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嗯,斗不过你。」阮佑山终是柔和了表情。
「不过你们皇上也真是奇怪,居然放了你出来。」颜凤稚弯腰捡起地上的衣服,心不在焉的打了几个折迭好,又咕哝了几句,一抬眼却清楚的看到阮佑山落寞的侧脸,表情虽是柔和了些,但正因为柔和了,那眼中的痛楚才显得更清晰。
她不再说话,低头咬了咬唇,「你伤心吗?」
「嗯。」阮佑山简短的答了声.
「那……你哭过吗?」颜凤稚又问。
「哭过。」
「你……」颜凤稚没想到,怔了怔,又问.「你也会哭吗?」
「是。」阮佑山缓慢的眨了一下眼,「因为痛苦。」
「牢里冷吗?」颜凤稚朝他走过去。
「冷。」阮佑山又点了点头,「听闻妻离子散的那一天,更冷。」
阮佑山始终没有落泪,也没有多说一句感伤的话,但颜凤稚只听着他这样说,就觉得特别想哭,也没有理由,她养尊处优惯了,从未经过什么坎坷,如今看到身边熟识的人遭遇了这种事。也忍不住替他难过。
况且她和阮佑山就是这样,打得快,好得也快,于是她扁了扁嘴,倾身走过去,低眸掩去眼中的湿润,轻轻的搂住了他的腰,「鬼面使臣别难过。」
阮佑山身子一僵,没有推开她,轻声道,「嗯。」
颜凤稚脸颊一湿,把脸往里埋了埋,「下回难过时就说话,我不捉弄你了。」
阮佑山的唇不易察觉的扬起,「嗯,谢……公主。」
那一晚阮佑山本想赶颜凤稚走的,可后来却什么都忘了,只记得那天的月色很好看,轻轻的洒进来,他一低眸,便瞧见她的发顶。
赫连息未没有再禁锢阮佑山,但那些诬陷他的人却没有善罢干休。
阮佑山住在完颜府的这段日子里,察觉始终有人在跟踪和监视他,于是他和完颜千里的调查工作必须十分的保密。
幸运的是,完颜租的是友人的老宅,宅中还有个隐秘的地道,一入夜,完颜千里和阮佑山便隐在密室里面商量对策,梁以柔要照顾孩子,自然是不能出席的,倒是颜凤稚,跟着也掺和了几次。
「皇上放你出来的消息是封锁的,但没想到仍是没防住他们。」
「眼线颇多。」阮佑山咬牙,放在桌上的手握成了拳,「无耻贼子。」
「如今他们盯得紧,但又不敢轻易动手,只等着坐实罪名,让皇上处死你。」
「那……公主?」阮佑山眉心一动。
「我?」一直安静听着的颜凤稚一挑眉,指了指自己。
「恐怕他们的人已经注意到长公主了,只是不知道她的身分。」
「走不得了。」阮佑山手一松,无奈的叹出口气来,如果他们察觉到了颜凤稚的存在,一旦她莫名消失,那伙人肯定会起疑,不过……
阮佑山倏地又抬眼,「不行,送她回去,留下太危险。」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让颜凤稚涉险。
「你疯了!送走她,他们务必会起疑,到时追根究底,查出公主的身分,那你肯定是活不成了!」完颜千里强烈反对,「你以为皇上放你出来是为了什么?无非是想保你性命,让你自己查清事实,你若是不珍惜这个机会,咱们那个活宝皇上要是改了主意,非要弄死你怎么办?」
「可是……」阮佑山还是摇头。
「完颜将军说得对。」颜凤稚突然开口,「我是来帮你的,不能什么都没做就走。」
「没用。」阮佑山拧眉,「即便留下来。」
