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我的孩子在我心脏的下方动弹着。他在搏动。我已经习惯他了。注意:要考虑到纸尿布,橡皮奶嘴,英国婴儿粉,最后,还有童车!!!前几天我在特维尔林XX看到了一辆牛仔布做的童车。我就想要那种!总有一天他会叫你们全都趴下的。完全没有时间写作了。我在织一床小毯子。
世界也并非很小,不像他们描绘的那样。有的时候,你伸个懒腰,展展胳膊,——就又可以生活下去了。但是当时,在那次会议过后,我所有的一切都垮了下来。甚至连丽杜拉也害怕了。顺便问一句,开会的时候她在什么地方呢?丽杜拉说,她由于我遇到了麻烦,她被叫到维克多。哈里托内奇那里,他吓唬了她一通。来了一只长角的山羊……呜—呜—呜!丽杜拉躲进角落,哭喊起来。波里娜也开始咬她了,可是丽杜拉对我说,她很快就要出嫁了,她也不想工作了,因为工作对女人是有害的。
丽杜拉是不会消停的。她舔干净她那些耻辱的伤口,又准备掠夺一位名叫哈姆雷特的亚美尼亚人了。这叫人感到伤心,因为,如果他们全都管自己叫哈姆雷特,那么,哪里还有真正的哈姆雷特呢?丽杜拉是要对他进行掠夺的,这是一件毫无疑问的事情,她也已经开始掠夺他了,我见到一枚镶着红宝石的戒指,她自吹说,哈姆雷特甚至不反对我怀孕(丽杜拉被好奇心给灼伤了),也就是说,他反正都无所谓。
狡猾的爷爷在夜里想出一个救命的方案。他住进了医院。这样一来,我也就不失时机地打起电话来,因为,维克多。哈里托内奇在回避两个人的会面(你是一个最坏的狗杂种,维坚卡“维克多”的昵称。,需要吃奶的时候你就叫我去,而在需要倾心交谈的时候,一生也就这一次,——你却吓得屁滚尿流!),于是,我就打起了电话,可他们却都不做声,静静地坐在那里,找不到合适的字眼,我所有的一切都垮了下来,甚至连肖赫拉特也是那样,我和他曾经乘坐雅克—40型飞机跑遍了穆斯林的清真寺,那种小飞机很漂亮,事情的开端是这样的,在索契,肖赫拉特就住在我隔壁的房间里,当时我们在那里巡回演出,丽杜拉也去了,我跑到宽敞的阳台上去做操,肖赫拉特在他的豪华套间里看到了我,于是便想往我的房间里钻,与我相识使他幸福无比,中亚佬归中亚佬,可他什么事情却都能办到,他花钱像流水,常把白兰地往桌上一摆,那些香瓜也很甜,因为他是一个大财主,也是个急性子,而我们那些男子汉们又有些什么呢?
我当时就想过:他们那些人为什么都像是被施了什么魔法似的呢?他们为什么走起路来都垂头丧气的,像是心怀鬼胎,尽管他们怀有道德上的优越感?是谁给他们施了魔法呢?!维罗尼卡说:你就从来没有梦见过欺负人的人吗?而我说道:我的亲爱的!我每天晚上都会梦见这样的人,于是她就说:那么好,你就得听我的,而肖赫拉特在用一种彼岸的声音回答我,他说道,挑个好时间再叙吧,他听到风声了,这个大耳朵、厚嘴唇、大鼻子、大眼睛的家伙,这个浑身是毛的家伙,甚至连后背上都长满了毛,我不喜欢这样,但有的时候也是迫不得已:这头野猪,然后,我就给加夫列耶夫打电话,他说,等他出差回来之后,一定给我回电话,但是,他却一直没有出差回来,他多么喜欢狗一样恭顺的姿势啊!我开始将他们全都从梳妆镜中拽了出来,他们倒映在镜子里,就像是置身于泛光灯下,一个一个地,或是拥挤在一起,各种各样的人,一张张做了记号的牌,一副由杰克、爱司和老K构成的纸牌,但是,他们都畏缩起来,认为我是在吓唬他们,我向他们征求意见,仅此而已,我也不想去惊动我的木匠老爸,维克多。哈里托内奇带着他那张汗流满面的脸,什么话也没说,他对丽杜拉说:你别和她交朋友!但是,和丽杜拉睡觉的事情,他却没做,要不,就是他俩突然一块撒了谎,我不知道,丽杜拉你是弄不懂的,她很狡猾,但是不管怎样,她当时毕竟没有完全抛开我,她常常在晚上来看我,甚至还流过眼泪,但是面对“怎么办?”的问题,她却只能摊开那双年轻的手。如果听她的,我就必须回到故乡的村子里去,住在那里,就像是一位第一夫人,也就是说,显示出八月的优雅来,我是碗蜜糖水,是啊,一碗真正的蜜糖水,但是身子,当然已经有些疲态了,虽说我仍像从前一样,拒绝乳罩的多余分量,我仇恨那种非戴不可的乳罩!然而,我不得不戴上它。就像是牲畜戴的笼口。我是一个怀着身孕的女人,如果你们不喜欢我的想法,那么,也请别以为我会屈从于你们的威胁。我要给你们生出这样一个孩子来,我要孵出那样一枚蛋来,——会磕掉你们的牙!……
噢,他在动弹!……动吧!动吧!
