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不行,不行,三个时辰都不行!」
「你不过与阮使臣有过一面之缘,怎麽就如此排斥?」颜凤临拧眉。
这话倒是问住颜凤稚了,为什麽呢?大抵是不合眼缘吧。
就好像猫儿察觉到了危险一样,天性的敏感令她瞬间炸起了浑身的毛,在看到阮佑山第一眼的时候,颜凤稚就觉得这个男人和自己八字不合,更何况……她侧脸看了阮佑山一眼,她敢断定这个男人也有同感!
「微臣……」
「阮使臣,你若拒绝,便是同时抗了两个帝王的旨。」
颜凤临难得的彰显了一下帝王威信,让颜凤稚和阮佑山都没了拒绝的机会。
阮佑山当时就被留了下来,开始他为期三个月的「少傅生涯」。
同时,颜凤稚也开始了她的「魔鬼岁月」,但她并不打算束手就擒,而是和这个「鬼面使臣」开始永不停息的斗智斗勇,不把他赶走决不甘休!
於是之後阮佑山就领略到了颜凤稚那一连串的驱赶行为,但毕竟皇命难为,曾经任职过军师的他,将「军令如山」熟记於心,所以现在也不会违抗皇上的命令,既然接旨,他就要一心一意的教好这个公主,虽然这件事看起来很有难度。
在那些稀奇古怪的小诡计上,阮佑山真的是甘拜她的下风。
比如将冻有毛毛虫的冰块放进他的茶里,将白土当成木薯粉放到他的汤羹里,把他所看的书都换成了春宫书……但阮佑山皆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一一将她的诡计识破,并且完美的完成了逆转的局面。
比如此刻,阮佑山亲手给颜凤稚做了木薯羹,来教她分辨什麽是白土,什麽是木薯。
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吃了羹汤的颜凤稚瞬间起了反应,嘴巴肿成了两根香肠,她捂着嘴怒火中烧,气得原地蹦了几蹦。
「呜呜呜呜呜呜呜……」不知道她对木薯粉过敏吗!口齿不清的她,开始「责駡」阮佑山。
但阮佑山却是好整以暇的瞧着她,虽然面无表情,但眸子里还是蒸腾起了一抹嘲笑。
「呜呜呜!」你笑我!颜凤稚瞪眼。
「居善地,心善渊。」阮佑山举着本「道德经」,语速缓慢:「跟我念,殿下。」
「呜呜呜呜呜呜!」念你个大头鬼!颜凤稚跺脚,狰狞的扑上去。
「嗯……」他身一侧,轻而易举的躲开她的袭击,又沉吟了一下,「念得不错。」
「呜呜呜呜呜呜呜……」气死我了,本公主要诛你九族、十族、一百族!
颜凤稚气得双眼发红,再度袭击上去,可谁知这一次阮佑山一转身,翻手揪住了她的衣领,然後轻轻把她给提了起来。
颜凤稚一怔,旋即拚命蹬腿。
「与善仁,言善信,正善治。」阮佑山一手提着她,一手举着书。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大混蛋、大王八、大臭虫!颜凤稚挣紮。
「事善能,动善时,夫唯不争,故无尤。」阮佑山将手臂抻直,以至於颜凤稚胡乱挥动的手根本伤不到他。
他头微侧,专注的念完了这一句,才转头看向颜凤稚,「再一遍。」而後又回过头去,「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
啊,我要疯了疯了疯了疯了!颜凤稚在心里崩溃的大喊。
阮佑山一边提着她,一边语气无波的念着道德经,颜凤稚则是不停扭动挣紮,於是弄玉小筑里,连着几日都只传出阮佑山的念书声和颜凤稚的尖叫声。
