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颜凤稚和阮佑山这场架吵得十分突然,前一秒两人在床上缠绵,下一秒就谁也不搭理谁了。
这种状况一直维持到了除夕,皇上特许阮佑山,带着儿子出去和小妹阮夙玉过年。
除夕清晨他就离开了,颜凤稚提着裙子在长楼上远远的瞧着,寒风凛冽,吹得她鼻头微红,眼睛也红通通的,灵之站在她身后,等到再看不到阮佑山的身影了便出言将她劝了进去。
当夜的夜宴,颜凤稚也有些食不知味,耳间皆是为数不多的几位嫔妃的娇笑声,常年见不到龙颜的她们,更是使尽了浑身解数来取悦颜凤临,倒是一向积极的昭贵嫔,此刻看着有些心不在焉。
这场除夕阖家欢乐的戏,只有三个人没有入戏。
颜凤稚自然不用说,昭贵嫔也奇怪的兴致缺缺,至于颜凤临,此刻应是想起了自己的皇后陆无双,只是闷头一杯接一杯的喝酒。
吃到一半的时候,颜凤稚终于忍不住以身子不适先告退了,从偏殿换了衣服出来,问了灵之才知道已经是亥时了,眼睛有些胀痛,许是睡不足的缘故,自打和阮佑山吵起来后,她就有些失眠。
「公主,回宫歇息吧。」灵之挑了宫灯过来。
「先不回去。」颜凤稚摇头,想了想道:「去弄玉小筑吧。」
记忆中,似乎好久没有来这里了,原先是因为对阮佑山的怨恨,和自己赌气不来这里,后来又是因为和阮佑山和好了,两人甜甜蜜蜜的,也没顾得上。
而此时,自己不知怎么的就想起这里来了,一切的布置还是老样子,书案上还迭着当初阮佑山最爱给自己讲的书,只是似乎少了些人气,显得有些冷清。
颜凤稚拿起案上的书翻开了几页,脑于里却闪过了当年两人的声音……
「阮少傅,休息的时辰到了,本公主要去如厕,你也要跟着?」
「不跟着,把信交出来。」
「难道你说的信,是本公主要用的草纸吗?」
「这要问你。」
「你是少傅,有问题自然也是要问你的呀。」
闪过另一场景……
「如此娇气。」
「你知道书角有多硬吗?再说了,宣纸都能刺人手了。」
「小伤。」
「小伤就不是伤了?本公主金枝玉叶,一丁点都不能伤……我这就告诉皇兄去,然后把你这酸丁遣回东夷老窝去。」
「多谢公主。」
刚吩咐人加了暖笼的灵之走进来,「公主要在这里守岁吗?」
「嗯。」颜凤稚回神,笑了笑,「反正就我一个人,在哪里守岁都是一样。」
「公主何不在夜宴上和皇上一起守岁?听说宴后还有烟花呢。」
「看着那些花枝招展的妃子们我就头疼。」
「唔,若阮少傅不出宫过年就好了,好歹还有个他陪着公主。」灵之遗憾的说。
「他……」颜凤稚脸色一僵,没有训斥灵之,反而问,「你觉得阮少傅怎么样?」
「阮少傅啊,有些凶,但是个好人。」灵之一想起当初阮佑山凶巴巴的样子,还是有些心有余悸,「当初公主误会阮少傅的时候奴婢还奇怪呢,阮少傅看起来挺正派的啊,怎么会做出这种事?但好在最后澄清了,也解了公主您的心结。」她虽然脑子简单,但多少也知道些这些年阮佑山和公主的种种。
好人,他才不是个好人!
一听灵之夸阮佑山,颜凤稚有些悻悻,反手合上了书,「我哪里有什么心结,他娶没娶妻,我才不在乎,反正我们俩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原以为会有什么的,可如今她总算是看清了阮佑山的心思,人家根本不打算和自己有些什么!一听可能会有孩子这事,立刻就躲得远远的,就怕自己粘上他。
一瞧颜凤稚语气不对,灵之也察觉到了什么,乖乖的不再多言了,只是安静的站在一边。
「砰」的一声响,窗外的天色骤然一亮。
一直在看着道德经发呆的颜凤稚眸子一颤,想是在放烟花了吧?