(我织着小毯子。)
第二天,爷爷出门到了楼前的小花园,我从二楼的窗帘后面看到,他在和邻居的几个老家伙交谈,并为他的发现而惊叹不已:真是奇怪,时代的变化多么大呀!——看着那几个玩多米诺牌的人,他说道。——真是奇怪!——于是,他像一位爱国者一样伤心起来,感到不安:如果情况继续照这样发展下去,在下一次巨变的时候,我们说不定会输的!准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他感到非常不安,困惑不解地围着那些玩多米诺牌的人打转,午饭之后,他说心脏不好,叫来了救护车,他把一件睡衣、一双穿歪了鞋帮子的拖鞋、一把剃须刀、一包他爱吃的“节日牌”饼干和那句“线路通了!”的老式用语全都装进袋子,当门口闪现出几个身穿白大褂的身影时,他的脸消瘦了下去,并呼哧呼哧地喘起气来,他的表演有些过火,在救护车急促的喇叭声的伴奏下,他们像抢救猝死病人那样把他抬走了,他最后甚至来不及给我使个眼色,于是,我一个人留了下来,单独和梳妆镜待在一起,电话一声不响,像是由于欠费被掐了线,只有丽杜拉不时前来探望,但是,她也起不了什么作用,来一番温存,这样的念头我根本就没有过,她的话我也懒得去听,她说,由于我这件事情,维克多。哈里托内奇可能要平步青云了,因为他那里万事如意,他为此还会获得奖赏,而波里娜生出了暗算哈里托内奇的念头,她想占据他的位子,以便以一位女经理的身份去和那些年轻的裁缝作斗争,但她的狐狸尾巴露了出来,维克多。哈里托内奇稍稍治了她一下,于是,丽杜拉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波里娜就肚皮贴地地趴在了他的面前,而这一切我都完全无所谓,我甚至不愿去回想他们那个讨厌的小铺子,虽说他们什么话也没对我说,甚至连一个开除我的小字条也没寄来。
他们开除了我,事情的结局就是这样的,而我坐在这里想着,往后该怎么办,电话一声不响,在最近发生的这些事件之后,当我想稍稍放松一下的时候,肖赫拉特却借口要找一段更好的时间,卡洛斯被枪杀在刑讯室里,而达托——至于达托,他八个月出差在外,等他回来还要忙,还要练琴,他连一个温柔的字眼也说不出口,这就是我潜在的丈夫!我感到很高兴,因为我没有嫁给这个不可靠的男人,因为你需要他的时候他总不在身边,爷爷被抬走之后,我决定去向克休莎诉诉苦,描述一下我这种悲惨的境地,于是,我给她写了一封信,在信中描述了一切,说我非常遗憾,因为她不在国内,我还没等到她的回信,这个忠诚的女友就从枫丹白露车站的公用电话亭里打来了国际长途,在枫丹白露,有一片梨园,有拿破仑,她在电话里要我挺住,因为她很快就回来,她爱我,她还要我不要伤心,似乎这是可以做到的,我一看:她真的回来了,心中装着不满,不满国外的生活,不满国外的俄国人,她和他们吵过架,她和她那位西班牙人,一个会计,也吵过架,虽说她对那位西班牙人的态度总体而言是不错的,甚至胜过对其他人,她对一切都感到不满,但是,她打断了自己的话头,不谈这个了,我们来谈谈你的问题吧,于是,我就开始对她解释道,爷爷谈到了那摊神奇的血,可我的床上从来没有过那摊血,她一直听着我的话,带着一位温情女友的高度关注,让我那颗遭受过凌辱的脑袋靠在她的肩膀上,我一边喝着马爹利,一边向她哭诉一切,而她安慰着我,于是,我俩再次回忆起了科克捷别利,回忆起了那些奢华的夜晚和明朗的白天,我俩叹息不已,就像两个脱了发的更年期妇女,但是突然,她用她那双聪明的眼睛看了我一眼,走在大街上,你是很难遇见那样一双眼睛的,她看了我一下(当我写到这里,广播里传出了格什温的《蓝色狂想曲》格什温(1898—1937),美国作曲家,《蓝色狂想曲》(又译《勃鲁斯狂想曲》)是他的一部钢琴协奏曲。),那样关注,那样开心,于是我明白了:她又想出了什么新主意,她的确想出来了,只是她还不知道我是否同意,因为,我当然没什么可失去的了,可是毕竟,我还是能够作出某种牺牲,于是我说:我完全没什么可失去的了,可是我不想回到家乡的黑洞里去,原因就是,在那里的黑棚子里有股酸白菜味,她感到很高兴:让我们一起吊死吧,你在你家乡的那个小城,我在你不知道的那个法国铁路小站枫丹白露,因为,法国人是傲慢的,是臭狗屎,他们认为,没有什么人能比他们更好,但是毫无疑问,比他们更好的人是有的,比如说西班牙人,虽说我和我那位会计师吵过一架,就在我俩一起去格林纳达旅行前的三个小时里,她倒是哪儿都来得及去!但是问题不在这里:小太阳,我俩来上吊自杀吧,我已经很难忍受我那位牙科医生热奈了,所有的耐心都耗尽了,否则我就会毒死他,我就是包法利夫人!但是,如果我俩不喝毒药自杀,也不上吊,那么,我倒有一个主意,这个主意,她说道,也许会让你感到极端,于是,她回忆起了那张照片,那张照片是我妈妈在书橱里发现的,它被夹在杰克。