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什么?"哈莫妮喊起来,站在黄色寝室壁炉噼啪作响的火焰之中。"你准备去学习爱他,这是什么意思?"
斯波兰达无视她妹妹的吃惊,仍然用掌心抚弄蒂里舍斯的冰泠、多鳞的后背。
这条绿色石龙黑眼睛一闭,完全一副爬行动物的满足表情,尔后又变成一头大象宝宝。他蹒跚来到一张小桌前,上面放一瓷盆。把他的粗粗的灰白鼻子浸入其中,它吸进水,然后开始喷到自已身体上、地毯上、墙上。
冲她宠物的滑稽相摇摇头,斯波兰达把注意力转向哈莫妮。"我的确是这个意思,妹妹,我准备去发觉爱的秘密,而且我准备爱乔蒂安。这是我盼望感受和理解的情感。"
"但是为什么你要知道爱是什么?在霹雳卫郡我们从不需要它。"
斯波兰达挂念她的丈夫。"这里不是霹雳卫郡,这里是桦诗庄园,而且我在这里的时候,必须与人类的事情关联。爱是人类事情的一种,因此乔蒂安需要得到它。"
"谁关心这男人需要什么!斯波兰达,你在这里是怀他孩子的,不是给他什么精灵国所不知道的至诚情感。"
斯波兰达不能肯定自己是否知道使哈莫妮懂得她自己也很少懂得的事情的办法。"我依然在努力怀这个孩子,妹妹。我没忘记我对于霹雳卫郡责任。但是我在乎乔蒂安。如果我能使他幸福,我就会去做。"
"但是无论你如何艰苦努力,你总是没有能力去爱。"
斯波兰达漫步到窗下,看着三只麻雀排成一队,嬉戏于平台上。"爱威力巨大,哈莫妮。你是听见父亲这么说过的。如果它真是宇宙之间最有力量的,那么它的确能向我施展魔力。"
"那是胡扯。"一团黑烟升起,哈莫妮从壁炉里露出真相,然后变成人的样子。"父亲如果知道你的计划,他会大发其火的。他——"
"他怎会知道?"斯波兰达问,从窗下回转。
哈莫妮摇摇头。"你竟有如许多的伤感,使你一点脑子也没了吗?我会告诉他,当然!"
斯波兰达已经考虑到这种可能性。"如果你这么做,我应该告诉他你已经与你自己所有的一名人类频繁往来。你完全了解父母派我到乔蒂安这儿来的唯一原因是怀个孩子,你没被指派给任何人类,哈莫妮,而你已经——"
"我跟埃米尔只有三次!"
"三次?除了在乔蒂安庭院边的那次,你在其它什么地方跟埃米尔一起?"
哈莫妮的眼神扫视整个房间,在考虑是说实话还是不说。
"我能问埃米尔,"斯波兰达提醒她。
"他来访问特里尼特,在两天前,"哈莫妮招认,"他选择跟我呆在一起。我看见他出了马车。我叫他,他就跟我进了森林。他自愿跟我的,斯波兰达。我没用魔力示意他。"
"我明白。你跟他在森林里干了什么?"
"亲吻。"哈莫妮供认,用两个手指抚弄双唇,同时记起了埃米尔的嘴巴让她感到有多么温柔。"我们今天早晨又来了一次。这次是靠近特里尼特领地边缘的石墙。"
"你也是碰巧在那里认出他的。"
哈莫妮摇摇头。"昨天在森林里,我告诉他到那里等我的。"
斯波兰达离开窗下,来到她妹妹站的地方。"你为何乐于和他在一起?"
"当我诉说你得到每件东西而我一无所获这样的事实的时候,他听着。他理解。"
斯波兰达慢慢点了一下头。"你憎恶人类。但在你回忆埃米尔时,你声音里一丝憎恨的迹象也没有。"
"我是憎恶他的。"哈莫妮心旌动摇,黄色小火苗映入她蓝眼睛。"但是我需要他的亲吻,以此感觉强壮,而且我喜欢向一个献出耳朵的人讲述。在霹雳卫郡,当我发怨言时,没有谁听见我说的一个词。但是即使这样,我也不喜欢埃米尔。我以星系里所有的激情憎恶他。我只不过利用他,因为他给我一些东西,为我做些事。"
哈莫妮正在撒谎,斯波兰达知道。"你认为他爱你吗?"
这个问题解除了哈莫妮的戒备。"爱是什么?"她想也不想地问道。"怎么能够辨别它?"
斯波兰达深深地长叹一声,飘荡到床上。在那里,她在缎子被罩上用手指尖划道道。"我不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
"那么你准备如何去爱特里尼特?"