「那我也不能连累你。」颜凤稚眼珠一转,睫毛轻轻一抬,稍稍的露出了些笑容来.「只要给我安排一个身分,婢女、姊妹,什么都可以,我们演出戏,演得像一些,那些家伙不就不会起疑了吗?」
「长公主这个法子不错。」
「胡闹,不行。」阮佑山看了完颜千里一眼。
「两票对一票,我们赢了。」颜凤稚抬着下巴瞧他,正准备得意的说些什么,却突然涌起了一阵的恶心,干呕了几声后朝他们示意了一下,便溜出密室去吐了。
阮佑山有些担心,又和完颜千里说了几句便追了出去,最终在后院寻到了她,颜凤稚正蹲在角落呕吐,捂着胸口,一脸难受。
「怎么回事?」阮佑山蹲下,拍了拍她的背。
「还能怎么,有了。」颜凤稚抬起头,抽出帕子擦了擦嘴。
「谁的?」阮佑山一听,拍在她背上的手猛地抓成了拳。
「看你吓的,抓疼我了。」颜凤稚身子一抖,甩开他的手,「水土不服而已。」
阮佑山明白过来,沉下脸站起来,「胡闹。」
「胆小鬼。」颜凤稚嗤笑一声,也站起来,因为呕吐而脸色苍白。
「最近总是吐?」阮佑山臭着脸问。
「告诉你了,水土不服,东夷的鬼天气真是奇怪……」
颜凤稚没有说谎,近日来天气闷热,加之水土不服,让颜凤稚的苦夏更加严重,几乎吃什么都不对胃口,脸似乎还有些浮肿,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阮佑山白天几乎不出门,少数时间会易容出去,但大多数都是晚上和完颜千里出去行动,做了什么颜凤稚也不清楚,只知道阮佑山天天在家装忧郁、装颓废,看起来好像因为父亲和妻子的去世而再也振作不起来。
而颜凤稚的身分也迟迟没有定下来,装婢女她装不像,装大小姐倒可以,可是不缺这个角色;装姊妹也不行,完颜、阮佑山、梁以柔的身分那伙人都清楚,谁也没有个姊妹。
于是她到底装成什么成了一个难题,聪慧如梁以柔,连着想了几个计策,都被颜凤稚以做不来给否决了。
直到有一天,一个突发事件逼得她不得不……
那夜月黑风高,颜凤稚因为暑热而难以入睡,阮佑山恰巧刚从密室出来,瞧见她房中的灯还亮着,便多了句嘴,敲门问了句。
谁知刚问了一句,门就被打开了,脸色略显苍白的颜凤稚披着件外衫,头发披散,满脸愁云惨淡的看着他,「你来得正好,我睡不着。」
「我只是……」阮佑山想找个理由走人。
「来,进来给我念念经吧,没准我就睡了。」颜凤稚二话不说把他拉进来。
「我不是和尚。」
「你念的可不如和尚有趣。」
阮佑山无语。
「等着。」颜凤稚把他按在桌边,回身去柜子里翻腾了一阵后,拿着几本书折回来,兴致勃勃的把书摊在桌上,献宝似的给阮佑山看。
「你走了以后,我无意间读了读,才发现这几本书真的很好看,当初不喜欢,全是因为你读得不好而已。」
「怪我?」阮佑山蹙眉。
「可不是,只怪皇兄昏了头,让你来耽误我学习。」
阮佑山哭笑不得。
「念给我听,我看看会不会犯困。」颜凤稚把书推过去。
「歪理。」阮佑山把书又推回去,「睡不着是因为苦夏而已。」
「我知道是是因为苦夏,可不是没办法了嘛。」
「厨房有酸梅汤,我端给你消暑。」阮佑山站起来。
「加点冰块。」颜凤稚没拒绝,端着下巴懒洋洋的看着他离开,然后唇角不自觉的带了些笑容.