伦敦的作品集里,当时,我刚刚在阿尔汉格尔斯科耶的那家餐馆里吃完饭,那家餐馆像平常一样,有些喧闹,让人有些厌烦,他们会摆上干硬的驼鹿肉,到处都散发出一种军人般的放荡气息,我来到一位陌生人的家里做客,一架宝丽来相机拍下了我和一帮有趣家伙在一起的镜头,在妈妈看到这张照片的时候,我原以为她会大喊大叫:这是什么?!——因为,从外表上看,她是一个典型的清洁工,她两眼深陷,一头烫发很长时间都没有再整理过了,戴着一对花三个卢布从烟酒小铺里买来的耳环,但是,她却没有大喊大叫,她看了一眼,脸上固然没有赞许,但也没有恐惧,她说道:很有意思……然后又看了一眼,而我,当然有些不好意思,后来,达托带着那张照片到过世界各国,于是,可以说,我躺在他的钱包里跑遍了半个世界。克休莎问道:怎么样?……——她向我提出了一个很费思量的计划,因为结果会很不好,很糟糕,于是我说道:这需要再考虑考虑,因为,我说道,会引起轩然大波的,我已经亲身体验过了,再也不想要了,而克休莎却说:你是想回到你那位神奇老爸的身边去吗?瞧,这不,我认为你是不想回去的。而我说道:又有谁需要我呢?虽说,我得附带说明一下,我依然是个美女,但是,我的神经却不太好了,咖啡喝得我像打摆子一样,忽冷忽热,我累了,我的心灵在呼唤平静的家庭生活,可是,这样的生活它在哪里呢?克休莎却说:只要你愿意,你是能成的,可是结果却是这个样子,你比那个真正的寡妇济娜伊达。瓦西里耶夫娜还更像寡妇,因为她还有别墅和那个下流胚小安东,而你却是个大笨蛋,时光白白地流逝了,而且,他们还在欺负你,怪罪你,小太阳,这样简直太糟糕了,我一看,她已经变成了一个真正的法国女人,而且,这也是她最后一次回来,因为后来,他们甚至不公正地将她说成是一个女间谍,谢尔盖。伊万诺维奇和尼古拉。伊万诺维奇,两位记者,曾经非常详细地询问过我,他们问道:这位克谢尼娅“克休莎”是“克谢尼娅”的爱称。。莫楚尔斯卡娅,您最好的朋友,她是什么人?而我说道:她曾经是我的朋友,我敷衍地说,因为,克休莎当然是无所谓的,她离这里很远,正在另一个世界的梨园里散步,小鸟在她的头顶上歌唱,而我却和伊万诺维奇兄弟待在一起,但他俩是伪装的:一个是浅色头发,脸上的皮肤很粗糙,另一位却是一副沉思的模样,什么都明白。不,我说道,以前——是另一回事情,也就是说,我没有否认我们的友谊,我更想建议他们喝点什么,不过,这位沉思模样的倒是突然同意了,就是这位沉思的伊万诺维奇,而那位浅色头发的伊万诺维奇(就是他俩,后来关于爱情写了一些绝对模糊不清的东西),——也就是第二位,却说了声“谢谢”,他的声音是冷冷的,然后,他俩用一种讨论的目光相互看了一眼,因为他们不明白彼此的话,而我说道:忘掉这些东西吧,小伙子们!我们来喝酒吧,我斜过头去看了看那份地下杂志,欣赏着自己,我在他们的窘迫中看着他们带来的东西,我要直截了当地说:结果很好!我很高兴!
于是,我们就考虑起来了。
克休莎有一个搞专业的朋友,他在莫斯科的时候就很崇拜克休莎,而且,在我看来,他也不是没有收获的,虽说他感兴趣的是另外一些关系,是的,我对这一位也有好感,就像是面对一位同事,不过克休莎却说:你知道什么?你一个人待着,什么也干不了,既然你吃了苦头,就会有人来同情你,我说道:他们全都像耗子一样逃开了,悄悄地躲在角落里,甚至不找人睡觉了,而留下来的人,却全都是些小人物,都不能当真,而能当真的,又是这么一回事情,可是她说,有这样一些朋友呀,于是她问道,我是不是很长时间没和梅尔兹里亚科夫见面了,我和他曾经有过一场持续六天的神速爱情,只不过那爱情最后转变成了一种淡淡的友谊,我们半年才见一面,睡上一觉,就像旧社会的地主们那样,瞧,克休莎说道,这很好嘛,我也想到,可以打个电话去,我就打了,他家里有个老婆,我不喜欢给别人惹麻烦,不像丽杜拉,她让那个日本老板染上了病,于是,那个日本人便急急忙忙地跑回日本去了,先前还有过各种各样的情人,各种各样的关系,可是我却不想给别人惹麻烦,克休莎知道,我就没给克休莎惹过麻烦,因为,伊万诺维奇兄弟就把克休莎算了进来,他俩想了想,就把她算了进来,他们问我:是她吗?而我说:至少,我对此一无所知,我还对他们说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我说道,我展示出来的难道是别人的东西,而不是自己的东西吗?不,他们说道,不可否认,很漂亮,立即就能看出来,是个高手拍的。我说:是我自己拍的。他们不相信。可是我反正无所谓。于是,克休莎的朋友、善良的X来了,他那身仿天鹅绒衣服的下摆在来回飘动,克休莎和他一起来了,前一天晚上,我给维塔西卡“维塔西克”的爱称。