「我看你每天睡不到三个小时。」每天比她早出门,比她晚回家,又能比她早起床,根本是超人体力。
「那又怎样?」
「这样够吗?你是不是在硬撑?」她可不希望孩子还没出生父亲就过劳死。
虽然是蠢问题,可看她一脸认真,他勉强地回覆她。
「睡觉很浪费时间。」
「嗄?」
「人会因为不喝水不吃饭死掉,可是不睡觉并不会死。」
「就算不会死,人还是需要睡觉、需要休息吧。」
「我有睡觉。」他又耸了下肩膀,像拿她的蠢脑袋没辙。
「这样好了,如果你嫌我的睡眠时间不够长,那就把我当成需要休息、不需要睡觉的人吧。」他扯一下嘴角。「满意了吗,‘老婆’?」
这种口气代表讨论就此结束,别浪费他宝贵的时间……也对,争这个确实让人头痛又无聊,他高兴就好。
张培湮目送他离去的身影,不得不佩服自己,可以跟这个怪胎老公一起待在同一个屋檐下相处至今仍相安无事,说不定这才是奇迹。
蔡成寰是一个很孤僻的人,家里没有电话,他有手机,但几乎没有响过,她甚至怀疑他有没有开机过,他有朋友吗?
他跟家人不亲,也没有朋友,工作上的同事就只是同事,没有多余的交流,也许女人在他眼中也只是发泄的工具吧。
当然,他们也可能是受不了他难搞的个性,任谁跟他长久相处下来,要不被惹毛还真需要相当的定力呢。
他漠然到像一台没有感情的机器,可怕的是,他是主动把所有想亲近他的人统统推开,不给任何人窥探接近他的机会,异常保护自己的私生活。
他家没有一张照片,有着很昂贵的现代家具,却没有过去的历史,没有属于他以外的人的痕迹,干干净净的,像一张白纸,仿佛他的世界只有现在、只有未来,而过去是不存在的。
他在隐瞒她什么她感觉得出来,可是他不愿意透露,她也不可能探听,这侵犯了他的第一原则,况且她也不想为他的秘密负责,算了吧。
在他家里唯一让她感觉独特或者格格不入的东西,是一个蝴蝶标本,摆放在客厅一隅。
约A4大小的玻璃标本箱内,是一只黑白条纹相间的蝴蝶,展开双翼被固定住,成为一个华丽又安详的展示品。
张培湮好奇地盯着那样东西,完全不能理解在这个几乎没有任何移余装饰品的家中,为什么会有一个蝴蝶标本?
「那是黑尾剑凤蝶。」
蔡成寰主动过来为她说明,凝望着标本的绿眼眸里绽放着异样光芒。
「也叫木生凤蝶,是台湾早春五宝之一,通常只在春天出现,算是很稀有的蝴蝶。」他侃侃说道,向来漠然、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脸庞在此刻竟有种亲切、热诚的神态,仿佛小孩子在谈论着自己最爱的玩具,兴致勃勃地解释着。
「你看它的后翅尾端整个突出,像一把黑剑,还有很明显的特殊黄斑,是它最显眼的特征。」
她愣愣凝望着他俊美的侧颜。他们的身高差异很大,却丝毫不妨碍她注意他脸上流露出难得美好的笑意。
这样的他很迷人,但显然的,他非常擅于把自己讨人喜欢的,而彻底隐藏起来。
「你喜欢蝴蝶?」她试探地问:「你抓的吗?在哪里抓的?」
他耸耸肩。「这是别人送的。」
「送的?」她忍不住追问:「这么稀有的蝴蝶标本是谁送给你?」
这一瞬间,蔡成寰沉默了,表情不大好看,盯着她的眼睛里射出的冷光,简直要冻死人。她吓到了,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第一原则。」他冷冷地撂一句,转身走人,甩也不甩她。
这也会侵犯他的隐私?这家里的地雷还真不少呢。
何况明明是你自己主动靠过来!
张培湮对着他的背影扮鬼脸、吐舌头,想呛他几句、酸酸他,最终还是硬压下来……算了,反正他的脾气就是阴晴不定,认真就输了。
虽然和他同住得忍受「晴时多云偶阵雨」的天气性格,撇除这点,他们倒是意外地合拍。
蔡成寰最大的优点就是不管她,从来不过问她的起居时间、跟谁来往,只要不过界、触怒他的三大原则即可。
她以前交往过的男人几乎都把她视为禁脔,做什么都要交代清楚,周末做什么要交代、平常几点回家要交代、跟谁见面吃饭要交代……大大小小事情钜细靡遗,跟「交报告」没两样,说好听是关心她、爱她、在乎她,其实就是控制,就是不信任。
话说,他们盯那么紧,却从没发现她劈腿,该说她太有经验、技巧高超,还是他们根本状况外?
而蔡成寰是真正给足她自由空间,第一次觉得原来跟一个人在一起也能享受自由自在的感觉。
虽然确切来说,他们并不算真正在一起。他不爱她、没把她当回事才能这样纵容她吧,这刚好是她最需要的男女关系——像朋友一样,不黏腻,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