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我没事。」额角隐隐发疼,毕杏澄却不想喊累,姑且不论本来就该敬业,她更不愿意让尔东臣看扁。
一双眼眸里明显疲惫,证明她的嘴硬,尔东臣眉峰一缩,准备收拾相机。
毕杏澄见状,眉心也凝聚不快,他是不高兴她耽误了工作进度吗?
「只是拍几张定装照而已,我休息一下就可以继续拍。」她是逞强、是赌气,反正她不想示弱就对了!
尔东臣不发一语,只是定定望着她好一会儿,一双深不见底的墨黑让毕杏澄心跳莫名脱节,她下意识闪避他的注视。
「就只是定装照而已,刚刚拍的那些就够了。」他温柔淡定的口吻,自然有让人安心的力量。
他特有的柔和体贴,毕杏澄并不陌生,可是,或许该说,这样的他,也最不真实。
「你骗人。」她记得他说过,不管是随手拍摄,还是必要性的试拍,他都不容许一丝瑕疵,因为他最讨厌修片,那怕只是细微修饰,都是失真,但有些照片又必须经过修饰,才更引人入胜,对於一个拍摄者,修不修自己拍的照片都是两难。
「骗你有好处吗?」
他打趣地问,却无心踩中她的地雷,心头狠狠一抽,她耸耸肩故作无谓,「这我就不知道了。」下一秒,她又忽然语重心长:「可是,人家说知人知面不知心,说不定过去我一直以为的你,其实根本不是真的你……哈哈,开玩笑的啦!」
尔东臣不敢确定是不是心理作用,总觉得她嘴角弧度看似轻松,笑意却未达眼底。
挣扎了一会儿,他终於问了:「为什麽毕业前夕忽然变得疏离?」
他还好意思问?毕杏澄暗斥他无耻,不过他用词还真客气,何止疏离?她在得知事实真相後,根本是立刻断绝往来、断了联络。
「因为忙吧!」很敷衍的答案,但她是故意的。
尔东臣果然一时反应不过来,笑容显得僵硬,想问她难道忙得连想起他的时间都没有,但这问题又有点伤他男性的自尊。
「那你这几年还好吗?」摆明礼尚往来客套的问,她带着修练过的随兴笑容,「交了几个女朋友呀?」
他拧眉,不解她的态度为何像一个交情普通的旧识,霎时冷却他多年的想念与愧疚。
「没几个。」
「少来,女朋友没几个,排遣寂寞的朋友有几个呀?」她朝他暧昧一笑。
尔东臣脸色一沉,有股冲动想撕下这个女人的面具,看看眼前的毕杏澄是不是另有其人假扮的。
「你说呢?」他很久没玩模棱两可的游戏,好在还没生疏,尔东臣的嘴角停在比她更暧昧的角度。
他是个正常的男人,当然有生理上的需求,这些年,有欲-望时他总是想起她,偶尔忽然想起她,他也会产生冲动;他并不缺替他暖床的伴侣,不管是纯粹打算发泄,还是找个像她的替代品。
可是,越想将她抛在脑後,记忆里的笑容就越鲜明,结果每次准备冲锋陷阵的那一刻,他就没了兴致,这几年来屡是不爽,害他怀疑他是不是年少纵欲过多,才会正值青壮年就已经「不行」了。
当然,这件事没有告诉当事者的必要,他也没脸说出口。
毕杏澄冷冷盯着他可恶至极的笑容,脑袋已经很配合地浮现他和不同女人巫山云雨的画面。
「也对!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这种事也没什麽,如果完全没需要,那才有问题呢!」她胸口鼓鼓的,像随时会爆炸;毕杏澄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麽,但管他的,输人不输阵,这节骨眼上她绝对不能败下阵来,「不过女人跟男人可能不太一样,除非是真的很有感觉,否则我通常不会随便和人家发生关系。」
怎麽样?似豪放又不泛滥的形象,通常能勾得男人心痒痒,她可是翻了一堆两性丛书,研究了很久呢!
尔东臣太阳穴的青筋细微跳动,不明白毕杏澄到底哪根筋不对,时间的确会改变一个人,但是她也变得太离谱了,完全不像从前那个直率爱笑的毕杏澄!
「听起来你感情经验好像很丰富?」他强压下想爆炸的火气,皮笑肉不笑。
「你说呢?」借他的话反问,她嘴角上扬比他更挑衅,不过虽然期待他彻底灰头土脸、承认失败,她也懂得见好就收,以免接下来的日子太过无趣,「好了啦!为了不辜负社长的体贴,我今天就早点休息,我们有时间再聊吧!」
疲惫加上不知哪来的火气,她感觉越来越不舒服,不过面子使然,毕杏澄还是甜甜一笑,而後站起身潇洒走人。
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尔东臣心里五味杂陈,当初那个率真单纯的女孩到哪里去了?听她一句「知人知面不知心」,他几乎可以肯定,那天她在社办外肯定听见一切,并且往最坏的地步深究。
她气他,所以故意放浪形骸?他想念以前毫无心眼的她,更心疼如今因为受伤而作贱自己的她。
他不知道现在还来不来得及,该怎麽向她解释那个不算误会的误会……
完成青岛的拍摄,下一站是济州岛,传统的韩国新娘。
不只有服饰造型区隔不同民情的新娘,包括地点、背景都必须融合,他尔东臣既然要办摄影展,就势必达到完美,所以他不惜斥资包机、指定工作人员,甚至一手包办食宿。
选择模儿特儿方面,他不否认是替自己找借口,想再见到毕杏澄,不过他也必须承认,几次看到她在平面上的表现确实精彩,他相信她绝对足以完成他的要求。
正式合作前,他当然也做了些功课,打听过她的新闻,但外界容易忽略的部份,却是他想了解的枝微末节,是合作的这几天,听她和工作人员们聊天他才知情。
原来,大学毕业那年,一个初步经营网拍的朋友,没有多余的资金请模特儿,她硬着头皮帮忙,效果竟出乎意料的好,她穿过的衣服还曾缔造单日交易纪录,她自己也玩出兴趣,逐渐迈向正式平面模特儿的道路。
这样听下来真是因缘际会,可是就他过去所了解的她,转变实在太大,尤其她始终不曾提起为何放弃拍照,就她对摄影的热忱,难道至今都不觉得可惜?
