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坐在桌前的男子仿佛没有听到好友的问题,望着电脑萤幕上那带着浅浅微笑的颜容,沉默依旧。

「唔,让我来猜猜看。」男子一口饮尽杯里的威士忌,抬腕看了看时间,拿起放在一旁的另一支酒瓶,慢慢地倒上一杯,「收网的时候,你会不会舍不得这个漂亮的妹妹?」

坐在桌前的男子除了望着电脑萤幕里那个清丽的女孩,连眉眼都不抬。

宴会正酣,于兴业带着女儿四处与相熟的人打着招呼,女孩脸蛋上的笑容,有礼且有分寸,并不特别热络,也不特别冷淡,进退有度,到底是从小华服美钻娇养出来的女儿,气派不凡。

于宋忻看到了大厅里那些蠢蠢欲动的年轻男子们,也看到了那些所谓的名门家长们眼里的欣赏满意之色,于佳辰就是这样的女子,不用刻意只是无心,却足以致命。

「你们东方不是有句古话,『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忻,我很好奇,你是不是已入迷局?」他顺手再为好友于宋忻斟上一杯。

于宋忻看着她婉拒一个又一个上来邀舞的男子,看她那轻蹙的眉宇,他的唇边缓缓地勾起弧度,伸手拿起搁在一旁的酒杯,轻轻地在男子手上的杯身上一碰,「既然是局,入与不入局有何区别?」

很妙的回答,可是没承认,也没有否认,非常典型的于宋忻风格。

男子仰头将杯里的酒饮尽,赞叹地眯了眯眼,「89年的Haut-Brion,只有你这样的人,才会喜欢。」

一瓶只是醒都要醒足至少三个小时的酒,带着Graves区特有的泥土和矿物气息,烟味、焦味、黑莓还有轻微的松露香,混和出这世上最最复杂的味道。浓郁的果香伴着花香源源不断地涌出来,丰厚有力的酒,饮入唇内,明显地感觉到它的力量无穷。

酒自然是好的,只是非常折磨人,要品尝它,就要足够的耐心。

「难怪有人说它像是一位内敛的绝色女子,气质通透,越陈越美。」男子的手指在玻璃杯沿上滑过,指间染上泥土和矿物的自然气息,一可是却要经过漫长的等待。」

「美好的事物,一直是值得等候的,不是吗?」于宋忻望着电脑萤幕里那个女孩,轻轻地饮了口杯中的酒,微闭着眼眸,感受那股从心口涌上来的强烈气息。

于佳辰在找他,哪怕足够小心,哪怕旁人都看不出来,可是他知道,她在找他。

于宋忻的唇勾了起来,这次的酒,果然醒得刚刚好,让人满意。

「美好的是什么?它,还是她?」男子手指从酒杯移到电脑萤幕。

「或许。」于宋忻意有所指的说着。

谁要是想从于宋忻嘴里听到他不想说的话,那简直就是天方夜谈,幸好,男子从未奢望。

于宋忻抬眸望向电脑里那个女孩,看着她像水晶一样干净的眼眸,对这场即将来到的风暴,无知无觉,他突然觉得不忍心。

「忻,你有没有可能会……」顿了顿,「改变主意。」她真的是个很美好的女子,美好到……让他不忍心。

于宋眼底过闪过一抹复杂的光芒,抬手将电脑合上,起身,「改变主意?」酒已品过,闲话也说够了,他要做的事情,自然该做。

举步朝房门边走去,拉开门直直地走出去,在门关上的那一瞬间,很轻地丢下两个字:「Noway!」

豪华的房间,安静下来,只有那瓶醒足的Haut-brion散发出浓烈的香味,十足的诱惑。

男子伸手为自己再倒上一杯,这次一点一点地慢慢品。

Noway?连他刚刚多看一眼某人,电脑就立刻被关掉,这是Noway?

这世上有句话叫做,人算不如天算。

中国的文字,真是太妙了,不是吗?

于佳辰看着大厅里满满的人,微笑的,沉默的,别有目的的,心思难测的,各种各样的都有,但最多的,是带着自己家年龄相当,要嘛事业有成,要嘛学业有成的儿子或孙子,前来跟她的父母打招呼的人。

如果这样她还不明白是什么意思,那她就不是单纯,是傻子了,何况,她又从未单纯过。

爸爸很明显是想让她从这些人当中挑一个,未必是为了壮大企业的商业联姻,她知道自己的爸爸很爱她,不会把她的婚姻当成事业的筹码。只是于兴业这辈子,看得最重的除了女儿,就是钱,他一直认为,钱是无所不能的,所以他为她的将来打算,就是为她找一个家世不凡的男子,任她挑一个她喜爱的。

某种程度上的两全其美,不可谓不用心,只是……

于佳辰的眼眸不自觉地再度看向大厅的入口,那里还是没有他的身影。

明明,明明爸爸说于宋忻今晚会来的,可是为什么到现在都没有出现?当她意识到自己居然又在重复那个被自己唾弃到极点的动作时,她简直就想咬碎自己的牙齿。

她努力想将注意力集中到那个在她面前,足足说了五分钟毕业于美国常春藤联盟的名校,自己有多厉害的男子身上,可是不到两秒,她的思绪又飘走了。

于宋忻那天开车载她回台中后,立刻又走了,一直到现在,她都没有见过他,如果不是爸爸说他答应要来参加晚会,她会以为他直接就回台北了。

不过想想也不可能,他怎么会专程开车送她回家,如果他真的对她那么好,只怕她现在已经害怕地发抖了。

于宋忻对她的好,从来都是有目的的,这点她再清楚也不过了。

不过这次回家,至少她弄明白了,为什么爸爸对他突然回台湾不再生气的原因了,因为某人说,他在T大,可以照顾她。

这么好又这么体贴的理由,于兴业早就高兴得要命,哪里还会顾得上生气,儿子对女儿好,是他再乐意不过的事情。

照顾她?哼哼,是监视她顺便折磨她才对吧,这个男人,变态起来简直到了正常人的头脑无法想像的地步。

亏她当初还偷偷高兴不用去英国念大学日夜对着他,结果马上就美梦破灭,只是换了个地方,继续恶梦。

于宋忻在英国那么大的一间实验室,一堆的研究报告都可以不理,难道折磨她就那么有意思吗?又或者,她又一次自作多情?他根本是有别的事情,顺便拿她打发一下时间?