打过电话,他用暗示的口吻说他有时间再来看一眼,因为他们全都在家,而克休莎对我说:你别马上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他,你只需要和他再交一次朋友,她喜欢各种各样的撮合,她又问道,你和维罗尼卡怎么样了?——很正常,不过她是个女巫,帮不上忙。为什么?——克休莎感到很惊讶,她完全帮得上忙,只不过太晚了,而现在,就让X来吧,于是,X就来了,带着他那些漂亮的外国设备,克休莎对我说:重要的是保持一种风格,一种情绪。她说,你的情绪怎么样啊?你自己知道,而她却说:也就是说,是那种哀伤的情绪,这总是让人好奇的,我打断了她的话,对她说道,在和莱昂纳狄克告别的时候,我穿上了我那件黑衣服,不过,我担心,它会不会彻底让我显得很老呢?唉,克休莎说道,你呀,小太阳,真是一个十足的傻瓜,因为你还在哎哟—哟—哟!而我说:好的,于是,我拿来了一身看上去很忧伤的服装,X在周围打转,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直在那里唠叨,唠叨,唠叨,就像一个即将进行手术的外科医生,喂,自己人,我没有任何压抑,而且,我也很熟悉这种事情,我在想:某种忧伤的东西应该能行,抒情的东西,克休莎补充道,不要这种必不可少的乐观主义的排场,在美国常常显示这样的排场,在那里,聪明人会受到嘲笑,人们会冲着聪明人说出这样一句谚语:既然你如此聪明,为何你并不富有?X哈哈大笑起来。瞧,克休莎开心地说道,在美国就流行这样的谚语!如果有人买了一本什么小书,读了起来,那他一定马上就会骄傲起来,就像那个关于一位民警的笑话里所讲的那样,还有,克休莎说道,他们非常非常可爱,非常非常真诚,甚至很大方,当然,不是每个人都这样,但是却都非常真诚:真是些愚蠢的好人啊,——太棒啦!——X表示赞同,他目光柔和地看着我,稍稍低一些!低一些!太—棒—啦!——因为,和那些想法复杂的人不同,他们完全不掩饰自己的愚蠢,——再来一次!——X请求,好吧,我说,我们这里掩饰得也不太深,而爱情方面的情况怎么样呢?——在这方面,克休莎承认,真诚帮了他们的忙,在他们那里,X问道,真的有跳脱衣舞的男人吗?——克休莎笑了起来,您别笑了,X生气了,您把整个情绪都破坏了,克休莎打住了,但是,真诚就是美德,她对此却有怀疑,因为,在最好的情况下,——把嘴稍稍张开一些……就这样……克休莎,你谈点什么悲伤的事情吧,谈谈吸烟的危害,或者是乳腺癌,——因为,在最好的情况下,这是对美德的装饰,我感到,克休莎已经完全法国化了:她纠缠于细节,乘上法国航空公司的飞机往回走的时候,她非常高兴,就像是回到了家里,热奈到美国做报告去了,在那里,他同样会藐视所有的人,而那里的人们会对他说:你知道什么?你这个傻瓜,如果你看不起我们,那么下一次,在需要的时候,我们就不再解放你们可爱的法兰西了,你们就在大粪堆里坐着吧,他生了气,说道:这里全都是些没有教养的人,收拾一下东西,我的小猫咪,我们回家去,但是对俄国人,她在一封信中写道,他们的态度就整体而言却是很好的,虽说他们什么情况都不清楚,因为毕竟是些非常愚蠢的家伙,但这没什么,爱情的事情他们能搞清楚,只不过他们的追求方式是很愚蠢的:他们在约会的时候会转述一些科幻小册子的内容,或者邀请对方一起去看一部关于飞碟的电影,任何一堆臭大粪都能引得他们狂喜不已,我也不知道:也许,这样一个民族有可能变得稍稍聪明一些,在其最愚蠢民主的条件下,因为,伊林娜。弗拉基米罗夫娜,我的小太阳,他们的民主有非常多的毛病,关于这一点,我以后再详细地和你谈,或是完全不再谈了,因为,你反正会一股脑儿地冲他们的民主吐唾沫的。我回答:在这一点上,亲爱的克休莎,你的话大致上没错,因为,我没搅和到政治当中去,不仅是因为我对政治一无所知,而且还因为我觉得政治毫无意义,尽是些丑闻,再说,我的生活也充满变故,但是说到美国人,我却不同意你的看法,因为,一个愚蠢的民族是不可能把人送到月球上去的,也不可能出版像《美国》那样漂亮的杂志,我也得到了一份《美国》杂志,多亏我的维克多。哈里托内奇的张罗,他有一个很大的、必不可少的关系网,从澡堂服务员到珠宝商,在这方面他很有办法,不过,这还是在他做出那种可恶举动之前,说到你对美国的那些评价,那么现在,当这个国家几位最优秀的女性都出面为我说过话,可克休莎却讽刺地说,不过她们已经不记得这件事情了,因为她们每天都要去为一个什么人张罗,不对,——我皱起眉头,——她们记得很清楚!成千上万的美国人由于我的美而获得了由衷的喜悦,他们仰着脑袋欣赏着我,这可不是平白无故的,他们不读书又算得了什么呢,他们不像你我,克休莎,读书只是我们俄国人的事情,读书只会叫人头疼,还会让时光白白流逝,不,克休莎,在整个美国都在欣赏我、欣赏我那些葬礼用品的时候,我是不想改变我对美国的态度的,而你就像一个法国女人那样,去依靠你那些理想而生活吧!