"等我发现了门道,我将告诉你。然后你能在埃米尔身上实践。"
哈莫妮回想她与乔蒂安表兄的最后一次会面。"你知道埃米尔今天早晨干了什么吗?我没留心自己的动作,离他的马太近了。埃米尔向我跃过来,把我抛开,而且惊吓了他的马,马踢中了他的肚子。他躺在地上,呼吸很轻,我想也许他死了。等我看他活了,我很恼火,因为他把我扔掉,就像我什么也不是,只是一些垃圾。但是他让我看了他的马鞍,我看见上面全是铁,我明白他为什么把我扔出去了。"
斯波兰达思考着埃米尔搭救哈莫妮的美丽故事。"而马踢了他。埃米尔为你承受了痛苦,哈莫妮。我认为他必定爱你。"
哈莫妮笑颜顿开,但很快控制住自己。她这是怎么了?她生气地游荡着。如果她不小心在意,她很快会变得像她小姐姐一样傻笑!"我希望埃米尔爱我。是的,我希望他这么做。而且我会摈弃他的爱!把它扔回到他脸上,就像一块石头,打伤他,使他心痛。而且我将告诉父亲你正——"
"你跟埃米尔呆了三次。"斯波兰达道,勉强笑一笑。"父亲会明白三次太多了。"她暂停一下,让这些话进入哈莫妮不诚实的心灵。"我们达成协议怎么样,妹妹?我们应当保守对方的秘密。"
哈莫妮的长长金发化作黄色火柱,摇曳着她的躯体,向地毯挥洒火星。"如果你不是位精灵,我将把你关在月球寒冷的深处,永远不让你出来。"
"但是我是你的姐姐,所以你不会把我囚禁在月亮的冰里。我多么肯定你会这样保守我的秘密,就像我会保守你的一样。"
"你不能够爱特里尼特,斯波兰达,这不可能。他不可爱。他是个小气鬼。"
斯波兰达笑了。"你是个小气的精灵,我看上去你们两个应该相处很好。"
"你伤了我感情了,姐姐。与我相比,他比落入地狱还要可恨!"哈莫妮缩成霹雳卫郡时的样子,不是因为她不得不这么做,而是因为她想倚靠在一个放在梳妆台上的粉扑盒上。
粉扑盒里还有些粉,使得她连续四次打喷嚏。她用小手背揉揉鼻子,向上看着斯波兰达。"为什么你要想方设法满足这鬼男人对爱的需要?"
斯波兰达在梳妆台前一张天鹅绒面凳子上落了座。她用手指头沾了一点粉,向哈莫妮的微型躯体弹去。"因为我相信我的爱对他来说会像药一样。"
"他病了?"哈莫妮满怀希望地问,然后又打喷嚏。"停止向我弹这些粉,斯波兰达。"
斯波兰达把指头上的粉弄到拳头上。"他的心病了。"
"他的心?嗬!我每次见到你,你说话都更像个人类。"
"噢,哈莫妮,你真的认为这样?"
"我的批评针对一个事实,姐姐。"
但是对哈莫妮来说,这是个赞美。她正在开始像个人一样思考、说话。
她真的能学会爱。
斯波兰达不找乔蒂安学习爱的课程。她完全明白了他,知道现在他对她帮助很小,真的,在那个夜晚,他们在星辰之间做爱,他已经向她坦露了他的想法和他的回忆,但是她意识到,他还有一种徘徊不去的不情愿,一种犹豫不决,使他不肯再多显露一些。
然而紧接着的几周里,斯波兰达发现,在桦诗庄园里,有很多其他人,他们毫不迟疑地愿意谈论爱。她很快得知,弗劳利太太很喜欢爱这个话题。
"爱是保持我们这个世界活力的东西,"她在一个明亮的早晨说道,一边监督楼上的女仆干活。"有活力?"斯波兰达问。"噢,弗劳利太太,你能把那可怕的动物拿走吗?"
弗劳利太太很快发现公爵夫人的惊慌,尔后看见番诺伊坐在走廊里一张天鹅绒面椅子上,他的黑尾巴摇晃着。"噢,这不过是爵爷的宠猫。但是这……我的上帝,它是如何逃出我的房间的?我记得今天早晨出来之前把它关在厨房里……"
"求您了,"斯波兰达小声道,她背冲着墙。"让它离开。"
弗劳利太太把这只暹罗猫"嘘"下了椅子,看着它"嘶嘶"地下了楼。"现在,它走了。今天晚上离开时我会把它带回我那儿。"
斯波兰达挤出一个虚弱的微笑。番诺伊没有呆在弗劳利太太的房间,她知道了。看一眼这小东西的眼睛,她就知道,它一次又一次计划返回这主楼。
"我们回到刚才的话题上,好不好?"弗劳利太太问。"爱对于人类,就像雨露和阳光对于花朵,我亲爱的,"她宣讲道,忘记那"亲爱的",小斯波兰达在这块领地上拥有一个很吃香的头衔。
"你在生活中有很多爱吗?"
