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楔子

【楔子】

冬季,纽约街头大雪纷飞。

头一年赴美念书的苏雅安从头到脚包裹着厚重衣物,在天寒地冻的夜里从打工的咖啡厅走回租赁的公寓。

拐进一条街不久,她就被一股强劲力道撞倒在路边的雪堆里。

她撑起身子,赫然发现肩上的大包包不见了,这才慢半拍地意识到——

「抢……抢劫啊——」情急之下,她用中文放声大叫,但这条路上根本没多少人,在场的外国人也只是回头多看了她几眼,毫无动作。

突然一抹黑影从她身边呼啸而过,往前追去。

苏雅安呆望着那阵远离的黑色旋风,一下子忘了尖叫,也没从地上爬起来。

一会儿后,那抹黑影又回到她身边,她才看清楚那是一名穿着深灰色大衣,俊眼修眉的东方男子。他的容貌虽然斯文俊雅,轮廓却比一般亚洲人深邃,尤其是那双柔和的黑眸,在白雪中衬得明亮有神,宛如深浓的墨,使她看得入迷。

「被他跑了,你没受伤吧?」男子弯腰把笨重的她从雪堆里扶起来。

她发现他的手臂强壮有力,身高也相当出众,修长壮硕的身形丝毫不输给周围高头大马的外国人,愈看愈像个刚走下伸展台的模特儿。

而且他说中文的声音好好听,让离乡背井的她很有亲切感,不自禁地有点感动。

「小姐?」他怀疑她被吓傻了,两眼发直盯着自己看。

「没……应该……没有。」她拍掉身上的雪,暗斥自己的失态,一不小心却连厚重的眼镜也拍掉了。

「你包包里有没有什么重要证件?像信用卡之类的东西要先挂失,然后再去报警。」他善意地建议,帮她捡起掉在地上的眼镜,戴回她眯起的眼前。

苏雅安冻红的脸颊漾起一抹感谢的微笑。「我钱包里有信用卡和提款卡,不过手机也在里面……这里哪儿有公用电话?!哪儿有警察局?」

像是突然想清楚自己被抢,她圆润的小脸突然变得很慌张,紧抓住他的手。

「别慌,我记得前面过两条街就有警察局,我陪你去报案好了。」他看看表上的时间,离晚上的一场视讯会议还有两个小时。

「你要陪我?」她睁大眼睛,有几秒又忘了被抢的人不该那么开心。

「走吧。」风标俏倬的身影在雪地里朝她伸出手,英俊的面容温柔浅笑,简直就像电影里才会出现的梦幻情节。

「谢谢。」她有些害羞的交出手,没有拒绝这位陌生男子的友善。

到了警局里,她紧张加结巴地跟警员比手画脚,脑中的单字文法全乱成一团,说了半天也不知所云,弄得对方一头雾水。

男子再次挺身相助,一边安抚她的情绪,一边用流利的英文帮她全程翻译,甚至自掏腰包买了杯热咖啡让她暖手,陪她一起等室友过来接她。

她捧着纸杯,不时偷瞄他,热饮还没入口,她的心已经好暖好暖……

「你从台湾来的吗?」她主动找话题跟他攀谈。

「嗯。」他应了声。「你是来这儿念书的?」

她点头,擦掉镜片上的白雾。「你也是吗?」

「我看起来像学生?」

「穿着不像,不过你很年轻。」虽然他风衣下穿的是西装,但看来大她没几岁,约莫二十三、四,有可能是研究所的学生。

「我来这儿洽公,明天一早就要回台北了。」他笑了笑,自己的确是从小就被父母送到国外栽培,也在这儿念过几年书,不过天资聪颖的他经过几次资优考试跳级,二十一岁就拿到双硕士学位,回国服兵役,半年前已经进入父亲的公司实习,准备接掌家族事业。

听到男子即将离开此地,苏雅安心里忽然有股莫名的失落,感到有点不舍,总觉得不想就此失去他的音讯。

她内心挣扎地望着眼前的男子,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她的室友就慌慌张张地冲进警局来大喊着要将她认领回去。

「你的室友来了。」他笑看那名激动的女子,要她快点过去,自己也起身准备离开。

瞧瞧时间,他还有十五分钟可以赶回饭店准备开会。

她和室友走出警局,频频回头张望那名男子的背影,在他即将搭上计程车的前一刻,她拔腿冲上前去——

「可以给我你的联络方式吗?我想找个机会向你道谢。」她拉住他的袖子,嘴里吐着阵阵白雾,觉得这一定是她这辈子做过最有种的事,比她独自赴美念书还需要勇气。

「不用了,这没什么。」他客气地表示不需要她的感谢。

「要!一定要!」她异常坚持,紧抓着他不放,因为她强烈地感觉到自己还想见到这名男子,她不能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不然今晚一定会失眠。

他先是一愣,继而微笑。没有想太多地摸摸大衣,想找出自己的名片,不过身上刚好没带……

「喏。」苏雅安快动作地向司机要来纸笔递给他。这时候的英文突然神奇地变得很流利。

他脱下手套,在小纸条上写下名字和联络资料。

「以后要小心点。」他把字条交给她,摸摸她的头交代。

「嗯。」她用力点头,看着上头的名字——

简书禾。

唇边漾开一朵笑花,她开心地挥手,目送他搭车离去,马上把字条收进牛仔裤口袋里。

简书禾……是他的名字,也是她的英雄。她默默地将他的样子记在心底,忍不住在雪地上兴奋跳跃。

不料隔天一觉醒来,美梦破碎!

「不……」她捧着纸屑惨叫。

好心的室友心血来潮帮她洗衣服,却忘了先将口袋净空,结果把她塞在里头的字条绞烂,成了一堆烂纸浆。

这下子,她的英雄只能追忆,不能延续了啦!

呜呜……

【第一章】

六年后——

苏雅安作梦也没想到自己会有和简书禾重逢的一天,而且他竟然还是父母为她安排的相亲对象。

为了中午的相亲宴,她一大清早就起床梳妆打扮,对着镜子确认了几百次自己的妆容,从收到母亲送来的照片,确认他就是六年前对她伸出援手的那名男子开始,她的心便雀跃不已,每日睁开眼就期待这天到来。

踏进餐厅包厢,她一见到起身相迎的男子,整个人几乎失了神,灵动的水眸闪闪发亮,瞬也不瞬地盯着他……

真的是他!是她记忆中的那张脸,就跟六年前一样……不,他看来比六年前更为出色,风姿潇洒的外貌衬上温文儒雅的气质,气宇轩昂中还多了些沉稳,浓眉下那双黑瞳依旧蕴含着炯亮如星的光芒,犹如美丽的夜色,使她怦然心动。

「这位就是议长千金啊,长得真是漂亮。」简家两老率先夸奖苏家刚留美归国、芳龄二十五的掌上明珠。

「哪里,您的公子也一表人才……」苏家两老也不吝啬地称赞简家年轻有为、听说今年才二十九岁便已撑起大半家业的独生子。

两方陪同出席的家长一阵寒暄互夸,融洽的态度不仅是出于礼貌客气,也是真的对对方的家世背景感到相当满意。

今天的男主角简书禾,是全国排名前十大企业「丰阳集团」的继承人。

「丰阳集团」早期从制造汽车零件起家,藉由参与国际汽车品牌的设计、制造代工,与欧美大厂合作促使商品当地语系化,再以合资方式扩展采购、行销等多面向运作计画,开发内需新市场,加上近年来几项成功的转投资,沿用打造国际品牌的核心概念,事业版图从汽车业不断扩充至高科技、房地产及餐饮等产业。

简家的事业到了简书禾手中非但没有没落的迹象,反而因为他优异的管理能力,加上前瞻性的策略思考及创新力,使得集团整体经营绩效翻新数倍,旗下公司市值成长超过千亿美元。

至于今天的女主角苏雅安,则是出生于名声响亮的政治世家,亲族成员几乎全在政府部门当官,几代族谱里不乏市长、局长、议员、委员、代表,其中最不起眼的官阶也是在公家机关担任公职的小主管。

不过苏雅安从小就对政治毫无兴趣,作风低调的她一直乐于当个「平民百姓」,从不随便让人知道她的来历,避免节外生枝。

她比较喜欢把脑筋花在天马行空的构思上,这几年在国外进修专业设计课程,像海绵一样吸收各项流行元素,也兼职帮国内一位好友设计一些网拍鞋款及小饰品,因为销售数字屡创佳绩,朋友甚至还提议等她回国来就一起合伙开设实体店面呢!

但今天,她真的很庆幸自己有这样的家世背景,否则很可能会错失和简书禾相亲的机会。

「书禾,别只顾着吃饭,也和雅安说说话啊。」简父在一旁敲边鼓。

「是呀是呀,我这个儿子个性老实,见到漂亮的女孩子就不会说话了。」简母也替儿子说话。

简书禾看了父母一眼,回头对苏雅安温煦微笑——

「这里的清蒸鳕鱼很有名,多吃一点。」他只说了这句无关痛痒的话,往她碗里放了一块鱼肉,继续优雅用餐。

「谢谢。」苏雅安开心品尝佳肴,没怎么介意他过度专注于食物的态度,一颗心都被重逢的喜悦填得满满。

但简家两老却对儿子的举动感到有些尴尬,不满他居然在对方长辈面前摆出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显得他们俩自己一头热。

「没关系,刚开始不熟都是这样的。我们家雅安的个性活泼开朗,熟了以后可是很健谈的,要她不说话比较难。」八面玲珑的苏母赶忙跳出来打圆场,主要是因为知道自己女儿对男方很有意思,头一次答应相亲还表现得那么积极,她这个当妈的人当然也就爱屋及乌。

未来女婿不爱说话没关系,重点是人品好,家世也不差,只要未来好好对待她的宝贝女儿就行了。

「妈……」苏雅安娇嗔地唤了声,要母亲别破坏她的形象。

「现在才想跟你妈串通太晚了,应该在出门前就先把话套好。」简父也附和道,身为议长的他显得作风海派,不拘小节。

「爸!」她父母今天也表现得太放松了吧?

「这么可爱的女孩要是成为我们的媳妇就好了,我一直很遗憾没能多生个女儿,女儿比较贴心。」简母看出来女方挺满意自己的儿子,笑得合不拢嘴,觉得这桩婚事已经八九不离十了。

苏雅安娇羞地低头窃笑——是微笑,含蓄地唇角上扬,完全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

两方家长继续相谈甚欢,热衷地讨论有关政治与经济的无聊话题,横竖就是都乐见两家孩子走上红毯,来场风风光光的政商联姻,对简、苏两家的未来都有好处。

然而一顿饭吃下来,苏雅安也不得不发现男方好像真的对她兴趣缺缺,从头到尾没和她说过几句话,只有偶尔回答她一些问题,对她笑一笑,大部分的视线都没摆在她身上,真是浪费了她一身精心打扮。

幸亏吃完饭后,长辈们顺水推舟地要他邀她出去喝杯咖啡、兜兜风,他也没拒绝,又使她转忧为喜,内心燃起一簇希望之火。

稍后,他询问她的意思,来到靠近海岸边的一家咖啡厅喝下午茶。

两人坐在户外的屋檐下,海风徐徐吹拂她柔亮的发丝,将娇若春花的容貌彰显得更为艳俏动人,风鬟雾鬓。

他静默地凝视,使她不觉地桃腮微晕,心儿怦怦跳,神情娇媚地将飘乱的发丝勾过耳际——

「抱歉,我并没有和你交往的打算。」

她一愣,手僵在空中。

「蛤?」她不只「蛤」了一声,表情也像被煮熟的蛤蜊一样,呆愣地张口,心想这是什么杀风景的话?!

「今天来相亲纯粹是我父母的意思,因为他们不太喜欢我现在的女朋友,所以才想介绍其他女人给我认识。」他四平八稳地解释,语气慎重,表情诚恳。

但她却听得满心悸动……心有余悸的「悸」,感觉一颗雀跃的心像被人拧过的毛巾一样纠结,希望之火也被浇熄。

「这样啊。」她喝了口茶,僵硬地点点头,苦笑着夸奖说:「你好诚实喔。」

「抱歉,但我不想让你产生误会,耽误你的时间。」他再次道歉,俊雅的脸上看得出诚意,无奈他拗不过父母软硬兼施的要求,否则也不必让她白跑这一趟。

苏雅安见他一副情非得已的神情,又开诚布公地说明自己已经心有所属,她虽是遗憾,但也挺欣赏他的坦白,以及显然要扞卫自己爱情的态度。

「那我也要向你坦白,其实我心里有点失望,本来以为这次和你再见面会擦出什么灿烂的火花呢!」她重新调整心态,换上一副较轻松的口吻,但也不刻意掩藏内心的感受和对他的好感,认为把话说出来比较痛快。

反正告白跟被接受是两码子事,这点她倒是能看得开。

「我们见过面吗?」她的话令他受宠若惊,不记得自己曾在哪里看过她。

虽然听说她才回国不到半年,但生于鼎鼎大名的政治世家,要是见了面应该会有印象才是。

「六年前在纽约,应该是你回台北的前一晚,记不记得曾经陪过一个被抢的女生到警局报案?」

「是你?!」他想了几秒,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因为我变漂亮了,所以没认出我吧?」她打趣地说,还故意像拍洗发精广告一样甩了下头发,神情得意得很逗趣。

可能是因为对自己外表更有自信的关系,她的个性也连带比之前活泼了些。

「感觉是不太一样。」他细细打量她双瞳翦水、纤细柔媚的模样,确实和记忆中那个戴着粗框眼镜、刘海齐眉、随意扎起马尾、身上穿着层层灰黑衣物的朴素女孩有着明显的落差。

即使只有一面之缘,他也觉得她变漂亮了,像是蜕变后的美丽天鹅。

现在的她如果不幸遭抢,应该会有一大票男人抢着挺身而出,英雄救美。

「你留给我的那张字条,不小心被我室友拿去喂洗衣机了,不然我们现在有可能早就交往了,唉,真可惜……你一定也很遗憾我后来没打给你对不对?」她先是哀叹造化弄人,又擅自揣摩他的心境。

「啊!」他怔然,顿时不晓得该如何回应她直接的示好,飞快地思索要怎么说明自己对她别无企图,还能兼顾到她的自尊。

「开玩笑的,你的反应很伤人耶。」她噗哧一笑,觉得他认真动脑的样子也太可爱了。

她当然知道他当年出手相助纯粹是出于热心,没有其他企图……

可惜他没企图呀!

简书禾笑了笑,喝口茶,看着她幽默开朗的笑容,讶异两人之间奇妙的缘分。不过多了这点意外的熟悉,他也更容易开口向她说出自己的打算。

「我有一个不情之请,关于今天的相亲,可以请你向家人代为拒绝吗?这样我爸妈才会放弃。」由女方出面回绝,他父母也无话可说。

无论父母要他相几次亲,他都打算这样私下搞破坏,相信几次后他们也会放弃这徒劳无功的计画,同意接纳他家世平凡的女友。

「好啊,不过我也有个条件。」她考虑两秒,答应一半。

「什么条件?」

「跟我约会。」

「约会?!」

「嗯,我也要有理由跟家人交代嘛。跟你见几次面,然后再说我觉得我们俩不适合,这样比较有说服力呀。」她笑嘻嘻地说,尽管帮他这个忙会让自己有点内伤,但仍然乐意助他一臂之力,成人之美。

不过她也不能否认,这个条件里其实包含一点小小的私心,毕竟他是她搁在心头六年的男人,虽然原本没预期会再碰面,但见了面却是这样「相见恨晚」的结果,心里还真有些不甘愿。

她不想再像六年前那样匆忙收场,多见几面,也能在她心上划下一个较完整的句点。

「也是。」他赞成她的想法。不然依他的条件被人一口拒绝,父母恐怕也会起疑心,追究到底,到时候免不了又是一阵吵闹。

「那我们就约……三次,今天不能算,请我吃三次饭、看三场电影,我就去跟我妈说你是个讨厌鬼,我不喜欢你。」这句话绝对是昧着良心说的。唉——

「一言为定,谢谢你讨厌我。」他笑着伸出手,英姿迈往的仪表如同六年前那一夜,映在她的眼。

她用力地握住,嫣然一笑,心中却忍不住惋叹这段错失的缘分……

晚了一步,就只能祝福他和别的女人终成眷属了。

几天后,他们进行第一次约会。

苏雅安依然费心打扮,亮丽现身;简书禾也依旧风度翩翩,文雅体贴。

两人来到高级的法国餐厅用餐,灯光美、气氛佳,他们聊天的内容却一直绕着另一个女人打转——

「她叫李恩竹,是我们公司总务科的职员,长得很清秀,留着一头可爱短发,经常别着一个粉红色的水晶发夹,个性很温柔、体贴,会泡这世界上最香醇顺口的咖啡……」

他用一种不能再温柔的神情,着迷地形容心上人的点点滴滴。

她静静聆听他细述,看他眉宇间散发幸福的光彩,心情有点复杂,既替那个受他疼爱的女人感到幸运,羡慕她能遇到一个深情相待的男人,另一方面又不禁有点小嫉妒,惋惜自己没那种好运。

这些年里她不是没人追求,可是就是遇不到一个像他这样,使她打从心底觉得「对」的男人,偏偏他已经名草有主。

「听你把她说得那么好,输给这种人我也只好认了。」她半是好玩地举杯敬他的爱情,也哀悼自己的没指望。

「希望你也早日找到一个疼爱你的男人。」他回敬她,自觉刚才好像说了太多令她不自在的话。

简书禾不是木头,能从她的言谈间隐约感觉出来她是真的对自己有好感,不过他已经有了喜欢的女人,两人也是真的注定无缘。

「不需要说这种话安慰我。」她摆摆手,听得出他的用意,心里反而更闷。

「这不是安慰,是真心的祝福。」他笑着澄清,旋即想到——

「对了,我们公司的副总,他大我两岁,是个非常有能力的男人,也是下任总经理的热门人选,不如改天介绍你们俩认识?」

「吼,这位先生,就算你不喜欢我,也不用这么急着把我推给别人吧?」她噘起嘴瞅着他,可不爱被当成烫手山芋。

「我不是那个意思。」

她干杯,爽朗地笑出声。「那就请阁下顾好自己的恋情,不用替我的姻缘操心了。」

他饮尽杯中酒,看着眼前这个双颊微醺,笑声如银铃般清亮的美丽女子,觉得她真是个率真的好女人,改天有机会还是想帮她物色一个好物件。

以朋友的相处模式,他们度过一个愉快的晚上。

第二次约会,大约是在一个星期之后。由于简书禾的工作排很满,又得和他的正牌女友谈情说爱,所以苏雅安主动提议把时间订在中午,只要他利用午餐时间陪她到公司附近的餐厅吃顿饭。

准十二点,她到达他的办公室外,等了半个小时他还没开完会。

她无聊地玩着手机里的小游戏,突然想到他女友也在这里工作,于是天人交战了一下,还是向外头的女职员问了他女友工作的部门。

「请问总务科在哪里?」

女职员指给她方向,苏雅安立即好奇地前往,找到总务科的办公区域,躲在远处的大型盆栽后偷偷观看他女友的模样。

果然如他所言,李恩竹是个长相秀净的清秀佳人,远远看着就给人一种娴淑可人的感觉,她甚至可以想像她带着恬静笑容站在厨房里为他冲泡咖啡的贤慧模样,那味道应该很香……

她微微扬唇,为他感到高兴,心头又有些微妙的苦闷。

一会儿后,她走回简书禾的办公室,没留意刚才被她看了半天的李恩竹也注意到她的视线,奇怪地跟在她身后。

「你去哪里了?」还没走到副董办公室,结束会议的简书禾已经先出来找她。

「闲逛。」她心虚地撒个小谎,心想让他知道她跑去偷看他女友好像不太好。

他定睛注视她明眸皓齿的笑颜,没说出方才已从女职员口中得知她曾经探听过总务科位置的事,而她从总务科的方向走来,却说只是去闲逛,眸中似乎还闪过一瞬慌张……

之前,他母亲也曾来公司找过女友,表面上若无其事,私底下却狠狠刮了女友一顿,要她认清自己平凡无奇的身分,早点知难而退。所以现在看着笑容满面的苏雅安,他心里不禁有些怀疑,不过又觉得她应该不会做那种事。

虽然相处没几次,但他直觉她是个直爽坦率的女人,应该不会在背后耍些小手段。

「呃!你女朋友。」她不经意一瞥,看见站在一段距离之外的李恩竹。

简书禾回头,一见到女友惊愕苍白的脸色,他的神情也瞬间变色,眉心轻皱。

苏雅安认出李恩竹是他女朋友,那就代表她刚才真的去总务科,而不是闲逛,谎言不攻自破。

不过此时的情况由不得他细想太多。

李恩竹难过地掉头离去,他下意识地想追过去,却顾及眼前还有一个人……

「你去吧,我们另外再约时间。」瞧他一脸担心,应该已经没心情跟她吃饭了。而且她也怕他女友是不是误会了什么,造成他们俩感情失和,所以要他快去跟女友解释清楚。

「不好意思。」他急急丢下一句便追了上去,内心暗暗感谢她的体谅,由此觉得她即使去找过女友,应该也不是出于恶意,这点只要向他女友求证便可。

苏雅安望着他飞奔而去的背影,不会形容那股梗塞在胸口的感觉……

明知道要祝他幸福,但见到他眼里对另一个女人的眷恋、深深的惦挂,她心中便渗进一丝苦涩,笑容也随之僵凝。

她捂着窒闷的胸口,缓缓走向电梯。

幸好,他没看见她此时的表情,不然一定会察觉她的最新发现——

她还是很喜欢他,比自己原先以为的还要深刻许多,始终忘不了那一夜烙在心上的英勇身影。

她闭上眼,唇在笑,心里却似在流泪般的酸楚,模糊地发疼……

第三次约会,简书禾在酒馆里借酒浇愁,苏雅安劝也劝不住。

「她想跟我分手。」他痛苦地说,又干了一杯酒。

「为什么?」他们不是很相爱吗?难怪他会伤心地喝个不停。

「她说她压力很大,我爸妈知道我们还有往来,又去逼她辞职,还找过她父母,对她家人工作的公司施压……」他没想到父母居然会做到这种地步,为了逼她离开,连她的家人都拿来当威胁工具。

从小到大他从来没有忤逆过父母的任何安排,考最高的成绩、进最好的学校、在事业上卯足全力,尽其所能成为父母的骄傲。

恩竹是他长这么大唯一想为自己争取的事,父母亲却完全不顾他的意愿,不择手段要拆散他们,只因为她没有显赫的家世,不符合他们认定的门当户对。

他心疼女友的处境,愤慨到想闹家庭革命,但女友却不赞成他和父母强势对立,怕此举会造成他们对她更大的反感。

在说服不了父母、女友又对这段感情产生动摇的情况下,他这几天的心情也倍受煎熬。

「要是……我去劝劝伯父伯母,你觉得有用吗?」她不忍见他为情所伤,尽可能想帮上忙。

「他们不会听的,到现在我才知道原来在他们心目中,儿子的感受还不如他们的面子来得重要。」父母根深柢固的门户之见,岂是她三言两语可以改变?