这时,摄影师X说,他喜欢我们的主意,他忍受不了低俗,他将合适地把事情做好,达到高度的艺术水准,比如说,配得上雷诺阿的水平。不,谢谢您了,我表示反对,那些胖乳房、肥屁股的人,就像是融化了的紫雪糕,还是让他们就留在过去吧,而您要换一种方式,您要注意到:我的美是非常俄国化的!而克休莎。莫楚尔斯卡娅,我的克休莎,却说道:小太阳,你的美是民间的!而美国人,她又补充说道,毕竟很愚蠢,因为有一次,我在芝加哥看一个当地的电视节目,他们在动物园里新添了一头北极熊,他们一直在讨论北极熊的问题,讨论来讨论去,无论如何也讨论不出个所以然来。但是,出身在戏剧之城列宁格勒的摄影师X却说:好的,这我就知道该怎么做了!不过你别不好意思,克休莎说道,我有什么可不好意思的呢,我是一件不会积压的商品,而克休莎说:然后我们就来喝两杯,开心开心,摄影师说:一定。
他挽起袖口,脱下那件仿天鹅绒夹克,摆弄起那些各种各样的照明灯来,用强烈的光芒照亮了我成熟的美丽和辉煌,克休莎两手捂着嘴,发出一声感叹,惊讶于这隐秘的光彩,那位缺乏激情的专业人士也惊讶不已,他在描写一个真正寡妇的孤独,描写她面对梳妆镜时的悲伤以及那些欲使自己安下心来的胆怯尝试,梳妆镜前,那些战利品香水和那些小指甲油瓶交替立在一起,我被映在镜子里,背景是嗡嗡作响的煤气热水器,它那种激进的构造会使一位海外的手淫者感到惊讶,我展开身体,那双黑色的丝袜挂在空中,我在昏暗中打量了一下四周,在迎接开心的读者,我在哭泣,我在伤心,在回忆那位过早去世的伴侣,持续的痛苦已使我的面颊变得通红,呼吸也很不匀称,我那双红肿的、由于眼泪和思想而*!起来的眼睛,半睁半闭着,我那件火红色的狐皮大衣发出一种疯狂的色彩,那个闪亮的伤疤在提示,我这个遭到射杀的寡妇,回忆起了伴侣的温情,我对他依然忠诚,而生活还在继续,尽管有这些悲哀的物件和烦神的服装,有这双难看的蓝眼睛,这双眼睛会突然变成灰色的,孤寂的灰色,那位美国客户不懂得这俄罗斯式的变化,又感到很吃惊,如此等等,直到嗡嗡作响的热水器将我置于它有爆炸危险的保护之下,直到水流跌落至我这森林中的美丽:林中,野草莓已经熟透了,旁边是一朵蝴蝶花,那儿散发着松针的味道,那儿是一片炎热的寂静,河流的弯道,长满松树的斜坡,松树那紧抓着地面的根,就像是一位钢琴家的手指,哦,我的达托!然而,嗡嗡作响的热水器却在轰鸣,不断地给出热量,但这种热量永远也取代不了我那位伴侣的温情,他死于浪漫岁月的冲动,他被瓦尔代高地在俄罗斯欧洲部分的西北部。一样的痉挛给控制了,他不明白这样的痉挛,就像一个1839年来俄国旅行的侯爵无论如何也理解不了瓦尔代高地一样,但是,生活在继续,热水在流淌,肥皂在指间滑动,不牢固的凳子在来回晃动,如果说忧伤还没有逝去的话,那么,心痛正在渐渐平息,吞下的磺胺药由苦涩转化为甜蜜的幻觉,如果不喝酒的话,也没有必要喝酒,没有必要掩藏眼泪,就让泪水平稳、灿烂地流吧!而那双薄薄的没有任何花边的丝袜,举在那里,就像是讣告的黑框,透过这层追悼性的织物,曲线、河弯和尘土飞扬的道路都泛出了夕阳的光泽,它们背衬着白色的床单,黑色和白色,白色和黑色,只有我的头发和那火红的狐狸皮保持着友谊,于是,我用指尖把头发捋得立起来,立起来,我在伤心。X在千方百计地捕捉那些转瞬即逝的美丽时刻。克休莎看着我,带着那种热情洋溢的爱意,这使她注定要成为照片上一个无形的光斑,甚至会现身在其中一张照片上,就像一个安慰天使,她降落到人间就是为了通知我,说我的伴侣安然无恙,于是,我们俩拥抱在一起,她将她那天使一样的脸庞埋在我的头发里,她的乳房在上下起伏,不过却带有那个动人的缺陷,两兄弟指了指那乳房,提出了这样一个问题:这就是那个更换了国籍的克谢尼娅。莫楚尔斯卡娅吗?伊林娜。弗拉基米罗夫娜!请你原谅,这与您可不相配,虽然我们没有什么正式的意见,既然你们没有意见,我说道,我们就来喝两杯吧,小伙子们,于是,两个双胞胎就喝了一些白兰地,总的说来,我是喜欢他们两个的,一对不错的小伙子,他们也愿意非常认真地听我说话,但是对克休莎他们却注定要发火,不过,摄影师X感到非常满意,于是,我们开始等待结果,就像女中学生那样,我为克休莎唱起一段关于茨冈人的新歌:
茨冈人疯狂地喜爱
外国的硬通货……
然后,我俩驾着那辆粉红色汽车到处乱跑,吓唬过路人,后来,他们把结果弄出来了,照片很棒,我们高兴得喊了起来,这些前所未有的照片非常漂亮,克休莎要X交出底片,他满心遗憾地和那些底片分了手,索要了一个高价,虽说他是看在朋友的面子上来办这件事的,可是他推说他欠了债,生活不稳定,因为不久前他由于一些原则性的问题刚和妻子分了手,但是突然,对家庭、对孩子的爱又回到了他的身上,不过为时已经太晚,于是,他便忧伤地返回了故乡城,带走了秘密,求我们不要声张出去,没有一个人会知道实情。