"我的的确确有。我爱我的弗劳利先生四十六个年头了。我十六岁时跟他结婚,一年年过去,我们的爱在加深。他是位沉着的男人,弗劳利先生,但他不经常说话。我读到他的想法,就像读写在书上的字一样方便。"
她黄色丝质衣装轻轻飘动,斯波兰达跟从这位女管家进入一间客房,那里两位女仆正在掸尘、擦家具。"你是如何爱上你丈夫的,弗劳利太太?你得做什么特别的事情,才能感受对他的如此爱慕呢?"
弗劳利太太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但她心里知道公爵夫人想要去爱公爵。这个想法让女管家满心欢喜。"我什么也没干,就落入了情网。它就这么发生了。"她停了一下,训诫了一位忘记了壁炉台上灰尘的年轻女仆。"我在我出生的村里认识了弗劳利,很快被他看好了。你不会看见过更美丽的微笑,当他第一次冲我这样微笑时,我被这礼物弄晕了。"
斯波兰达在想乔蒂安的微笑,想着看见它使她多么幸福。这幸福就是爱吗?
"弗劳利先生开始那样来劲地追求我,"弗劳利太太继续说,把床上的暗红床罩弄弄平。"噢,我们有多么惬意的时光啊。我们跳舞,我们野餐。我们手拉手遛弯,当我们不在一起时我就开始拼命想他。他有同样的感觉。这样我们明白我们走到一块儿来了。"
斯波兰达记起了她有多少次想念乔蒂安。甚至在她知道他是谁之前,在她没看见他出来之前她就已经在怀念他了。
"弗劳利先生和我因此不久就结婚了,第二年我们有了个儿子,"这位女管家如数家珍,"跟着是个女儿、然后是两个儿子。我们的孩子现在都已长大成人,有了他们自己的家庭,而且现在我有十一个外孙、孙子去爱。为什么,爱就是我不住在供给我一个可爱的房间,可是我怎么能够离开我那可爱的弗劳利先生?"
"但是你对于弗劳利先生的爱是什么?"斯波兰达追问。"它的感觉像什么?当它来的时候,你会怎么样?"
同情之波向弗劳利太太袭来。可怜,可怜的斯波兰达,她想。这小女孩从不知道什么是爱。弗劳利太太强烈地希望,如果公爵夫人能够爱公爵,那么公爵阁下就能还之以爱。爱对于这位公爵来说不容易,因为他这个男人只知道这种情感的不幸的一面。
当然,希望公爵夫妇找到爱这一点儿也没错,而且弗劳利太太她圆滚滚的身体的每一丝一毫都希望如此。
"爱是对什么人的一种深深爱慕,小乖乖,"她温情地讲解。"它在你心中产生一种深深的关怀,对你爱的人的关怀。爱就是一同拥有笑声和眼泪,还有挣扎和着急,它把两个人团结在一起,度过好时光和坏时光。当你真的爱上什么人,这爱就比你有能力感觉的任何其它情感都强大,而且它支撑你面对愤怒、失望、悲伤,甚至恐惧。它是一种被珍惜和保存的礼物。"
"一种深深的关怀。"斯波兰达喃喃道,点点头。"一种粘合,共同拥有欢乐和悲伤。一种礼物。"
"是的。所有这些,还多,多得多。而且希望得到另一个四十六年的幸福同……同……"
当弗劳利太太的声音软了下来,尔后消失在一个害怕和忧伤的哭腔上时,斯波兰达抓住女管家的手。"出什么差错了么,弗劳利太太?"她问,随之注意到这妇人的眼睛泪珠盈盈。
弗劳利太太用浆得笔挺的围裙一角轻敷双眼。"他会好的,我肯定,弗劳利先生会的。但是他已经大病几乎一个月了。医生说他患了心脏病,而且对此爱莫能助。"
"爱莫能助?你的意思是他可能……有一种可能性就是他会死?"
