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吗?」他好笑的斜睨她一眼,刚好抓到她瞟过来的眼神。
「没有。」她尴尬的收回视线,即使关系已如此亲密,她依然像初识时,一颗心总为他小鹿乱撞。
蔚绍华唇一勾,突然倾身快速的在她唇瓣上亲吻一下,然后才又坐正身子继续开车,好像没事发生似的看着前方。
席咏深原本就评跳的心脏更加快速的驰骋起来,羞红了脸,一脸甜蜜。
他握紧她的手,两人相视一笑,浓情密意随着目光交流而传达到彼此的心中。车子在夕阳薄暮的台北街头穿梭着,没多久就驶入一排林荫大道,熟悉的景象在眼前飞逝而过,令席咏深神色一凛,迅速看向驾驶座上的男人。
「别这样看着我,事情总该要解决。」蔚绍华安抚的握了握掌中突然变冷的小手。
「没用的,我们还是回去吧。」她脸色发白,冷汗开始在额边渗出。
「别怕,有我在。」他笃定的道。
他醇厚温柔的声音让她稍稍安定了心情,唇瓣扯出一抹虚弱的笑容,「好吧,我听你的。」
他赞许的微微一笑,车子也在她忐忑不安的情绪中,停靠在一处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街道旁。
「准备好了吗?」停妥了车,蔚绍华侧头看着她问。
席咏深深吸口气,点点头,「嗯。」
「那我们下车吧。」他又鼓励的握了握她的手,直到看到她肯定的神情时,才跨下车走到副驾驶座旁,替她打开车门,朝她伸出手。
将手轻轻放在他宽厚的掌心上,她的心感到踏实多了,鼓起勇气跨出迈向家门的第一步。「谁?」
对讲机在按下门铃之后传来询问的声音,敲痛了席咏深的心,那是她熟悉的母亲的声音。
蔚绍华朝近乡情怯的她点点头,大掌始终紧紧握着她,给她最大的支持与温暖。
她鼻子一酸,颤抖着声音回应,「妈,是我。」
对讲机那头静默了下来,没有再传来任何声音。
「妈,我是咏深,求求你,让我进去好吗?妈,我好想你,拜托你让我进门……」席咏深一急,朝着对讲机哽咽的哀求着,现在她才知道原来自己有多想念家人。
「伯母,我是蔚绍华,今天来是想禀告我们要结婚的消息,可否麻烦您开个门?」蔚绍华也趋前,朝着对讲机喊话。
但是,它依然一片静默,仿佛只是个装饰品而已。
不知道就这样站了多久,对讲机依然没有传出期待中的应允声音,席咏深疲惫绝望的低声道:「算了,我们走吧。」
看着她颓然垂下的双肩,蔚绍华知道她心中难受,握紧她的手道:「别灰心,我们再等等看。」
「不用了,他们不会原谅我的,这辈子永远都不可能再接纳我这个女儿了。」她突然低泣出声,将被赶出家门的委屈与悲伤全藉着泪水宣泄而出。
「咏深……」她的哭泣让他心碎,他自责的道:「这一切全都是我的错,他们该怪的是我不是你。」若当初他肯跟她结婚,相信她爸妈也不会用这么惨烈的手段放弃她。
「不关你的事,是我让他们失望了……」她哭着说。
父母都是教职,对她这个独生女寄望尤其深厚,好不容易盼到她大学毕业,正想送她出国留学时,她却未婚怀孕了,而且连孩子的爸是谁都不肯说,如果换成她是父母,想必也很难接受。
见她这样落寞伤心,他一颗心紧紧的揪在一起,心疼得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本想在婚前替她将与父母的心结打开,但看来是他太莽撞了,反而让她又受到一次伤害。
「走吧。」她黯然的低垂着头,扯住他的手准备转身。
他皱皱眉头,不死心地朝对讲机道「如果你们真的觉得你们那该死的面子会比自己骨血相连的女儿重要,那该死的面子可以代替你女儿、女婿跟外孙女孝顺你们、陪伴你们的话,那我们没话说,以后我再也不会带咏深回来,忍受再一次的背弃伤害!」
「别这样……我们走就好了。」席咏深的眼泪又开始无法控制的滑落,赶紧阻止他继续说话。
「天下没有不是的父母,但你们让我见识到原来天下还是有冷情的父母。」蔚绍华咬牙撂下最后一句话,握住她的手道:「我们走。」