不过,他还是感谢她的好意,举杯再敬——

「别喝了。」她抢下他的酒杯,大男人已经醉到无力反抗,高大的身体斜倚在长椅上,侧偏着头,意识混沌得懒得睁眼。

她静望着他悒郁的面孔,倾听他诉苦的同时,心也微微扯疼。

他伤心,她也心痛,真希望能为他做点什么……

他,要幸福才行呐!

隔几天,简书禾上午进公司处理事情,下午就带着行李准备直接赶赴机场,飞往他国出差。

黑头进口车停在车阵中等红灯,他望向窗外的目光忽然一凛,锁定对面咖啡厅的其中一桌客人——

是他的女朋友和苏雅安!

他降下车窗,让视线更清晰,清楚地看到苏雅安正在说话,女友则像在听训似地低下头,拿着手帕频频拭泪。

接着,苏雅安站起身,把一个白色信封放到李恩竹面前……

隔着一条大马路,简书禾仍能见到女友脸上哀伤的表情,他看见女友摇着头把信封退回,垂着双肩,掩面哭泣……

一辆小货车挡住视线,车潮也开始往前移动。

「回去!马上把车绕到对面。」他激动得要司机掉头,一心惦记女友的眼泪。

「可是这样您可能会赶不上飞机。」司机尽责地提醒,而且也不可能飞过旁边长长的分隔岛啊。

他看着表上的时间,坐立难安地往后望。此行关乎一笔上百亿元的合作案,他确实不能错过这班飞机。

车子继续向前驶,他焦急地找出手机,拨给女朋友。

重拨到第五次,女友才接起。

「我们……还是分手吧。」电话那头传来哽咽沙哑、令他心碎的请求。

「嗯——」

「我真的觉得好累,好辛苦……像苏小姐那样……才是适合你的女人,以后我们不要再见面了。」她抽抽噎噎地说完,切断通话。

「恩竹?恩竹!」他对着手机大喊,再拨已经转入语音信箱。

他惊惶失措、呆若木鸡。

搭着飞机穿入云霄,他的心却直坠入地。

【第二章】

一个多月后,简书禾约苏雅安外出见面。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邀约,她当然不会拒绝。

但见了面,他的神情却不若往常清朗温煦,盯着她的眼神也有些阴郁。

「我们结婚吧。」

「啊?」他语出惊人,害她差点打翻饮料。

「如你所愿,恩竹离开了,她趁我出差的时候消失得无影无踪,无论怎么找都没有她的下落。」这一个月里他发疯似地派人找寻女友的下落,四处打听她的消息,结果却毫无所获,连她的家人也不能确定她身在何方,只有被动地接受她梢来报平安的消息。

能在短时间内躲得那么彻底,他想很可能是因为有「高人」指点的关系。

「你是说她不告而别?」她太惊讶了,而且他说「如她所愿」又是什么意思?她从来没有动过这种歪念头呀!

「何必装得那么吃惊?这些日子你大费周章在我面前玩这种两面手法,不就是为了要取代她,成为我的妻子。」不愧是出身政治世家的女儿,如此擅长操作布局、摆弄人心,甚至表现得比他父母还「高明」。

之前他实在太低估她的狡诈,才会给她可乘之机,在他面前惺惺作态地装好人,背后却阴险的对他女友出手相逼,致使他们俩分手。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苏雅安娇俏的脸蛋满是惶恐,她愈听愈心惊,觉得简书禾好像对她产生了一个天大的误会。

结束三次约会后,她便按照约定向父母提出无意与他进一步交往的决定,简家那头不曾再来问起这件事,她还以为一切已经尘埃落定,他和他女友大概过得非常幸福,所以才会一个多月没有消息,怎知会弄成现在这样……

「是啊,继续用你那张漂亮的天使脸孔对我装傻,假装你没去找过恩竹,逼她离开我。」他冷笑讥讽,一想起那日她在咖啡厅逼走女友的情景,心中便烧起一把被愚弄的怒火。

但是,他不会独自承受,他要这个可恨的女人也一起受苦,尝到他的痛。

「我的确去找过她,不过我没有要她离开你,我是——」

「我知道,你只是跟我爸妈一样去找她聊聊天,顺便提到我们之间的家世有多悬殊,财产差了几位数,或许你还出示了高人一等的毕业证书和家人的名片,让她明白你来头不小,有个能在政坛呼风唤雨的父亲和一群了不起的亲戚。」他尖锐地奚落,若非他亲眼所见,可能也不会相信这个看似率直无害的女人居然那么会演戏,将双面人的角色诠释得如此成功。

「我没有……」她否认这可怕的指控。那日去见他女朋友,是因为舍不得他为爱伤神、悒悒不乐,所以才瞒着他私下约李恩竹出来,希望对方不要轻言放弃这段感情。

考虑他可能受制于父母的立场,不太容易出面为女友处理太多事,她甚至想借一笔钱给他女友另外租房子住,也表明可以帮她或家人安排不会受到简家压力的新工作。

尽管这做法可能有些冲动,未尽周全,但她真的没有恶意,更没料到会导致这样的结果!

「随你怎么说,总之我同意这桩婚事,你的回答呢?」他黑眸淡定,目光冷锐地直视她惊慌的眼,拒绝再听到任何无意义的狡辩。

从字面上来说,他应该是在跟她求婚。

但由他的语气听来,却像在和她谈判一门没得讨价还价的生意。

要或不,全在她一句话。

「书禾,你听我说,那天——」

「你的答案!我只想知道这个。」他冷硬地打断她楚楚可怜的戏码,表情不耐。

「……」苏雅安难过地垂眸,实在不晓得如何回答这措手不及的「求婚」,整个脑袋都乱哄哄。

「差点忘了,你在我面前很难说实话。」他嗤笑一声,起身睨着显然又在装可怜的女人。「明天中午前给我答案。」

他像一阵秋风扫过她身边,头也不回地离去。

她怔坐在原地,愣视着对面空无一人的位子,纤瘦的身子刮得犹如离枝落叶,颤巍巍地卷入一股沁凉的寒意中。

隔日中午,简书禾无意外地接到苏雅安的来电。

「怎么样?」他对她的答案十拿九稳。

「书禾,我想……我去请我爸他们帮忙找李小姐好不好?他们的人脉广,说不定能查出她的下落。」

他微怔,没想到她不是来给答覆,而是要帮他找人。

难道不是她把恩竹逼走吗?

不,这女人大概又在做表面工夫了!

他那天看到的并不是幻象,所以就算这女人没有教恩竹如何销声匿迹,但私下跑去把人逼走却是事实,他不会再上她的当。

「意思是你不想跟我结婚?」他拿刀直入,不让她有机会兜圈子。

眼前,他只知道自己失去了心爱的女人,脑子里唯一的念头是报复。

「你真的要跟我结婚?」她叹息道,昨夜已经为这个问题辗转难眠,到天亮都没睡好。

当然,她也想和自己喜欢的男人结婚,可是这男人并不爱她呀……

「你以为我有心情跟你开这种玩笑?」他口气不耐,厌烦她的犹豫不决。

她沉吟了一会儿。

「好,我们结婚。」这或许也是她能补偿他的一个机会。虽然她从来没有要逼走他女友的意思,但最后造成这样的结果,心理上总觉得要为此负部分责任,因此她想留在他身边安慰他,陪他一起走过伤口愈合的阵痛期。

嫁给他,是出自诚心的弥补,也是基于私心的爱慕。

「很好,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我。」

他的笑,预告着她不知道的残忍。

喜讯来得突然,起初两家长辈也和刚得知这消息的外人一样反应诧异,尤其是苏家父母,对女儿一下子喜欢,一下子不爱,一下子又说要嫁人的决定实在无所适从,不过在确认过女儿的认真后,原本就有意联姻的两家人也没什么异议,反而紧锣密鼓的张罗起这桩轰动政商界的婚事。

听说男方对女方一时天雷勾动地火,逼不及待地想把老婆娶过门,于是提议在最短的时间内完婚,甚至还找了命理大师来帮两人合八字,看定一个月后的良辰吉日,错过就得再等大半年。

但事实上简书禾之所以这么急着将苏雅安娶进门,只是为了要早点实现折磨她的心愿,亲手将她推入痛苦的深渊。

两家人为了筹备这场紧凑的婚礼忙到人仰马翻,终于赶在当天圆满呈现出一个令众人称羡的梦幻婚礼,在五星级饭店席开百桌,风风光光办完这场盛大的喜事。

当晚,苏雅安梳洗完毕,穿着一套杏色丝绸睡衣坐在新房里,等待还留在饭店里应酬、比她晚归的丈夫。

从今天开始,他们就是夫妻了。

她摸着指节上璀璨生辉的钻戒,心情始终无法像一般新嫁娘那样纯然喜悦,因为她明白丈夫娶她的原因并非为爱,只是心冷的接受父母安排,与苏家缔结一桩有利可图的婚姻。

准备婚礼的过程中,他总是被动地配合,或许在别人眼中看似很积极,但身为当事人的她最清楚,新郎其实把所有的事情都交给婚礼顾问去处理,除了愿意花一个小时陪她拍婚纱照,连这枚婚戒都是透过婚顾挑好,直接修改后送到她手上。

「明知道我对你没兴趣,还愿意嫁给我?」房门被推开,简书禾半倚门框,英挺面孔带着几分醉意,嘴角似笑非笑的牵动。

「不管你怎么想,我是真心喜欢你的。」她紧张地站起身,这段时间里一直想找机会向他解释,但他却不准她再提起有关李恩竹的事,甚至不太搭理她。

「这我相信,否则你也不会用尽心机拆散我和恩竹,在背地里偷偷赶走我唯一想娶的女人。」他揶揄她自私的算计,踏着有些摇晃的步伐走向大床,动手扯着束缚他整天的领带和西装。

没错,他就是知道这女人有多喜欢自己,老早察觉她对他「有情有意」,所以才有把握她一定会答应这桩婚事,乖乖跳入这个圈套里。

「书禾,我真的没有要她离开你。」她想上前搀扶,却被他一手挥开。

她受伤地望着他拒人于千里的态度,知道他心里难受,因此没强求他立刻从情伤中抽离,只是默默陪伴。

等过些日子,他总会冷静下来,相信她真的没有存过那些坏心眼。

往后,她也会加倍努力做个好妻子,赢得他的喜爱,使他真正接纳她。

「别说那些了。过来,让我看看你有多喜欢我。」他丢下外套,坐在床沿,清俊面容扬起一抹略带倡狂的笑意,语气更似挑衅地勾引。

她忐忑更深,不只源自初夜的青涩,还很不习惯他异于往常的邪魅神情。

此刻的简书禾没有半点温雅气息,反而像个要唆使人犯罪的俊美恶魔,对她下达诱惑的指令。

她怯怯地往前几步,才踏入他伸手可及的范围,立即被他擒获。

他扯开她睡衣外袍,按着她纤柔的腰际,仰起头,高挺的鼻尖就贴在她胸前高耸的下沿,轻轻厮磨。

那嗅着她的姿态,也像头渴望猎物的兽。

他大掌沿着光滑的丝绸往上移动,整个罩住她浑圆的胸脯,握在手中恣意把玩、使劲揉搓。

苏雅安因他大胆的动作抽凛一口气,不太适应这样陌生的亲密,惊怯而羞涩地轻咬下唇。

他抬起深不见底的黑眸,仰望她娇红欲滴的俏颜,放轻掌中的力道,生似怜惜地爱抚。

但下一秒,他更放肆的左右开弓,扩大逗弄她的范围,两手同时盈握柔软如绵的双乳,隔着薄透的衣料,温柔地亲吻那逐渐挺立的小点,将曼妙的身子轻薄得浑身发热。

「舒服吗?」他持续以指节戏弄她敏感的顶峰。

「嗯。」她娇应一声,双腿酥软,对他的触碰毫无招架之力,每个呼吸都像被他挟持,随着他温热的抚弄而起伏,感觉飘飘然。

「恩竹最喜欢我这样碰她。」

她如遭雷击,蓦然一震。

「怎么了?」他残忍地明知故问,撩起她的睡衣——

她压住他的手,胆颤地看着身前的男人,确定他不是在说醉话,而是一脸冷酷,双眸沁寒地直盯着她。

「你打算……把我当成她的替代品吗?」她凄怆地猜测,觉得他似乎是蓄意这么做的。

「怎么会,你永远代替不了她在我心中的位置,往后你能从我身上得到的,不过是一个法律上的名分而已,简太太。」他嘲弄她的自抬身价,给的答案更加残酷伤人。

永远得不到的爱,他也要她体会那种痛彻心肺的滋味。

「去客房睡,以后不准出现在我房里。」他推开她,摆明要和她划清界线。

她踉跄了几步,站稳身子,拉紧睡衣外袍,眼眶泛红地看着他。

「你根本不想娶我,对吧?」她早知道他并非心甘情愿和她结婚,但情况好像比她原来想的还要严重。

这时,她才隐隐约约察觉到他眼中烧红的恨意……

那或许才是他和她结婚的真正原因!

「出去,记得把你的东西带走。」他径自走向浴室,面无表情地抛下这句话。

不屑一顾的冷漠,已经取代了他的回答。

巨大的关门声,震动苏雅安迟缓的步伐。

她宛如行尸走肉地来到衣柜前,收拾自己的衣物,脑袋嗡嗡作响。

谁会想到,她的新婚之夜竟是这样度过,被丈夫厌恶地推开,逐出新房……

太不像简书禾了。

她悲伤地听着阵阵流水声,怅惘地想着他前后的差异,实在无法相信原本那么温文和善的男人,怎么会在一夕间变得冷若冰霜,判若两人?

眼泪一滴滴地滑落,抹了又掉,索性不擦了。

她加快手边的动作,不想待会儿惹他更不开心。

虽然他现在很生她的气,对她误解很深,但苏雅安仍然相信情况会有好转的一天,只要她肯用心,他们的关系一定会获得改善。

既然选择结婚,她就会尽全力维护他们的婚姻,挽回他的心。

她不哭,用力吸吸鼻子,拉着行李退出新房,身影更见坚强……

总有一日,她会在他心中占有一席之地。

新婚生活正式拉开序幕。

没有蜜月,没有同房,简书禾以刚刚正式接下董事长一职为由,只带她到邻近的香港过了三天,当然,也是分床,而且他全程都在处理公事,只有睡觉才会回饭店,倒头就睡,一天跟她说不上几句话。

回到台湾,他成天忙碌,应酬一天比一天多,回家时间一天比一天晚,收好行李就随时到国外出差,过得比单身时期还要「洒脱」。

而她,自然是完全被搁置在他紧凑的生活之外,鲜少闻问。

对外,苏雅安从未向任何人透露自己的婚姻状况,觉得目前若是让家人得知他们感情不睦,插手干涉,反而可能使他们夫妻间的问题更加难解,所以她选择孤军奋斗,默默耕耘自己的婚姻。

即便丈夫对她任何善意的示好、亲近,一概漠然以对,甚至会穿插几句「冻」听的讽刺,听得她心好酸,但是乐观的她仍然充满斗志,没被击倒,继续朝自己的目标前进。

「我昨天去报名了烹饪课,你喜欢吃什么菜?等我学会再做给你吃。」趁着和他同桌吃早餐的时间,她才有机会和丈夫多说几句话,分享一下生活点滴,虽然大部分都是她在自言自语,但她依然非常珍惜这点时间。

婚后,她暂缓和朋友一起开店的计画,只维持原来的兼差模式,继续画些设计稿,暂时想把生活重心放在家庭里,学习当个贤慧的妻子。于是最近她开始报名一些实用家事课程和婚姻成长讲座,全都为了让他们「冰镇」的婚姻回温。

「我很少在家吃饭。」简书禾回话的口吻、表情都像个机器人,跟她的热络有天壤之别。

「那就等你在家再做呀,说说看嘛。」她依旧笑着,兴致勃勃,尽管现在连早餐都还是出自帮佣阿姨之手,因为她只会烤吐司配牛奶,但相信经过学习,她的厨艺一定会突飞猛进。

「我不想吃你做的东西。」他放下刀叉,以纸巾擦嘴,拿了公事包就出门上班。

没办法,是她逼他把话说白的,要是这个女人懂得「适可而止」,自己与他保持距离,他也不会主动接近去攻击她。

仅有的仁慈,是他没留下来欣赏她肯定难看的表情。

几天后,他一早踏出房门就闻到满室咖啡香,不自觉循着那阵香浓四溢的味道走向厨房……

厨房里的人不是帮佣,而是苏雅安。

他正想回头,她已经端着一杯咖啡,笑吟吟地朝他走来。

他瞄了眼她身后的凌乱景象,猜她八成已经忙了好一会儿,重煮过不只一次。

「喝喝看,我特别向名师学来的,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她一脸跃跃欲试,期待自己接受密集特训的成果能令他满意。

虽然丈夫现在很少跟她谈心,但她记得他以前说过喜欢喝咖啡,所以特别去拜师学艺。

「我现在不喝咖啡了。」他淡然撇开眼,强迫自己漠视那阵扑鼻而来的咖啡香。

那味道诱惑他的味蕾,却也触痛他心中的伤口。重要的是他不想让这个女人称心如意,再小的事情也一样。

「这样啊……」她放低手中的咖啡,大概能猜到他戒掉咖啡的原因。

苏雅安努力不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太难过,迅速掩去内心的酸涩,再接再厉地对他说:「那我以后泡茶给你喝,我们家的人都很爱喝茶,所以我从小就对茶叶很有研究,而且喝茶比较健康喔……」

简书禾看着这个好像不知道何谓挫折的女人,怀疑她究竟真的那么乐观,还是傻得感觉不到他的愤恨。

这段日子不管他如何对她冷嘲热讽,挑她毛病,她都能微笑以对,不气馁地继续对他好,毫无怨尤地扮演好妻子的角色。

他明明说过不想吃她做的东西,她还一大早起来忙这些没用的事,现在又在跟他说什么傻话……

差一点,他都要误以为她真的是个贤良淑德的好女人,内疚起自己对待她的恶劣态度,如果不是亲眼见过她的真面目——

「我去上班了。」他丢下一桌早餐和追在后头关心他的女人,直接拎着公事包走出家门,厌烦地甩开差点受影响的思绪。

苏雅安捧着一杯逐渐转凉的咖啡,呆坐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心情低落。

然而刚离开屋子的那个男人,其实也没比她快乐多少。

他得用尽全力,才能抵抗她的「精湛演技」,随时提醒自己对她狠下心。

他不是在欺负女人,而是在报复她的罪有应得!

又过了几日,简书禾凌晨一点多回到家,神情凝重地站在客厅里,盯着蜷缩在沙发上睡觉的苏雅安……

她怎么又在这里等他了?

娇小的身子抱着手臂,缩在沙发边微微发抖,头歪了一边,看得出来睡得很不舒服,而且前两天好像才听到她在咳嗽,现在睡在这里不怕着凉吗?

简书禾皱起眉,心底竟然萌生一丝不该有的心疼……不,是同情……也不对!这女人根本连同情都不值得给,他干么要同情她?!

他立刻甩开这个万不可取的念头,重新武装自己的心。

他甚至不愿伸手摇醒她,而是碰了下桌子,故意发出吵人的声响。

苏雅安迷迷糊糊地醒来,看到站在旁边的男人,马上坐起身,揉揉眼睛。

「你回来了。」她睡眼愒忪地对他微笑,模样带有几分娇憨清纯,像个惹人怜爱的小女人。

但他知道她绝对不是!

「不是叫你别等门?」他板着脸问,暗自懊恼一不留神就被她影响的观感。

「我是看电视,不小心睡着了。」她的借口很蹩脚,一听便知是作假。

或许这女人就是那么习惯说谎,也可能是故意想塑造善解人意的柔弱形象,做这些事来让他产生罪恶感。

他不理会她的虚伪,转身离开。

「等一下。」她急急喊住他,从桌子旁边拿出一个纸袋。「我今天陪朋友去帮她老公买衣服,也替你挑了一件,试试看合不合身。」

她取出一件Polo衫在他身上比划,目测应该没什么误差,穿去打高尔夫球肯定很帅。

「就算你做这些,我们的关系也不会有任何改变。」他冷睨着她自得其乐的笑容,知道她一直很努力想获得他的好感,结婚后做了许多事,全是为了讨他欢心。

但,他就是恨她这样不屈不挠的努力,气恼她到底要装到什么时候才要撕破这张伪善的假面具,别再让他有一种伤害无辜的错觉。

他亲眼看到的,不会错……

恩竹在见过她之后就离开了,也是不争的事实……

为什么?为什么这个女人就是不肯承认自己犯的错,然后坦然接受应得的惩罚,面对她煞费苦心得到的这场婚姻,不过是一场错误的悲剧!

简书禾愈想愈火大,最愤怒是她居然还一脸柔肠寸断的悲戚表情,使他的良心受到不该有的压力,善良的天性再次与报复的心产生冲击。

他把衣服丢回她身上,不领情地转身——

「我不会放弃!」她坚定的大喊,紧抱手中的衣服,犹如怀抱爱他到底的决心,再难过都不想弃守这份感情。

「我……会一直等到我们关系改善的那一天,一定会努力让你爱上我的。」

不用回头,他就听得出她泫然欲泣的声音,心头没来由的揪拧……

他竟有些不敢回头,就怕看见她「逼真」的悲伤,让他的大脑即使知道没必要同情,却还是觉得自己像凶残的刽子手。

他真想不通,这女人为何要如此执迷不悟?让他有继续伤害她的理由。

难道她就不能识相点,自己躲开他,别再自找苦吃了吗?