颜凤临在勤政殿里面批阅奏摺,听着那骂声一日一日的小下去,自当以为是自己没看错,阮佑山果然镇住了稚儿,然而天晓得,他是错得有多麽离谱。
这便是整个故事的开始。
那一年,颜凤稚十三岁,阮佑山二十一岁。
年复年来日复日,长公主已经长到了十九岁。
经过这些年的斗智斗勇,颜凤稚和阮佑山竟是势均力敌,谁也没有扳倒谁,反而是你来我往、你追我打,颜凤稚没有成功的赶走阮佑山,阮佑山也没有把颜凤稚教成大家闺秀,颜凤临也没有坐享渔翁之利。
但对於颜凤稚来说,这些年也不是那麽糟糕,起码她有了心上人,有了愿意呵护她一生的男人。
这个男人叫杜伟泽,是大理寺少卿的麽子,她与他相识在十七岁,如此算来,已有两年的时光了。
两人虽然见面的次数不多,但却书信来往得很密切,每每接到杜伟泽托人带来的情信,颜凤稚就觉得心花朵朵开,连跟阮佑山斗志的心思都没了,只是整日托着信傻兮兮的发呆,动不动就痴痴的笑起来,不过她这种行为,引起了阮佑山强烈的反感。
「请集中。」阮佑山伸手敲了敲她眼前的桌子,「殿下。」
「喔……」颜凤稚漫不经心的点头,难得没有跟阮佑山顶嘴。
「拿出来。」阮佑山将宽厚的手掌摊在她面前,「你方才瞧的东西。」
「什麽?」颜凤稚擡眸,目光慵懒,略带妖娆。
「信。」阮佑山目光一闪。
「阮少傅又糊涂了不是?本公主的眼前只有书,哪有什麽信?」颜凤稚一笑,随手合了书,擡手掩去了一个呵欠。
这些年,她已经从一个任性骄纵的公主,变成了表面妩媚娇柔,内心还是任性骄纵的公主,果然,这些年的斗智斗勇还是有用的,虽然满腹诗书是做不到了,但两面三刀也是个技术不是?
「不糊涂。」阮佑山拦住起身的颜凤稚。
「阮少傅,休息的时辰到了,本公主要去如厕,你也要跟着?」
「不跟着。」阮佑山纹丝不动,「把信交出来。」
「难道你说的信,是本公主要用的草纸吗?」颜凤稚佯装惊愕。
「这要问你。」
「你是少傅,有问题自然也是要问你的呀。」
阮佑山的薄唇抿成了一条线,他自知说不过颜凤稚,但在坚持力这方面,他比她强很多,於是他索性就堵在颜凤稚眼前,她左一步,他就左一步,她右一步,他就右一步。
颜凤稚匀了匀气,而後笑了一声,从怀里掏出信来,扬手扔到了阮佑山的脸上,她的力气用得极大,脸上却挂着淡淡的笑,「要看便给你看。」
阮佑山接住从脸上滑下来的信,捏在指间看了看,旋即道:「这是草纸?」
颜凤稚环着胸,索性又坐了回去,「公主嘛,用的草纸自然也比你用的好。」
「我以为你用的是帕子。」
「皇兄一直提倡节省开支,用帕子多浪费。」
「可以洗。」阮佑山还是捏着信,「用过之後。」
「阮少傅,你脏不脏呀你。」颜凤稚鄙视他。
「没收了。」阮佑山将信收进了怀里,然後侧步让开,「去吧。」
「干嘛去?」颜凤稚一时没反应过来。
「如厕。」阮佑山颔首。
「草纸不是被你拿去了嘛。」她阴阳怪气。
「帕子。」阮佑山慢慢悠悠,「殿下有。」
好吧,这一局颜凤稚输了。
颜凤稚倏地站起来,趾高气扬的推开阮佑山走出去,不服气的哼唧,「是啊,本公主有帕子,哪里像你,没有草纸都用瓦片!」
丢下这麽一句,她扶了扶重重的公主冠,召唤了几个嬷嬷、丫头,一溜烟儿的不知去哪里了。
「瓦片?」阮佑山一蹙眉,片刻後,脸才黑了下来。
「云嬷嬷,去拿些个瓦片来,统统送到阮少傅那里去!」小筑外,传来颜凤稚的声音。
