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这个混蛋酸丁,无论过去多少年,无论自己伪装得有多好,他总有本事把自己激得原形毕露。
她的手紧紧的揠着门框,心里涌上了一股无名火,就好像再度被背叛了一样,先是杜伟泽,现在又是阮佑山,说不上为什么,就是觉得他对不起自己。
离开弄玉小筑后,阮佑山躲到了当年给颜凤稚编花环的假山后,像她那样抱膝坐了很久,思绪变得很杂乱,他花了好久才理顺了思路,然后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既然颜凤稚没怀孕,也就没了她打掉孩子的这一说,于是乎这些日子对颜凤稚的恼怒也就变得没有意义了,自己娶亲的行为也变得格外可笑起来。
老天爷真是跟他开了一次又一次的玩笑,先是让他对她动心、死心,然后两人发生了关系,他又动心,接着误会她打胎,于是又死心,还索性成了亲,结果最后得知,一切都是个笑话而已。
颜凤稚这个女人,真的是他命中的克星!阮佑山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之后又察觉其实她什么都没做错,只是自己太自作多情了而已。
一直在这里藏到了快宫禁,阮佑山本想直接离开的,但想起之前对颜凤稚的不礼貌,还是觉得去说清楚了比较好,于是他动身去永宁宫,却得知公主不在宫里,心头莫名的惴惴。
阮佑山离开了永宁宫又四下转了转,但身为公主少傅,他的活动范围也是有限的,毕竟宫内多为妃嫔,他随意走动有所不便,所以阮佑山在可移动范围内搜索无果后,便悻悻的回了弄玉小筑,准备收拾东西出宫。
可当他进了弄玉小筑的院子,不经意的一抬头,便瞧见了假山上那熟悉的人影,她抱着膝坐在假山上,双腿下垂,无意识的轻微摇晃。
她微扬着的头,华丽沉重的公主冠被卸下,乌发披散下来,仿若一块乌黑的绸缎融进那艳美的长裙里。
阮佑山的目光忍不住凝聚在她身上,感觉她此刻的轮廓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纤细,丝毫没了以往的娇蛮。
阮佑山握着拳头凑到唇边咳了几声,颜凤稚闻声侧过头,看了他一眼,而后又转过去看月亮。
「阮少傅气消了?」她阴阳怪气的说。
「是我……误会了。」阮佑山沉声道,迅速看她一眼,「危险,爬这么高看月亮。」
「本公主摔死了,不正称了少傅的心?」颜凤稚笑了笑,肌肉却紧绷着。
阮佑山抿了抿唇,没言语。
颜凤稚撇过去一眼,笑了笑,「成了亲,嘴都变拙了?」
阮佑山一蹙眉,轻巧的爬到假山上,在她身侧坐下。
颜凤稚抬眼,目光凌厉,但却掩不住眼中与生俱来的媚态,「你上来干什么?」
阮佑山的唇抿成一条线,想着或许自己该道歉,但就是说不出口……她就没错吗?即便没怀孕,但她当时仍是起了打胎的念头啊。
「扰了本公主赏月的雅兴,可是死罪。」颜凤稚眯眼。
阮佑山还是不说话,直挺挺的坐在她身边。
「你……」颜凤稚提了口气,又无奈的吐出来,「成了亲还是这副死样子。」
两人静了静,她漫无目的四下看了看,「只要我一句话,那些躲在角落的大内侍卫就能出来收了你,我猜你想问他们为什么躲着吧?因为谁先露面谁就会被我捉弄。」
她无意识的笑了笑,「他们不敢。」
「还没改?」阮佑山摇头,「坏毛病。」