矛盾的,他想报复又希望她狡猾的逃走。在伤害她的同时,心中也不自觉地对这个逆来顺受的女人产生一种愈来意深的不舍,觉得她很傻、很笨……

简书禾带着诡异难辨的情绪走向卧房。

苏雅安仰着头,大口吸气,压下想哭的冲动,第N次告诉自己不能软弱,她一定可以做得到、撑得过。

她知道丈夫绝对不是个坏人,总有一天他会平静、总有一天他会相信、总有一天他会恢复往常的温柔、总有一天……

他的恨与她的爱,持续着一场互不相让的硬仗。

【第三章】

时间又往后走了一段,他们的婚姻迈入第四个月,简书禾对她的态度还是没多大改变。

他经常性的加班、晚归,三天两头喝得醉醺醺的回来,身上也不乏浓烈的香水味。一出差就是好几天,中间从不会打电话,也不太喜欢接到她的电话,口气总是冷得像冰山。

她一次次被打击,忍不住都要佩服起自己愈挫愈勇的心,怎么承受得住那么多她想都没想过会经历的挫折。

这夜,简书禾又喝到茫,一身酒气地被司机和秘书扶进家门。

司机打过招呼便退下,浓妆艳抹的女秘书却还「依偎」在简书禾身边,看起来好像很舍不得结束这场应酬。

「房间在哪里?我扶董事长进去。」她向屋里探头采脑,连个「请」字都没说。

「时间不早了,蓝秘书还是先回去,我会照顾他。」她笑着婉拒,心里其实对这位刚上任一个多月的女秘书没啥好感,觉得她对自己的态度不太礼貌,每次接到她打去办公室的电话也口气欠佳,仿佛在怪她这个无所事事的家庭主妇打扰了丈夫的工作。

现在居然还登堂入室地想踏进他的卧房?!真是岂有此理!

「夫人金枝玉叶,我怕你没那么大的力气。」蓝秘书姿姿媚媚地笑着,不太想退让的样子。对于那些只会窝在家里打扫、做饭、带小孩的女人,她一直有种身为女强人的优越感,自豪在工作上的精明能干。

不过对于苏雅安,她又格外多了几分嫉妒的敌意,因为从上班第一天起,她就对简书禾这个内外兼具的优秀男人留下好印象,内心的爱慕之情加上观察到他对妻子的感情并不热络,私底下对这位「家管」的态度自然不会好到哪里去,与上司一起出席会议、应酬时,也常幻想自己飞上枝头的模样,觉得自己比苏雅安更适合坐在董事长夫人的位置。

「他是我的丈夫,我使尽吃奶的力气也会把他拖回房里。」苏雅安生气了,直接把老公「抢」过来身边,自己也有点意外怎会顺口说出那么呛的话。

只能说女人为母则强,为妻也不弱,可不能让什么乱七八糟的女人都踩到她头上来。

蓝秘书脸一僵,没料到向来客客气气的苏雅安会突然伸出爪子。

碍于她还是董事长夫人的身分,秘书只好摸摸鼻子退开。

「那我先走了。」

「不送。」

苏雅安皮笑肉不笑地目送那个妖媚的女秘书,听到关门声音才接着把丈夫扶向卧房。

简书禾意识放空,大半体重都压在她身上,真是让她使尽了吃奶的力气才将他弄回房里,中途还险些失准地撞上家具。

她小心翼翼地把他放倒在床上,卸下他的领带,解开他的领口……

「你做什么?」他突然睁眼,皱眉盯着正在拉他皮带的女人。

「你喝醉了,我帮你松开皮带,比较好睡。」她红着脸解释,因为手的位置真有些尴尬。

他眸光飘移,似懂非懂地松了手,她继续脱他裤子,再倒来一杯温开水让他漱口,拧条湿毛巾帮他擦脸擦手。

苏雅安从小见惯了妈妈伺候喝醉酒的父亲,嫂嫂伺候喝醉酒的哥哥,偶尔也会帮忙照顾被选民灌醉的姊姊、阿姨,因此对这些事情并不陌生。

只是他灼人的体温让她双颊发烫,直勾勾的目光也令她略微心慌,触碰他的感觉就像在摸一团火,指尖不禁有些轻颤,心跳偏快。

简书禾涣散的眼神一直跟着她,看着她的纤纤细指在自己身上忙碌移动,如花似玉的脸蛋上缀着一双温柔澄澈的眼……

大雾弥漫的脑中突然闪过一道光!他抓住她的手,往后一推——

「谁准你进来的!」他厉声斥喝,想起她就是那个欺骗他的虚伪女人。

竟又用如此柔情似水的狡猾眼神想来诱拐他……

「你快躺好,我马上就出去。」她捡起掉落的湿毛巾,想到他连醉了都记得要赶她走,唇上漾起一抹苦涩的笑。

不过她还是坚强的面对他的嫌弃,哄他躺下,替他盖上被子。

倾身的同时,一阵淡雅香气扑过他鼻梢,窜进他浑沌的脑子里,迸发某种令他着迷的感觉。

「晚安。」她轻柔地道再见。

才转身,简书禾再度抓住她的手,将人往怀里一带,使她半个身子都贴到丈夫身上。

他结实的胸瞠托着她轻盈的柔软,两张脸近得逃不过彼此的气息。她闻得到他的醉意,他也没错失那阵诱人清香,萦绕在鼻间,久久不散。

他深呼吸,享受那阵清雅的香味,朦胧双眸凝视着她面如挑李的容颜,抚过嫣红脸颊、微翘菱唇,不假思索地吻住,尝到另一种香甜。

舌尖轻轻抚过她软嫩的唇瓣,辗转吸吮,在她惊呼的瞬间溜进贝齿间,更深入地品尝、缠绕……

她眯起眼,半是失神,又有点慌乱,按在他胸前的手掌下意识地出力,想撑开一点距离。

他似乎察觉她的逃避,大手一揽,将玉软花柔的身子整个卷到身下,以先天优势牢牢压制,吻得更狂。

苏雅安的身体动弹不得,心却剧烈颤动,在他火热的激吻中呼吸加促,眩然迷离,无力闪躲也不想闪躲,浑身热得像要融化。

她爱这个男人,全身细胞都因他的亲近而沸腾,由生涩的娇怯转为一股难以形容的愉悦与亢奋,愿意把自己交给他……

他埋首于她香气迷人的颈间,厮磨着芳兰竟体的娇躯,双手胡乱拉扯她的衣物,渴望更贴近那股诱人的气息,好好闻……

「恩竹。」

苏雅安睁大眼,仿佛突然挨了一巴掌,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恩竹……」他沙哑地呼唤,温柔又迫切地碰触她……

「我不是。」她难过地说,心又被划了一刀。

简书禾恍若未闻,照样腻在她身上,热情地爱抚那方软玉娇香,沉浸在触碰她的美好感觉里。

「我不是李恩竹。」她提高音量,使劲推他肩膀,抗拒他给其他女人的激情。她宁可和他当有名无实的夫妻,也不愿盲目成为别人的替身。

这会儿,简书禾才抬起头,以一双如醉似醒的眼神打量身下的女人。

甩甩头,他集中精神降低酒精的影响,眯起眼睛盯着她,掐住她的下巴。

「是啊,这张脸不是恩竹……她才不像你这样装模作样。」幽暗的双瞳少了几分醉意,多了几分冷冽。

她不是恩竹,而是苏雅安。这个认知其实也令简书禾大感震慑,因为他竟然会将怀中的女人错当成自己深爱过的前女友,即使习惯喊着那个熟悉的名字,但他刚才渴望探触的确实是这个柳娇花媚的身子,近乎不可自拔地醉心于她宜人的芬芳、柔情缱绻的气息。

他寒着脸,实在不明白自己为何会犯下这种「失误」,离谱的是他此时还有种意犹未尽的感觉……

苏雅安轻锁愁容,再次承受他无情的指控。无论醉或醒,他总能那么精准地刺痛她的心……

他紧盯她凄楚的神情,心口平添一股闷,恼怒她又是这副可怜的受害姿态,害他感觉更不好受,脑子里翻搅着太多凌乱的思绪。

他真的很好奇,为什么像她这种阴险狡诈的女人,老是能把「苦旦」的角色演得如此生动自然,经常睁着一对清澈的眼眸,状似无辜地望着他。

还有她身上的味道,为什么如此清淡优雅,给人一种纯净的感觉,散发出他喜欢的气味,而不是浓郁、矫作的人工香味。

存心勾引他吗?

他鄙夷地想,冷冷地笑,看着她衣衫不整躺在他床上的样子,实在不难猜到她进到这房里的用意。

对啊,这才像她。

既然如此,他好像也不必压抑自己的生理需求,此刻对她的身体的确很有感觉,被她玲珑有致的曲线勾惹得情欲高涨,什么意识都没解除身上的噪热重要。

在酒精的作用下,简书禾的意识产生扭曲的回路,偏激而冲动地想占有这个女人,狠狠蹂躏她过于迷惑人的美丽。

他再次欺身,直取她红润的双唇,湿热的火舌由粉颈一路向下,沿途撒落令人失神的热吻,缠腻着她欺霜赛雪的肌肤,将她也带入一种如梦似幻的魔境里。

她摆脱不掉那股愈来愈深的纠缠,觉得意识愈来愈飘离……

「你真的知道我是谁?」她极力把持着一点清醒,揪住他的发,想确认他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嫉妒只会使你丑陋,苏雅安。」他眼神微凛,黑瞳中闪烁深浓的情欲,大掌拨开她的手,抚上绵柔酥胸,爱不释手地揉捏那盈软的触感。

一把扯下碍事的睡衣,他俯首含住那颗红艳的果实,衔在口中吮弄,汲取她的甜美,把她敏感的身子逗弄得浑身无力。

「唔……」微启的唇间流泄娇软音韵,她青涩的身子已经够彷徨无助,他还嫌不够煸情地探向她腿间,隔着丝薄底裤碰触令她害羞至极的地带。

她羞赧地夹紧双腿,他却霸道地将它们分开,用膝盖加以抵制,同样等不及地卸下那层障碍物,邪佞的手指直接抚弄那朵含苞待放的娇嫩玫瑰,拨开颤动的花瓣,轻捻花蕊……

「嗯……」她在他灵活的指下娇啼,羞耻地感觉到他正大胆的入侵她最私密的一处,带给她不曾体验的刺激和欢愉。

他抬头,俯视她星眸半闭、秀发披枕的模样……

她扭着身子,启唇轻喘的妩媚姿态,真是美得不可方物,娇艳惊人。

那美不胜收的景致使他下半身愈来愈胀热,疼痛的欲望迫不及待想得到释放,感受指尖触及的湿润。

他架高她的玉腿,抬起充满弹性的俏臀,炙热的分身抵在她晶莹润透的花口,找到适切的角度,一举贯穿她的紧窒——

「啊!」她吃痛地呼喊,身子僵硬着不敢轻举妄动,怕再增加身下那阵撕裂的灼痛。

他凝视她痛苦的神情,内心交会着两股复杂的喜悦和疼惜。他的胸口正因为占有她的纯真而感到莫大欣喜,却又对她的脆弱心生怜惜,偏偏这两种情绪好像又都不应该出现在他心里……

他的恩路仍然混乱,隐约认为自己不该对这个女人有这些感觉,但下一瞬间,他的身体已然自有主张地放慢占有她的步调,嘴唇给予温柔的亲吻,双手抚慰着紧绷的娇躯,帮助她适应他的存在,体恤她初经人事的不适。

苏雅安怀疑自己可能是痛昏头了,因为身上那个男人正以温柔无比的动作呵护着她,每个吻、每个抚触都带着风一般的轻柔,拂过她身上每处敏感,缓解了她腿间的疼痛,撩起体内另一种难以言喻的痛苦……

她就知道,他是很温柔的男人……

她抬眸,含羞带怯地抚上他精实的手臂、宽厚的胸瞠,暗示自己已经准备好接纳他更深的占有,也渴望他贴近的拥抱。

他抚着她面若桃红的双颊,被那脸娇羞的神态煽惑得欲火焚身,噪热难耐。

他将粗硬的欲望推进她的最深处,在她紧紧包含的花径中逐渐加速,冲撞出一股美妙至极的快感,流窜全身。

苏雅安本能地附和丈夫的动作,感觉下腹不断升起一种陌生又刺激的快意,掩盖了身体残留的痛楚,让她兴奋地想喊出声——

「啊……啊啊……」她无法形容这种感觉,脑袋愈来愈空,身子愈来愈热,四肢紧攀着他健硕的体魄,心却像要飘上天际一样……直到崩溃的那一点,她快乐得想哭,放声娇喊。

他晚了她一会儿才彻底释放,翻身躺在床上低声粗喘,不敢相信自己在她身上获得如此大的满足,仿佛他们已经欢爱过许多次,彼此的身体如此契合,除了她生涩的动作总是有些被动,他们的结合可说是完美无缺地美好,美好得……令他害怕。

体内的酒精随时间挥发,简书禾的理智也跟着回笼,不禁懊恼起自己放任欲望的鲁莽行径,同时也狼狈的意识到身边那个女人对他的影响力,似乎已经悄然越过自己设下的界线,严重威胁到他坚守的恨意。

他不应该碰她的……

「明天记得去找医生开药,我不要你怀我的孩子。」

苏雅安不可置信地瞠眼,起身瞪视那个狠心的男人,不能相信他怎么会在转眼间变得更加残,说出这些伤人的话。

「如果你怕,就不该碰我。」她肚子里的孩子,也是他的亲骨肉呀!他怎么能若无其事的说出这种话?!

「我的确很后悔……」他懊悔自己和她的亲密行为,这种事只会加深两人的牵扯,只会给她更多得到爱的希望,但他明知道那是行不通的。

他不会,也绝不能爱上这个女人。尽管他是决定放弃前一段恋情才和她结婚,而且能够感觉刚才的激情里不只有感官的满足,还有心灵上的吸引,但是要他承认自己对苏雅安有感情,岂不等于认同了她在暗地里伤害前女友的卑鄙行径,而违背了他判断是非曲直的道德观。

不,他无法接受自己居然会对一个满腹阴谋的女人动了心,他一定要将她彻底驱赶出心门之外,不能再有任何情感上的牵连。

不过,为什么他又心疼了?

那种看着她难过也跟着黯然神伤的情绪,实在对他的心脏造成很大的负想……

所以,他才说他们不该有更深的牵扯,他根本不该碰她的!

苏雅安怔怔地望着他,突然不晓得该将自己置于何地。

他后悔……那她该怎么办?是不是干脆承认自己趁火打劫,在他酒醉时强占他便宜好了。

她背对他穿上衣服,在心里自嘲这可笑又不堪的处境。

「就算你这样说,有了孩子我还是会生下来。」她和缓而坚定地抛出这句话,忍着双腿间的酸疼下了床,走出主卧房。

回到客房里,她再也忍不住心痛,掩面大哭。

结果,她没有怀孕。

而他,再没碰过她。

两个人生活在同一片屋檐下,他始终和她保持一段冰冷距离,变本加厉地冷落,严禁她的靠近与关心。

他和她的关系,与其说是夫妻,倒不如说是房东与房客来得贴切,只是不收租金,碰了面也吝啬给她一个微笑,小器得不得了。

一转眼,两人结婚已经满一年了。

他们的结婚纪念日,她以为他总可以留给她一、两个小时,至少陪她吃顿烛光晚餐,反正他也要吃饭……

「小姐,不好意思,离我们的打烊时间还有一个半小时,需要帮你出菜吗?」餐厅里,服务生的表情有点尴尬,这个晚上已经问过她好几次类似的问题。

「抱歉,请等一下。」苏雅安遣退服务生,拨电话给丈夫,响了两遍,终于接通。

「还在加班吗?」

「我跟任凯在外面。」任凯是公司的总经理,也是他的部属兼好友,有时下了班就会聚在一起小酌几杯。

「会待到很晚吗?」原来他离开公司了,可是还是没来找她,也没告诉她一声。

「不一定,我说过不要等我。」他一贯的「冷」回答。

「嗯,别喝太多,路上小心。」她一贯的柔顺包容,不发脾气,最后还附上贴心的叮咛,挂上电话。

约莫又经过半个小时,她才招来服务生,打包预定的菜色。

苏雅安提着两人份的「宵夜」走出餐厅,微笑经过几双同情的目光,心情倒是没有那些工作人员想像的哀伤,因为她早已习惯等待,对丈夫的缺席也不会太意外。

都怪她自作主张,人家都说不来了,她还坚持订了餐厅,坐在这里等了他一个晚上……

好吧,她承认自己有些难过,因为没有人会喜欢独自庆祝属于两个人的纪念日,就算态度冷淡,她还是希望他能在她身边,在这个特别的日子里面对面陪她吃一顿饭,那么她就会欣慰这十二个月来的努力也算是有了一点小小的收获,勉力自己不能气馁,未来还要和自己心爱的男人度过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很多很多个数不尽的年头。

不过现实就是现实,实际上他并没有出现,即使她一个半月前就跟他预约今晚的空档,期间好几次提醒他记得赴约,白天还发简讯请他不要忘了晚上的约会和餐厅位址,但他还是选择加班,然后跟朋友去聚会。

她坐在车上苦笑,播放一首轻快的音乐,打发心里的负面情绪。

日积月累下来,她已经锻炼出一身自我疗愈的好功力,诀窍就是让自己变得感觉迟钝,刻意麻痹掉部分感受力,这样就能继续在这桩婚姻里苦撑下去,冀望能融化丈夫那颗冰封的心。

她将音乐调大,直到心里的惆怅消散一点,才系上安全带,驶离原地。

马路对面,一辆进口车在停车格里已经待了超过一个小时,随着苏雅安离开也关上车窗,发动引擎。

啪!一只大手打在刚毅有型的脸孔上,精锐的眼里迸出肃杀之气。

「下次再骗我来陪你喂蚊子,我不会善罢甘休。」任凯捏碎第十三只「死蚊子」,表情显然也很想呼好友一巴掌。

简书禾说要约他出来喝酒,结果半路上居然叫他把车拐到这里,对着餐厅门口当「望妻石」,白白让蚊子饱餐一顿。

他老婆要是知道他们刚刚真的在外面,一定会感动得冲出来抱着他哭。

「我会付你加班费。」简书禾笑道,要他可以出发到他们熟识的酒吧了。

「五倍。」任凯踩下油门,没在客气。

「我记得你不是狮子座。」他调侃朋友狮子大开口。

「我的血很珍贵。」蚊子吸他的血,他当然要从上司的口袋里挖回来补,反正上司的口袋深得很,不挖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任凯跟卡通里的小甜甜一样,从小生长在孤儿院,所以对金钱和权力有比一般人更深刻的体会,也因此激发他强烈的企图心。

「好,我会付,待会儿的酒钱也由我买单。」

「那是当然的。」豪迈脸庞勾起一抹理所当然的浅笑,方向盘随着他结实的手臂帅气过弯。「不过今天是你们的结婚周年,真的不回去陪老婆?」

简书禾毫不考虑地说:「不需要。」

「想耍帅就不要特地跑到门口偷看,让她等到天荒地老好了。」他们夫妻间的事,任凯大致知情,在他看来,好友是死鸭子嘴硬,怎么都不肯松口承认自己对那个苏雅安感觉早就不同,硬是觉得那是个天大的错误,搞得自己神经错乱、言行不一。

「我没特地,只是顺道过去看一下。」他果然打死不认,一口否认自己对苏雅安存着什么「特别」的感情。

其实,或许他也解释不清自己对那个女人究竟安的是什么心,明明已经冷酷拒绝她的邀约,白天还故意不接电话,要秘书转告加班的消息。可是一想到她还是可能坐在餐厅里等他,他又无法置之不理,冲动地非得绕到这里来确认一眼。

见到她的车停在外头,他没来由的气愤,真想冲进去骂那个女人怎么就是学不会死心,一直做这些让人良心不安的傻事。

不过一察觉到心中那点不舍,他又忍了下来,不准自己对她有任何「正面」的感觉。

他漠视自己真实的心声,却又不想就此离去,宁愿埋伏在餐厅外喂蚊子,以一种压抑且拉锯的心情等着看她何时会离开。

她先走,好像是他赢了。不过那女人提着餐厅纸袋、落寞上车的身影,又重重地扯了下他的心,使他更想买醉麻痹自己。

他不能……绝对不会对那个女人有感觉!