她回头挑衅的看了阮佑山一眼,而後拽着贴身的侍婢说了几句,旋即嘻嘻的笑了起来,阮佑山听着这明显的戏弄,忍不住窘得脸红。
再见面的时候,已是傍晚,颜凤稚在宫里疯玩了许久,恰在御花园遇了颜凤临,被他训斥了一番,又灰溜溜的回到了弄玉小筑。
彼时阮佑山正在看兵法,一见颜凤稚,规矩的站起身,撩袍跪地行了礼,而後也没等颜凤稚说话,就兀自站起身,复而拿起兵书,坐下去看了。
颜凤稚一眯眼,因为被皇兄训斥而一肚子气,也没心思去保持甚麽仪态了,大步走过去,一掌拍上他的桌子。
「信呢?看够了就给我吧!」
「什麽信?」阮佑山头都没擡。
「晌午你拿去的呀。」颜凤稚探手,四指向上勾了勾,「本宫主念你打了这麽多年光棍,可怜巴巴的也没见过什麽世面,才大方的将信借与你瞧瞧而已,阮少傅不会不想还了吧?留着人家的信,你好恶心呀。」
「信,微臣用了。」阮佑山放下书,「瓦片不够。」
「什麽瓦片?」颜凤稚蹙着秀眉问,片刻後顿悟,「你该不会用它……」
「殿下机敏。」阮佑山点头。
「好你个鬼面使臣!居然用本公主的信来……」颜凤稚咬牙,五指收拢,揪起了桌上铺着的蓝绸罩子,磨牙霍霍,「太恶心了,太恶心了!你这个东夷酸丁,本公主忍你不是一时半刻了!」
她抄起案上的书,狠狠的向阮佑山砸去,可对方轻巧的起身闪过,旋身转到一边,端着手中的书继续看。
「不许躲!」颜凤稚喝令。
阮佑山难得听话,登时也就不躲了。
颜凤稚掷过去的书砸到了阮佑山的胸口,可谁知这怪物的胸口竟似铜做的,书本一砸上去,就倏地被弹起来,反方向的朝颜凤稚飞过去,颜凤稚闪躲不及,被砸了个正着,顿时捂着脑门惊呼了一声。
「请小心。」阮佑山看她一眼,不紧不慢道,「殿下。」
「你……你居然敢伤本公主的凤体?好大的狗胆啊你。」
「是凤头。」阮佑山看了看她捂着额头的手,「殿下。」
颜凤稚被气得话都不会说了,只是颤抖的伸手指着阮佑山,「你……」
「仔细身体。」阮佑山一撩眼,伸手将书放下,前几步走过去,「公主勿动气。」
我能不生气嘛我,因为你这个天煞的酸丁,本公主早晚都要被气死!
阮佑山伸手,等了半天颜凤稚也不搭理他,只好收手,默默的站了一会儿,终是缓缓的蹲了下去,然後丝毫不怜香惜玉的扒拉开颜凤稚的手,扒着她的头查看她的额角。
颜凤稚怎麽肯,扳着他的手威胁,「你装什麽好人?快放手,要不本公主治你一个轻薄公主罪,听到没有,你这酸丁,放手!」
「如此娇气。」阮佑山蹙眉,「一本书而已。」
「你知道书角有多硬吗?再说了,宣纸都能刺人手了。」
「小伤。」阮佑山松手,站起身,踱回到桌後准备继续看书了。
「小伤就不是伤了?本公主金枝玉叶,一丁点都不能伤。」
颜凤稚费劲的站起来,小心翼翼的,摸了摸自己额头上擦破了皮的那一点,疼得「嘶」了一声,而後伸手指了指阮佑山,「我这就告诉皇兄去,然後把你这酸丁遣回东夷老窝去。」
「多谢公主。」阮佑山端起了兵书。
啊,气死我了!颜凤稚一跺脚,扭头走了。
当晚颜凤稚去勤政殿的时候,因为颜凤临正在忙於国事,将她挡在了外面。
翌日清晨再去找的时候,才得知颜凤临去了皇后那里,而後又马不停蹄的赶往皇后的承乾宫去了,然而这一次,她还是被挡在了外面,原因是颜凤临和皇后陆无双大吵了一架,看那架势,此刻去找皇兄绝对是会被无辜殃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