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所以,他真的只是一个与柳裕阳相像的人?

他压根儿不是辜负沈紫清的负心汉,只是一个倒霉与柳裕阳长得一模一样,无端受到责骂的可怜虫?

想起自己适才的态度有多无礼,沈绿荷面色一慌,跪了下来。

“非常抱歉,是我认错人了,还请见谅。”

她突然双膝一跪,令猝不及防的华卓轩吓了好大一跳的退后两步,难以置信的揉揉眼。

这是刚才那个嚣张跋扈的无礼女人吗?

这么直率的道歉,还隆重的双膝跪地,可是让他感到有那么点……受宠若惊啊。

这么说来,她并非无理取闹之人,对的事据理力争,错的事大方承认,毫不扭捏,亦不为自己找藉口,这使他对她多添了几分好感,更别说她身上的独特沉稳气韵,跟他的母亲还真有些相似哪。

“绿荷姊……”沈紫清跪坐来她身边,拉着她的手臂,额靠着她的肩狂哭,“我们这下该怎办?”

“再去找找吧。”抬起头来的沈绿荷吐了口气,忽觉困倦满身。

自东北往南一路寻,从秋季寻到夏初,大半年过去了,好不容易在东芹镇找着了人,谁知不过是个长得跟柳裕阳一模一样的陌生人。

“可是……”沈紫清捏紧沈绿荷的衣袖,说出残酷的现实,“咱们没钱了。”

阮囊羞涩更加深寻人旅途的艰辛,她们得先想办法挣钱,才能继续下去。她要找到柳裕阳,待在心爱的人身边,当他的妻,为他生下一堆孩子这是沈紫清此生唯一的愿望,所以不管父母怎么劝告,她寻死觅活也要他们答应让她出门寻夫。

沈绿荷捏捏因烦闷而紧得发疼的眉心。

她当然知道沈紫清不想空手回沈家村,否则这段日子的辛苦就白费,而她,亦不想回,她在那的生活已与死人无异。

“华公子。”她忽地抬头。

她称他“华公子”?

所谓礼多人不怪,但想到她才跟她妹妹讨论缺旅费一事,这会忽然又喊他一声“华公子”,怎么听,就是让人觉得别有用心。

这姑娘该不会想从他这边要盘缠吧?

难怪她刚才跪得这么爽快,原来另有他图。

“可否请您……”

“不行。”华卓轩立马拒绝。

他拒绝得飞快,让沈绿荷傻了一会。

她一向聪明,从小的童养媳生活让她十分懂得察言观色,从他那防范的眼色就猜出他拒绝的原因。

“华公子,您误会了,我不是跟您要钱。”她不是乞丐,亦未下贱到跟人要求同情施舍。“刚才是我不对,是我认错人了,在误解的前提之下,要求您帮忙实在厚脸皮,但我们已经无路可走,华公子您是做生意的,不知是否缺人手,我啥都可以做的。”

“你要来营工?”不是要钱?

“是!”她用力点头。

“你能做什么?”他竟错怪她了。

他几乎可以听到母亲不悦的说:“一个跟我气质相像的姑娘,怎可能向人乞讨!”

唉唉,这会该他掌嘴道歉了。

“不管砍柴、烧饭、煮饭、洗衣,我都行的。”站起身来的沈绿荷想起华家是做家具生意的,“需要伐木工吗?这我也做得来。”

“你拿得起斧头?”凭她那纤瘦的身材,怎么砍得动比人还要粗大的树木?说笑的吧!

“当然可以!”

为防他不信,沈绿荷挑了张紫檀浮雕博古图画案,一鼓作气提了起来。

“放下!”华卓轩不顾斯文形象大喊,“这张画案可是要七千两银的,弄坏了,你伐一辈子的木也赔不起!”

七千两银?

沈绿荷面色大变。

“你慢慢放下,别紧张。”华卓轩还真怕她不小心撞伤桌脚了。

沈绿荷不敢说话,就怕碰坏昂贵家具,就算卖身也还不了,一旁的沈紫清也看得心惊胆颤,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终于画案的几形腿稳稳的贴在地面上了,在场三个人才松了口气。

沈绿荷才要开口,华卓轩就说了,“我信你了。”

沈绿荷喜形于色。

“但是我不可能让一个姑娘家去伐木或者到作场工作。”又不是有深仇大恨,他干啥欺侮一个姑娘去做粗重的工作!

“为什么?”

“那种粗重活都男人在做的,女人不适合。”

沈绿荷还真怕他不帮这个忙,东芹镇她们人生地不熟的,要上哪去找营工完全没头绪,况且若现成有了工作,说不定连晚上的落脚处都有着落了,晚膳也有得吃了,可说是一举三得呀!

“华公子,这样吧,您就别把我当女人,把我当男人来使唤不就得了?不管怎样的粗活我都行的,只要您吩咐我一定办得到,就求求您帮这个忙吧。”沈绿荷轻轻拉了下一旁的沈紫清,要她一块儿求情。

“我……我是做不来粗活的。”沈紫清可没办法被当个男人使唤。“若是洗衣、打扫倒是可以。”

“是啊,我们都可以的。”沈绿荷热切进逼。“华公子,拜托您了。”

“华哥哥……”沈紫清娇滴滴撒娇。

她们俩一步步逼近,华卓轩不由自主的连连后退。

这跟“逼良为娼”有啥两样呀?