「捉弄人怎么能算坏毛病?在这世上,无非就是我捉弄你,你算计我。」
阮佑山眸一颤,侧头去看她。
颜凤稚收了笑容,突然问:「你的娘子,你爱她吗?」
阮佑山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爱吗?肯定是不爱的。
颜凤稚感觉到了他的沉默,笑容浅了些,「在想表达爱意的句子吗?免了吧,我最讨厌听那些,因为这世上根本没有,诗里说的那些山盟海誓全都是假的。」
她抱着膝回头,凝视着阮佑山的眼,眼波潋滥,「你真敢说你爱她?」
「妳……」阮佑山抬眼望着她。
「你敢说,娶她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颜凤稚轻笑,心里却十分忐忑。
「真荒谬。」阮佑山最擅长隐藏情绪,他沉下脸。
「那你给我个更合适的理由?」颜凤稚琢磨着他表情的真假。
「没有你,我们也会成亲。」阮佑山直视着她,却在说谎,「早就认识。」
「骗人。」颜凤稚眯眼。
「臆想。」阮佑山对她下了结论。
「不。」颜凤稚似乎是信了,狼狈的转过头去,「我不信,你不爱她。」
「这么笃定?」
「我宁愿这世上有妖魔,也不肯信爱情这种鬼东西。」
那晚的谈话就这样不欢而散,颜凤稚从没这样严肃过,但这种状态也只有那一晚而已,因为到了第二天,她就又恢复了那副慵懒的样子,带着三分娇俏、七分妩媚,是低调又内敛的妩媚。
她时不时还会跟阮佑山斗嘴,但次数少了很多,直到鲜卑族的国王带着小王子来提亲,颜凤稚屡屡刁难,于是不得不与阻止她的阮佑山交锋。
这一日,得了消息的阮佑山来到御花园堵颜凤稚,他的身后还尾随着一个皇上指来伺候他的太监小连子。
他们等了又等,眼看那暮色低垂,颜凤稚都没有回来,小连子折回去取了灯笼来,陪着阮佑山继续等。
在等她的时候,小连子忍不住抱怨近日来颜凤稚的恶行:「其实以前皇上也会给长公主搜罗驸马的,可就从去年下半年开始,长公主性情大变,平时捉弄捉弄我们这些奴才也就算了,如今居然连朝中的大臣们也不放过。」
「我知道了。」阮佑山颔首。
「少傅大人可要好好费心啊……啊,长公主来了!」小连子一惊,转身跪下。
远处宫灯摇晃,模糊的勾勒出了一个窃窕的人影。
阮佑山凝眸,待那二人凑近些,才看出是颜凤稚和提着宫灯给她照路的小宫女。
她现在已经不会像以往捉弄人后,兴高采烈的提着裙襬乱跑,任由那发冠叮当作响,如今的她姿态婀娜、礼仪妥贴,每一步都能走出她特有的韵致,就连与当年一样,绣着美丽又繁复的异族图腾的长裙,如今都能尽显她有致的线条。
「你在这儿干嘛?」颜凤稚一见他,秀眉就蹙了起来。
「等妳。」等她走近,阮佑山才开口。
「那你可有的等了,本公主很忙的。」颜凤稚娇笑着抚了抚鬓角。
「你误了课。」阮佑山跟上去,「整整半天。」
「跟上课相比,本公主有更好玩的事情要做呢。」言罢,她侧头对着小宫女一笑,那宫女立即配合的奸笑起来,好像主仆二人隐藏了什么秘密一样。
阮佑山眼珠一动,寸步不离的跟在颜凤稚身后。
「我要在宫禁前离开。」
「哦,那阮少傅好走啊……」颜凤稚漫不经心的答。
「你不许再惹事。」阮佑山不放心的嘱咐着。
「哎,他来了,灵之,挑起来宫灯照清楚了。」颜凤稚忙不迭命令。
「是……啊,长公主!」灵之挑高了宫灯,随即便看到长公主居然爬到假山上去了!