「喔!一看看了一个多小时,我都不知道你的时间这么有弹性耶,董事长。」揶揄好友不用钱,任凯一向很大方。

「你能不能专心开车?」光是要应付脑子里那个不断「吵」他的女人就够烦了,耳朵还不得清净。

「十倍。」

「你去抢好了。」

「今天是结婚纪念日,特殊假日本来就要加价。」

「……」虽然知道好友不会真的跟他要加班费,但任凯抢钱的理由还是令简书禾一阵无言,愈来愈不想保持清醒。

【第四章】

这日上午,苏雅安在房间里替几张设计稿上色,帮佣阿姨来敲门,拿了一张快用完的食材清单给她。

「我晚点就会去买,没事先下班吧。」

虽然因为丈夫不吃她煮的东西,以致她习得的厨艺少有用武之地,但家里食物和日用品大多由她亲自采买,兼顾品质与健康。这是她在这屋子里少数能为他做,并且感觉自己还像女主人的事。

中午吃过饭,她收拾好东西,准备开车出门,把热腾腾的设计图送到朋友琪琪手上,顺便去采买食物。

「你不要来,我今天忙得很,整天都在外头跑工厂。还有我告诉你,前几天我又看到一间很适合咱们大展身手的店面,只要你点头,我们马上就可以升格当老板娘了!」即使知道这朋友嫁入豪门,不愁吃穿,琪琪每隔一阵子还是会来问她家庭主妇当腻了没,可别忘了她们说好要一起创业的梦想。

「好,我再想想。」由于苏雅安口风太紧,周遭亲友几乎都没察觉她真实的婚姻状况,就算瞧出一点端倪,她也会尽力粉饰太平,包括偶尔听到丈夫好像跟别的女人过从甚密的流言耳语,她也能替他找到应酬、误会等理由,一笑置之。

「想什么,你已经想了一年多,机会是不等人的。」

「再给我一点时间嘛。」最近她真的有认真在考虑这个问题,因为这一年多来能上的课都差不多上完了,夫妻关系还是没什么大进展,闲置的时间倒是愈来愈多。

「少来,我现在没空听你撒娇,图改天拿,不说了。」琪琪匆匆收线。

苏雅安把设计图放回房里,开车出门。

岂料才不过几分钟,她就因为一场天外飞来的车祸,直接进了医院——

「他……还在忙吗?」

白色墙壁边,苏雅安缩着双肩,紧捂着手机说话,声音里有余悸犹有的惊慌,本该像桃花般鲜艳的肤色,也因身陷紧张氛围而显得有些苍白虚弱。

突如其来的车祸,吓得她手足无措,只能浑身发抖的打电话向丈夫求援,可是他一直在会议中。

「对,我不是说过等董事长开完会出来就会帮你转告他了吗?」蓝秘书一副不胜其扰的口吻,近半年来对这位不太受宠的董事长夫人愈来愈没耐性,自认在上司心目中,成天跟在他身边打点大小事务的自己应该更具分量。

真不懂上司和这女人的感情明明不怎么好,偶尔还会在外头闹几则小绯闻,怎么不干脆回家跟原配离婚呢?这样自己也才有机会近水楼台,抢得先机当凤凰。

想到这儿,蓝秘书又拿起镜子,在艳红的唇上补上一层唇膏。

「是……」苏雅安忐忑的声音里多了分无奈,她知道丈夫事业做很大,也能体谅他比常人更忙碌,但是——

「真的不能叫他接一下电话吗?我有很重要……真的是非常紧急的事情要找他。」她少有地试着打断他的工作,不想和秘书解释太多,此时只想听到丈夫的声音,还得用另一只手抓稳握住手机的手背,才能防止它慌乱地颤抖。

「董事长的会议也很重要,请夫人务必体谅。」蓝秘书反过来要她懂得分寸。

「好,那么他一开完会,麻烦请他立刻打电话给我。」苏雅安不是察觉不到对方的嚣张气焰,只是太习惯不去计较周边的人事物。

老话一句,心思愈敏锐,愈容易感受到被刺伤的痛苦,所以她自动降低自己的「反应力」。

「我会告诉他你有来电。」至于上司要不要回电,她可不能保证。

「谢——」

嘟嘟……

秘书不是头一回挂她电话,所以她并不惊讶,只是这次身处孤立无援的困境,不免使她格外善感,心酸起自己在丈夫心中轻如鸿毛、微乎其微的存在。

一年多了,他为何还是不肯相信她,依然那么恨她……

她鼻酸地转身,稳住惊惶的心情,没走几步,立刻被一群人团团围住。

「小姐,你说现在到底是要怎么办?我儿子的车被你撞烂了,人也被你撞得躺在医院里,难道你都不吭声就行了吗?」一名顶着大啤酒肚,嘴边还残留一圈槟榔渣的中年男子指着她问。

「抱歉,但会发生擦撞也是因为他违规回转——」

「撞人就是不对啦!少在那里推卸责任,撞了人还想赖啊!」另一名满脸横肉的彪形大汉也要她别废话,还动手推了她一把。

纤细的身子冷不防地倾向一旁,肩膀和手肘扎扎实实地撞上冷硬的墙画。

她只退了一步,立即被一名女子揪住衣领,凶神恶煞地警告她。

「你休想落跑!」

「嘿啦,看你一身名牌,不要想装穷喔,不然给你好看……」

五、六名气愤的家属全围着她,不分青红皂白地指责。

其实她自认没有违规,而是对方突然甩尾回转,车速过快之下打滑,偏移到她的车道,她来不及踩煞车就撞了上去。

刚刚在车祸现场,闻讯而来的家属已经避开警方的注意力,趁乱对她一阵拉扯叫骂,甚至将她推倒在地,不料到了医院场面还是一片混乱。

苏雅安抱着挡在胸前的包包,被一群咄咄逼人的男女逼到墙角,一时间六神无主。

她开的那辆车是公公送的礼物,保险方面向来由丈夫全权负责,维修部分也是他派人定期保养,临时出这种状况,她根本不知道要联络谁来处理,又不想将娘家的人扯进这种纠纷里。

要是他能接电话就好了。

苏雅安紧握着掌中的手机,不知所措地面对一张张狰狞的陌生脸孔,心里真的很慌、很怕,好希望丈夫此时就在她身边,至少告诉她该怎么做也好……

「大家冷静一点,没看到这位小姐也受伤了?」突然有个声音穿过人群,又有道力量将她拉出重围。

她抬头一看,发现挡在她身前的是一位相貌斯文的年轻医生,后头还跟上来两位制服员警。

「是啦是啦,先让医生帮她搽药,等我作好笔录,厘清双方的责任归属再来讲,你们不要一群人挤在这里妨碍别的病人。」警员们打圆场,边说边替医生开道,让他带苏雅安走到急诊室里头的空位坐下,帮她检查伤势,在擦破皮的膝盖和手肘上药。

「还没联络到你的家人?」急诊室的医生总要眼观四面、耳听八方,刚才先帮别的病患处理伤口时,就注意到她一直抓着手机不放,脸上写着慌张和无助,让人见了都要忍不住心生同情。

「嗯。」她应了声,放下握在手里的手机。「医师,请问刚刚因为车祸被送来的那位先生伤得很重吗?」

她担忧地问,从那些家属着急的反应看来,那名男子似乎伤得不轻。

「不用太担心,他没有生命危险,初步检查结果也不算太严重,虽然手部骨折和肋骨断裂,但都没伤到重要器官,修养一段时间应该就会痊愈。」他平心静气地说明,想必那些人的激动有一半以上是来自她身上这些名牌精品,而不是伤患的实际状况,车祸肇事的纠纷他们可看多了。

苏雅安听了,总算稍微放心一点。「麻烦你们好好照顾他,医药费的部分我会负起全责。」

医师抬眼看她,那眼神似乎有点讶异又掺杂一丝笑意。

「照顾病人是我们的职责,不过你要不要负起全责得等警方调查完才能判断,不需要这么着急。」他虽然挺欣赏这女人不推诿卸责的态度,但有时候做人太干脆也不好,一说认错就全成了自己的错,遇到存心敲竹杠的恶人,就只有等着吃大亏的分。

「还有哪里不舒服?」转眼间,他已经处理好她身上所有外伤。

她动了动手脚。「脚踝有点痛。」

「可能是扭伤了。」他取下她的高跟鞋,检查后开了一些药,建议她再找个时间到门诊照张X光,叮咛注意事项时还顺便提到:「穿着高跟鞋开车容易影响踩油门和煞车的动作,增加脚底从踏板上滑落的机率,你可以在车内摆一双平底鞋作替换,不过千万别把换下的鞋子摆在前座下,以免鞋子滚到油门或煞车的踏板下,造成更大的危险。」

「谢谢你,林医师。」她瞥了眼白袍上的名字,朱唇微弯,黑白分明的瞳眸闪动点点柔光,使她苍白的脸上多了些血色。

他好意的提醒带有些许温暖,使她想起自己的丈夫。过去的他也是个很温柔的男人,不像现在浑身是刺,总让她难以亲近,一碰便要受伤。

「不客气。」林正翰不太习惯被美女盯着看,没多说话,转身又去治疗其他刚被送进急诊室的病人。

她低头穿鞋,目光再回到静置的手机萤幕上,喃喃地祈求。

「快打给我,拜托……」

她真的很需要他!

深夜十一点,简书禾回到位于精华地段的豪宅,高大挺拔的身影走过玄关,在地板上拖曳出长长阴影,俊美如斯的脸孔在光影下浮掠些许倦意,但分毫未损及那一身浑然天成的尊贵气质。

转进客厅,随手点亮室内灯,蓦地见到沙发上的一抹娇小身影。

「怎么不开灯?」一见到自己的妻子,他脸色立刻沉下,眼神乍现锐利,语气尽是凛冽,像只警戒的豹。

在她面前,简书禾总是格外留意自己的一举一动,连心境都要调整至最「无情」的状态,不得有半点放松。

「我下午请蓝秘书留话给你,为什么没回我电话?」她口气轻缓,觉得自己好像是提起最后一点力气和他说话,隐忍着满心沉痛与落寞,全都积压在发疼的胸口。

结果,他还是没打电话给她,从白天等到黑夜,一则简讯也没有。

「我有义务一定要回你电话吗?」他冷冷勾唇,俊俏的脸庞仿佛结了一层霜,使得健硕的身形更显冷酷,充满距离感。

「没有,可是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找你,拨个电话给我有这么难吗?」她心寒地问,实在不懂这个男人怎么会变得如此狠绝,自己都已经交代了有紧急的事情要找他,他还是忍心将她置于不顾,对她的求救充耳不闻。

迟迟等不到他的回应,今天她一个人在医院里面对那群张牙舞爪的家属,那种焦急又无计可施的心情真的很让人恐慌,但更折磨她的是丈夫不闻不问的态度,让她感觉像被人抛弃了一样。

就算她真的犯了罪,难道用这么长的时间来赎还不够吗?为什么他就不能对她稍微仁慈一点?只要一点点就好……

然而,简书禾的回应依旧冰冷如刃。

「什么事?」他不耐烦地问,那淡漠的神情,像是极度厌倦她的声音,痛恨听到有关她的一切。

事实上,他的确很不喜欢看到苏雅安那张看似单纯没心机的面容,这一年多来一直极力回避。

苏雅安眸光幽怨地望着丈夫冷峻的面容,感觉到前所未有的陌生、孤独……

还能做什么?

她恍恍惚惚地思索,指甲掐入掌心,应该要觉得痛的她却没感觉,只觉得自己似乎已经黔驴技穷,拿这个男人没辙了。

冗长的沉默,她才在快要令人窒息的静谧中开口:「现在没事了。」

「苏雅安!你在耍我吗?」他被她反反覆覆、要说不说的态度惹怒。

其实下午蓝秘书只告知他妻子有来电,但并未提及是什么要紧的事。他想过去她的来电不过就是问问晚上回不回家吃饭这类生活琐事,于是也不以为意,一忙就将此事抛诸脑后,没再想起。

但她现在的表情好像受到天大委屈,叫他看了就不痛快,问她又说没事。

「没有。」她沉着地否认,觉得被耍的人应该是自己才对。

这些日子以来她一直都在欺骗自己,以为自己做得到,只要持之以恒付诸真情,用心经营婚姻生活,终有一日能得到他的肯定,获得他的青睐。

然而他的善意遥遥无期,对待她的态度也始终僵持在零度以下,冻伤她无数次,将她的真心鞭笞得遍体鳞伤。

「那你到底要跟我说什么?」他丢下公事包,声色俱厉地质问。

「我出车祸了。」

「什么?!」他错愕地一愣。

「下午开车出门,在路上和人发生擦撞,本来想找你……问保险公司的资料,不过后来找到服务中心的电话,事情已经解决了。」她想起每次来家里帮她把车子开去保养厂的服务人员,幸好当时有留下对方的电话,那人也立刻赶到现场帮她处理,还查出了汽车的保险公司。

「你……没事吧?」他打量她的外表,一股懊恼油然而生,口气不自觉地放轻。

「怎么会有事,是我撞别人,又不是我被撞。」她凄楚地微笑着。

他讶异她竟然能说得如此云淡风轻,仿佛那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

直到她起身往回走,他才看见她膝、肘上的擦伤和瘀情,以及微跛的步伐。

「你的脚……」他下意识脱口,心口倏地揪紧。

「轻微扭伤,没什么大碍。」她停了下,没回头,继续往客房里走,每一步都很痛……不是脚,是心。

她坐在床沿,标致的脸蛋满布忧伤,拿起摆在床头柜上的相框,怅然若失地抚过那张结婚照,看着照片中的男人,眼泪一颗颗地落在那张英俊的脸上。

「为什么你就是不肯相信我?到底还要我怎么做……」泪水逐渐模糊了那对新人的影像,苏雅安觉得心力交瘁。这一年多的时间,她实在用了太多力气,做了太多挣扎。

结果,一年前和一年后有什么不同?她还是一个人睡、一个人过日子、一个人庆祝结婚纪念日、一个人满怀希望的傻等……

所有的情况都跟一年前一样,只有她的精神和感情被消耗得筋疲力竭,像迷失在一座荒凉的迷宫里,怎么都走不出去,看不到一线生机。

她瘫倒在床,眼泪流不停,因为她的心一直好痛好痛……

经过这场车祸,她伤痕累累的心终于彻底粉碎,认清自己的无能为力,承认自己败给那男人的绝情。

或许,她不该再坚持了,因为这一切努力根本没有意义,就像他说过的,即使她做得再多,他们的关系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而她,真的累了。

另一头,简书禾也回到主卧房。

他疲惫地靠在门边,仰头闭上眼,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因为那个女人的伤势而感到满腔郁闷。

他明明已经下定决心不对她产生任何一点感情,也经常提醒自己她不过是个表里不一的卑鄙女人。纵使他不乐见她受伤,却也没有理由替她挂心才是。

但,为什么他的心静不下来?脑海里不断浮现她那张悲怅的脸孔,那抹太无所谓的浅笑……

跟在餐厅前看着她的心情不同,那时他想骂她一顿,现在则是想揍自己几拳。

为什么!可恶……

他烦躁地拿出手机,打给负责汽车服务中心的主管,要对方马上替他找到去帮妻子处理车子的服务人员,五分钟内回报详情。

他要知道,那女人今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前一晚,苏雅安哭得太凶,直到天色泛白才疲倦闭眼,糊里糊涂地睡着。

她累得连呼吸都沉重,合眼后便陷入极深的睡眠状态,因此不知道就在她入睡后的几个小时,那个伤透她心的男人曾经悄悄来到床边,担心地查探她的情况。

早上九点,这已经超过简书禾以往七点起床、八点以前出门上班的作息时间,但由于平常应该会坐在餐桌旁陪他吃早餐的那个女人迟迟没出现,害得从昨夜就没睡好的他更加心神不宁,怕她是睡过头还是昏倒了没人知道。

尽管保养厂那名服务人员说她伤势轻微,但简书禾依然放不下心,所以在客房前探头探脑了几分钟后,终于举手敲门。

门内没有半点动静,他更是忧心忡忡,直接推门而入,走向侧卧在床的苏雅安……

她双眼红肿,秀丽脸蛋泪痕斑斑,挨着他们的结婚照,看来是哭了一整夜。

他轻触摸她憔悴的脸颊,发现她只是沉睡,松了口气,但积郁在胸口的情绪不消反涨,因为她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仿佛无声的控诉,再一次提醒他的残忍,牵动他不想有的心疼。

自从与她有了夫妻之实的那一夜,他其实就察觉到这女人已经在不如不觉间影响了他的心,很有可能再次造成失控的局面,于是为了避免她蚕食鲸吞、进一步动摇自己的想法,他刻意将两人间的距离拉得更远。

他一直催眠自己对她没感觉,无意间意识到想她的时间竟然比想起前女友还多,他就说服自己那是因为太专注于痛恨这个女人的关系,加倍漠视她的一切,几乎到了视若无睹的地步。

不看她的难过,他内心的罪恶感好像也会减轻一点。

坏的是,一旦定睛看她一眼,也会使他加倍感到罪恶与沉痛。她的泪、她的伤,全都指证着他冷漠造成的伤害,挞伐他的良心。

他皱着眉,轻轻地为她拉好被子,掩盖那些令人不舍的伤痕,拖着千斤重的脚步离开床边,安静带上房门。

他交代钟点佣人等到她起床再离开,又打了通电话回老家,接着才出门上班。

四十分钟后,简书禾到达公司。

「董事长今天比较晚,我正要打电话给您呢!」蓝秘书起身相迎,笑容娇娆妩媚。

他停下步伐,站在她的办公桌前,想起有件事要问她。

「昨天我太太说有重要的事情找我,你为什么没跟我说?」如果秘书有特别告知,他至少不会连通电话都没回,让她一个人去面对那些凶神恶煞。

据那名服务人员说,对方一行人的态度很差劲,不时对苏雅安吼骂叫嚣,他光想就知道她会有多惊慌,更气自己没及时帮上她的忙。

再怎么样,苏雅安是他的妻子,就算没有感情,他对她也有一定的责任,不能让她随便受到外人欺负。

这,是他对自己这股怒气的解释,不是因为在意那个女人。

「喔,我忘了。」蓝秘书佯装迷糊,其实压根儿就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没想到老板还会问起。

尽管她私下对苏雅安不甚客气,但在简书禾面前倒是不敢太嚣张,多少得营造一点娇柔的女人形象,才不会让仰慕的男人觉得自己太强势,也有需要他保护、疼爱的一面……

「重要的事你都会忘记,以后我还能放心把事情交给你处理吗?」他淡淡地问,严冷的面容给人强大的压迫感。

「对不起,下次——没有下次了。」蓝秘书识时务地保证,暂停所有幻想,夸张的笑容也收敛不少。

简书禾不发一语,凛着脸走进办公室。

秘书道歉了,车祸的后续处理不需他费心,苏雅安安然无恙的躺在家里……

没一件事情需要他操心,他的心情却一直好不起来,整日烦躁。

【第五章】

当晚,简书禾难得早归,八点多就回到家。

苏雅安坐在客厅里看电视,望着走进门的男人还愣了一下,下意识看了眼时间,确定自己没眼花。

「今天怎么这么早?」

「不行吗?」

打招呼被泼冷水,她很习惯,没再搭话,别过头看电视。

他后悔自己下意识的回答,听起来也觉得自己很机车,其实他要跟她说的不是这个,见到她气色好转也放心多了。

「我已经交代过家里的司机,这阵子你要出门就打电话给他。」

她一时不懂他的意思,也不知道该不该再开口。

「你的车子被扣留调查,之后还要送到保养厂维修,暂时没那么快拿回来。」反正他爸妈这阵子刚好出国旅游,司机随时有空。

「你去问了我的事?」她的口气有丝惊喜,意外他会去打听她的事,或许……

「我不是关心你,只是怕莫名其妙惹祸上身,你开车技术差就别逞强,省得出了事还要别人帮你收拾烂摊子。」为免她想太多,简书禾马上否认此举有任何在意她的成分,将一番好意的关怀扭曲成伤人的嫌弃。

她眼神一黯,暗自嘲笑自己竟然还对这男人存有一点奢望……

不,他不会变的,现在该变的人是她,她该清醒了!

「不用麻烦家里的司机了,我会自己叫计程车。」她浅浅一笑,关掉电视,走回房间。

「你……」他没料到她竟会拒绝他的决定,想开口说那是替她的安全着想,话到嘴边又卡回喉咙。

她回头看着他,等他说话。

「家里有车干么坐计程车?」烂透了!他不晓得自己怎么接得出这么滑稽的一句话。

她没搭腔,看了他一眼又往房里走。

他对这个「无言的结局」感到挫败,搔着头又是一阵心烦意乱。

为什么他会想关心她?为什么他会希望她高高兴兴的接受他的安排?

她要坐什么车出门有那么重要吗?!

简书禾被这些莫名其妙的想法弄得满心烦躁。

殊不知,接下来还有更令他无所适从的情况在等他。

客房里,苏雅安拨电话给好友,回答对方前一天问过她的问题。

「琪琪,我准备好要当老板娘了。」

「真的吗?太棒了!我们一定会成功的……」

她微笑,听着朋友亢奋的尖叫真,心情也受到光明的鼓舞。

是啊,她一定会成功的……

过去一年,她是一个失败的人妻。现在,她要做成功的自己,重新找回那个开朗自信的苏雅安。

昨天那场车祸,撞死了她对这场苦恋的执着,往后她再也不要愁眉苦脸的过日子,白白消耗自己的感情和时间,在这桩可悲的婚姻里痴痴守候,等待一个没有心的男人爱上自己。

以后,她要爱自己,不想爱他了……

一个月后——

简书禾陪妻子回娘家吃饭,顺便和岳父讨论一些工作上的进展,席间听到她和母亲聊起最近正在筹备和朋友合伙开鞋店的事,表面上不作声,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

「你要开店怎么没跟我说?」回程,他在车上问她,口气有些许不悦。

平常苏雅安什么事都会先告诉他,要开店做生意却只字未提,完全没来问他的意见,这简直不合「常理」。

「我以为你不关心这种事。」她的事情,他不是一向不在乎的吗?

既然这个男人不需要她的热情,那么她也不再强求不属于自己的缘分,往后她要把热情放在自己喜欢的工作上,实现属于她的梦想。

顺利的话,店铺再过一个半月就会开幕,她主要还是担任鞋款设计与支援店面的销售工作,其他后勤作业和网拍部分就交给好友去打理。

「即使这样你还是应该先让我知道,不要让我又像个傻瓜一样被蒙在鼓里。」他意有所指地提醒,却没察觉自己的不悦多数来自被她忽略的感觉,而非曾被她欺瞒的过往。

苏雅安静睇他严峻的脸色,沉默了半晌,沉着地开口——

「书禾,你……要不要跟我离婚?」

「你说什么?!」他惊愣,万万没想到身边的女人会突然冒出这句话!要不是有司机在开车,他可能已经重踩油门,殃及前方无辜车辆。

「我们在一起,谁都不快乐,你跟我分开应该会过得比较好,爸妈那边我可以去跟他们说,生意上的事如果有需要,我也会请我爸他们继续帮你。」

这个月里她想了很多,觉得离婚对彼此都是种解脱,不过她不会把全部的责任归咎于他一人,毕竟当年结婚也是她的选择,所以她甘愿承担后果,尽可能把这桩破碎婚姻的杀伤力降至最低,不要让双方长辈因为他们而撕破脸。

「那么替我着想,要我感谢你大方,还是夸奖你面面俱到?」简书禾对她擅作主张的「周到」毫不领情,反倒更添怒意。

一想到她竟然想要离他而去,甚至已经为此拟妥全套计画,他心底就有股翻腾的火气,直冲脑门。

「我只希望我们都不要再这样痛苦下去了。」她不随他的情绪起舞,知道他刚听到这个决定一定很震惊,需要时间消化。

意思是她现在过得很痛苦喽?

简书禾勾唇一笑。「我现在过得很好,一点也不觉得痛苦,所以我不会离婚。」

他誓言和她纠缠到底。在这个女人毁了他的爱情之后,她休想就这么拍拍屁股走人。

他绝不允许她离开!

「等你想通,随时告诉我。」她依旧波澜不兴,平静的神情下似平没有太多情绪,也没有往常那种愁苦、哀怨的曲折。

在对这桩婚姻心灰意冷、转念不再奢求丈夫任何情感上的回报后,苏雅安的心境反而变得豁达,不必再卑微、战战兢兢地讨好身边的男人。

他不放手,她也不急,只是用一种心平气和的态度,纯粹提出自己的想法,让时间去说服他。

但不知为何,她那脸可有可无的表情、无意兴战的和平,反倒让简书禾觉得惶惶不安……

爱与恨的战局,此时已经起了微妙的变化。

往后的日子,苏雅安逐渐将生活重心转移至工作上,随着鞋店的开幕日期逼近,她待在家里的时间愈来愈短,不但要稍微熟悉店铺内的作业流程,还得学习一点销售技巧,加上把大部分设计工作挪到店铺楼上的小办公室里,她现在可是经常在店铺里忙得团团转,不过也乐在其中就是了。

原本苏雅安在不在家,对向来早出晚归的简书禾应该没什么影响,甚至因为他们俩根本没同房,所以就算她彻夜不归,他这个宛如「房东」的男主人可能也没啥感觉,反正不管她人在哪里,他们俩一直都像分属两个不同的生活圈。

不过,自从她出门的时间愈来愈早,回家得愈来愈晚,简书禾的心情就愈来愈莫名其妙地糟糕,想起她的时间也与日俱增。

一早的餐桌上,他手边摆着一份财经报纸,她手边也摆着一本国际时尚杂志,边吃早餐边吸收新资讯,随时都在构思新点子,塞满工作,这样才可以防止脑子又以「怨妇」模式运作,早早将她对简书禾的感情全部整理干净,扔出心里。

简书禾也吃着早餐,但注意力却没摆在自己的报纸上,而是不断飘向她那头,看着她脸上带着清透裸妆,仍是将天生丽质的精致五官衬点得娇美动人、风韵秀彻,一双水晶般透亮的眼眸虚掩在浓密的羽睫下闪耀……就是不曾正视他一眼。

即使这情况已经持续了一阵子,但他还是不太习惯她在餐桌上的沉默,尤其是从头到尾都没看他几眼的态度。

过去,她总是会找很多话题来跟他聊天,就算没话说,她的目光也会一直停在他身上,望着他微笑。

现在,他居然比不上一本花花绿绿的杂志!