后面这个可能性,最大。

「抱歉。」她的心情突然变得很差,实在装不出对这个夸夸其谈的富二代的话题感兴趣的样子来,趁他停下喝水喘气的空档,她有礼地说道:「我去一下化妆间,恕我失陪。」简洁地告退,不给对方反应的时间,直接转身走了。

她跟那个男人待了足足五分钟,这个时间,够跟爸爸交差了。

宽阔豪华的化妆间,洁净的水流细细地淌着,捧了满掌泼到脸上,带着微冰凉的水终于让她今晚第一次觉得舒服。

抬头,拿纸巾轻轻地印干脸颊上的水珠,望着镜子里带着淡淡妆容的女孩,突然觉得很陌生,怔怔地伸指按在镜子里那双微蹙的眉毛上。

「你……不快乐。」

是的,不快乐,从九岁那年开始,于佳辰就已经体会不到什么是真正的快乐了。

活在于宋忻的阴影下,这个就不说了,那件事情后每次看到妈妈,她心里都会涌起古怪的感觉。

妈妈跟爸爸结婚二十一年了,在一切未被揭开之前,她一直认为她的父母是天下最恩爱的父母,疼她、宠她,并且他们两人彼此相爱着。

可原来一切都是假的。

妈妈的身边,还有另外一个男人存在,这件事不能告诉爸爸,也不能直接跟妈妈谈。

可让她完全不管,又是不可能的,想来想去,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她只能透过最无力的言语暗示,希望妈妈自己可以明白。

可另一方面的她,跟着于宋忻久了,变坏了,她偷偷找人调查了那个男子,知道了他跟妈妈之间的关系。

老套到近乎掉牙的故事,初恋以误会分手的两人,在女方结婚七年之后,再次重逢,误会消除,并且男方一直痴痴地爱着女方没有结婚,于是……

这样的爱情,有意义吗?她想不明白,非常非常地不明白,既然已经结婚,天大的爱情,都只是出轨的藉口而已,不值得原谅。

她恨他们!

偏偏那个是自己的妈妈,再恨也是爱的,那么要对付的那个人,就只能是那个男人。

这世上如果有钱,大部分的问题,都不会是问题。

她在十六岁那年,等到有足够的能力的时候,动手了,很典型的用钱办得到的事情,过程自然不必细说,男子及他的家人被逼得走投无路时,所谓爱情,自然也就不再是爱情。

妈妈在那男人突然消失之后,有没有伤心过她没有看出来,至少表面上,她的家庭依旧是和睦如昔。

当然,这世上艺术家都来自生活,要比演戏,个个都是高手。

她的一举一动,自然是瞒不过于宋忻的眼睛,他沉默地看完她整场仗富欺人的把戏后,眼里的讽刺,她这一辈子都忘不掉。

「手段不错。」他微笑地点头,「你很有天分,不是吗?」

她真的有耍手段的天分吗?其实不是的,她的那些手段,在他面前,完全是雕虫小技,其实他才是真正高手,不是吗?

第一次用那事威胁过她之后,于宋忻后来倒是再也没有提过这件事情,他的性格就是那样,同样的招数,不会使用第二次。

变态的执着。

怎么又想到他?今晚的她,实在是有些失控,于佳辰深深地吸了口气,转身开门走出去。

在经过那一大片落地窗时,她的心突然跳得飞快,那是一种熟悉的感觉,非常非常熟悉,就像是……

于佳辰伸手拉开那片垂落地上的厚重窗帘,打开推拉式的隐藏门,宽阔的阳台在静谧的夜空下,与厅内热络的氛围相比,犹如两个世界。

深蓝色丝绒般的天空下,一名男子静静地站在那里,气质如玉,浅淡如水。

不是于宋忻,又是谁?

她太冲动了,一时间悔意涌上心头,站在那里望着他,不知所措。

「我该称赞你胆子变大了吗,嗯?」好听的男中音,如小提琴一般,音质干净纯粹,没有丝毫的杂质。

「对……不起。」她明明心底预感到会是于宋忻,为什么还是会推开那扇门?甚至,在她推门的瞬间,心底有隐隐的兴奋与期待,为什么?

「对不起什么?」

「打扰到你,对不起。」

于宋忻在微笑,阳台很暗,她应该看不清楚的,可为什么她却如此笃定?

「过来。」很轻很轻的两个字。

她突然就慌了起来,后退两步,「我……我走开很久了,爸爸会担心……」

「过来。」

于佳辰后退的脚步一停。

「你知道我的习惯的。」

任何话,于宋忻都不喜欢重复,她咬了咬牙,朝他走去。

还未走近,一只大手握住了她,轻轻一扯,她扑入了于宋忻的怀里。

夜空太深,星星太少,明亮的大厅灯光都照不亮这里的黑暗,远处花园里的花香,若有似无,他的指在她光滑的颈项间游移,干燥的指腹抚过她的皮肤,引起她一阵阵地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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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难不爱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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