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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高悬于透明的夜空。天空中没有云彩。疯狂而粗暴的夜风收敛了它的嚣张气焰,波涛渐渐没了气力。月光照射着平静的海面。

木头用完了,篝火渐渐熄灭了。现在也感觉不到寒气了。远处,很远的码头上,灯光闪闪烁烁。

英厚漫不经心地把剩余的树枝扔进即将熄灭的篝火。贤珠躺在岩壁上。许久许久,两个人都保持着沉默,谁都不肯先开口,打破这深深的沉默。

英厚悄悄瞥了贤珠一眼。她保持同样的姿势躺得太久了,英厚怀疑她是不是已经睡着了。英厚折断手里的枯树枝,放进火里,走到贤珠身边。

你是我的。

英厚把脸埋在贤珠胸前,心里想道。如果可能,他甚至想要撕碎她的肌肤,钻进她的心脏。凄凉的悲哀涌上了英厚的心头。

你是我的,我不能把你让给任何人。

岁月漫漫,我用风和水过滤肮脏的沙子和泥土,终于得到这一捧金沙。

你是我的,贤珠。

英厚抬起头,望着贤珠的脸。贤珠的脸好像刚刚洗过,在清幽的月光下显得格外整洁。贤珠的清澈双眸凝望着英厚。

英厚把嘴唇埋进贤珠的嘴唇,他没有受到任何的抵抗。这是个熟悉的动作,只有彼此水乳交融,彼此为对方拔去肉中之刺,共同分担刺中之毒的人,才能体会得到。

两个人的身体沿着倾斜的岩壁滚了一圈。贤珠变换了位置,趴在英厚的上面。他们紧紧的拥抱却未因此而松散。

英厚推拥着贤珠,沿着斜坡向低处滚了五六圈。波涛拍打岩壁的声音越来越切近了。波浪扑到了两个人的脸上。

嘴唇上掠过丝丝的咸味。

你是我的,贤珠。

英厚一边像风齿轮一样滚动着贤珠的身体,一边自言自语。

谁都不能把你从我手中夺走。

英厚的脑海里浮现出敏燮的面孔,他咬牙切齿地瞪着敏燮的脸。

我不能让给你。我只是暂时把贤珠托付给你。现在我找到了我的灵魂。以后谁也别想把贤珠从我手中夺走。

我能保护好她。不管是谁,若想从我手中夺走贤珠,我都会和他血战到底。

汽车进入收费站。今天是周末,收费站里挤满了去往郊外的汽车,所有的车都从市内赶往郊外。

贤珠几乎是被绑架上车的。快到秋季演出的日子了,贤珠要和管弦乐队一起排练,刚刚来到排练场门前,就被等候在那里的敏燮强行拉上了车。没有一句商量话,敏燮就驱车上了高速公路。

太阳快要落山了。血红的晚霞就像染料,染红了高速公路两旁的原野。敏燮打开一听罐装啤酒,另一只手握着方向盘,咕嘟嘟将啤酒一饮而尽,好像口渴得厉害。

“你最近到底怎么了?”

敏燮不停地按喇叭,挡在前面的轿车不得不退到旁边。

“你为什么不接电话,到底是为什么?你总不会故意躲避我吧?回答我,贤珠,是因为结婚日期推迟了吗?原定于秋天举行的婚礼推迟到明年了,你不会是为这个生气吧?如果你那么急着要嫁人,我们今天就可以举行婚礼。你这个风流的老姑娘。可是不管多么着急,你的公公刚刚过世,我们总不能到他坟前告诉他我们马上结婚吧?要不就是这期间你又有了别的男人?怎么样,贤珠,我说对了吧?”

壦不置可否。

敏燮又开始提高车速了。晚霞落山了,暮色渐渐笼罩了大地。敏燮打开车灯。

“我好久没见到你了,我只想跟你说些温柔的话。可是,好像一切都变了。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们的关系好像生疏了。”

“你不要胡思乱想。”

贤珠低声回答。

“有时候,我非常希望敏燮君能紧紧抓住我,把我束缚得动弹不了。其实是敏燮君不理我。”

“我不想束缚别人,因为我不是独裁主义者。”

“你是利己主义者。”

贤珠冷冷地打断了敏燮的话。

“敏燮君只在需要我的时候才找我,其余时间就把我抛下不管。”

“因为我爱你。”

敏燮没头没脑地说道。这话让贤珠感觉很奇怪。

这个字眼听起来是那么陌生,感觉从来就没有从敏燮嘴里听过这个字眼。不是的,不可能。贤珠摇了摇头。我爱你,我爱你,这句话被不停地重复,不停地滥用。啊,啊,每次做爱之后,他都会吹着热气在耳边窃窃私语。我爱你,我爱你。仿佛这是一段不停反复的歌词。可是这句话有真正的含义吗?是不是特意装饰出来给别人看的?就像挂在圣诞树上的彩色灯泡。

刹那间,贤珠惊讶地望着敏燮。她突然感觉自己正和一个素不相识的男人坐在一起。这个人是谁呢?贤珠看着敏燮,因为恐惧而颤抖。看着贤珠的目光,敏燮好像也感觉到她内心深处的动摇,他也注视着贤珠。

这个人是谁啊?

贤珠的脑海里浮现出从来没有想过的问题。

“你……”

一个太过单纯太过恐怖的问题,被贤珠真真切切地抛给一个太过明确的人。

“你爱我吗?”

瞬间,敏燮在贤珠的视线中转过头去。他盯着黑暗的公路,好像在冥思苦想着什么。

“这个问题问得太愚蠢了。贤珠,真是无聊的问题。”

敏燮提高了嗓音。

“我爱你,贤珠,如果这还不够,我可以继续回答,我爱你,我爱你,贤珠。如果你还是不相信,那我该怎么办呢?爱你、爱你、爱你、爱你、爱你、爱你,我爱你,贤珠。到底要我说上多少遍,你才肯相信呢?”

敏燮面带笑容地说道。

“这回该我问你了,贤珠,你爱我吗?”

贤珠叼起香烟。车前灯的光线越来越清晰,当灯光掠过狭窄道路两旁的树木,所有的树木都像连夜越狱逃跑的犯人被灯光照定了。

“我的问题……”

沉默良久,敏燮小声嘀咕。

“我的问题这么难回答吗,贤珠?”

敏燮又打开一听啤酒,咕噜咕噜地喝着。

贤珠感到彻骨的痛楚。

你应该坦白,贤珠。如果你能够在爱情面前做真实的自己,那么你就应该坦白。你应该把你的秘密坦白给你的未婚夫。你吝啬于为自己的罪行定罪,却总在追问敏燮君的爱情是不是真实。

向前行驶的汽车突然来了个急刹车,摇摇摆摆地停了下来。汽车的摇摆差点儿让他们栽跟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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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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