「你们的店后天开幕?」他忍不住开口。这不是因为他想跟她说话,是之前听到她在讲电话,顺口提一下而已。

「嗯。」她看了他一眼,继续翻杂志。

「所有事情都准备好了?」

「嗯。」这次连一眼也没有,她忙着从包包里拿出标签在杂志上做记号。

前所未有的忽略,让简书禾把培根当口香糖狠咬,却咽不下梗在心头的那口闷气。

「车子有问题吗?」

「嗯?」她终于抬头,没再移开目光。

「你最近很少开车,是不是哪里没修好?」总算拉回她的注意力,他心里莫名得意。

「没有,小巷子里不太好停大车,搭车比较方便。」她不想花时间找车位,意外他竟然会留意到这点。

大概是他们最近经常一起出门的关系吧。

「我帮你换辆小一点的车,你喜欢什么颜色?」他没多想地关心,觉得一个女人早出晚归,开车应该会比搭车安全些。

「不用了,那车是爸送的。」他的「反常」让她的意外再加码,受宠若惊。

上次他不是才嫌她开车技术差吗?现在怎么又想买车给她?

「他不会在意这点小事。」

「真的不用,有需要我会自己去买。」不管他是基于什么理由做出这种类似关心的行为,她都不想接受,徒增牵绊。

在不想爱和不爱他之间,还有一段差距要调适,所以在完全割舍掉对他的感情之前,她要尽可能避开会害自己再度陷入苦情泥淖的危险因数。

苏雅安合上杂志,拎起包包,早餐吃到一半就急着出门上班,匆忙得连一句再见都没留下。

简书禾不可思议地盯着那个「夺门而出」的女人,不敢相信自己又再一次被她拒绝,连续两回都为了一辆车搞得灰头土脸,而且她对待他的态度也和过去明显不同,整个早上都没对他笑过。

他心情郁结,不晓得自己为何会留意到这些细节,又何必那么在乎她的态度有何转变。他要的,不就是她对自己死心,别奢望从他身上得到一丁点关爱,永远活在这桩没有感情的婚姻里受罪吗?

这下总算称了他的意,为何他却怅然若失,丝毫没有开心的感觉,反倒有种说不上来的挫败感?

他究竟是怎么了……

不知不觉间,两个人的立场好像对调了。

鞋店开幕半个月,苏雅安每天都在店里忙上忙下,不是在楼上画图,就是在楼下招呼客人,可是她很喜欢这样充实的生活,既可以发挥所长赚钱,又可以利用繁忙的工作来忘却感情上的伤痛。

她甚至忍不住猜想,那个总是忙得昏天暗地的男人是不是也是因为承受了太多痛苦,所以才藉由大量的工作来转移堆积在心里的压力,不想在家里面对她这个痛苦来源。

早知道,她也应该早点觉悟,出来工作,省去这一年来无谓的委曲求全才对。

不过要是没痛到彻底,她恐怕也不会甘心从自欺欺人的「理想」中醒来,决心了结这一切。

「欢迎光临。」她听到一阵清脆的风铃声,抬头迎接客人,却见到简书禾走进店里。

「你怎么……」更令她讶异的是他后头居然还跟着那个爱摆高姿态的蓝秘书。

简书禾自顾自地打量这家听说是由她包办设计的小店——他绝不会承认自己有刻意在留心这件事,每次在家里听到她和朋友讲电话时都会特别竖起耳朵。

总之他只顾着欣赏这家小而美的店铺,完全没注意到旁边两个女人目光交会时,眼中迸出的一道嗞嗞作响的火花。

「我秘书的鞋跟断了,你帮她挑双适合的鞋子。」他想了半个多月,终于等到这个大好机会,刚刚在一场餐会上见到秘书拐断鞋跟,他差点没开心得笑出来。

他不准秘书回办公室换鞋,立刻就把她带到这里来,就想亲自过来看看这家店究竟有什么了不起的魅力,竟然让苏雅安成天待在这里,有时连早餐也打包到店里吃——明明店都还没开!

蓝秘书的笑容只能用花枝乱颤来形容。「怎么好意思劳烦夫人,我自己选就好了。」

上司坚持要花半个小时的车程带她到这儿买鞋,还要他那个不受宠的老婆亲自帮她挑鞋,看也知道哪个女人在他心中的地位高,这根本就是故意要给他老婆难堪的。

「没关系,到店里来就是客人,请过来这边。」苏雅安处变不惊地帮她服务,谁要另一个店员刚好出去买午餐,而且她又是简书禾带来的……

怪了,他居然会带人到她店里消费?这用意看似简单,但以他过往忽视她的程度,现在帮她介绍客人好像又太「热情」了一点。

「这些鞋都是你设计的?」看苏雅安对每双鞋的特色、搭配了若指掌,流畅的口条不仅充分说明商品的优点,也展现出她另一种专注、自信的风貌,整个人显得神采奕奕。

之前在家里看过一些设计图,他还以为她是随手画着玩的。

「大部分,我们也会不定期从国外带一些流行鞋款回来。」她以专业自然的口吻回答。

他颔首,再次打量这家小店,从装潢细节就看得出经营者的用心。

两个人在简短的几句对话间,难得拥有「平心而论」的和平,单纯就一件事情本身作讨论,不带任何私人情绪。

可惜中间还夹了一个破坏气氛的人——

「这双鞋不衬我的肤色,拿那双来给我试试。」蓝秘书试了一地板的鞋,让苏雅安在坪数不大的店里也疲于奔命,不停地找鞋换鞋。

「这双很适合你,搭配现在这身套装也刚好。」苏雅安在镜子前衷心建议。

「会吗?这款式我不喜欢,有点俗气,换那双过来。」她再打回票,见一旁的「靠山」一直没说话,便大大方方地指使苏雅安,试了一双又一双,有的还重复试穿好几次,像个皇后一样坐在椅子上让「夫人」为她服务。

「还有那双……」

「好。」苏雅安面带笑容,任劳任怨地以客为尊,不过心里其实还是有点牢骚。开店以来遇过不少挑剔的客人,蓝秘书可算是数一数二的难伺候。

在把店里的鞋款几乎全试过一遍后,蓝秘书终于「勉为其难」挑出五双鞋——以她刚才那种不满意的程度,能从这家小店里挑出五双鞋还真是奇迹!

她娇滴滴地回眸问上司:「董事长,这些鞋看起来都不错,人家作不了决定,你觉得呢?」

苏雅安觉得快昏倒,真想拿鞋敲这位蓝秘书的头。

这女人现在是当着她的面和她丈夫撒娇吗?!这根本是存心气她嘛……

她蓦地一愣,瞥向那个男人,心想这该不会就是他此行的目的吧?所以才故意带着个女人到她开的店里挑三拣四,又在这里打情骂俏——虽然他一直板着脸站在旁边没吭声,但光是冷眼旁观她被那个女人呼来唤去,就已经够让她冒火了!

不对!她都已经决定要放下对这男人的感情,又何必在乎他和谁怎么样?

心念一转,苏雅安脸上绽放一朵亮丽的笑花,不甘示弱地看着简书禾。

「都买吧,我相信简董事长不是个小器的上司,买几双鞋犒赏一下部属也不算什么。」她强迫自己把他当成一般客人,她只想赚到他的钱,不稀罕他的感情。

不在意、不在意、不在意……

「你真的希望我把这些鞋都买下来送她?」简书禾盯着她笑眯眼睛的漂亮脸蛋,唇上的弧度隐含阵阵恼怒。

这女人居然眉开眼笑的鼓励自己丈夫买东西送给其他女人?!

她会不会太有肚量了!

明明不该在意她的在意,但不被她在意的感觉就是令简书禾很不爽,心里一把火。

「当然,我很希望。」她口是心非地说。这男人老是指控她虚伪,她就演场好戏给他看,笑得更灿烂。

「全都包起来。」他赌气掏出信用卡。

「收您信用卡,我想应该不用分期吧?」

「你……」

「请签名。」她快手一刷,迅速把签单递到他面前。

他两眼直盯着她,重重签下大名。

一来一往间,他们俩也是难得这么简洁有力,一点都不拖泥带水的唇枪舌战,针锋相对。

苏雅安不是没有脾气,也不是不会吵架,只是过去不想和他起争执,但现在他最好别指望她还会乖乖的让他说了算!

「谢谢董事长。」蓝秘书嗲声嗲气地道谢。

「不客气,你平常帮我那么多忙,犒赏一下你的辛劳也应该。」他刻意说得很有感情,让那个低着头的女人听得一清二楚。

苏雅安在旁边包装鞋子,刺耳的声音还是令她的心隐隐作痛。

「谢谢您的惠顾,希望日后还有机会为您服务。」她强作笑容,只想快点把这两个人送走。

他接过提袋,愤然掉头离开,一路没回头地走到巷子口,司机已经在等他。

蓝秘书跟着上车,见到上司脸色难看,立即上前关心。

「董事长怎么了?是不是累了?我帮你按按——」

他抓住她伸过来的手,俊尔不凡的脸孔与主动凑近的红颜几乎贴在一块儿,差几公分就要吻上……

「蓝秘书。」他感性地轻唤。

「是?」她着迷地望入他眼里。

「我花钱是找你来帮我工作,不是按摩。」他甩开那只逾矩的手,眸中透着危险冷光。

「是。」她表情尴尬的坐正身子,离他远一点。

「还有,我非常不喜欢你跟我太太说话的态度。」刚才在店里他就看不惯她把苏雅安当下人使唤,表情愈来愈冷,本来想开口纠正她的态度,但那个「下人」倒是跳出来帮她要礼物,气得他火气更旺。

「是……我很抱歉。」蓝秘书声音有点抖,没想到自己这回似乎误判情势,惹怒了上司,脚边的礼物突然不再那么令人高兴。

简书禾绷着脸,没再说话,目光淡淡撇向窗外,实在厌烦重新适应一个人的过渡时期,不过……

或许是该换个秘书了。他有种感觉,蓝秘书对苏雅安的不礼貌并非偶发事件,而且从她的言行看来,她的心态也大有问题。

他不能坐视身边的人有这类狐假虎威的行为,也不能忍受有人不把他的妻子放在眼里,那等于也没把他放在眼里。

简书禾不承认自己在为苏雅安抱不平,但心思转了一圈又回到她身上,一想到她刚才被人使唤的情形就有火,再想到她对待他的态度更是七窍生烟。

那女人到底怎么回事!难道有钱赚就连丈夫也不要了吗?!

他面色铁青,怎么想怎么不爽,实在难以理解那个叫做「妻子」的女人,也没发现自己的心已经紧系在她身上,在乎起自己被动摇太多的地位……

店里,苏雅安一个人收拾没被买走的鞋子,心情既伤又气,还想拿高跟鞋敲人,不过这一次是想K简书禾那个坏男人,谁叫他居然没事又跑来惹她,害她难过……

她都已经要放弃对他的感情了,只想好好做自己的事,难道这样也惹到他了吗?为什么他还要上门来找碴,平添她想摆脱的哀怨!

唉……

她不自觉地叹气,手机铃声在这时响起。

是林正翰。之前经过几次回诊,加上她认为他仁心仁术,也陪亲戚去找他看过病,他们两人现在除了是医病关系,私下还是可以聊上一会儿的朋友。

她调整心情,接起电话:「喂?」

「你现在方便讲电话吗?」

「方便,请说。」听他的口气有点急,好像不只是来问好的。

对方支吾了几秒。「其实……我前两天跟女朋友发生一点争执,早上又吵了一架,想送个礼物向她赔罪,但不知道要送她什么才好,想到你刚开店……」

她猜得果然没错,这男人是来找她帮忙抢救爱情的,可是——

「你该不是想送她鞋子吧?」

「不行吗?我看她很喜欢买鞋。」他只是投其所好。

「情侣之间送鞋会分手,这是大家都知道的禁忌呀!」送鞋有请人走路的意思,如果是给情人则表示此情难长久或感情即将走向尽头。

这男人要是送双鞋去跟女友道歉,只怕会弄巧成拙,加速分手。

「有这种说法啊!」他没听过,更紧张地问:「那要送什么比较好?我实在搞不懂你们女人喜欢什么东西。」

「不然你哪天休假,我陪你去百货公司挑礼物。」她自告奋勇当采购,正好也可以去看看当季的流行趋势,比较一下自家商品。

「这样不会太麻烦你吗?」

「逛街有什么麻烦的,我刚好来试试你有没有把我的脚踝治好。」

「那我确认好时间再打给你。」他高兴地道谢,庆幸找到救兵。

收了线,苏雅安庆幸自己能帮上朋友的忙,现在有事情做,会让她感觉自己的存在还是有价值的,不像之前在家里一样,没人需要她,都是她自个儿在瞎忙……

唉,怎么又想到他了。

【第六章】

几天后,简书禾和任凯一起到饭店出席一场新投资案的研讨会。

会议结束,两人搭手扶梯下楼,经过百货公司卖场,简书禾突然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从人群中走过。

他眯起眼,锐利目光直射前方那对谈笑风生的男女,惊见苏雅安驻足在某个精品专柜前,拿起一件雪纺洋装在身上比划,又要小姐取来一条丝巾搭配,对着一名陌生男人笑得好不开心。

「这件怎么样?配上丝巾应该很适合她。」苏雅安刚才从林正翰的手机里看过他女友的照片,觉得这套衣服很衬她的气质,听说她是个音乐老师呢!

「都可以,我对这些没什么概念,她穿什么我都觉得好看。」

「哎哟,好肉麻喔,这种话不要跟我说,要说给她听,她才会开心地原谅你。」她笑着推推他,没想到这个木讷老实的林医师也会说这种让人窝心的甜言蜜语,只可惜用错时机。

林正翰腼腆地搔搔头,悄悄把这件事记下,决定去找女友求和的时候一定要补上这句话。

苏雅安把他拉进专柜里,继续挑别的衣服,两人有说有笑,殊不知这一幕让远处的男人看得怒火中烧、双眼发红。

简书禾听不到他们的对话,只看得到自己的老婆一直对别的男人笑个不停,不时依偎在那男人身边,状似亲密……

当然,这多数是出于简书禾的主观偏见,在嫉妒之下把他们想像得比实际亲近,但不管怎样她和那个男人在一起开心逛街是事实,而且还一副满面春风的快乐模样,笑得那么轻松自在……

单是这件事就令他怒气攻心,立刻想冲上前找她——

「抓奸要在床。」任凯言词犀利,一句话就将他钉在原地。

简书禾冷肃回瞪,一副想撕烂他嘴巴的狠戾神情。

「只是提醒你别太冲动。」任凯气定神闲,要好友认清自己身在何处,在这种激动的情绪下过去,明天肯定上报,后续的连锁效应可不只他一个人倒楣而已。

简书禾再盯着那对男女看,紧绷的表情说明他正受制于理性与感情的挣扎……

最后他还是没跟上去,只是回到公司连累一票扫到台风尾的员工,仿佛在进行一场意志力竞赛,终于熬到了下班时间。

晚上七点半,苏雅安和林正翰在百货公司里吃完晚餐,直接让他送回家。

她进了大门,一开灯就看到简书禾站在眼前,被他无声无息的高大身形吓了一跳。

「你走路怎么不出声?在家也不开灯……」她拍着胸口,绕过他走进客厅。

他随后跟上,脸色十分难看。不过他本来就差不多都是这表情,她也看惯了。

「今天跟你一起逛百货公司的那个男人是谁?」

「你怎么知道我们去逛百货公司?」她奇怪地回头,想想他这个时间会在家里也不太对劲。

我们?!简书禾憋了半天的怒气险些被引爆。

「回答我的问题。」他像猎豹一样逼近,音量不大,但口气很差。

「你也没回答我的问题。」她抬头挺胸,毫无畏惧地回嘴,再也不当逆来顺受的「自虐」妇女。

他有些吃惊她一反常态的强悍,但现在没心思和她计较这点。

「我到楼上的饭店参加研讨会,下楼就看到你和那个男人走在一起。」他急着要答案,想到那一幕就咬牙切齿。

「他是之前发生车祸时,帮我看诊的医生。」

「你跟医生那么熟,交情好到一起去逛街?」

「因为后来我们变成了朋友,难道我不能陪朋友去逛街买东西吗?」

「陪一个大男人去逛女装专柜,你不觉得这个理由太牵强了?」他不相信。虽然她手上只拿着皮包,不见那男人送的东西,但他们「卿卿我我」的画面可是被他看得一清二楚,牢牢印在脑海里,折腾了他几个钟头,逼得他快要抓狂!

「那是因为他要买礼物送给他女朋友,才请我去帮他挑东西。」他追根究根的问题,使她觉得自己像个被盘查的犯人,而最吊诡的是他从没有这么「关心」过她的事,不晓得今天怎么突然那么「看重」她。

苏雅安的理直气壮,仍然无法平息他翻搅半日的醋意,反倒因为她不复以往的柔顺,加上近期愈来愈「看轻」他的冷淡态度,激起他心中更多偏颇的联想与猜忌——

他愤然抓起她的手,严厉地质问:「你,不是因为有了其他男人才想跟我离婚吧?」

她傻了,重复想过一次才确定自己没听错他的话,心酸又悲凉地望着那双曾经温暖柔和得令她怦然心动的黑眸……

「简书禾,我在你心里……真的就那么下贱?」她眼眶含泪,深感受辱,没想到自己这一年多来在婚姻里的苦心付出,竟然只落得如此不堪的评价。

原来在他眼里,她不只心机重、满口谎言,还是个会红杏出墙的女人……

这男人,真有刺伤她的天分,无论她怎么闪躲,都逃不过他凌厉的攻击,才宁静几天的心又再次淌血。

「我没那样说。」他心慌地盯着她眼中打转的泪光,后悔自己口不择言。

他平常不是个意气用事的人,最近却愈来愈难控制自己的情绪,总在面对她时频频失控,不是呕气就是冲动,一想到她可能为了其他男人想离开自己,还口口声声说是为他好,他就愤怒得失了理智,整个人妒火中烧——

嫉妒!

直到此时,简书禾才惊觉自己的满腔怒火是来自心底深深的妒意!

他在嫉妒那个让她开怀大笑的男人,生气那个人占据了她的心、窃取了原本属于他的位置,而他并不想被取代……

简书禾愕然松手,不懂自己明明已经极力避免,为何好像还是爱上了这个女人,明知故犯地违背了自己的信念,心疼她的眼泪。

「下贱也没关系,只要你愿意签字,要那么想也无所谓。」她抹去那些没用的泪水,强压下胸口的痛,只想尽快结束这一切。

「我为什么要签字?」她脸上的坚决,犹如火上加油,使他的心情再掀波澜。「这不是你一心想要的吗?既然得来不易,你就要好好守住这段婚姻,怎么能说放就放!」

「折磨我,你真的开心吗?」她不挣扎,神情镇定地问他。

简书禾哑口无言,因为他的心也正绞拧着,不亚于她眼里映出的哀伤。

过去这一年里,他也曾数度问过自己这个问题。为何看到她在这桩婚姻里受苦、付出代价的同时,他却一点也感觉不到快乐?反而觉得心里愈来愈空洞、冰冷……

「在我看来,你不只是在折磨我,也在虐待你自己。」她一语道破他不愿承认的矛盾,所以才希望两人都不要再待在这个失败的婚姻里活受罪。

「住口。」他抓住她的肩膀,激动地警告,拒绝被她说服,不想面对她一心求去的事实。

「其实这一年来,你也不比我好过,所以放手对我们都好——」

「我叫你闭嘴!」他封住她烦人的嘴唇,用力吻去她要离开的声音。

她想挣脱他的气息,他就更疯狂地掌控她的感官,将她压制在沙发上,以最原始的方法教她屈服。

他狂野的唇舌长驱直入,撬开那双倔强的红唇,在急促呼吸间攻占她失守的甜蜜气息,缠住激烈抵抗的小舌,将她的叛逆全化作热情的共舞,使她在他优异的领导下逐渐迷失心智……

他大手向下,急躁地拉起她的衬衫,解放丝缎般光滑的肌肤……

微凉的空气拂过发热的胸口,苏雅安才清醒了一点,记起自己正在反抗,应该反抗——她推开他的脸,抓住敞开的衣襟,阻止他再进一步的企图,冷冷地睨着身上的男人。

他竟然低下头,轻咬她的手背,湿热的舌随之抚过那些齿痕,像野兽般挑逗、引诱……投向她的眼神又是那种邪魅煸情、仿佛要将她吞噬的夜色……

他的侵略,像是诱惑,卑鄙地勾引她心中未尽熄灭的爱火,在片刻轻忽间,他又夺回了主导权,轻松格开她挡在胸前的双手,爱抚香娇玉嫩的身子,抚弄那团柔软凝脂,在敏感的顶端施以技巧性的压力……

本是急怒的惩治,简书禾却被她娇媚潋滟的神态所吸引,情不自禁地放轻了触碰她的力道,心中有股自然的情感在驱使,使他的每个亲吻和探索都掺入涓涓怜爱,温柔地撩拨她的情欲,享受着她身上的淡雅馨香,为之着迷。

「唔……」苏雅安轻扭着发烫的身子,不是完全失了理智,但却无法抵挡他刻意的挑逗及柔情的抚触,心里知道不可以,身体却很诚实地沉沦在阵阵触电般的酥麻中,愉悦地轻颤。

当他缓缓卸下她的衣物,亲匿地探访她脆弱的那处密境,她的神智更遭受强大的考验,因他身上的阳刚气息而有些晕眩,被他温热的手指调戏得湿润难耐,又有种想尖叫的空虚……

她好恨,恨自己这颗没用的心,竟如此容易被他勾引,明知道他不爱自己,她却仍为他兴奋动情,浑身着火似地鼓噪。

她愤慨地捶他,使出最后几分力量想逃离他害人堕落的魅力。

他让她发泄了一下,才擒住她根本伤不了人的小手,因为她「泼辣」的动作只会弄得他更亢奋,赤裸的下身贴着她柔嫩的腹部,微微发疼。

她的美、她的倔,全都透过双眼直达他心底,撼动连他自己也难以置信的渴望。这种强烈又温暖的悸动,使他不得不坦城自己的确对这女人有感情,原来他真的在不知不觉间爱上这可恨又可爱的女人……

他爱她,他竟然爱她!