其实两人的关系变得古怪了之后,情况也不是变得那么糟糕,起码以前丝毫不会怜香惜玉的阮佑山终于懂得谦让她了,如今倒好,还知道给自己端酸梅汤解暑了。
须臾过后,阮佑山端着两碗酸梅汤和一大块冰回来。
「给。」阮佑山把一碗放到她眼前。
「这么大的冰?」颜凤稚对着那一整块冰咋舌。
「找不到小块的。」阮佑山伸手过去,轻巧的一捏,「喀拉」一声,掉了块冰。
「不会切开吗?这么大块,我怎么吃。」颜凤稚也凑过手去,结果一摸到冰就觉得手冷,迅速抽回手来。
阮佑山一掀眼皮,有些讥讽,「你可以一面喝酸梅汤,一面舔着冰消暑。」
颜凤稚气滞,「你的嘴怎么这么坏?」她决定收回刚才的想法。
阮佑山勾了勾唇,显然是在逗她,在她凶狠的目光中,他也捏了块冰下来,放到颜凤稚那碗酸梅汤,她却一会儿问他洗没洗手,一会儿又说他不爱干净。
阮佑山没了耐性,捏起一块冰就塞到了她的嘴里,颜凤稚的小嘴被撑满,又冰又胀,于是便张牙舞爪的对着阮佑山呜呜的叫。
看她这副滑稽的样子,阮佑山莞尔,刚想笑就表情一僵……窗外有人!
察觉到那黑影的阮佑山迅速的收敛了表情,倾身上前,按灭了烛火,揽住颜凤稚捂住了她的唇。
「唔唔……」
「别闹。」阮佑山贴着她的耳。
他搂着她轻轻的挪到床上,然后屏气凝神的看着外面,屋里熄了灯,那人却并没有离开,虽然未见身形,但阮佑山却能感觉到他仍然在周围。
过了一会儿,颜凤稚被他搂得快要窒息,忍不住轻声道:「还没好?我好闷。」
阮佑山这才松了手,但这时黑影又在外面一闪而过,阮佑山一惊,连忙搂着颜凤稚躺下去。
颜凤稚想要惊呼,却被人捂住了嘴,阮佑山压在她身上,灼热又紊乱的呼吸扑在她的脖颈上,「得罪了。」
黑暗之中,颜凤稚不停眨眼,狭长的眸子亮得惊人,长久的静默飘荡在两人之间,紧张的气氛逐渐变得尴尬起来。
窗外的影子没走,不知道还会待多久,阮佑山轻轻撒开手,凝视着颜凤稚的眼,「今晚恐怕要委屈妳了。」
那人显然是来打探颜凤稚的身分,刚才一时慌乱的熄了灯,对方肯定以为两人关系不纯了,现下阮佑山是被自己给逼到了刀尖上,走都走不得了。
「我是无所谓,但你居然肯?」
阮佑山眉心微蹙,不知道她何意。
「上回我那么投怀送抱,你都把我推开了,显然是厌恶我的。」
「我说过,不许妄自菲薄。」阮佑山拧紧了眉头,「我从未厌恶你。」
「那上一次……」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阮佑山又堵住她的嘴。
「不要再捂着我了!」颜凤稚将声音压得极低,然后扳开他的手抗议,「方才给我塞了冰块,又捂住我的嘴,硬是把冰块给我捂化了,你摸,现在嘴里还是冰的。」
颜凤稚一着急,把他的手指给塞到了自己的嘴里,阮佑山指尖触到那柔软的口腔,忍不住一颤。
「抱歉。」他抽回手来。
「真是的,冰死我了。」颜凤稚咕哝了一句,揉了揉自己的脸颊。
「冰,正好消暑。」阮佑山揶揄她。
「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苦中作乐。」阮佑山撑起身来,准备侧躺下去。
「喂,跟你说个事。」颜凤稚扯住他的衣领,又把他给拉下来,两人的脸瞬间凑得极近。
颜凤稚眸中眼波潋滥,其中媚态横生,或许她从不注意,自己到底有多美、多诱人,只是平素和阮佑山作对惯了,总是一副斗鸡的样子,那点精心经营的妩媚样子都没有了。
她目光上下一划,旋即又看着阮佑山的眼,「两年前,你对我说的那一大堆话,还欠一个解释。」
「你还记得。」阮佑山目光一沉。
「废话。」颜凤稚翻个白眼,「从没有人那么说过我,我怎么能忘?」
「我说的有错吗?」阮佑山看着她,眼中浮起警惕,「你要重蹈覆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