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辛品萱不解的问,「我只当他是朋友,难道就不能只单纯当朋友?」难道男女之间没有真正的友情吗?
「男女之间当然有真正的朋友,但要双方都抱持同样的心态,他明显不是!」
「他没有明说啊。」辛品萱无法苟同他的意见。
「他懂得近水楼台先得月的道理,如果明说,不就给妳有机会一口回绝。」
「我有小仪!」
「他也有个儿子,加起来还能凑个好字。」
辛品萱不悦的双手扠腰,「你回家去!我自己会好好想想。」
纪哲平一气,本来想继续,继而一想,「好,妳安静的工作吧!」
面对纪哲平的好说话,辛品萱傻了眼,以至于到他离开都忘记说再见。
他……向来主张逆我者亡,个性独裁,老是自以为是的帮她作决定,他们在婚后还曾为此大吵,离开他,不讳言部分原因在此。
可是,他怎么可能突然转性?
她怎么想也想不透,难道这是他的另一种手段?
不可能,他已经习惯把她当附属品,手段这种需要花费脑筋的事,他不可能去做,或者,他对她的占有欲不如往昔,所以……
想到这里,辛品萱不自觉的皱紧眉头,心头有抹乌云笼罩,空气变得郁闷,害她呼吸有点急促。
上了一天班,辛品萱疲惫酸软的双臂不停抗议的结果,她连手高举九十度都困难,好不容易回到家里,打开铁门,饺子兴奋的冲向前,攀住她的身体开始用舌头帮她洗脸。
「饺子,不要、不要!」她连推开牠的力气都没有,只能无力的转着头,避开牠的口水攻势。
「饺子,回去坐下!」纪哲平大喝一声,饺子乖乖的放下四肢,讪然的回到牠的垫子坐下。
「老天!」辛品萱狼狈的擦着残留在脸上饺子的口水。
纪哲平走向饺子,厉声的责骂,「你怎么可以这么粗鲁!一见人就冲向前猛亲,你没考虑过别人的意愿吗?」
教训得真好,忆起往昔,就是饺子的体型过于壮硕,而她又过于纤瘦,所以在气势上,总没有办法达到吓阻牠的作用,甚至让牠以为自己的教训是一种游戏。
总归一句话,她对饺子的威信,说不定还逊于小仪。
「就算要亲,也应该我先亲!」话毕,纪哲平迅速的回身,在她唇上偷得一吻。
「你!」辛品萱又惊又羞。
「妈咪,妳回来啦!」
辛子仪从房间探出头,瞧见她后开心的跑出来,同时,纪子礼也尾随在后。
「妈咪,妳的脸怎么这么红?」纪子礼好奇的打量。
「对啊!妈咪的脸好红,发烧吗?」辛子仪扯着她的衣角,为她手测体温。
「妈咪没事,只是天气有点闷,觉得热。」安抚女儿的同时,她抛了个白眼给他。
纪哲平清清嗓子,「你们去洗手,我们准备开饭了。」
「开饭?」经他这么一提,辛品萱发觉空气中的香味浮动,本来还以为是隔壁的主妇在准备晚餐,没想到是他,「你煮的?」
「我只会几样简单的家常菜,妳赏赏脸尝尝如何?」作揖恭请,他侧着身让女士优先。
客厅和饭厅碍于坪数的关系,一直没有很明显的区隔,简单的以电视柜隔开,放着方桌加四张椅子就是饭厅。