简书禾俯身吮吻她太过完美无瑕的肌肤,也像发泄似的留下狂乱的烙引,在心里责怪她害人倾心的美貌,以及一身太使人陶醉的香甜气息,让他犹如中毒般身陷情网,难以自拔地为她疯狂。

「这么做,你待会儿又要后悔了!」他亲口说过的不是吗?

苏雅安挣扎地并合双腿,紧抱仅有的理智,想躲开他猛烈的攻势,劝他清醒一点,也让她有机会清醒一点。

她不要,不想再承受那些羞辱人的心痛!

「我永远不会后悔……」他弓起她的腿,悍然挺进紧润的蜜径,与她合而为一,赞叹她的美妙包围。

他心里源自于矛盾的痛苦并没有消失,但此时却更不想松开怀中的女人,深切痛恨那个她想离他而去的想法。

「你——不怕我怀孕?」她咬牙问他,拼了命忍住那股被他充实、羞耻的快感。

「有了就生下来。」这回他竟然没有一点排斥的感觉,只想将自己一次又一次地埋进她温润的身子里,得到她最深入的拥抱,占有这女人的一切。

她休想离开,他永远不会准许她的叛逃,她的一切都是属于他一个人……

「不……」她含糊地喊叫,想抗拒他给予的刺激,忽略下腹窜升的欢愉,不愿被欲望所主宰,输掉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

她不要再爱他,不会再忍气吞声,一定要离开这个男人,彻底断了心中对他所有的情分……

「啊——」

他邪恶地加速,几乎将她晃荡得头晕目眩,没多久又换了姿势,从背后更深入地占有她,一再变化刺激她的频率,手口并用,将经验不足的她逗弄得意乱情迷,破碎的拒绝全变为春情荡漾的销魂曲。

「不……不要了……」

「不准离开我。」他不理她的求饶,执意纠缠她的身子,掠夺她的心魂,将她一遍遍带往情欲的颠峰,要她只能紧紧攀附着他精壮的身体。

整个晚上,她嘴硬一次,他就多爱她一回,教她深刻记忆他的存在,直到再也没有力气说话,香汗淋漓地瘫软在他怀里,昏昏欲睡地被他抱回房。

她累到不行,连作梦也喊着不要……

「昨晚的事,我希望以后不要再发生。」

清晨的餐桌旁,苏雅安很郑重地告诉坐在对面的那个男人。看他神色自若,整个人「毫发未伤」的样子,她就恨得牙痒痒。

今早她可是被一阵酸痛叫起床,洗了个澡还是腰酸背痛,不过还是强打起精神对镜子演练了好几次,才能镇定地坐在这里对他说出这些话。

一想到昨夜千变万化,这样、那样的放纵行为,她真的很想躲在房间里永远不出来见他,但想想不要脸的人是他,这男人才应该为昨晚的事感到羞愧!

「我不能保证。」他淡淡地否决,老实说在加入感情因素后,他现在也很难预测自己对她能把持到什么程度,何时会再失控也不一定。

如果能控制,他就不会爱上她了。

苏雅安目瞪口呆,对他厚颜无耻的答案简直感到叹为观止,直接撂明了讲——

「我不想生你的孩子。」既然都决定要斩断这段情,就不该制造更多复杂的牵扯,造成彼此分手的心理包袱。

「我绝对不会放你走。」他脸色一沉,要她最好快点断了这个不可能的念头。

即使并存的爱恨令他双重煎熬,他也不想放开她。

「所以你现在是想利用孩子来绑住我吗?」原来他和她发生关系不只是冲动,而是为了增加另一个无辜的受害者,绊住她离开的步伐……

「简书禾,你以前不是这么差劲的人。」他报复她一个人还不够,居然还想拿孩子来陪葬,真是太可恶了!

「……」他定定地看着她,不为自己解释,因为真实的理由比利用孩子更难启齿,而且……

如果有个孩子就能将她一辈子留在身边,那么他会让她怀上他的孩子……就这么办!

「今晚搬回我房里睡。」

她傻眼。「什么?」

「没空我可以帮你搬。」

她瞪大眼,差点想把荷包蛋砸到他脸上,再补他两枚火腿。

这男人把她当什么了!

呵,她荒谬到想笑,看来过去一年她真的表现得太「贤淑可人」了,才会让他误以为她真有那么好欺负。

「我上班了。」

「还不到八点。」

「我高兴几点上班就几点上班。」难道她就不能提早去店里做其他事情吗?

又不是他开的店,管那么宽……她就是不想坐在这里和他相对看啦!

「还有,如果你敢随便动我房里的东西,我马上就搬出这个家。」她警告他别轻举妄动,她才不去当他的「床伴」。

待会儿她就要立刻去找医生开避孕药,以免那个男人哪天又兽性大发——她不是在期待,只是预防,毕竟自知对他还有感情上的弱点,不要逞强冒险,赌自己不会再次被他诱惑得逞,到时候不小心弄出人命,连累可怜的孩子跟她一样受苦,那才后悔莫及。

见她匆匆出门,简书禾有股想拉住她的冲动,还有多看她几眼的渴望。

可是他不能,因为他无法对她解释这么做的理由,而且她现在又变得很有个性,弄不好会真的将她推得更远也说不定。

当恨掺进了爱,要顾忌的事情就更多了,做什么都担心会出错。

此时,他终于能稍微体会到她过去那种不知如何是好的无力感。

早知道当初就不该让她搬到客房,现在要她搬回来,真是棘手的难题……

搬石头砸自己脚,完全就是他现在的写照。

连续半个多月,苏雅安有鉴于那晚脱序的激情,以及丈夫竟然想用孩子绑住她的不良居心,避开他的意图更加明显,除了基本上的早出晚归,在家里碰上面还会自动闪边,一进房马上随手锁门,防他跟防贼一样,害他想多看她几眼都有困难,更别说要和她说上几句话。

照他看,她和帮佣太太交代事情的时间都比跟他相处长,顿时感觉自己在家里的地位一落千丈,早点回家也只能面对一屋子冷清发呆,气的是他又不能直接去踹她的房门,找她理论,因为这就是他过去要求她做到的最佳境界——离他远一点,什么都别过问。

碍于应该恨她的立场,他既不能透露心中的在意,也不能表现出被她冷落的不满,一切「波涛汹涌」的情绪都只能锁在面无表情的脸皮下,假装自己很适应她的自动隐形,乐于被她当空气看……

闷!闷!闷!

这感觉不仅是搬石头砸自己脚,简直是挖个洞把自己活埋。

他每天都憋着一肚子闷气,板着一张死气沉沉的脸孔去上班。

这天早上,刚在公司门口下了车——

「书禾。」

有个声音叫住他,那温婉的语调令他蓦然一愣,感觉很熟悉。

「好久不见。」

他怔然回头,愣愣地盯着那名面带笑容、眉清目秀的女子,喉头一阵梗塞。

「……恩竹。」

「有空先陪我喝杯咖啡吗?」

望着那张熟悉的容颜,简书禾心头霎时五味杂陈……

原来真正失控的情势,才正要开始。

【第七章】

店铺开门没多久,苏雅安和店员正在讨论如何更动畅销鞋款的摆设位置,上门来的第一位客人竟然又是她最近在家中避之唯恐不及的丈夫。

简书禾走进店里,直盯着她。

光天化日之下,旁边又有其他人在,苏雅安也不怕他会做出什么「推倒她」的举动,直接走上前面对他。

「又带秘书来买鞋吗?还是要送给其他小姐?」她故意往他身后看,回头却发现他的表情有些严肃,是不同于以往、像遭受什么重大打击的那种凝重。

专心一意看着他一年多,总是有点心得的。

「我是来找你的。」见过恩竹后,他独自在咖啡厅里坐了好一会儿,一回神马上就赶到这里。

「抱歉,我正在上班,如果你想买鞋,可以请我们的店员——」

「我找你。」他抓住欲转身离开的女人。

她应该立刻拒绝这男人对她的任何要求,但他迫切中带有些许哀愁的目光使她无法狠下心。

交代过店员后,她将他带到楼上的小办公室,好友刚刚去银行,现在正好没人在。

苏雅安确定身后的男人非常不对劲,因为他竟在楼梯间绊了自己一跤,那不可能是谨慎的他会犯的失误,而且站起来的动作异常「迟钝」,有气无力的像是失了魂。

「你还好吧?」她倒了杯水给他,看他连裤管上沾的灰尘都没拍掉,真的很不像他。

他喝了口水,望着她半晌才艰涩地开口:「我刚刚……跟恩竹见过面。」

轮到她一怔,慢半拍地微笑,明白了这男人之所以失常的原因。

「她过得好吗?」

「还不错。她要结婚了,特地来找我,说要先向我道歉,才能放下心中的石头,安心结婚。」他放下手中的杯子,还无法消化心中的那股震撼,看着苏雅安的心情更是千头万绪的沉重。

「道歉?」

「因为她当初不告而别,让我很难过,觉得对不起我……但是那时候她压力真的很大,全家人都劝她快跟我分手……她的精神状况愈来愈不稳定,甚至需要去看心理医师,不吃安眠药就睡不着……这些事我竟然都不知道……」他自责当年的「无知」,一心要死守着这段不被大家祝福的爱情,却没顾虑到前女友承受了多大的心理压力,也没察觉她几乎快崩溃的痛苦。

直到今天他才晓得,他自以为是的专情和坚定,其实也是造成前女友苦不堪言的压力来源之一,所以她当时才下定决心分手,躲到他找不到的地方,谁都不见。

「她现在过得很好就行了,过去的事都过去了。」苏雅安柔声安慰,要他别为往事伤神,心里也对另一个女人的遭遇感到同情。

这一年来,她光是面对丈夫一个人的无情就够难受的了,可想而知那女人当年要面对四面八方的压力是件多么辛苦的事。

说起来,她们也算同病相怜,情路皆不顺遂。不过庆幸的是,她们现在都摆脱了苦情的角色,找到各自的出路。

简书禾摇摇头。「是我没有好好保护她,还有……也对不起你。」面对妻子温柔的安慰,他更是惭愧万分,内疚无比。

「我?」

「恩竹跟我说了你们见过面的事,她说你当时拿钱给她是想帮她,还一直拜托她不要和我分手……」听到前女友亲口还原真相,他脑袋就像被轰炸过一样空白了好久。

李恩竹说在新闻上看到他和苏雅安结婚的消息,还恭喜他娶了一个善良又门当户对的好女人……

他一时语塞,无言以对,根本没办法形容当下的震惊与懊悔,太多片段闪过眼前,想到自己结婚以来的所作所为,那些固执又恶劣的误会,使他犹如万箭穿心,一头撞到墙上都抵不过那股心痛。

其实他没有脸来面对她,对她愧疚得无以复加,但又必须要为自己做错的事情负责,亲口向她坦白自己的错误,罪该万死的人其实是他自己……

「对不起……我一直错怪你,对你做了那么多可恶的事……」他眼中闪着激动的水光,痛悔自己愚昧的仇恨,加诸她太多难以弥补的伤害。

她看着他面带愧色、忏悔负疚的神情,眼底同样有着点点泪光,不过她没有哭,反而笑了。

「当初应该坚持找到她才对,她一句话,就抵过我一年多的努力和解释。」丈夫发自内心的道歉,反倒使她觉得更凄凉、悲哀,不是要和他的前女友争风吃醋,而是感慨他对她的不了解。

经过这么长一段日子的相处,全心全意地付出,到头来却只有白忙一场的空叹,她还是无法凭自己的力量得到他半点信任。

「对不起,这全是我的错。」她的笑,加重他的自责与心痛,他真的不知道自己当初怎么会犯下那样可怕的错误,害她承受这么莫须有的罪名与折磨。

他惭愧地握住她的手,却被她轻轻推开。

「不用跟我道歉,跟我离婚吧。」

他心头一凉,感觉坠入更黑暗的深渊中。

「你真的想跟我离婚?」于心有愧,他再也没有大声说话的气焰,反而像个害怕被抛弃的无助孩子。

「原本就不该结婚的,是我太自以为是的天真,害了我们两个人,所以现在应该是结束这个错误的时候了。」这阵子她反覆思量,愈想愈觉得当初做错了。

她的存在,对他来说可能是个反效果的刺激。如果当年没有嫁给他,自以为可以用爱疗愈他受伤的心,成天在他眼前打转,或许他就不会因为她的刺激而变成一个这么冷漠无情的人,她也尝到自己种下的苦果。

所以分开,是最好的决定。

「这代表……你不再爱我了?」他忐忑不安地看着她坚决的神情,深深感受到感情的重量,沉甸甸地悬在心口,拉扯他的恐惧。

这才明白,原来他比自己所想的还要爱她,真的很怕失去她的心。

「爱你太辛苦,还是爱自己轻松一点。」她语气淡然,没有明确回答心中是否还有情,但已经足够表示对他的失望与灰心,无意滞留于这段劳心伤神的关系。

此时此刻,简书禾彻底体悟何谓报应。那种不被爱人所爱的感觉,不只是痛而已,还有着说不出口的无奈与孤独感……

不过这是他咎由自取的后果,他不能再耍赖地否认,装作没听到,不理会她的感受。

「离婚的事,我会考虑。」他痛下决定,重新考虑这个没有可能的可能,虽然压根儿不想失去她,但如果这真的是她想要的,也是他如今唯一能给她的快乐,那么或许现在该轮到他来承受这样椎心的痛,放手让她走。

只不过,他还是需要一点时间,此时脑子里乱得无法思考任何事情。

苏雅安送走他惆怅的身影,自己也坐在位子上发愣。没想到结婚后第一次感受到他的温柔,竟是要考虑与她分道扬镳的体贴。

这样也好,总算他们之间能结束在一个不算太坏的局面,让一切回归平静。

他们没有做夫妻的缘分,她不能强求,也不该留恋……

她红着眼眶微笑,要自己别再想那个即将离开的男人。

只是,难度很高。

往后几天,简书禾借口出差,实际上是住到名下另一间位于市郊的别墅里,有意逃避和妻子共处一室。

他本来是想透过这段独处的时间,好好思索两人未来的分合,顺便适应一下将来可能没有妻子的单身生活,想来应该也和过去一年的日子差不多。

但事实上,要过的「苦日子」并不如他原先想的那样简单,这几天里一思及对苏雅安的歉疚,以及再也看不到她的生活,他的心就躁郁得快要发疯,怎样都无法融入自己假想的处境,天天借酒浇愁,制造一堆空酒瓶,把打扫的佣人也搞得快发疯。

他进公司的时间愈来愈晚,把部分工作拨给任凯签核,真正的出差行程也交由正在国外视察海外业务的任凯代打,叫他不必回国,直接续摊出差。

第十二天,任凯下午回国,刚进公司不久就听闻好友虽近愈来愈怠忽职守的流言。迟到、早退这种行为也会发生在他身上,简直是「天方夜谭」。

到了董事长室一问——更不得了!新上任的男秘书说他今天居然临时请假,晃点去接他上班的司机,害人家空车而回,定好的几场会议也因此取消。

下了班,一直联络不上好友的任凯,直接飙车到别墅一探究竟。

没想到一进屋就闻到满室酒气,桌上桌下都摆着不少空酒瓶,窗外的太阳还没下山,简书禾已经喝到翻白肚,倒在沙发上。

走近一看……他两眼无神,胡子没刮,一头乱发,衣服绉巴巴……

「你看起来像个废物。」任凯往好友腿上踹了两脚,表情嫌弃地叫醒他。

简书禾迷迷糊糊地睁眼,一坐起身便感觉头痛欲裂,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昏了多久。

「念在这些年的交情,公司快倒了要先说一声,我才来得及处理掉手上的持股。」任凯倒了杯水给那个颓废的酒鬼,想了两秒才没直接往他头上浇。

「不是公司……」简书禾一口干掉那杯水,按着额头瘫在沙发上。

一想到那个让他魂牵梦萦的女人,以及自己岌岌可危的婚姻,伸手又想找酒瓶,恨不得灌醉自己比较省事,免得一清醒就要面对那个痛苦的抉择,想起自己对她犯下的错,却已悔不当初。

「老婆终于跟人跑了?」任凯扬唇浅笑,不改犀利毒舌风,一脚将好友踹回沙发上躺好,把酒瓶拿远一点。

从简书禾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不难猜出好友是为谁在自甘堕落,虐待自己的肝。不过他这个人并不护短——

「她居然能忍到现在,真是超乎预料。」任凯神情惬意地在另一张沙发坐下,不怕死地继续撒盐。老实说他还挺佩服那个苏雅安在这方面的毅力,要换作是他嫁给这种把自己当屁的男人,第二天就开记者会诉请离婚了。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简书禾痛苦地掀起眼皮,瞪着那位幸灾乐祸、一脸欠揍笑容的朋友,突然想不通自己过去是怎么忍得住没扁他。

任凯照笑不误,还继续挖苦他:「怎么看起来那么舍不得人家的样子,你不是对她恨之入骨?」

简书禾揉着昏沉沉的脑袋,再闭上眼睛,眼不见为净。

「几天前我遇见恩竹了。」

「那个被你老婆逼走的前女友?」看来内幕不是一般的精彩,他顺手捞出手机帮他记录下「醉」帅的一幕。

哔!

「雅安没有逼她走,是我……都是我的错……」他没空注意旁边的人在做什么,捂着脸又陷入深不见底的懊悔中,被愧疚压得喘不过气,哽咽地向好友告解自己的罪过。

过去他没有尽到保护前女友的责任,后来又亲手折磨深爱他的妻子,不明究理地向她报复,把她伤得那么重……

是他,都是他害了两个善良的好女人,让她们前后为他吃苦受罪。

这几天他想了又想,觉得自己之所以一直不愿相信苏雅安,其实是因为他无法原谅自己的无能,潜意识里对音讯全无的前女友始终存有一份未尽的责任,假设她正在某处只身受苦,他又怎能心安理得的爱上另一个女人,自己过得幸福快乐?

然而这份遗憾的道义,却成了他凌迟妻子的利刃……

他这个该死的混球!竟然把无法守护前一段恋情的自责与愤怒,全都转移到无辜的苏雅安身上,即使好几次怀疑自己是否看错了她,还是固执地相信这双被仇恨蒙蔽的眼睛,残忍地伤害那个深爱他的女人……

「你说得对,她居然能忍到现在……像我这种没良心的人,她居然能忍我那么久……」他边说边捶自己,下手没在客气,但那点皮肉之苦仍然无法减轻内心沉痛的罪恶感,以及将要失去她的悔恨。

「所以呢?你现在无地自容、痛不欲生,打算要松手放她自由?」

「我不想,但她说和我一起……过得很痛苦。」他揪扯头发,也是跟自己有仇似的粗鲁。

他一点都不想失去苏雅安,但前女友的前车之鉴,却让他害怕自己若是坚持不放手,会再一次对妻子造成庞大的心理负担,害她跟前女友一样差点精神崩溃。

他不能再自私地伤害她,将她困在身边……

「她痛苦的应该是你不爱她,那么你就从现在开始忏悔赎罪,好好待她不就成了。」他收起手机,完全了解好友现在是爱惨了自己的老婆,才会「当局者迷」,连这点小道理都想不通,埋头猛灌酒,愈灌愈迷糊。

「她……还会想留我身边吗?」他的表情很彷徨,这几天被内疚压得自信全无,想到妻子提出离婚时那种哀莫大于心死的淡漠神情,他实在不敢奢望自己还能留住她的心。

「老弟,一个女人忍辱负重都爱了你那么久,难道这样的感情会在短时间内说变就变?」任凯一副「你是白痴」的口吻,要他自己想想她是不是那么善变的女人,还给他一个非常有天良的建议。「别说我没警告你,现在不把握时机抓住她,等人跑了才想追回来,可是难如登天。」

简书禾晃了晃犹如千斤重的脑袋,似乎有点领悟到好友的开示,不过违反逻辑的是——

「你没女人,怎么一副很懂的样子?」听他说得头头是道,好像是两性专家,这跟他平常只爱钱、不谈情的形象差很大。

「我懂你就够了,别再做会让自己后悔的事。」他从公事包里拿出这次出差的资料,扔给简书禾。

「去洗个澡,振作点,以后不要把自己的工作往我身上丢,我只是个领微薄薪水的小员工,老板。」任凯抱怨兼指挥,一脸受虐的表情。

「是,总经理。」简书禾忍着头痛一笑,没看过董事长这么听总经理命令的。况且他拿几百万基本年薪还嫌委屈,也真是让人听不下去。

不过好友这番开导,倒是使简书禾摆脱了酒精的「洗脑」,茅塞顿开……

下一步,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隔了两天,简书禾先振作起精神,赶工处理完前几天堆积如山的工作,然后重返家中,敲了妻子的房门。

「上次说的事,我已经考虑好了。」

苏雅安觉得他好像瘦了一些……随即撇开视线,抛开这类该被消灭的注意力,不准自己再对他投以任何一点关心。

这次他一口气消失半个月,她心里自然也预料到等他回来后应该会有所决定,甚至曾经梦过这个情景,从梦中惊醒。

可笑吧,明明是她自己提出要分开,梦到预期中的分离却浑身冒汗地吓醒。到了真正面临答案的这一刻,她又不自觉的屏息,准备接受他的回答——

「我不离婚。」

这答案跟她的预期有点出入,尤其下一句——

「因为我不想再一次失去我爱的女人。」

她眨眼,表情变得有些困惑。

「你并不爱我啊……」她语气有些无力,不明白他怎么说得出如此幼稚的推托之词,上次他们不是都谈过了,彼此也有「以离婚为前提」的共识。

但简书禾脸上不见半点张狂或戏虐,笃定地否定她的否定。

「我爱你,只是一直不敢承认,害怕面对自己犯错的可能……相信你,就等于承认是我自己没有能力保护好上一段感情,才会让她失望的离开,就像你现在也选择离开我一样,全都是我一手造成的后果。」他坦承自己的心结,真心诚意向她表白先前费力隐藏的感情,慎重地跨出挽回婚姻的第一步。

苏雅安完全没料到这急转弯的发展,这秒之前,也绝对没想到自己会从他口中听到「我爱你」这三个字,一时间百感交集,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感情不是单方面的责任,你不需要太自责,不过我们……还是到此为止吧。」意外归意外,她不能否认自己对他的告白仍有感觉,但这颗心实在经历过太多伤痛,已经丧失再爱他的勇气,不敢再对他抱有任何希望。

希望只会让自己受伤,她的大脑如此警告着。如今,她只想净空感情,回到原本无风无浪的宁静,不想爱了……

简书禾对她的宽厚感到惭愧,看着她眉目间萦绕的忧伤,无法不对这样的她感到心疼、自责,但,他不想加深自己的后悔。

牵起她紧握的手,他用她的掌心贴在自己的胸口,请求她倾听他诚挚的心声。

「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我知道你很难过,或许也怀疑我说的爱有多少可信度,但请给我时间证明,也让我有机会弥补过去犯的错,三个月……一个月也行,到时候如果你还是感受不到我的心,我不会勉强你留下,一定会……让你走。」他发自肺腑的请求,说是愿意尊重她的决定,但口气里却带有些许不舍的叹息,眼神中更是充满化不开的浓情,透露让人狠不下心的依恋。

他曾错恨了她,不想再错过爱她的机会。

苏雅安的手心感受到阵阵强而有力的心跳,搭配他含情脉脉的目光,实在是一个威力惊人的恐怖武器,完全命中她的感情弱点。

她的心惶然跳动,像是害怕再受伤害,又无法控制被那片向往已久的暖洋所吸引,渴望徜徉在他的柔情中。

她低头,闭上眼睛……

惨了,幻想三秒钟与他相爱的感觉,她的心竟然跳得更快,有股骗不了自己的愉悦。

「就一个月,到时候你不能反悔。」最终,她的心还是给了通融,但也不像过去那样抱持着太高的希望,只答应持平观察,预留一段安全距离。

反正她原本就对离婚作了长期抗战的心理准备,再多一个月又何妨。

「谢谢你!」简书禾欣喜若狂地抱住她,口中嚷着激动的感谢,使她差点喘不过气。

她偎着那阵袭来的体温,感觉有点晕眩,却分不清那是因为缺氧还是开心。

唉,她是不是很笨?竟然还敢爱这个男人,赌这一把……

在爱情里,女人好像都有成为敢死队的潜质。

【第八章】

隔天的餐桌上,苏雅安实在很难不察觉到简书禾的「心意」。

摆在她面前的火腿片被裁切成漂亮的心形,吐司和蛋也是,心心相连的排在瓷盘里,甚至水果和沙拉里的美生菜都是一颗颗的爱心。至于那些零散不规则的边边角角,全装在简书禾的盘子里。

很明显,这顿早餐是他拿来示爱的。

「这样……会给帮佣阿姨添麻烦。」她让他知道自己有注意他的用心,但是却不直接夸奖他。

毕竟现在可是他的观察期,她不想让他一开始就太自满,觉得她很好取悦。

心态上,她像是一个严格的主考官,对他采取高标准的审核,除了鉴定他的真心,也算是一种微妙的报复,谁叫他以前也对她冷冰冰。

「是我做的,不会麻烦到别人。」他昨天太高兴,今天一大清早就起床,把爱意全都转印到食物上。

「你怎么会做这些?」

「柜子里有很多模型,压模很简单。」其实他只是用阿姨做好的早餐加工而已,不需要太多技巧,只需要一点巧思。

她低头吃早餐,感觉有些不好意思。他口中说的那些模型,全是她以前为了做东西给他吃才买回来的小工具,现在被他发现,有种内心被窥探的尴尬,光从那些大小「爱心」的数量就看得出来她有多爱他,简直像个小粉丝。

「干么一直看着我?」她发现他一直盯着自己,难道是看穿了她的心思?!