弗劳利太太答不出来,不能让自己承认那种吓人的可能性。"我不能够失去他。"她小声说,"我就是不能失去他。"
"你不能停止希望。"斯波兰达轻柔地说道。"不能停止为他们健康复原而祈愿。中止祈愿,这是这世上最糟最坏的事。"
"你是正确的。"弗劳利太太赞同,"而我没有停止希望,祈愿,或祈祷。我必须有信心,弗劳利先生会复原的,对不对?是的,这就是我必须做的。"
斯波兰达笑了,在找到更多的知识之前,她花了十二个星期,深思细研弗劳利太太的解说。厄尔姆斯特德,是被这位喜欢追根究底、决心坚定的公爵夫人考问的第二位桦诗庄园的成员。但在这位男管家能够回答她的提问之前,她被迫等候,一直到他将睡在一只中式衣橱里的一头臭鼬捉住、放到外头去。
斯波兰达静观他弯下腰来,把动物放到门外,预备在他可能吓唬蒂里舍斯的时候出来干涉一下。
他没有,只是仅仅用手轻轻碰了一下,以示再见,就让它走了。
"关于爱,我知道什么,尊贵的夫人?"厄尔姆斯特德问。他把门关上,掸去一尘不染的黑上衣上的臭鼬毛,瘦得皮包骨头的双手交叉在胸前。这位公爵夫人这么想要爱这位公爵,不是吗?他思忖。那么,他很乐意以他力所能及的方式鼎力相助。而且他会夜夜祷告:爵爷会醒司过来,对公爵夫人报之以爱。
"我没结过婚,尊贵的夫人,但我很多年前爱过一次。蓓纯斯是她的名字,我永远不会忘记她。"
"你能告诉我你为她付出的爱吗?"斯波兰达恳求。
厄尔姆斯特德露出痴爱般的笑容。"她不知道我爱她。这是一个秘密的爱,因为她已许给了别人。我在三岁和二十岁的年龄上见到了她。她父亲雇佣我在他家中当仆人。这是个上流社会之家,蓓纯斯是大女儿。我有很多机会接近她,听她说话,看她微笑。她是个好人,但我从没这么做。她与一个有钱的邻居结了婚,我为她而感到幸福。"
"为她而幸福?"斯波兰达应道,完全被震慑了。"可是你爱的女人嫁了别人,你怎么能够幸福?"厄尔姆斯特德又笑了。
"当你爱上什么人,你想要给这人最好的结果,"厄尔姆斯特德解释,"我无法供养像蓓纯斯这种身份的女人。她丈夫能给她提供她想要或需要的任何东西,而且他爱她,一如她爱他。是的,我为她而幸福。为她找到了爱和欢乐而幸福。"
斯波兰达领悟到奉献是爱的一部分。一次又一次,人们自愿放弃重要的、珍贵的东西,为了被爱的人的利益。
她把手放在厄尔姆斯特德的凹胸上,正在他心脏的位置。"你是个可爱的人,厄尔姆斯特德。"
厄尔姆斯特德的脸一直红到他的头发梢,如果他有头发的话。"愿意为您效劳,尊贵的夫人。"
斯波兰达没费时间,找到了下一个信息来源。
"爱?"赫伯金斯问。站在十一月阳光沐浴下的一座仓库之旁,他摸摸灰白的下巴,笑了。"我夫人已-已经去世十二年了,尊-尊贵的夫人,但-但是我还牢-牢记得。她的名字是珍妮,而且到今天我没见过更好的女孩。她是个小-小东西,她是,她的头还不到我的胸。她的头发像鲜稻草一样黄,而且她的笑声使整个世界更美好。"
沉浸于回忆之中的他,心不在焉地在仓库的厚板壁上把手挥来挥去。"当她看着我时,我感觉就像心中有一种光,从那时起,我知道我爱上了她。我感到一种光芒深深落于-于-这里,"他把手放在心上。
"告别-别她是我不得不做-做的最困难的事。尊贵的夫人,"他轻柔地继续。"她发起高烧,当她死的时候,我和她在一起。我把她抱在怀中,当她心脏停-停止时,我心中的光不见了。这光不再有了。"
斯波兰达看见眼泪凝聚在他发红的眼圈里。"你可以不再爱她吗?"她试图理解。"如果你不再爱她,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悲伤。"
"不再爱她?"赫伯金斯无法相信地重复道。"如果我今天再次得到她,我会别无选择。爱珍妮给了我三十一年幸福。不想要这么-么多年充满爱和快乐的时光,这个男人一定疯了。为什么,我起誓:爱的一日比-比没有爱的一生还要好。"
爱的一日比没爱的一生还有价值?斯波兰达想,现出吃惊的表情。
赫伯金斯抬头向天空望去,天国在上,他相信他所爱的珍妮正在那里等候他。"我会为她而死,为珍妮,是的,我会为此而做。当她病的时候,我愿替她赴死。"
斯波兰达的惊奇加剧加大。赫伯金斯愿为他爱的女人献出生命。为她而死。
老天,精灵国没有任何东西抵得上爱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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