她点点头,紧咬着下唇,艰困的跟着他迈开脚步。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回家的路是如此崎岖,她怀疑自己还能有回去的一天……「进来吧。」
突然,一道声音在他们背后响起,让席咏深的心猛地一突,她迅速止步转身,泪眼婆娑的看着那道略微佝偻的身影,颤抖着沙哑的声音呼唤,「妈……」
蔡婉玲努力维持面无表情的冷淡神色,开了门后迳自转过身走进屋内。
蔚绍华朝席咏深开心的一扬唇,牵着她跟着走了进去。
只见屋内一片凌乱,不复席咏深记忆中的井然有序,以往担任国中老师的母亲持家森严,绝对不允许家里脱序或杂乱,但现在却连沙发上都可以看到换下的衣物跟袜子,地上则四处散放着室内拖鞋。
席咏深讶异地环视离开将近两年的家,而后不敢置信的看向母亲,母亲的头发不知不觉中花白了许多,脸上憔悴的皱纹让她看来仿佛老了十岁。
「妈……对不起。」她低唤了声,随即双膝跪下,泣不成声的道歉。
蔚绍华心疼的想扶起她,但她却摇摇头,不愿意起身。
「你还有脸回来?当初要走的时候,不是说宁愿饿死在外头,也绝对不会回来求我们吗?」蔡婉玲的脸上闪过一丝痛苦,语气冰冷道。
「是我错了,妈,原谅我好吗?」
「当初你为什么就是不听妈的话把孩子拿掉?毅然决然就选择留下孩子、放弃我们,宁愿断绝父女,母女关系,也不愿意顺从我们的心意……你让我跟你爸每天就像生活在炼狱里一样,教我们怎么原谅你?」蔡婉玲痛心的道。
「妈,你也是母亲,怎么不能体谅我的心情呢?我爱我女儿,就像你爱我一样啊。」席咏深发自内心的说着。
「怎么会一样?你可是未婚怀孕,那个野种只会阻碍你的前途,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你被一个父不详的私生子破坏你的人生?」蔡婉玲理直气壮的说。
「丫丫不是野种,也不是父不详,她是我的孩子,也是我跟咏深最爱的心肝宝贝。」蔚绍华沉着脸,不悦的纠正。
蔡婉玲这才将视线放在他身上,半眯起眼打量他道:「原来你就是那个玩弄我女儿的男人,你当时人在哪里?现在竟然还有脸跑来这边跟我大放厥词?」
「我对咏深是认真的,只是当初阴错阳差发生了一点误会,所以才会害她们母女过得这么辛苦,不过以后我会好好照顾她们。我跟咏深已经决定结婚了,所以请伯母也不要再怪罪她。」蔚绍华缓缓道。
「结婚?你以为你愿意娶她,就可以弥补我们家曾受过的伤害吗?」想到这些日子以来的煎熬,蔡婉玲无法再平静,表情也激动了起来。
「妈,拜托,难道你真的这么恨我?不希望我得到幸福?」席咏深满脸泪水的低喊。
蔡婉玲闷不吭声的紧抿双唇,没有回答。
「够了,不要再埋怨你妈了,你知道从你离开家之后,你妈几乎没有睡过一天好觉吗?半夜三更拿着你的照片淌泪、茶饭不思的,为人母亲的辛酸,你真的能体会?」
突然,一道苍老的声音从后头的房内传过来,跟着走出一个拄着拐杖的老人。
「老公,你干么出来?」蔡婉玲赶紧迎上前搀扶着丈夫。
「爸?你的脚……怎么会这样?」席咏深惊呼出声。
「在你离家的那一天,你爸就中风不起,好不容易复健到现在,才可以拄着拐杖行走。」蔡婉玲难掩伤痛的道,这也是她不能谅解女儿的原因。
「爸……我……女儿对不起你。」席咏深跪爬到父亲面前,忍不住俯地痛哭。
席静山看着痛哭流涕的女儿,长叹了口气,严肃的脸庞神情沉重。
「请两位不要怪罪咏深,若真有错,就让我一个人承担,我会用后半辈子好好孝顺你们两位,好好照顾咏深跟女儿的。」蔚绍华也跟着上前,在席咏深身边跪下,坚定环抱着她的肩膀。
「绍华……」席咏深含泪瞅着他,千言万语都无法诉尽她的感动。
「你们还是快走吧,不要再烦你爸了。」就怕丈夫再受剌激,蔡婉玲连忙下逐客令。
「不,若你们两老今天不原谅我们,我跟咏深是不会离开的。」蔚绍华态度坚毅的迎视着席静山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