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霁云老者难以置信秋睿武竟有足够的力量将他推走,难道是因为颈上的伤让他功力大减?
然而,他还来不及思考出原因,凌厉的剑光朝他突刺而来,每一下都瞄准致命伤,每一下部带着置人于死地的残暴,他本该沉着应战,却被秋睿武过度浓烈的杀气所影响,迎战的招式显得有些慌乱。
他不可能输这个后生小辈,可为何此时的秋睿武,武功竟比昨日下午还要来得高强?这是怎么回事?
晓得致命处被伤,随时有生命危险,霁云老者下意识护着颈子的伤势,千方百计不让秋睿武有伤他的机会。
只要让那根簪子继续维持原样,插在颈子上,待他打赢再去找大夫医治,绝对有办法救回来的。霁云老者如此深信。
他太过于护着颈伤,加上对手明显变得更强,反而让他的攻击变弱,也让其他部位出现明显空隙。秋睿武很快的发现这点,他假意全力攻击他的颈子部位,在对战数百招后,终于让他找着机会,一剑穿过霁云老者的心脏。
“下地狱吧!”长剑刺入,抽出,鲜血随着长剑的动作泉涌而出。
甩掉剑身上的鲜血,他朝着捂着心口处,脚步踉跄的霁云老者咬牙道,“会让鲜血如泉涌般喷出的地方,可不只一处!”
“你……”霁云老者不支双膝跪地,挣扎着还想抵抗,秋睿武扬手剁掉了他的头,下手毫不迟疑。
他虽然赢了,但霁云老者毕竟不是泛泛之辈,他赢得惊险,身上伤处无数,可他无暇细管,拖着受伤的脚,将躺在地上的女孩抱起。
“你还活着我知道,你的心还在跳,给我醒来!”他连忙在人中穴、合谷穴、涌泉穴等各处救命穴道施劲按压,掌心再贴上心窝处,注入内力,于倚轻沉寂的眸终于动了下,缓缓张开。
“你……你受伤了?”他的模样看起来好狼狈,一点都不潇洒从容,一点都不像她认识的他。
“这点伤不碍事,几天就好了。”他略显粗鲁的抹掉自额际流下,遮掩视线的鲜血。
他的伤不过是表面,真正要令人担心的,是她。
“山神……霁云老者呢?”她问。
“他死了。”
“真的?”他当真杀了他?
“他的武功远高过我,能全身而退已是不易,若不是你暗伤偷袭,又使用心理战术,我应该还是杀不了他。”他顿了下,“你就算要死了还是那么奸诈狡猾。”
“呵……”她扬唇无力的笑,“那好……那我可以瞑目……”
“我没准你死!”不准说出“瞑目”两字!
“这你没得……决定……”
“我不准阎罗王收你,他就不能收,否则我就下地狱砍死他!”他不希望她死。有了这项认知,她就心满意足了。
至少,他并不嫌恶她。
“谢……噢!”又是一口黑血喷出。
“别再说话了。”他在腰间找着救命瓷瓶。
“又要找……活血化淤……的药吗?”
“你这个时候吃活血化淤的药是想死吗?”他身上备的可不只一款药。
好不容易找着他要的瓶子,拔开瓶塞,将药倒出来后,全数塞入她的嘴。
“不准吐出来,吞进去!”他厉声命令,嗓音粗嗄。
“唔……”她无法自主吞入药丸。
秋睿武见状,指腹轻压两边喉侧,带动药丸滑入腹中。
“这是可治疗内伤的药,只要我再用内力帮你将药效推开,加速吸收,你就不会死了!”至少要将她的一口气吊着,送到她不知是真郎中还是江湖郎中的父亲手上救治。
他将她拉坐在地上,纤弱的躯体无法支撑,只能软软靠在他身上,他只好用着旧方法,一手绕过胸前扣上另一边的纤臂,仅用单掌传输内力。
他沉着气,满头大汗的叮嘱自己千万不要急进,她受不住任何强烈的外力,此刻的她比瓷瓶还要脆弱……
他将内力缓缓的,以最温柔的方式,输入她的体内……
于倚轻悠然醒转时,眼前的景物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就连低头注意她状况的男人都是她认识了十六年,绝对不可能错认的父亲。
“爹!”她惊愕起身,一时之间头晕目眩,只好再躺下,“我在哪?”
“你回家了呀,孩子!”女儿终于醒来,于老爹开心得眼眶微湿,“是秋公子他们将你背下山,回了家,我还听说了你们这一阵子发生的事,从此以后,咱们村子就能继续过着安和乐利的生活了。”
山神已死,树倒猢孙散,秋睿武为防其弟子或手下在风头过去后,又出来自号“山神”,剥削小村,故赶尽杀绝,一个不留,霁云小村终于恢复过往的平静生活,再也不怕生命与生计受到威胁了。
她竟然已回到家了?
她是昏睡了多久,怎么对于过程浑然未知?
“孩子,真是苦了你了。”坐在床沿的于老爹望着女儿仍惨白的唇,憔悴的容颜,心疼的说。
据说她身受重伤,是秋睿武用尽全力才将她自鬼门关救了回来。命是保住了,不过还得花很长一段时间,靠珍贵的药物与静养来调养身子才行。
于倚轻轻轻摇了摇头,“姐姐她们呢?回来了吗?”
“她们还在霁云山上。”……
“为什么?”于倚轻大吃一惊,“不是已经杀了山神……杀了那个假冒的山神,为什么她们还不回家?”