辛品萱一靠近见桌上摆着的果然是家常菜,简单的蒜泥白肉、红烧鱼、虾酱白菜,热腾腾的还散着香味,咦!汤是清淡的,降火。
「我听中药店老板的建议,这汤品降火却不寒,对身体虚热的人很有疗效。」他笑得诡异。
「妈咪,爹地为了这锅汤,忙了一整个下午哦!」纪子礼帮父亲说好话。
「原来你忙了一个下午,真有心呢!」原来他对自己还是有那么点意思,所以口头上吃吃豆腐,只是聊慰相思。她有丝得意,有点窃喜……窃喜?这有什么好窃喜的。
辛品萱不愿探究,「我饿死了,先开饭好了。」
待四人落坐,辛子仪等不及开口,「妈咪,这个礼拜天,我们全家一起去爬阳明山好不好?」
「吃饭别说话,不礼貌。」纪哲平蹙着眉。对女儿边吃饭边张嘴的行为不认同,都瞧见嘴里稀烂的饭菜,太不雅观。
辛品萱不悦的撇了下嘴,不理会纪哲平的话,「这礼拜天不行,妈咪答应武先生要带你们其中一人和他的小朋友一起去动物园。」吃饭为什么不能说话?这是一家人在一天当中唯一可以在餐桌上用餐的时刻,轻松的带进各种佐餐话题,心情舒畅,消化自然好。
「武先生?」纪子礼满脸疑问。
「是妈咪的同事。妈咪,我讨厌他的儿子。」辛子仪轮流解释,最后转向纪子礼,「上次妈咪带我和他们一起去海洋馆,他的小朋友动手去拔展示用的小丑鱼,不管我怎么说,他就是不听,还说妈咪会变成他们的,不是我的。」
「小仪,有这回事,妳怎么没跟妈咪说?」辛品萱一愕。
「武先生是妳的同事,我不想让妳尴尬。」辛子仪懂事的说。
「小仪,对不起,妈咪真的不知道。」有些愧疚,她低下头。或许,她不该再拿武先生没有表白这动作当挡箭牌,至少,她该画出一条朋友界线的认定范围。
「小仪,武先生的小朋友几岁?」纪哲平插话。
「六岁和四岁。」
「妳几岁?」
「十岁。」
「对,妳十岁,年纪比他们大四岁和六岁,却常常窝在妈咪怀里撒娇。他们看了当然也想要拥有,就像妳看见别人有爹地抱,有爹地可以陪时,妳会不会想要拥有?」
辛子仪默默的点头,似乎可以理解那种心态。
「当然,妳不想和别人分享妈咪的心态也和他们一样,妳能明白吗?」纪哲平待女儿再度点头后,才继续说:「爹地并不是要妳宽大为怀,把妈咪送给别人,爹地只是在教妳什么叫同理心。用一种同理心来对待别人,会比同情心好。」
这也是一种机会教育,辛品萱一直没有发言,她其实很赞成纪哲平的说法,同时,也讶异他会提出同理心这种说法。
他以前绝不是这样子的人,唯我独尊的生活方式一直是他信赖的正道。
纪子礼看着妹妹,只是淡看不语。
「妈咪等会儿去订个蛋糕,买份礼物,明天带去回绝武先生好了。小仪、小礼,我们这礼拜天就决定去阳明山爬山,好不好?」适时的教导,也要适时的慰抚,辛品萱深谙这道理。
「好!」两名小朋友异口同声,带着激昂与兴奋的表情。
辛品萱也笑开,看着如出一辙的童稚笑脸,高兴的想,有子如此,夫复何求!