我也送走了克休莎,对于“您的美丽在那边会怎么样”的问题,我真诚地回答道:我不知道,因为我甚至无法去猜想一下,不过我从来都持反对意见,因为,一个美丽的女人,小伙子们,这可是民族的财富,而不仅仅是供来回运输的便宜货,但是,喜欢美女的人却非常多,包括维克多。哈里托内奇在内,他把她们交到了西方。他们说:我们需要俄国美女!——而我笑了笑,对他们说:那还用说!怎么会不需要呢!——他们饶有兴致地看着我,我提议道:让我们交个朋友吧!而他们说:为什么不呢?而这一位是谁?——他们用手指着克休莎,她那张聪明的小脸正埋在我的头发里,我说道:有什么区别呢?唉,一位熟人……——他们说:这就是克谢尼娅。莫楚尔斯卡娅,那个名声不好的女人吗?——什么???——如果你们认为克休莎。莫楚尔斯卡娅是一个名声不好的女人,那你们给我找一个名声好的女人来看看!我又说道:如果你们想找出这种害羞的始作俑者的话,那么,你们知道维克多。哈里托内奇吗?——我急忙把维克多。哈里托内奇给抛了出来,但不是为了报复,而是因为,不能在我失去知觉的时候摆弄我,嘲笑我,而且过后连一句解释的话都没有!而是因为,他胆小了,害怕了,怕波里娜,你们知道波里娜吗?他怕波里娜揭穿他,说他是我的情人,不过,并不是每个和你睡过觉的人都能成为那样的情人,因此,小伙子们,我才感到双倍的屈辱,因为不能这样待人,而他们恰恰就是这样待人的。
克休莎立即开展了那种暴风雨般的活动(我还能再见到你吗,我惟一的朋友?),但是友谊归友谊,然而伊万诺维奇兄弟毕竟说得很好听:这样不是更好一些吗,我离开这些风波,到故乡去休息休息,远离这有害的社会,远离济娜伊达。瓦西里耶夫娜的寡妇力量(他们对我说,她可不是一块好吃的糖),而我说道:有完没完!这话从何说起!我爱弗拉基米尔。谢尔盖耶维奇,我可不想因为这场爱情受苦受难。他俩皱起了眉头……您是说,爱情?——您以为呢!我又说道:如果他们欺负我,我是不会骂人的,我会暗示,在一个可靠的地方还藏有一些照片,这一回是我和他的合影,因为,你们知道吗,他是一个充满想像的人,就像病理检查所显示的那样,是的,我们知道,两兄弟说道,不过,伊林娜。弗拉基米罗夫娜,您没有必要在我们面前炫耀那些从来没有过的东西,好吧,我说,对于有些人来说是没有过的,对于有些人来说则是可以找到的,我的声音冷冰冰的,我也不再劝他们喝白兰地了,而他们却很有同情心:别这样,伊林娜。弗拉基米罗夫娜,实际上,您该去休息一下,您家乡那座小城也不比其他的城市差呀,因为,虽说弗拉基米尔。谢尔盖耶维奇是个大人物,但是这样的谣言还是会造成彻底的伤害,危及对他的怀念,会出现更快的忘却,您真的想促成这样的事情吗,就让我们大家来怀念他吧,来尊重他那些出色的杰作……我发现,我面前的这两个小伙子并不笨,于是,我给他俩又倒了一杯酒。
就在这个时候,维塔西克介绍我认识了几个新朋友,他们几乎全都是犹太人,这甚至让我有些吃惊,但是,他们当中有几位对我非常尊敬,因为我的大胆,我从来都没有害怕过,只有尤拉。费奥多罗夫老是想惹我生气,尽管有那份杂志,当时,克休莎已经非常迅速地和他们谈妥了,于是,那份印数很大的杂志很快就出版了,这是面向众多男性读者的一份消遣读物,杂志的主要篇幅和插页都被我占据了,全是我的照片,是一种非常忧伤、悲哀的构图,还附有一些数据,其中包括:
姓名塔拉卡诺娃,伊林娜。弗拉基米罗夫娜。
胸围36,不知为何用的单位是英寸,资料是虚假的,克休莎自己估计的。
腰围24.
臀围36.
身高172(厘米)。
体重55(公斤)(现在胖了一些)。
星座处女座。
出生地苏联。
理想的男人从事创造性工作的富有男性。
爱好学龄前儿童的教育(真不害臊!!!)。
就这样,你们请认识一下:伊林娜。塔拉卡诺娃,朋友们都温情地叫她伊罗奇卡,她很是伤心,很是悲哀,其原因可不简单:并不是每个年轻姑娘都有机会搂着一个因情欲而颤抖不止的伟人(他们那个专制国家范围内的伟人)的身体,伊罗奇卡充满爱意地把那个人称为莱昂纳狄克(这个名字来自文艺复兴时期一位意大利的画家、建筑家、雕塑家和工程师<1452—1510>,举世闻名的杰作《佐贡多》即《蒙娜丽莎》。<巴黎,卢浮宫,二楼,正对院子的入口处>的作者),但是,他是不是一个天才,是个怎样的天才,这却是一个爱情问题,但是,在他死后,伊罗奇卡却遇到了一些很是离谱的不快(直译:麻烦事),——这是她的一些最亲密的朋友透露出的一个实情,那些朋友还对我们说,她还被迫放弃了她那份收入颇丰的工作(我一个月只挣一百块!!!),但是,我们不以我们的介绍来烦扰你们了,你们此刻就将有可能相信,美能战胜死亡!陀思妥耶夫斯基曾有一句名言:“美将拯救世界。”(说得漂亮!)