现在的毕杏澄不能说不好,但他总觉得清新简单的样子才最适合她,特别是抱着相机、抬起灿烂笑容望着他的那个样子……
站在毕杏澄房门口,尔东臣有股冲动想把话摊开来说,还没经过三思,手指已经比大脑快一步地按下房铃。
毕杏澄从猫眼看见是他,纳闷他有何贵干,但她正在电话中,索性先开门让他进来。
尔东臣甫进门就闻到空气中飘散刚沐浴後的馨香,淡淡的麝香味道远比香水更迷人。
「以前我还是网拍的小模特儿时,一切还不是都自己打点?早就训练有素了,反正还有造型师在,放心,我没问题的。」
她在和梁妙佳通电话?对了,今天梁妙佳一早接到电话,家里出了急事要她搭最近的班机赶回家,现在应该是打电话报平安的吧!尔东臣暗想,一边打量毕杏澄素颜的模样。
这才是她现在的真面目?呵呵!不能怪他的第一个念头是这样,重逢以来,他还没见过她不化妆的样子呢!
其实她没什麽变,只是神色间多了分小女人的成熟淡定罢了,仔细一瞧,她讲电话时习惯挤眉弄眼、比手画脚,还是和当年一个样,是他喜欢的毕杏澄!
「卫皇锴,我说了我没问题……想我?呵呵,你少来!」马屁精!他以为她不清楚他司马昭之心?几个姐妹里,她是最好讲话的一个,还不是要她助他一臂之力,求凤凰原谅!「暖床?等着留宿我香闺的男人多到数不清,你想和以前一样,我看你先去抽号码牌吧!」唉!卫皇锴这男人不是坏蛋,是自作自受的蠢蛋。
听着毕杏澄轻挑的口吻,尔东臣紧蹙的眉峰差点夹死路过的苍蝇,想不到卫皇锴也是她的入幕之宾,难怪对她百般礼让、呵护备至,他原先还以为阴柔型的卫皇锴可能不喜欢女人。
毕杏澄懒得再和蠢蛋抬杠,草草挂上了电话,一回头就看见尔东臣面色铁青。
「你心情不好?」
尔东臣没回话,只是一个劲儿地瞪着她。
毕杏澄被瞪得莫名奇妙,他有觉不睡干嘛跑来她房间摆脸色啊?就算他失眠也犯不着把气出在她身上吧!
「你可不可以不要再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他猛然提高音调,把毕杏澄吓了一大跳。
他现在是不是不爽她好言好语跟他说话?也太犯贱了吧!好端端地被他一凶,毕杏澄也火了。
「那你希望我用什麽口气跟你说话?」
「我知道你什麽都知道,既然你很气我,大可不必假装若无其事!」
他在说绕口令吗?「你说你知道我知道什麽?」想气死他,她故意装傻。
尔东臣咬牙切齿,试着压抑漫天怒火,「你那天在社办外面,什麽都听见了对不对?」
毕杏澄定定看着他许久,而後忽然很不合时宜的露齿一笑,「你说你利用我的事吗?对呀!我都听见了。」
没料到她满不在乎的模样,尔东臣的脸色更难看,「所以你是因为气我,才性情大变?」
「性情大变?你也太夸张了吧!你以为你对我有这麽大的影响力吗?」她存心挑衅,反倒让自己猛然惊觉这份事实,毕杏澄眼里有一闪而过的懊恼和心虚,她漾出更甜的笑作掩饰,「能被你利用也算是我的荣幸,我更应该庆幸你针对的不是我,还好我只是你的垫脚石而已。」
尔东臣紧抿着嘴角,怒瞪她的巧笑倩兮,他想奋力撕掉她的假面具,又不敢确定他到底有没有自作多情。
她连日来对他和其他工作人员一样一视同仁的态度自然,没有针锋相对,也没有刻意热情,彷佛往事就只是往事,不管爱或恨,她从来不曾放在心上。
可是,现在她的话语里面明明带刺,既然无法忘怀,为何不找他讨个公道、问个分明?
「如果,我说当初我对你是真心的,你信吗?」他呢喃似地问,他猜不透若干年後的这个她,他彻底拿她没辄。
「信!」她不假思索回答,摆明一点诚意都没有,「你别一副想掏心掏肺的样子,反正我又没差。」不管他过去是否有心伤她,痛已经造成,而且难以抹灭。
尔东臣深深叹了一口气,「你到底想要我怎样?」
「三更半夜有觉不睡,跑来我房间问我想怎样?你有病啊!」毕杏澄拿着梳子梳理半干的长发,她依旧继续伪装无所谓的态度。
「好!我承认,那时我靠近你是别有居心,可是後来……」
「後来相处以後,就在不知不觉间真的爱上我了?」她真佩服自己还能一脸揶揄地笑出来,「社长,别用这种老梗,换一套说法,也许我会比较捧场喔!」她的指尖悄悄刺入掌心,气他没有担当还想狡辩,也气她到如今还能感觉到的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