餐后,辛品萱和纪哲平分工合作。辛品萱收拾善后,纪哲平则带小朋友进房间看功课。没办法,辛品萱的数学概念一直是先天不良、后天缺乏,和数字不对盘,只好由身为奸商的父亲出马。
父子三人进了房间,关上门,原本一直保持沉默的纪子礼,率先开口。
「爹地,你教的同理心不是用在商场,揣测对手的策略,怎么会和教小仪的不同?我不明白。」
这……要怎么解释,其实他用的是哀兵政策,攻其之软,可是得让孩子知道,好吧!他是嫉妒,他讨厌任何意图接近品萱的男人,他们的存在让他觉得非常不自在,甚至精神紧绷,最心爱的东西即将被夺走的感觉让他反射性的防卫,这是一种天性。
突然间,他觉得不该让纪子礼一直接受英才教育,至少不是由小就开始学起。
正当他在思索怎么解释时,辛子仪适时的开口。
「哥哥,爹地教的是一种仁者胸怀的同理心,中国有句谚语叫以仁治国。」
「中国?」
「对啊,我拿那本书给你看。」辛子仪爬上椅子,伸手拿书柜最上层的成语故事十二集,这是她小时候最喜欢的床前故事书。
呼!幸好。纪哲平松口气。
纪子礼从认字开始,耳濡目染的全是数学、语文和商业基础概念,举凡和经营企业有关的知识才是他必须吸收的,至于童话、寓言这种属于儿童休闲刊物,则不在应念的书籍中。
他接过辛子仪递过来的书。
中国成语故事?这是他第一次接触的休闲刊物,可以看吗?他瞥视一眼后方的父亲。
他没有反对,那看看吧。
翻开第一页,纪子礼的注意力很快就被书中的人物吸引。
就这样,纪哲平教导辛子仪数学,纪子礼则坐在床沿看起故事书,很安详的全家和乐画面。
它并非千金难买,却是第一次出现。眼眶盈着泪,辛品萱小心翼翼的阖上门。
孩子需要父母的爱,缺一不可,为了两个小宝贝好,她应该想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夜,深沉。
辛品萱翻来覆去睡不着,稍早的画面一直困扰她。
两全其美……说来简单,但执行的困难度不可预知。
她拍软枕头,重新调整睡姿。
欲速则不达,她应该先睡,至少让脑袋净空,明天……不,今天早上八点还要上班呢。
抬头瞄了一眼夜光显示的闹钟。三点,她只剩五个小时可以睡。
睡觉、睡觉。
在平稳的呼吸声中,她闭上眼睛,可以感受到附和似的心跳,和呼吸的节奏形成催眠曲,慢慢的,她的意识飘在空中。
「凯文,是我!」
辛品萱在睡去之际听到了纪哲平的说话声。
凯文?是他的死党?她还记得他言谈风趣,为人正直,当初还多亏有他当和事佬,也稍稍安抚她的不安。
「对,我准备下个月回美国。」
他要回美国?那小礼呢?
「还有一个礼拜,我已经考虑清楚,你不必再劝我。」
凯文想劝他什么?
「不管品萱答不答应,小礼和小仪一定要和我回美国。」
小礼、小仪?美国?辛品萱蓦地睁开眼。这是恶梦吗?
「我们已经决裂了,不是吗?」他幽幽的声音,伴随着叹息。
虽然他刻意压低声音,却依旧清晰的在空气间回荡。
辛品萱由惊愕到不敢置信。他居然……居然在算计,难怪他坚持要住在这里,莫非他打算趁她去上班的时候,偷偷带着小孩离开?
原来十年不见,他的霸气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卑鄙,枉费她还……不对,她怎么可能有心动,她是心恸!
她不敢大力呼吸,甚至动作,屏着气,拉长耳朵,她知道他还在讲电话。
太小声了,不晓得什么缘故,他的讲话声细微到不可闻,要不是黑暗中,床柜的分机还闪着怵目惊心的红灯,她可能会以为他挂线。
不管再怎么集中注意力,还是窸窸率率声,不行,她一定要知道他们在讲什么,说不定关系着带小仪、小礼离开台湾的事,他要怎么在她的视线范围内带他们走。
辛品萱小心的拿起话筒,慢慢贴到耳边,其间,她用薄被捂住口鼻,以免呼吸声泄漏窃听的事实。
「嗯……那就这么说定了,我会依计画,其他的事就麻烦你。」
「嗯,Bye!」
糟糕!辛品萱忙不迭的同时挂上电话。晚一步,没听到他们说的时间、地点或方式。
在她懊恼的同时,一门之隔的纪哲平靠着沙发床背,仰望着天花板。
他明白这是一记险招,成功就如置身天堂,失败就万劫不复。
只是没有她的这十年,他已经尝够万劫不复,再糟也不过如此。
品萱呵!妳可知道,我等着妳,十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