于老爹笑道,“假山神凌虐勒索了咱们十年,那山庄内可是藏了不少金银财宝,你姐姐她们跟村里的人正忙着将财宝运送下来,有了这些钱,咱们村子就可恢复昔日荣景了。”
“那太好了。”走这一趟,差点丢掉小命的危机,都有代价了。
“那……那秋公子他们呢?”她终于忍不住问了心中最牵挂的那个人。
“他们把你送下山后,就走了。”于老爹低声回道。
“他……他们没等我醒来?”就这样走了?
于老爹摇头,“我们是希望他们能多留几天,让我们好好招待,感谢他们的大恩大德,不过他们坚持要走,我也没办法。”连最后一声道别都不愿让她说吗?
她抿紧唇,强忍欲泪的冲动。
曾经,当他冲回来救她的时候,她还以为,他是有那么一点点在意她的,不是真心希望她与山神成亲,没想到原来一切都是她在自作多情。
他连道别的机会都不肯给,连让她好好再看他一眼都不准,那是她生命中第一个男人,也是最后一个男人啊……
“女儿,”于老爹迟疑的端详女儿明显不霁的脸色,“你该不会喜欢那位秋公子吧?”
秋公子是个人中豪杰,喜欢他没什么不好,可看人家走得行色匆匆,毫无留恋,若女儿真是喜欢上对方了,只会沦落心伤一途。
身子都受重伤了,若连心都伤了,他这个当人家爹的,可是会心疼与不舍的啊……
“爹,您别开玩笑了。”于倚轻尴尬一笑,“秋公子……我跟秋公子不过萍水相逢,只是他这次帮了我们大忙,我很遗憾未好好谢过他而已。”
“真是这样?”他怎么觉得尚有内情?
“真的只是这样。”
“是吗?”于老爹笑笑,不再追问,“你再躺着休息,我去熬点粥给你喝。睡了这么多天,必定饿了吧。”
“我睡了多久了?”
“半个月了。”
“这么久了?”她一直昏迷不醒,那只想寻找名侠奇士学武的男人,必定也没那个耐性等她醒来吧。
“我是真的饿了,麻烦爹帮我熬点粥。”
“好。”于老爹离开后,于倚轻所有的强力克制在刹那间决堤崩溃。
虽然明知他性子,但至少……至少给她说一句再见的机会啊,何必连这都不给呢?
她就这么……这么不值得被放在心上?
但她似乎有印象他在她身受重伤时,拚了命的将她救回来,怎么连等她醒来却不愿意?还是说,那只是南柯一梦,真实的现实就是,他一完成他的约定,就迫不及待继续云游四海找他的武功绝学去了,而她,不过是天边的一朵云,飘过之后连影子都未留下。
可是他却是牢牢的印在她心上了。
时光匆匆,很快的,距离他们杀了假山神回来,已过了两个月时间,于倚轻的身体也已经康复得可以下床走动了。
只是那一掌受的伤太重,咳嗽成了痼疾,稍微受点风吹就发烧,活动时间稍久精神就难以负荷,所以天气渐冷后,她就几乎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了。
坐在窗前,透过窄窄的窗缝遥望远方,望着树林里昂扬挺拔的大树,她想她这辈子大概再也无缘爬上树,像以往一样,跟个猴子般灵活飞跃了。
她心底很清楚,这三天两头就发烧生病、咳嗽不止的虚弱身子可能无法再撑多久了。
救了村子,心底已无遗憾,但她还是常忍不住会想,如果可以再看到他一面,不知有多好。
但他不会再来了,因为这里没有他向往的武学大师,没有稀世的武功绝学。
这儿,没有半样使他戚兴趣的物事。
“咳……咳咳……”胸口忽地一闷,她又忍不住咳起来。
“倚轻,你还好吗?”听闻咳嗽声,于倚纤连忙端水进来。
于倚轻接过杯子,道了声谢,“还……还行。咳咳……不碍事……”
“先把水喝了吧!”于倚纤催促。
喝了几口水,并不能带给她多大的舒缓,只是咳嗽的频率会少些,不那么痛苦罢了。
于倚纤轻抚着妹妹的背,替她顺气,掌心滑下,满掌都是嶙峋的脊椎骨,不见几两肉,瘦弱得令她忍不住眼眶微红。
她的妹子,救了她以及其他女子的命,也救了村人的未来,可自己却是命不长了。
她偶尔看到父亲坐在角落里偷偷的拭泪,暗恼自己身为郎中,却无法亲手救治自己的女儿。
其实倚轻不是没得救,只是太难、太难,难到几乎与绝望无异。
暗中拭掉颊上的泪,她拿过妹妹手中的空杯,“我再帮你倒杯水来。”
“谢谢姐姐。”于倚轻缩回床上,拉起被子盖住身子。
于倚纤再倒了杯水进来,交到妹妹手上时,自村子入口方向突然传来急奔的马蹄声,马奔跑的速度太快太急,让人心头不由自主的浮上不祥预感,于倚轻好奇的抬头,往窗口望。
“我去看看。”于倚纤走出房间。
因怕于倚轻吹到风着凉,身子骨更弱,故她房间的窗几乎封闭,仅留一条约掌心宽的缝让空气流通,所以很难瞧清马蹄声传来的方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过了好一会,于倚轻判定这马蹄声是往她家方向而来,心上不由得担忧,该不会是发生什么大事了,所以才催马催得急。
果然,那高大的黑驹一到家门口,就轰然一声,精疲力尽倒地不起。
马匹上的主人利落的跳下,姿态优雅从容。
“你是……”于倚轻听到姐姐的惊讶抽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