她有些心动,不禁放下书踱到了窗前,打开窗子那一瞬有冷风灌进来,她缩了缩脖子,目光很快就被那满夜空的绚烂给吸引去了,她睁大了眼睛,灿烂的烟花在眼眸上美丽绽放,「哗」的一声响后,渐渐的坠落,如同陨落的晨星。
不远处设宴的宫殿热闹非凡,即便隔着这么远,但颜凤稚隐约间还能听到她们的笑声。
「子时了吧?」颜凤稚轻声问。
「还没,不过快了。」灵之笑答,「又是一年了呢。」
「是啊,又一年了。」颜凤稚回了一句,就这样守着冷风在窗前看烟花。
夜空终于恢复了沉寂,这个时辰,应该已经是过了子时的。
颜凤稚仍是看着墨黑的夜空,心情有些莫名的失落,轻轻的吸了口气,试图用冰冷的空气来驱除心底的低落。
她垂下目光,侧过身让灵之阖上窗子,就在她准备回屋的那一瞬,一个身影突然越过越来越小的窗缝,跳到自己的视野当中。
她喊了声停,而后眯眼朝外看了看,熟悉的背影修长又挺拔,他负手而立,微微颔首似乎也在看着夜空,他就这样一动也不动的站在夜风里,像松柏一样坚韧。
颜凤稚呼吸一滞,有一种莫名的感觉涌上了心头,她没有穿大氅就跑了出去。
两人还有些距离时,阮佑山就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倏的转过身来,颜凤稚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停下了步子,呼吸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小跑而变得紊乱,她细微的喘息着,不断有白气从小嘴里冒出来,阮佑山深深的看着她,目光深湛。
两人静静的对视了一会儿,阮佑山大步迈过来,一把搂住她,他有力又混乱的心跳一下一下的砸着颜凤稚的胸口,令她有些不知所措。
「过年了。」他低声说,手臂有些颤。
颜凤稚没有挣扎,而是十分不平气的哭了出来。
除了那一晚,颜凤稚没再哭过,也没和谁哭诉过,然而她的心里不是没有委屈,只是一直强撑着,只是不想让自己看起来那么没出息。
可是在内心深处,她又是多么的脆弱,多么希望大哭一场来换取这个男人的一声安慰,多么希望能像其他女子一样,用撒娇耍赖的手段来得到男人的宠溺。
可她做不到,她任性又要强,勉强得来的疼惜倒不如不要,所以才会因为一件看似不大的事令两人关系恶化,所以才会在阮佑山拥抱她时,不争气的落泪。
只有这一刻她才明白,自己有多需要阮佑山,所以即便违背了自己的执念,即便会很没出息,颜凤稚还是不想推开他。
新的一年,颜凤稚糟糕的心情终于稍微缓解了一下,然而在不远处,一个隐在暗处的人却因为这一幕被刺激到,胸口因为愤怒而上下起伏,娇媚的五官都几乎要揪到了一起。
原来这个阮佑山是如此的下作!不仅被传于皇上有断袖之嫌,还和那个任性的公主有染,既然他如此放荡下流了,为什么却要在自己面前假正经?还如此的羞辱自己!