「因为喜欢……担心……愧疚。」他若有听思地浅笑,诚实说出心中复杂的感觉,不过主要还是出于爱的欣赏,舍不得移开目光。

「吃饭就吃饭,哪来那么多情绪,当心消化不良。」她假装不感兴趣地别开脸,要自己别轻易被那双感性多情的眼眸给影响。

「谢谢你这么关心我。」

「我只是叫你好好吃饭。」少往脸上贴金!

「还有愿意跟我说话。」

「我哪有——」不想和你说话。后面的话梗在喉头,她想到自己不该对他表现得太「稀罕」,也想起前阵子不想和他说话的原因。「是你自己做了让人讨厌的事。」

「对,都是我不好。」他很干脆地认错,表情非常诚恳。

她眨眼微愣,对这个「改过向善」、焕然一新的丈夫实在不是很适应,好像一下子从经济舱被升级到头等舱,处处充满惊喜,感觉却不太踏实。

简书禾不知道妻子是想到什么在发愣,只觉得她娇憨的神情好可爱。

他过去究竟有多盲目,才会错失这些美好的细节,不懂得珍惜她……

遗憾,又引发他的内疚与歉意,提醒他要更把握时间挽留她的心,才能用一生来呵护这个女人,与她厮守相爱。

「等一下我送你上班。」他早就想这么做,只是跟他的爱一样太晚说出口。

「啊?呃……不用了。」她有点招架不住他接踵而来的温柔,还是自己搭车冷静点。

「我坚持,这一个月里,请你不要拒绝我的好意,即使怀疑我只是在做表面工夫,也请暂时接受我这个不及格的丈夫,让我对你好。」他温和的语调带有不容拒绝的坚定,知道自己过去有太多不良记录,也晓得是他自己挥霍掉她的信任,不过他诚心诚意地悔改,只盼望能对妻子有所付出,赎他愚昧、残忍的罪。

就算她不会因此原谅,他也希望有机会将爱付诸实际行动。

苏雅安听着他真挚的口吻,凝望他深情的眼神、俊朗的笑容……

不能否认,她心里确实还留有一些阴影,没办法再像过去那样天真烂漫,对他突然间的转变毫无疑虑。不过,面对他如此急于讨好、示爱的举动,她也不是真的没有感觉……

可能是对他的爱扎根得太深,她就算再怎么提醒自己「硬起来」,还是做不到对他无动于衷。

她点点头,没再推辞他的好意。

稍后,两人上了车,音响里播放的竟是她熟悉的歌曲,连续三首都跟她记忆中某张专辑的顺序一模一样。

「我请人去买了和你车上一样的CD。」他看出她的疑惑。

「为什么?」他不像会听流行音乐的人。

「之前验收那辆送修回来的车子,发现你好像特别爱听这几个人的歌,所以就买来听听看。」当初以为是出于好奇,事后想来才觉得他感兴趣的应该是她,而不是那些音乐。因为当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很自然就会想去了解对方的喜好。

「浪费钱,想听不会跟我借?」她很不浪漫地白了他一眼,心中却讶异他那时候就已把心思放到她身上,居然会想听她听的音乐。

「我爱你,只是一直不敢承认……」他昨晚的告白回荡在她脑中,此时又多了那么一咪咪的说服力。

不过,她当然没傻到表现出来,只是有点内伤地憋在心里,暗自窃喜。

真糟,才第一天而已,他的「绝地大反攻」好像就有了成效,害她画下的中线频频往后挪……

不行!

她偷捏自己大腿,警告自己一定要「超然」,睁大眼睛,这次绝对不可以再感情用事,一头热的活在自己的美梦里。

因为从美梦醒来的感觉,比从恶梦惊醒还要可怕!

由于简书禾的坚持,苏雅安现在几乎每天都搭丈夫的便车上下班,有时她回家时间比他晚,他也会亲自开车出门接她,好像很怕她走丢一样,事前还要经过多次的电话确认,一天打电话、传简讯给她的次数比过去一年还要多,除了嘘寒问暖,还会搜集笑话来逗她开心,让她即使没见面也很难不想到他。

观察期刚进入第二个礼拜,流言已经悄悄萌芽,同办公室的好友开始质疑她是不是背着老公偷偷搞外遇,不然怎么会三天两头热线不断,经常对着手机笑得满面生春,一副恋爱中的幸福模样。

「真的是我老公啦!」面对好友与女店员投来的暧昧眼神,苏雅安今天第三次抗议。

「真的是她老公啦——」琪琪学她娇嗔的语气,还搭配莲花指,惹得旁边的女店员也掩嘴窃笑。

虽然知道她们是在跟她闹着玩,苏雅安的脸颊还是「每亏必红」,助长了她们「亏」她的乐趣。

不过这个流言在接下来的周休假期就获得澄清,因为简书禾连续两天都现身在店里陪老婆工作。前一天只待了几个小时,星期天则是中午不到就跟进店里,深情款款地盯着爱妻到下午……

「喂,你老公不是个大忙人吗?」琪琪偷偷拨内线给苏雅安,不好意思让对面的男人听到她们的对话,毕竟之前只在婚礼上看过一眼,不算很熟。

但是不问也不行,小小的办公空里多个「不相干」的男人一直坐在那儿看着她们工作,实在让人很难专心,莫名紧张。

「是啊……」苏雅安尴尬地回答,也不便跟琪琪解释丈夫最近会这么黏她的原因。

她要他别跟来,他就是不听,今天还自备笔电来上网……

挂上电话,她又走到小桌子前跟老公说悄悄话。

「你回去啦,这里是我们的办公室,又不是咖啡厅。」

「我没有吵你们,而且我喝茶。」他不动如山的微笑,看到她桌上的空杯还很贴心地问:「再帮你冲一杯?」

「不用,你快回去就好……」她几乎低声下气的拜托他给点面子,之所以没有强硬的赶人,是因为在他身上仿佛看到她自己过去的影子,才不忍心对一个努力想赢得自己好感的人做得太绝情,她清楚地知道被人推开的滋味有多不好受。

「你不走我也不走,我等你一起回家。」他拉着爱妻的小手,黏她黏得很用力,英气逼人的俊脸直接贴到她面前,黑眸催眠似地锁住她的眼。

那阵温热的气息靠得太近,她双颊酡红,一时有点晕,半晌后才惊觉这男人竟然当着别人的面跟她调情!

噢——太丢人了……

她急忙退后,背后的好友却走上前。

「我看你还是回去好了,反正图可以回去画,这里有我在。」琪琪拍拍好友的肩膀,决定放她回家,免得搞得自己好像一颗碍事的电灯泡。

「可是——」

「谢谢,麻烦你了。」抢在爱妻开口前,简书禾先一步挺身,笑咪咪地收下琪琪的好意,显然早就有要把老婆带走的不良居心,而且已经想好待会儿要去哪里吃饭、兜风、着电影。

基于夫妻俩都要上班,他们现在能相处的时间已经不比从前多,加上还有限时挽回她的压力,他当然连一秒都不能放过。

不敢说而已,不然他真想叫她辞掉工作,好怀念她在家里当贤妻的生活。

「这怎么可以!」本人不从,这跟跷班有什么两样。「我还要帮你处理订单,还有那些货也要整理。」

「那些我自己来也行,你回家修图,明天我们再讨论。」

「好啊——」啪!他手臂挨了一掌。

简书禾不知爱妻原来练过铁沙掌,神情惊讶地盯着她看,但心情并非生气、反感,而是惊喜自己对她又有新发现。

反正她的力道不痛不痒,而且打是情、骂是爱……

恋爱的人都像傻瓜,果然不假。

简书禾被扁还会笑,惹得苏雅安更不高兴,觉得他根本没在尊重她的工作和个人意愿,好像把她当成他的附属品。

「我要留下来,你回去。」她把笔电塞到他手里,马上将人推到楼梯口,要他自己慢——快走!

「我要等你一起回家。」他依依不舍地「卡」在门框边,嘴里求情,眼睛却忍不住分心欣赏她连动怒也美丽的神情。

「你……自己……回去。」她费力掰开他紧扣在门把上的顽强手指,坚决地把人轰出门去。

办公室少了他高大的身影,感觉空间立刻变大,环境清幽不少。

「干么对你老公那么无情呀?」琪琪难得看到好友凶巴巴的样子,而且物件还是平常看起来跟她很恩爱的另一半。

「我无情?」她冤枉地指着自己,觉得好呕,不过还是只能忍下这股委屈,随口找理由:「谁叫他一直打扰我们工作,被打了还笑得出来,嘻皮笑脸……」

琪琪听了反而光明正大地取笑她说:「你经常傻笑呀,你们俩还真有『夫妻脸』。」

「我哪有!」

「我哪有——」琪琪又学她发嗔,还很做作地甩了下头发,把好友逗得一脸歹势,赶紧装忙的回到座位低头工作。

本以为这个话题到此结束,一个小时后,楼下店员的补货动作突然变得频繁,引起琪琪的注意。

「今天生意这么好?」

「多亏有雅安姊的老公,楼下好多客人一次都买了好几双鞋。」店员气喘吁吁地回答,又忙着抱一堆鞋盒下楼。

两个女人对看一眼,交换眼神,马上丢下手边的工作,跟着跑下楼梯……

到店面一看,两人都被满满的人潮吓了一跳,这简直跟她们刚开幕的促销期间一样盛况空前,柜台前排队结帐的客人手上最少都拿着两双鞋,架上的展示鞋空了大半,店员和工读生忙得不可开交。

「那不是你老公吗?」琪琪从人潮的缝隙间看到简书禾,他正蹲在地上为一位女客人介绍鞋子,另一位客人又靠过去拉着他问脚上的鞋好不好看……

一群女人几乎是以他为中心,每个人都要挤到身边和他说几句话,才眉开眼笑地捧着鞋子去结帐。

苏雅安不自觉地握紧手心,胸口有股风暴在酝酿……

简书禾瞥见爱妻的身影,立刻挥手微笑,再和女客聊了几句,便从人群中挤了过来——

她劈头就问:「你怎么还没回去?」

「你不走我也不走。」她不让他在楼上陪,他就在楼下等,顺便帮她增加营业额。

「帅哥……」后头又有热情的女客人在声声呼唤。

「稍等,我马上过去。」他优雅回应,彬彬有礼的仪态让那些女客人个个喜眉笑眼。

「你这是在做什么?」她声音降了两度,胸口的火气却直往上升。

「我帮你卖鞋,业绩不错喔!」他不知大难临头地邀功。

苏雅安望着他笑嘻嘻的模样,想到他刚刚就是用潇洒帅气的脸孔和那些女人谈笑风生,后头还有一群女人眼巴巴地等着他……

「我有叫你做这些吗?干么那么多事,快点回去!」她嗔怒低吼,丝毫不领他的情,转身就像火箭一样冲上楼去,不想再看到这个惹她生气的男人,也免得自己会当着客人的面发飙。

因为特殊的家庭背景,她从小就懂得要特别注意自己在公共场所的言行。

「她怎么了?」简书禾表情错愕,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明明好意要帮妻子的忙,她怎么反而发脾气了?

「你犯了婚姻的大忌,没有一个人妻会喜欢自己的老公对别的女人太亲切。」

「你是说……她在吃醋?!」

「很明显呀,没看到她头上都长出角来了。」

简书禾豁然开朗,回想这不就是他当初见到妻子和那个什么医师一起逛街购物的心情?的确会很火大,愤愤不平……

不过他现在却心花怒放、喜上眉梢,一想到妻子因为爱他而醋劲大发,她头上长角也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小魔鬼。

他自顾自地开心,这次有很听话的告辞,没有再留下来惹老婆生气。

到了晚上,苏雅安手边的工作告一段落,在营业时间结束前就先行离开,一出店门居然见到丈夫站在路口等她。

「你……不会一直站在这里吧?」都过了几个小时,难道他一直在这儿喂蚊子?!

「如果是,你会感动吗?」他不答反问,俊容始终带着笑。

「不会,我为什么要感动。」她嘴硬地否认,对下午的事件还是余「气」犹存,想到就觉得他很轻浮,干么出卖色相让那些女人对他吃豆腐,该不会他其实也很享受吧?

气……揣测他的心情使她郁闷,意识到自己的在乎更让她气结!为什么她就是不能少在意这个男人一点呢?

他让她伤心了那么久,才对她好几天而已,她居然就那么没用的感觉自己又快陷了进去……

她掉头走人,他则追在后头。

「我的车在——」

「我自己搭捷运回去。」

「那我陪你,散步也很浪漫,可惜这里看不到星星。」他仰望满天霓红灯,很自然地牵起她的小手,慢慢往前走,异想天开地希望这条路能变得长一些。

她对他的诗情画意感到惊奇,还有对他直接与她十指相扣的握法也有些不服气。

然而他身上的温柔却透过手心传递到她心房,那是她曾经有过的温暖印象,忘不掉的美好感觉……

「你是不是真的站了一整晚?」从这儿回到家至少还要半个小时以上呢!

「等你再久都值得。」他真心地说,快乐地大手拉小手。

「你说车停在哪里?」

「啊?」

「我腿酸。」她忽然停下。

他回头看——苏雅安动也不动地站在原地,神情倔强地瞅着他。

他知道,她不是真的腿酸,而是心疼他的腿,真是个体贴的好女人!

这时候除了感动,千万不能说出他是因为她朋友的通风报信,才能即时从附近的咖啡厅赶过来路口等她,不然她应该会立刻改搭计程车。

「等我一下,我去把车开过来。」他快步跑向前去取车。

手突然被松开,她有种说不上来的失落与怅然。少了他的体温,她的手凉凉的,心头也空空的……

怎么办,他的步步逼近,一直在压缩她设下的安全距离……

她捂着胸口,有种快要失守的预感。

第三个礼拜,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苏雅安在早晨睁开眼睛,翻个身——居然看到简书禾的笑脸近在眼前!

她眨眨眼,以为自己在作梦,可是他并没有消失不见。

「早。」他愉快地问候,带着薄荷味的热气拂过她鼻尖。

这不是梦!

她从床上跳起来,背着他抹抹眼角、顺顺头发,对着手掌呵气……

等等!现在好像不是在意这个的时候。

她转过头,眯起眼盯着那个躺在她床上的男人。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来叫你吃早餐,不过看你睡得很熟,不忍心吵醒你。」他慢慢坐起身,喜欢她刚起床时的迷糊神情。

今天她好像不用上班,所以没那么早起,不过他想和她一起吃完早餐再出门,就到房里来找人,但一见到她熟睡的模样,觉得还是把吃早餐的时间拿来欣赏她比较好。

「那你也不能躺下来一起睡啊!」她差点晕倒,觉得这男人的行径实在离谱,哪有这样偷偷摸摸爬到别人床上的。

「我没有睡,只是看着你。」他敢发誓,只有眨眼,没有闭眼,因为太浪费。

这男人……居然用那种天真无邪又无辜的神情,说出这么不像话的话!

难不成他躺在床上看她睡觉很理所当然吗?!

「出去,以后未经允许,不准你随便进出我的房间。」她命令他立刻下床。

这场景似曾相识,不过今非昔比,如今被赶出房门的人是他。

「你生气了?」

「那当然。」还用问,会高兴才奇怪吧!不知道她刚刚有没有打呼、流口水,被他看到就太糗了……

呃!她怎么会担心到这里来了?

她瞪大眼,再集中精神对付他。

「对不起,是我不对。」他马上道歉,眼里还闪着真挚的光亮。

看他坦然认错,她的火气也直线下降。「下次别再这样就行了。」

「谢谢,快出来吃早餐,老婆。」他不只称呼亲匿,还顺口往她唇上亲了一记,迅速下床,翩然离去。

苏雅安捂着嘴,回过神竟然已经让他溜了。

这……这……什么嘛,他怎么可以如此自然地偷亲她!

虽然刹那间她并不觉得生气,只是心头热热的,脸颊也热热的,还有嘴唇……

「噢——」她用被子蒙住脸,觉得自己快疯了,那个男人居然一大早就来拨乱她的心跳。

这算犯规啦!

显然,简书禾所定义的界线和她有极大的差距,她愈想持平的,他愈想打乱,有意无意地越界,总是自然到让她慢半拍察觉,来不及恼火,心却像滴水穿石的被渗透。

隔没几天,她抱着温暖舒适的抱枕,在清晨微凉的空气中舒服地磨蹭脸颊,半梦半醒间扬起唇角,朦朦胧胧想着这一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角落之一,将脸埋得更深……

等一下,她的床上有抱枕吗?不对——

她睁开眼,看到的竟然是一堵半敞的男人胸膛,往上瞄……不得了!又是简书禾那张清俊秀逸的脸孔。

「你怎么又跑来这里睡!」她推开他,从床上弹起。

这次她有看清楚,他确实是闭着眼在睡觉,睫毛还长得让人嫉妒。

「我一直都睡在这里。」他揉揉迷蒙黑眸,慵懒的微笑简直是杀人武器,在晨光中耀眼无比。

她心慌地别开眼,发现自己真是身处「异地」,这里不是她的房间,而是他睡的主卧房!

「我怎么会在这里?」她没印象自己有摸上他的床,只记得昨天在客厅里整理图稿,他也在旁边看他的公文——这是应他要求的相处时间,因此两人现在在家除了洗澡、睡觉、上厕所,几乎形影不离。

「你昨晚趴在桌上睡着了,我想把你抱到床上睡比较舒服。」他不慌不忙地坐起身,眼睛却忙着欣赏她娇俏动人的脸蛋,带有些许困惑的可爱。

「那也应该是回我的床上啊!」她嗔斥他违反逻辑的行为,想到在他床上睡了一晚就觉得很别扭,刚刚还抱他抱得那么紧……

「你说过我不能随便进出你的房间。」他一脸怕惹她生气的慎重表情。

乍听之下颇有道理,但她有种上当的感觉!

「你是不是故意的?」

「故意什么?」他无辜得像只小白兔,心底却在窃笑。

不过可别以为他有多轻松,要搂着心爱的女人睡一晚,什么都不能做,他前半夜简直像经历水深火热、精神与肉体的双重考验,最后疲倦到不行才睡着。

「就是——你……哎呀,下次直接叫醒我,不用抱我回房。」她挣扎了一吓还是说不出口,毕竟身上的衣物还算整齐,若是指控他有不良企图,反而显得她思想不单纯,对他想入非非。

他没回答,因为不承诺自己做不到的事,而且还伸手将她拉进怀里。

「跟我在一起有那么可怕吗?为什么一醒来就急着逃开我?」他不喜欢她避而远之的态度,双臂占有地收紧,真希望她能永远停留在他怀里。

虽然他表面上泰然处之,没有急躁的逼她重新接纳自己,但其实他心里也害怕她最终会作出离开他的决定,分秒都没忘记他们的婚姻正在倒数阶段。

「你明知道原因。」她靠着背后的体温,语气无奈,不相信他会完全不懂她的心情。

她知道这男人没那么呆,他一直都很聪明,看不透的人是她……

「你爱我,却怕再受伤,不想爱我,又做不到?」

果不其然,他是懂的,而且说得很精确。

这下子反倒换她无言以对,摇摆的心境连承认爱他都胆怯。

「那就不要去想爱不爱,只要留在我身边,让我来爱你。」他在她耳畔低语,近似乞求的承诺,尽管知道自己伤她很深,仍要厚着脸皮索讨爱她的权利,无法想像失去她的生活,只恨不能剖开心让她看看他深切的悔意。

她依然沉默,紧抿着唇,怕一开口,便会泄漏心里的感动,冲动地对他大喊「我愿意」。无论心里有多少疤痕,她似乎就是断不了这份情,每次感受到他的忏悔,她的心居然也跟着难过……

真的很没用。可是她阻止不了自己的心软,依偎在他厚实的胸膛,感觉他不愿松手的力量,她痛苦地犹豫着,快乐却更明显地充斥心房。

或许什么都不管,只要被他疼爱,真的会比较轻松吧……

【第九章】

一个月过得很快,转眼已经到他们约定的最后一天。

他几天前就先约了她吃晚餐,要她务必空出时间给他。

「有家餐厅,一定要和我老婆一起去,不然会终身遗憾……」

她暗自欣喜地答应赴约,没想到他订的竟然是结婚周年那天放她鸽子的那家餐厅!