关于那一百块钱还有后话。那份小杂志刚一面世,就有两个人来看我,一位是美国人,一位是荷兰人。那位美国人大约四十岁,长得很帅。他头发斑白,脸上的胡子修剪得很有文化,眼睛是含情脉脉的。无论我说什么,他都不住地点头,但他有时也无能为力地伸伸胳膊,用拳头捶捶膝盖,难过起来。他是穿一条毛呢格子裤来的,那裤子是青绿色的。那个荷兰人则恰恰相反,他的外貌像个土匪,他还把胡子染成了黑色。他一头蓬乱的鬈发,闪亮的镜片扫向四面八方,他的俄语非常流利,因为他就出生在伊尔库茨克附近,他已经至少三次长时间地躲进卫生间(不凑巧,我卫生间里的灯泡烧坏了),去干他那件莫名其妙的事情。我很喜欢那个美国人,可是他的俄语听力却很差,是那个土匪在帮他。他俩掏出又长又窄的笔记本,目不转睛地盯着我。而我身穿和服。他俩对我的勇敢表示了赞叹。我开心地哈哈大笑:你们最好还是对我的柔情表示赞叹吧!他俩慌乱地笑了一下:可见,他俩没能搞明白。他们花了五分钟的时间,试图搞明白我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荷兰人首先搞明白了,喜笑颜开,接着,他又尽其所能地对他的同事做了解释,他的同事终于富有同情心地拍了一下膝盖,咬紧牙关,表明他也搞明白了。我说道,杂志上关于我的收入的话是不对的,于是,我真心实意地、像叛徒一样地告诉了他们一个数目,而他们说:就是说,这不是一小时的收入,而是一周的收入?——什么一周的收入!——我生气了,说道:您不是出生在伊尔库茨克附近吗!——往事一去不返了。——这个奇怪的西伯利亚荷兰人摆了摆手。——而您在这里住了多久了?——我问那个美国人。——哦,是的!——他点了一下头。——两年半了。——嚯!——我心想,但是,对于他们提出的问题,我回答得还是很礼貌的,而在谈到道德自由的问题时,我却指出,我完全不赞成所有这些西方的玩意儿,尤其是他们那场臭名昭著的革命,因为,我说道,那种革命只会败坏一切,因为,价值就是价值,而日常用品,你们明白吗?是反对爱情的,而爱情,你们明白吗?是很罕见的,是很贵重的,当然,这不是从物质层面来说的,而是就感情意义而言的,你们明白吗?(他们明白,)好的,这很好,你们想喝咖啡吗?(他们不想喝,)好的,随你们便,而他们问道:这么说,你是一个亲俄派,或者,也许是个自由派?——我直截了当地回答:我什么都不是,但是我赞成爱情,因为,——我在我的访谈中强调指出,——爱情可是一种神圣的事业(你们成家了吗?——哦,是的!),好的,我清楚了,但是,爱情的贬值,爱情的通货膨胀,你们明白吗?却会给整个人类带来难以挽回的危害,也许,直到出现战争的威胁(惊讶),瞧,因为那样一来,就没有力量去做任何事情了(美国人很高兴:升华作用!——他又用拳头擂了一下膝盖),是啊!你们的这场革命,还有你们那里各种各样的淫秽行为,都应该完全取缔,你们就这样记下来吧(我看着他们的笔记本),那些会传染到每个黑人身上的淫秽行为,你们自己会订阅这份杂志吗?——我妻子不太满意这份杂志!——那个美男子说道(天哪,我怎么会喜欢上他呢:这个莱德福德和纽曼的混合体!),而那个荷兰人却说,如果他要买,就会买更有劲一些的,就像买烟一样!好的,瞧,总而言之:应该让爱情返回过去,如果不是19世纪,也应该是更早一些的时代,因为,只有在那个时候,才洋溢过真正的激情,美丽的女性才受到宠爱,也就是说,美女是宝贵的,谁也不敢去欺负她们。有一次,在莫斯科的一场舞会上,皇帝完全被少女安娜。洛普希娜那双火热的黑眼睛给迷住了。她很快就被选为宫中女官,应邀住进了巴甫罗夫斯克彼得堡郊外的沙皇行宫……为她建造了一幢特殊住房,有些像别墅。皇帝每天晚上都去那儿,怀着纯粹柏拉图式的欣赏情感。但是,皇家的理发师和洛普希娜的父亲却对人的本性有更多的了解,他们充满信心地看着未来。一天晚上,趁皇帝显得比平常更精神的时候,洛普希娜突然大声痛哭起来,求皇上放她走,她也向皇上坦白了她对加加林公爵的爱情。皇帝大为震惊,但是,他的骑士性格和天生的高尚立即就显现了出来。他立即给苏沃罗夫下了一道命令,要他让加加林公爵立即返回俄国,加加林公爵长得很漂亮,虽说个子不高。皇帝给他授了勋,并亲自将他领到他的爱人身边,皇帝整整一天都非常满意,充满一种自豪感,因为他意识到自己做出了一种英勇的自我牺牲。皇帝的慷慨是绵延不绝的:他吩咐在涅瓦河边买下三幢房子,将它们连接起来,形成一座宫殿,他把这座宫殿送给了加加林公爵。洛普希娜的父亲也成了一位最有名的公爵,被任命为参政院的总检察长,——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职位,有些近似英国掌管国库的首席大臣一职。那位理发师也成了伯爵,成了马耳他骑士团的掌马官。他也买了一幢房子,紧挨着黑眼睛的加加林公爵夫人的宫殿,他还在家中养了一个情人,法国女演员舍瓦里埃。身穿大红制服的近卫骑兵团军官们不止一次地看到,皇上曾亲自驾车送理发师来这里,然后在离开自己的情人时再顺路把他捎上。当陛下和其至尊的一家人离开旧皇宫迁往米哈伊罗夫斯基宫的时候,安娜。