月色下,昭贵嫔的脸色隐隐泛着青色。
除夕之夜,万家灯火、鞭炮齐鸣,阮佑山却有些恹恹的。
将阮麟儿哄睡了之后,阮佑山却没有丝毫睡意,四合院外的街上很是热闹,挨家挨户的灯都亮着,劈里啪啦的鞭炮声一阵又一阵的响起来,吵得阮佑山有些头疼。
他看着更漏滴转,一个时辰一个时辰的数着,在还有两个时辰快到子时的时候,终于是忍不住偷偷的离开了四合院,来到了宫门口,他自然而然的就被拦下来了。
因为对这个阮少傅有所耳闻,所以守门侍卫对他还算客气,可怎奈阮佑山无论如何非要进宫,眼下已经过了门禁的时候,所以侍卫说什么也不肯放他进来。
纠缠了将近半个时辰,幸好苏明安从玄武门前路过,大致问了缘由后,便扯了谎将阮佑山给带了进来,然而刚一进来,苏明安就后悔了。
「都这个时辰了,阮侍卫可是来面圣的?」
「来见公主。」阮佑山对着苏明安实话实说。
「这……您还是先去见一下皇上比较好,毕竟已经过了门禁。」
「没法解释。」阮佑山拧眉,难道要和皇上实话实说是来跟公主私会的?
苏明安啧了几声,为难的搓了搓手。
阮佑山也沉默了一会儿,旋即道:「她不想让人知道,麻烦公公了。」
苏明安一直都知道他俩的事,替他们瞒着已经是犯错了,如今又把阮佑山给放了进来,可皇上和公主都是他看着长大的,两人的性子他又了解,若是皇上知道了公主这事,免不了要大发雷霆,到时候皇上生气、公主也要受罪,倒不如现在瞒下,反正阮佑山也不是什么乱臣贼忆。
苏明安踌躇了一下,一咬牙,停了步子,「信阳宫那条路守卫稀少,阮侍卫从那走即可。」
「那公公……」
「奴才去玄武门那交代一下,阮侍卫快去吧,别让公主久等。」
「多谢公公。」阮佑山感激的对他行了一礼,而后看着苏明安折身,匆匆的往玄武门去了,之后他按照苏明安所说的信阳宫那条路走,果然是畅通无阻的到了永宁宫。
然而到了宫门口,阮佑山却有些犹豫了,见了面,又该说什么呢?
颜凤稚还在生气,而自己也还在介意杜伟泽的事,所以肯定不会道歉的,还要接着吵吗?那倒不如不见。
只是还有一个时辰就是子时了,他很想在这个时候见她。
自己的这分心意会不会有些可笑?他傻呼呼的连夜入宫来见她,而她或许在这个时候正和喜欢的杜伟泽守岁,可能就在那扇宫门后,他们正把酒言欢。
阮佑山后退了几步,终于是没有鼓起勇气进去,他转身离开,漫无目的的走,其间遇到了巡守的侍卫,他也都小心的躲过了,之后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弄玉小筑。这里很清静,也没什么人守着,隐隐的,只能听到一点不远处夜宴的歌舞声。
若不是和杜伟泽在一起,她肯定就在阖宫夜宴上吧?
阮佑山孤零零的站在弄玉小筑外,开始懊恼自己为什么要进宫来。
然而过了一会儿,便有人往弄玉小筑来了,阮佑山一惊,连忙躲了起来,正奇怪着这个时候怎么会有人来这里,探头一看,竟看到了颜凤稚。
心咯噔一跳,阮佑山几乎是屏住了呼吸,怔怔的看着她下了车辇,然后在灵之的搀扶下进去了,他绕到了弄玉小筑的另一边,看着那扇窗亮了起来。
她居然来了,这代表了什么呢……正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远处突然放起了烟火,染得夜空有着一瞬的明亮,接下来,那扇窗被打开了,她站在窗前,仰头看着夜空。
她的脸被火光照亮,精致的眉眼间蕴着说不出的愁绪,一双美丽的眸子被烟火点亮,闪烁着点点的晶莹。阮佑山心不可抑的狂跳了起来,那一瞬,他突然觉得,天底下最美的女子也莫过如此了,
着迷般的看着她的脸,而后被她脸上的表情所感染,忍不住也转过身去,跟着她一起看烟火,他深深的看着夜空,幻想着此刻颜凤稚就站在自己的身边。
等到烟花消失的时候,阮佑山仍旧没有低头,他微仰着头,轻轻的闭上眼,喉头突然就有些哽咽了,如果颜凤稚真的和杜伟泽重修于好,那么自己以后就要生活在这种充满幻想的日子里了吗?如果她真的离开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