她讶异他会记得这里,感觉多了点窝心,这时也才明白他说的终身遗憾不是油嘴滑舌,而是出于真心的懊悔。

其实选在这里用餐,也算填补她的遗憾,只不过走进餐厅遇到之前见过的服务人员,心里有点尴尬……

但意想不到的窘境还在后头。就在她补了几次妆,喝光几杯水,时间过了两个小时以后——

「小姐,不好意思,离我们打烊时间还有一个小时,需要帮你出菜吗?」同一位服务生,今晚也已经问过她几次相同的问题,画面简直像重播一样令人难堪又悲伤。

「不用,再等一下。」她拿出手机,几度想要拨给丈夫,但最后都忍住,再把它扔回包包里。

凭什么她要先打给他!明明是他约她来吃饭的,结果迟到那么久,一通电话也没有,该不会已经忘了自己和她有约吧?

过去他总是把工作摆在最前头,忙到忘记也是有可能的事……

不过是他自己约她的耶!

苏雅安愈想愈气,冒烟的脑袋一直绕着同一个「火圈」转,替他的失约想理由,又一一推翻那些理由,整个人心浮气躁,愈等愈火大!

终于她还是打了一通电话,气得想训他一顿,不过竟然没人接,转头又听到服务生战战兢兢的声音。

「小姐,不好意思,我们要准备打烊了。」

她侧过脸,挤出一个「坚若磐石」的笑容,缓缓起身,在众人的注目礼下走出餐厅……

她可以感觉到那些服务人员的目光都「插」在她的背上,有的同情、有的好奇,甚至迫不及待地交头接耳……

这次,她的心情的确如那些工作人员们想像的那般哀伤,没想到自己还会面临一次这样不堪的处境,人还没走出餐厅,泪水已经在眼眶打转。

「苏雅安,这都是你自找的,你活该……」她喃喃自语,抹掉眼角的泪水,怪自己就是记不住教训,傻傻的对他怀抱希望,才会自作自受,又被人往心头捅了好几刀。

她好气自己的愚蠢!竟会以为那个男人是真心悔改,还打扮得漂漂亮亮来赴约,打算忘掉过去的不愉快,继续和他做夫妻。

「你不准哭……不准哭!」她用力吸鼻子,骂那个又被放一次鸽子的大笨蛋,没有伤心的资格。

对,她不该站在这里哭,这三个小时也没有白白浪费,至少让她看清了现实……

她招了辆计程车,彻底死心地打道回府,坐上车的同时,已经作好明天马上和他办离婚的打算。

这次她说什么也不会再心软!

不过一个小时后,这个决定又被任凯的一通电话推翻——

「你说……车祸?!」

她双腿发软、手发抖,不敢相信这是什么晴天霹雳!

前一秒还誓言要分离的心,此时已经朝他飞去……

二十分钟后,苏雅安在任凯的安排下避开媒体,进入医院与他会合。

「他在哪里?伤得重不重?」她焦急追问,苍白的脸上尽是慌乱。

「主要是小腿骨折、手脱臼,但是没有生命危险,你别太担心。」任凯安抚她,陪她前往VIP病房。

简书禾已经动过手术,但人还没清醒。他头上包着纱布,脖子戴着护颈,腿打石膏,手肘上缠绕层层绷带……

没有生命危险,但她仍旧看得满心忧伤,眼泪跟着夺眶而出。

「怎么会这样……他不是都搭车上下班,怎会在过马路的时候被车撞?」听说他是在下班时间出的意外,但那时候他应该坐在车上,不至于伤成这样才对。

「司机说他临时起意去买花,回来时遇到一辆车酒驾蛇行,本来闪得过,可是为了救一个孩子,才被撞上。」任凯指着旁边一束七零八落的红玫瑰,解释好友是见义勇为,舍身挡车。

苏雅安拿起那束红玫瑰,更多花瓣随之飘落,她的泪水也掉得更凶。

原来他没忘记,而且还买了这么漂亮的花要送她……

她泪眼汪汪地望着那个躺在病床上的男人,哭着微笑,又不禁要在心里怪他多此一举。

傻瓜!买花干么,她需要的只有他,只要他平平安安的……

「他本来交代先不要让你知道这件事,可能是不知道自己伤得多重,怕你担心,不过我觉得还是通知你一声比较好。」司机说董事长昏倒前只说了这件事,要司机先联络他过来善后。

任凯前几个小时都忙着处理医院和员警这边的事,特别交代他们要对新闻媒体封锁消息,也忧心好友的手术结果,所以一直拖到刚刚才通知她,但没照着简书禾的意思对她隐瞒。

「谢谢你。」她坐在床边,紧握丈夫的手,目光没离开过半秒。

任凯很识相地退出,把这个空间留给他们夫妻俩。

深夜,简书禾从一阵疼痛中醒来,幽幽睁眼。

一见到床边的女人,立刻皱起眉。

「谁跟你说我在这里?」

「任凯。」

「大嘴巴。」他挣扎着起身,想喝水。

她阻止他乱动,帮忙把床升高,拿水让他润喉。

「你才奇怪,为什么出事不让我知道?让我一直坐在餐厅里傻等。」

「对不起,我——」

「不要再说对不起了!你根本是故意要害我愧疚的,混蛋……坏人……不守信用……」一想到他经历惊险瞬间,躺在手术台上急救的时候,她却什么都不知道,还在心里埋怨他、气恼他的迟到,苏雅安又红了眼眶,含糊地开骂。

「别哭,就是怕你这样才不想说,而且当初把你一个人丢在医院,现在怎么有脸叫你来替我操心。」简书禾乐意被她责骂,不过很心疼她泪眼婆娑的模样,瞧那双红肿的眼睛,就晓得她一定哭过好几回了。

他不值得她这样浪费眼泪。他轻拭她湿润的眼角。

「你知道你不要脸就好!干么还突然装体贴,该联络的时候不联络,把我当外人,那么爱逞英雄……万一我变成寡妇怎么办?你说啊,说啊!」她挥开他的手,抽了张面纸,数落他成串的不是,没想到他居然会有那种「想太多」的心态,反而让她听了心更酸,不想哭眼泪都停不住。

就是因为在医院里待过,她知道那种惊慌失措心情,才难过自己没有马上赶到他身边陪他。

她并不需要他这种害人伤心的体贴好吗!

「那你就会继承大笔遗产,变成大富婆。」他诙谐地说,想逗她开心。

苏雅安果真停下眼泪,因为布满血丝的双眼正忙着瞪他,狠狠的!

「开玩笑的,别生气了。」他赶紧认错,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其实当时他失去意识,根本也感受不到她所想的那些情绪,倒是眼前这一刻使他很感动——

「现在几点?」

「两点多。」她抬腕看表,不太情愿地回答,不懂他干么突然关心这个。

「那表示你还愿意继续当我老婆喽?」他咧嘴笑道,快乐的笑容和身上的伤形成强烈对比。一个月的期限已过,她刚刚还哭着说不想变寡妇呢!

「延长观察期而已。」她吸吸鼻子,不想让他太得意,谁叫他害她今晚过得「高潮迭起」。

「谢谢你。」他愿意让她「看」一辈子,满脸感动加感激地握住她的手,内心有太多说不详尽的情绪,但对她的爱却在泛红的眼里显露无遗,好感谢妻子的宽恕,愿意重新接纳他这个犯了那么多错的丈夫。

「抱歉,本来想帅气的挽回你,现在却成了这副模样,等我出院再补请你。」若不是移动困难,他真想马上跳下床抱着她转圈圈。

她努努嘴,有些不以为然地瞅着他,虽然不甘心自己那么容易被他打动,嘴角却控制不住地直往上挑。

「别再挑那家餐厅了,我没脸再走进去。」

「都听你的,老婆。」他喜不自胜地亲吻她的手,不仅是开心,还是最衷心的承诺。

往后的日子,他要用爱来赎自己过去不懂珍惜她的罪……

这双温柔的手,他永远不放开。

一个月后——

自从出车祸之后,简书禾请了长假在家中养伤,手边大部分工作全交由任凯代为处理,秘书则每天送来文件让他过目、签核,报告工作进度。

苏雅安为了照顾行动不便的丈夫,自然也缩减了到店里工作的时间,多请一个短期工读生协助店务,又把大部分工作搬回家,并且亲自下厨料理夫妻俩的午、晚餐,每道菜皆是按照他的身体状况精心调制,兼具营养与美味。

「老婆!老婆……」傍晚,主卧房里突然传出简书禾惊天动地的呼喊。

厨房里马上冲出一个女人,三步并作两步飞奔而来——

「怎么了,脚又痛了吗?」她推门而入,紧张地检查丈夫的伤势,这段时间像照顾小婴儿一样,他一喊,她几乎随传随到。

他摇头,温柔地拉起她的双手,深情地说:「我想你。」

她愣着,眼角微微颤动……不是中风……不过也快了!

她甩开他的手,真的快被他气到脑充血。「简书禾!我说过今天有图要赶,没事别吵我。」

这男人几乎不到半小时就会喊她一次,而且他们十分钟前才见过面,到底还有什么好想的!

「让我出去陪你,我一个人在房里很无聊。」他现在不想看书、看电脑,只想看到他亲爱的老婆。

「不行,你在旁边都会跟我说话,让我分心,而且你的伤也不适合乱走动。」之前他硬是要拄着拐杖跟着她走来走去,结果不小心滑了一下。虽然没真的摔跤,已经把她吓得差点魂飞魄散了。

「那我保证不说话,只在旁边安静的陪你。」他像个乖小孩一样承诺,最近最大的生活乐趣就是「黏老婆」,一睁开眼就要找爱妻,像极了嗷嗷待哺的雏鸟。

「不行,你在旁边也会让我分心。」他还敢说,每次说要安静,结果不动口就改「动手」,灼人的眼神和不规矩的手轮流干扰她,比跟她说话还要扰乱人心。

她不会再被骗了!

苏雅安起身走人,他却不死心地拉住她的裙摆。

她气呼呼地回头,他马上一脸可怜兮兮的神情,加上手、脚都缠着纱布的「半残」模样,总是害她心软。

「先吃饭吧。」她又被丈夫「打败」了一次,心想最后一张图反正也快修改完了,干脆提早放饭。

他立刻露出笑容,开心地松手。

她回到厨房里,很快地准备好几样菜,再端回房里和他一起用餐。

因为他惯用的右手还带着伤,吊着三角巾,所以挟菜的工作就交由她来,他则负责拿汤匙喂两人吃饭,夫妻俩你一口、我一口,这一个月下来感情真是增进了不少。

一开始她还不太习惯这样亲匿的互动,不过时间一久也适应得很甜蜜,还会和他轻松的斗嘴闲聊。

「对不起,这段时间都要你来照顾我。」他看着温柔的妻子,吃着香甜的饭后水果,突然有感而发地感谢起老婆的辛劳。

这阵子受了伤,才晓得有个人在身边悉心照料是多么幸福的事,尽管他也有种因祸得福的感觉,不过这点还是不要让爱妻知道比较好。

「要是我受伤,你也会这样照顾我。」她笑了笑,觉得自己只是将心比心。

其实能够被自己爱的人所需要,也是一件幸福的事,这点她最能体会了。

只不过她希望他以后还是别用这种方式需要她,她不喜欢他受伤。

简书禾凝视着妻子柔美婉约的笑颜,又一次被她的心地善良给感动,在心里向老天忏悔自己过去瞎了狗眼,怎么会看错这么美的一颗心……

「那倒是,我一定会好好帮你洗澡,从头到脚都洗得香喷喷。」他直接趴在她肩上忏悔。

「不正经!」她捶他一拳,推开他。

「别动,我是说真的……让我好好记住这香味……」他搂住她的腰不放,贪婪的汲取她身上的清雅淡香。

这一次,他要好好记住她的香,不再是过去那样仓促粗鲁的掠取,而是一点一滴,慢慢地把它们珍藏在心里。

「书禾?」气氛忽然变得有些微妙,她察觉到丈夫不是在和她玩闹。

他抬起头,目光幽暗,沉凝的神情中带着一股魅惑。

「我可以吻你吗?老婆。」他的唇近在咫尺,却没有真正接触,只以指腹代替,传递心中的渴望。

那双柔情蜜意的黑瞳,令她的心微微一悸,一时分不清他是在询问,还是在诱惑。

她的答案,是贴上那两片薄唇。

它们立即给了她热烈的回应,在柔软的唇上细细厮磨,温柔停留,继而探入其中,以湿润的舌缠扰她的欲迎还羞,愈吻愈缠绵,使她思绪迷离。

他按着后颈,深深沉醉于她甜美的气息,大掌抚上久未碰触的诱人曲线,情不自禁撩起她的衣服,眷恋地爱抚那片细致如雪的肌肤。

在心意相通的爱火中,情欲一触即发,仿佛他的手掌抚过之处,皆如火焰般烫疼她的肌肤,危险地煽动更多热度……

她很快察觉他想要的不只是一个吻,玉手抚上他发烫的俊脸,倏然分开彼此的唇——

「你的伤还没好。」她喘息地警告,不能不挂心他的伤。

「你可以在上面。」他勾起唇,不以为意地轻笑,脑子里已经浮现一幅血脉贲张的景象。

其实这个月来她每次亲手帮他擦澡,都令他浑身酥麻、热血沸腾。

要不是顾忌她的感觉,他真想直接扑倒她……

「什么?」她双颊飞红,不敢想像他脑子里出现的是哪一幅画面。尽管已经和丈夫上过床,每天帮他沐浴更衣时也会看到他的生理反应,但在上面……

听起来就好色情唷!

「我会教你……」他将她搂回怀里,在那已然泛红的耳畔暧昧调教,一步步教导她进行最亲密的步骤,逐渐卸载两人身上的衣物,以及她多余的羞怯,跨坐到他身上。

「对,就是这样。」

「……」她根本没脸回答,甚至不敢认真去想自己此时的动作有多大胆放荡。

她发现丈夫这个人平常还算斯文,但一上了床就特别放得开,敢说又敢做……

「放轻松。」他低沉性感的声音就像带有煸情的魔力,徘徊在她腿间的手指更是令她快发狂。

他压抑着火烧的欲望,欣赏妻子在他手里渐渐融化成水的媚态,引导她的柔润接触自己发疼的欲望。

「你真的可以?」秉持着残存的理智,她还是有些忧心他的身体,觉得自己好像会压坏了他。

「待会儿你就知道……」他痛苦地一笑,缓缓压下她的俏臀。

丰沛的湿润彻底覆盖烧灼的炙热,他们紧密结合,不只是身体亢奋,两颗心也合而为一,被爱情的烈火烧融在一块儿,完全契合。

他教导她上下动作,顺从身体的感觉,慢慢解放内心的渴望,展开欢愉的序曲,使两人都感受到那旖旎的旋律,沉浸在阵阵高涨的快意里,因为身体里的另一半而兴奋不已……

「你好美。」她的长发披散而下,在雪白的肌体上轻晃飘动,呈现出一种凌乱而狂野的姿态,令他迷醉。

她不像他那么游刃有余,光依附着他宽阔的肩膀,维持这连续的律动就已经用去了她太多力气,哪像他还能一边说话、一边爱抚她的胸部,逗得她娇喘连连。

「你的手?!」她在意乱情迷之际发现不太对劲,低头一看他的双手居然都「健全」的放在她胸脯上,根本灵活得很。而那条三角巾也早随着她的贴身衣物被丢在角落……

他骗她!

「啊——」

他故意猛力往上一顶,使坏地分散她的注意力,让两人的身心结合得更为密实,接着一手撑住身体,单手握住她摆动的腰肢,更激烈的动作……

她咬紧牙也忍不住那阵羞人的叫声,被他反客为主地支配着,全身热得像着了火,最后在一串快感中引爆,承受不住地达到高潮。

他晚了一些跟上,受限于身体的不便,体内的欲望并没有完全被满足,但是看着她满脸潮红地瘫倒在他怀里,他的心倒是被一股暖流充填得满满的。

他想,那应该就叫幸福。

简书禾怜爱地轻抚娇妻红润的脸蛋,但她恢复精神的第一件事居然是朝着他出掌挥拳。

「居然骗我!坏死了你……」

「一定是你的爱把我治好的。」他大言不惭,还抓着她的手大笑,怕她打久了手会疼。

「胡说八道,明明是你故意骗我帮你做牛做马。」苏雅安一想到自己每天那么认真的照顾他,刚刚还喂他吃饭、吃水果,最后连自己也被他「吃掉」,心里就觉得好不甘心。

怪不得他的手明明伤得不重,却一直好不了,原来都是假装的!

「哪有这么可爱的牛和马?」他无赖地亲了她一口,见她气没消又在赤裸的颈间补上好几口,痒得她受不了。

没办法,他总不能诚实的承认自己是太贪恋被她照顾的感觉。比起用自己的手,他更爱她柔嫩的双手来帮他洗澡、洗头,舒服得简直像置身在天堂一样。

「哈哈……讨……讨厌啦。」她笑着骂人,因为脖子痒得受不了,只好嘴酸的投降,归顺于他怀里。

想来想去,她老公才真是心机超重的家伙,如果他存心要骗她,她好像只有被卖掉的分。

不过在那之前,她现在还是「傻」得很幸福、很快乐。

他移动那只刚复健成功的手臂,让爱妻躺得舒服点,抱着她微笑。

此时无声胜有声,两颗心都暖洋洋的。

「老婆,不要吃避孕药了,如果有孩子就生下来吧。」他忽然摸着她的腹部,要她明天不用再去找医生了。

「……」她抬眸看他,眼神充满怀疑,和蓄势待发的怒火。

「我不是想利用孩子来绑住你,而是因为我爱你,也会爱我们的孩子。」他温柔地亲吻她的眉,知道爱妻想歪了。

过去有那种想法的确是他不对,他已经洗心革面,痛改前非。以后也不会再有要绑住她的念头,因为她是拥有自由意识的人,不是任他随心所欲操纵的人偶。

往后他会用爱和真心来滋养、灌溉她,让她拥有自由呼吸、成长的空间,这样他们的婚姻才会长长久久。

这阵子在家养病太无聊,他真的看了不少她的心灵成长书籍,也算有点收获。

「真的?」她的语气还是有点怀疑,不过心里挺乐的。

丈夫的示爱,她永远不嫌多。看这男人又变回他们初相识的温暖模样,她真是作梦也会笑,现在每天都过得好幸福,连斗嘴也甜甜的。

「我们快点生个孩子,我会疼爱他给你看。」他有信心当个好父亲,也很期待让妻子受孕的过程。

然而他的认真和自信,倒让她的脸色有点为难。

「可是我已经决定不要那么早生孩子,这两年想先专心在工作上。」

她当初就是打算转移生活重心才开始这份事业的,现在可不能说变就变,所有事都丢给朋友一人扛,感觉很不负责。

「你不高兴?」她实在不想泼他冷水,但他的脸还是立刻被冻僵。

简书禾沉着脸,沉吟了一会儿。

「不是,我尊重你的意愿,但那是不是代表你以后也没时间陪我?」他抱着爱妻,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比起N个月后才会出生的孩子,老实说他是比较自私的担心自己的福利。

他们才「复合」不久,春天正要开始呀……

苏雅安险些翻白眼,没想到她老公想的是这个,真是有够黏……

「我看我不用生孩子了,有你就够了。」

「意思是我很可爱喽?」

「臭美。」她推开装可爱的幼稚老公,一下子又被逮回去。

他紧紧地抱住妻子——这辈子他决定要爱到底的女人。

「老婆,谢谢你来到我身边。」

「不客气,对我不好我会跑喔!」她话可是说在前头,提醒当老公的可别以为结婚了就掉以轻心,不把老婆当一回事。

「这句话我会谨记在心。」他很受教,没有半点抗辩。受过一次血淋淋的教训,他对爱妻只会好还要更好,没有退步的道理。

再让她跑掉,真是他的耻辱。

「还有一句。」

「什么?」

「我爱你。」她在他唇上印下一吻。

吻很轻,感情却很深。

他笑着牵起她的手,坚定地望入她盈亮的双眼。

这一刻,两人都非常确定彼此就是那个要携手一生的伴侣,也庆幸他们共同走过了那段伤心的日子,因此更知道爱的珍贵……

这份牵手的缘分,他们说什么都不放开。

【后记左薇】

大家好,我是左薇。感谢在阅读网阅读我的作品。

这次作品,是我第二次参加和不同作者一起下笔的主题书,心情有点小兴奋,但也免不了担心和压力。

老实说,和其他人一起写同个系列,压力真的是比较大,因为放在一起被比较的机率比较高,真怕看完之后被当成「老鼠屎」,哈!

主题书还有一种压力,就是它有「主题」及「书名」的设定,对于我这种做事没什么规划、想到就冲的人来说,条件给得愈多,行动就愈设限。

虽然给我一片草原,我也不见得会「草上飞」,但有了某些必要条件,我还没开稿前就已经面临第一个难题,那就是想大纲。

这次的故事内容好像是改了三次才定案的,光是在「文不对题」这件事上就绕了好久的圈圈,而且一开始我原本以为它应该是挺轻松的故事,但不知怎么写着写着,女主角的命运不知不觉就坎坷起来,超出我原本料想的「苦命」,然后她苦我也跟着苦,最后坐在电脑前,心想我到底是怎么走到这一步?

反正,我就是个连自己也很难预料下一步的失控作者,拟定的大纲边写边改,没有一次照着剧本走。

不过一路走来,终于也看到结尾,我总算能「含笑」睡个好觉了。

每次到了交稿后期,我几乎都会面临「该睡的时候睡不着,该醒的时候又想睡」这种可怕处境,不管白天或黑夜都觉得精神不济,那真是一种很痛苦的感觉,加上我原本就不是个睡眠品质很好的人,遇到这种时候更是想撞棉被,苦恼自己怎么都不昏倒……

好了,神智不清的我又开始说废话了。

总之很开心完成了我的第二次主题书,希望各位对我们多多支持、鼓励唷!

来困喽——

【全书完】

注:相关书籍推荐:

1、大老婆的反击之一《甜妻不撒娇》;

2、大老婆的反击之二《爱妻请留步》;

3、大老婆的反击之三《酷妻不怕我》;

4、大老婆的反击之四《冷妻给我爱》。

 

上一章书籍页下一章

爱妻请留步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台言古言 爱妻请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