彼得罗夫娜。加加林公爵夫人也离开了丈夫的家,住进了新宫殿,紧挨着皇帝的办公室,有一道秘密楼梯连通皇帝的办公室和她的房间,同时也连通了上面提到的那位理发师的住处,这位理发师是个土耳其人,是在库塔伊西格鲁吉亚的一个城市。附近被俘虏的。在一首被不公正地忘却了的诗歌里,我们可以找到关于这些悲伤往事的暗示,诗的作者是丘特切夫,谁?是丘特切夫,一个俄国诗人!丘特切夫!不,不对,第一个字母是T,是T,就像“托里亚”这个名字的第一个字母一样,好了,这并不重要,他叫费奥多尔。伊万诺维奇。丘特切夫。——费奥多尔。伊万诺维奇?——那个美男子点了点头。——真是遗憾啊,在苏联取消了父称!——怎么取消了?什么时候取消的?——这个消息让我大为吃惊,感到恐惧。——我一个星期没听广播了。我的电池没电了!——那位荷兰人用我听不懂的荷兰语对美男子说了点什么。——这不,父称很少有人用,——美国人并没有投降。——我相信它是被取消了!——长话短说,——我最后说道,男人们都迷糊起来,由于喧闹,由于看到(我稍稍提了提和服)裸露的脚踝(我露出了自己的脚踝:他们不感兴趣),好像,他们最多才三十岁!而现在呢?(不感兴趣。)现在,我说道,哪怕就是一丝不挂,比如说,就像你们那儿的沙滩上流行的那种时尚,在沙滩上,男男女女们交叉躺在一起,照我那个亲爱的法国女友的说法,我们还能看到什么呢?——熟视无睹!似乎,四周尽是一块块不能食用的肥肉!请问,这样很美吗?不,我说道,我反对平等,反对(他又动弹了一下!)无偿的道德衰败,我赞成压抑和禁忌,在性别平等的条件下不会出现任何爱情高峰,先生们,你们把这话记下来吧,不会错的!他们在笔记本上留下一些小勾勾,然后又挑拨地问道:您想不想移居到我们那里去?而伊万诺维奇兄弟却很热情地向我展示了几份报纸,那些报纸上有一些剪裁过的照片,在意大利文的报纸上甚至加了几道黑条,他们似乎是不好意思,想把这几道黑条当成我的衣服,伊万诺维奇兄弟说:您看,伊林娜。弗拉基米罗夫娜,您的美被利用了!用的不是地方!——喂,我说道,拿来我看看!而他们把几张剪报递给我,并作了翻译:
俄国美女发出了挑战!
我很怀疑:你们翻译得准确吗?——准确,——他们这甚至是在侮辱人。我火了:这全都是胡说八道!什么挑战?我什么挑战也没发出,说到他们侮辱了我最美好的爱情,这倒是实话,并没有什么条文禁止我去爱一个人,即便这个人比我年纪大,而他们却写道:快来看呀,她什么都敢做!——这些阴险的狗崽子们,这些法国佬,总是要在文字里搞点鬼,而这是瑞典人的作品:爱情和专制的幽会,而这是法西斯分子的说法:震撼世界的十张照片美国作家约翰。里德(1887—1920)曾写有一部记录俄国十月革命的著名作品,题为《震撼世界的十天》……——我感到欢欣鼓舞,难道真的震撼了吗?而他们却冷笑着说:它们什么人也没能震撼,这是愚蠢的德国谣言,为了搞出些事情来,只不过,伊林娜。弗拉基米罗夫娜,您要好自为之,我们的妇女,他们说,难道能被摆在那所谓的面包铺子里,让他们来冲您泼脏水吗,唉,要是手拿鲜花,站在田野里,比如说是在古老的希腊,那不就好了吗,无论如何,我们对于美没有任何意见,我们自己也可以把美落实在纸张上……出口挂历的纸张上,尼古拉。伊万诺维奇点了点头,或者,甚至……我们能找到地方!我们,您知道吗,也很大胆……瞧……您认为我们不明白?……我们自己也在和趣味的惯性作斗争……如果一切都取决于我们……您甚至无法想像!……他们什么都怕!……而手拿鲜花,你觉得怎么样?啊?找个地方,在一个小山上,或是一条小溪旁,在芦苇丛中……我想:就应该这样!……这就是我想到的……我自己甚至会在卫生间里吊死(他们大笑)……但关于那一百块钱,伊林娜。弗拉基米罗夫娜,您可把事情弄砸了!为什么?我不明白。您把家丑给外扬了。鸡毛蒜皮的小事情……你老婆不反对吗,如果你在卫生间里上吊?……你老婆会反对,而我老婆是个现代派……但是,毕竟有一些神圣的东西……拿一个人的哀思开涮……是的,这已经超出了限度!……这是谁给您出的主意,伊林娜。弗拉基米罗夫娜?……在您的两腿之间,请原谅,什么都看得清清楚楚的……这个,伊林娜。弗拉基米罗夫娜,请原谅我们的坦率,很不道德……您毕竟是位女性……不道德?——我火了起来。——由于我的爱情就剥夺了我的工作,这道德吗?!在你们看来,这很道德,是吗?!——他们摇晃着脑袋:这可不是我们……我们,您瞧(他们指了指那带有鹅毛笔图案的证章)……我们在写文章……但是,也应该理解济娜伊达。瓦西里耶夫娜……我们认为……顺便!如果这些人还缠着您(他们把剪报藏进公文包),您就把他们赶得远远的,伊林娜。弗拉基米罗夫娜,好的(我答应了),没有他们我们也能搞明白(同时道别),可是,我刚刚把他们送出去,这些人就打来了电话:他们讲的是那种断断续续的俄语,我当然不能不表现出好客:我身穿和服、兴高采烈地迎接他们,可我们的这个小院子却是简陋的,也可以说是无产阶级的……哦,我受不了了!他在尥蹶子呢,这个狗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