灵之骇了一跳,忙不迭的要尖叫,但她的尖叫声很快就被颜凤稚的目光给瞪了回去,颜凤稚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稍微爬高了些,偷偷着朝着一处张望着。
身为少傅的阮佑山倒是不慌不忙的站在假山下,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原是一个一瘸一拐的男人正走过来。
阮佑山稍一判断,就知道这个看起来走姿古怪的男人,就是那个鲜卑小王子。
他眯起眼,借着那宫灯微弱的光四下打量了一下,片刻后,便在离小王子不远的一棵树上发现了颗硕大的木球。
他瞳仁一动,问着颜凤稚:「那是什么,树上的。」
「你眼力还不错,挑着宫灯我都瞧着模糊呢。」颜凤稚扒着假山,因为裙子贴身而有些费力,她低头看了阮佑山一眼,眼珠一转,旋即笑道:「那可是我命了几个工匠连赶了几日才做出来的木球,足有三斤重,砸下去的话……呵呵。」
虽然宫灯照不到她的脸,但阮佑山还是能感受到她笑容里的奸诈。
「啊,来了来了!」颜凤稚惊呼。
「胡闹。」阮佑山低语了一声,迅速俯身捡了个石头,然后起身盯准了那个木球,两指一弹,石子「咻」的一声破空划过去,然后准确的打碎了那个木球。
「砰」的一声响,无数面粉从木球里进出,一点也没糟蹋的都洒到了小王子的身上,紧接着就听得一声哀嚎,小王子被呛得咳嗽,眼睛也看不到了。
「接下来……」颜凤稚兴致勃勃的嘟囔。
树权上还挂着的半个木壳突然掉落,「咚」的一声砸到了小王子的脑袋上。
「真完美。」颜凤稚合掌一击,满意的笑笑,然而就是她合掌的一瞬,身于突然失衡,往后一翻就从假山上跌了下去。
在灵之的惊呼声中,她倏地闭眼,但身于在下坠了一刻后,就落入了一个温暖的臂膀中,她一睁眼,便看到阮佑山面无表情的脸。
阮佑山的手臂向下沉了沉,「妳利用我?」
颜凤稚无辜的眨了眨眼,「哪有?是你画蛇添足,洒了人家一脸面粉。」
「卑鄙。」阮佑山瞇眼道。
「放肆!」颜凤稚不轻不重的打了他脸一下,然后又笑,「放本公主下来。」
阮佑山弯腰,胳膊又向下沉了沉,颜凤稚瞠目,「你要干什么?」
对方无视她的质问,又弓了弓身,双臂向下一伸,在离地面不远的地方倏地双手一松,颜凤稚「咚」的一声掉到了地上,虽然已经离地面很近,但这一下还是让她的屁股很疼。
「阮佑山!」颜凤稚尖叫。
「宫禁时辰到,微臣告退。」阮佑山礼也不行,扭头就走。
「你居然敢摔本公主?我要砍了你!」颜凤稚气得砸地,手腕上的一串银镯子哗啦啦的响着。
灵之忙蹲下去查看她的伤势,却被她一把推开,气呼呼的提着裙襬自己站起来,然后踮着脚尖,对着阮佑山离开的方向骂了几句,接着又回头一看,瞧那小王子被吓得不轻,正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不动弹了。
她就知道,无论过了多少年,阮佑山还是阮佑山,还是一样的可恶!
阮佑山逐渐找回了当年和颜凤稚斗智斗勇的感觉。
颜凤稚总是会捉弄那个鲜卑小王子,阮佑山还是会大力阻止,虽然有一半的情况都是他稀里糊涂的成全了颜凤稚,把那小王子整得更惨,但起码,也有一半的情况是成功的。
就像这一次,颜凤稚本想在小王于的被子里面放跳蚤的,可谁知阮佑山偷龙转凤,把那带着跳蚤的铺盖卷换到了她床上。
当第二天,阮佑山语气如常告诉她事实时,颜凤稚简直要疯了。
天哪,跳蚤?她居然盖了一夜带着跳蚤的被子?不说不晓得,这么一说倒真觉得身上痒痒的!颜凤稚狠狠的吸了口凉气,然后以非人的速度把裙子给脱了下来。
「天哪天哪天哪!」她一直尖叫,吓得把裙子扔到阮佑山脸上。
图案繁复花哨的裙子贴在阮佑山脸上,一寸寸滑下,他楞了楞,旋即伸手拿下来,然后眼神古怪的看了眼,脱得只剩一件单薄中衣的颜凤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