他又没说不答应,何必苦苦相逼呢?

“好!”华卓轩点头,“我去看看哪缺帮手的。”

他觉得他的冷汗都快冒出来了。

被父亲逼亲都没这么让他感到窘迫。

“绿荷姊”还真是能伸能屈,认错人时凶狠得像鬼罗刹,一发现错误连跪地道歉都做得来,现下为了一口饭,就算被当个男人使唤都愿意。

他想这女人就算处于乱世必也能过活吧。

真是奇人了她。

相比之下,旁边那个沈紫清虽然拥有一张如花似玉的容貌,但除了掉眼泪还真看不出有何长项,而他最讨厌女人哭哭啼啼的了,若没“绿荷姊”照顾,想找到那个负心汉,别说门了,连窗户都找不着。

“谢谢华公子。”两名姑娘行大礼。

“对了,华公子。”沈绿荷忽道。

她又有啥事了?

华卓轩还真不想把视线落到沈绿荷身上,好像只要他一跟她对视,就非得照她的要求走不可。

“男人的工作在工资上是不是比较高?”沈绿荷问。

“这是当然的,出卖的体力可比姑娘多上太多。”

“多很多吗?”

“两三倍,甚至三四倍都有可能。”她该不会……

“那……”沈绿荷难掩眸中兴奋,“请务必给我一分粗工。”

果然如他所料!

“姑娘,”就算她能一口气举起沉重的画案,但粗工除了要求体力,耐力一样重要,她难以胜任的。“你不行的。”

“不然我再去举那张屏风给您瞧瞧,我力气真的挺大的。”她指着一张红木嵌玉屏风。

“那张辟风要万两银!”别说笑了。

就算把人卖进鸨院都赚不回来。

她年纪多大了?

虽然乍见只比旁边十七岁的沈紫清多个两三岁,但就近细瞧将发现她应该二十五有了。

这个年纪的姑娘……不,应该是妇人了吧,丈夫怎么可能让她单独一人出远门,莫非她们要寻的柳裕阳其实是两姊妹共同侍奉的丈夫?

“不然那座柜子呢?”她指向门上刻着云龙纹图案的红木单门柜。

“五千两银。”

“那张镜台呢?”

“那张便宜了。”

“那我举……”

“三千两银而已。”

刚触及的手又连忙缩回来。

“这屋子没一样家具你能碰的。”华卓轩服了她了。“罢了罢了,就依你的意思。”

“感谢华公子。”熠熠双眸充满感激。

“我丑话说在前头,事后再来叫苦,我可不会理你。”

作场的粗重活,凭她一个姑娘家怎可能做得来,他猜她不出三天不,恐怕今晚就会哭着跑来求他换个活儿给她做了。

“您放心,我连眉头都不会蹙一下。”她当了十七年的童养媳,啥苦没吃过,只要不是要人命的,她都行。

“我去问问作场总管哪缺人手。”华卓轩临走前还不忘叮嘱,“屋内的家具都不准碰,缺了个口子,要拿一辈子来赔。”

“我们绝对不敢碰。”沈绿荷立刻将双手拢于袖内,沈紫清见状忙照做。

最便宜的都要三千两银,就算给她们九颗胆,都不敢碰上一下呀!

华卓轩与作场总管讨论过后,认为沈绿荷没做过木工,精细作业是绝对不敢交给她的,唯一能让她碰的大概就是制作家具的第一关--粗胚了。

作场的分工细,依不同功能分了许多组,切割粗胚的就叫做原木组,他们得先将运送过来的原木,照着成品的长宽需求,将厚重原木锯成粗略的模样。

负责这一部分的都是孔武有力的男人,毕竟一棵棵运来的原木,都要两三个男人才扛得起来,力气不够大的连锯子都拉不动。

他几乎可以看到沈绿荷过没多久,就会跑来承认她不自量力的画面了。

好端端一个姑娘做啥粗活,真是的。

当华卓轩安排沈绿荷进入原木组时,每个工民都傻了。

“不用客气,把她当男人差遣。”这可不是他说的,是沈绿荷自个儿说的。

“我是沈绿荷,请多多指教。”沈绿荷大声招呼。

原来她姓沈。华卓轩暗觑了她一眼。

那么“绿荷”不会是绿色的荷花吧?改日找机会来问问。

“她就交给你们了。”华卓轩说完就离开作场去忙他早就安排好的行程。

“你是不是得罪了三少,否则干啥来做这种男人都不见得做得来的粗活?”原木组的带班,也就是领头的许海力好奇问道。

“不是,是因为我告诉三少,我做得来。”她露出自信的眼神。

“你做得来?”许海力噗哧一声,其他人跟着一起哄堂大笑。

“姑娘。”一名工人塞了把锯子给她,“做不做得来不是嘴巴讲讲,”他指指地上一块原木,上头已经画好锯线,“照着上头的黑线,锯成三根木头来。”

“好!”手上的锯子又大又沉,刚刚交到她手上时,她人差点跟着歪倒,但想到粗工的工资高,加上她又拍胸脯保证,就算咬碎了牙也得做。

她用尽吃奶的力气提着锯子来到原木前,锯面对准木头,来回拉扯。

“那可是贵重的铁木,别锯坏了,要赔的。”工人不怀好意的大笑警告。

铁木比一般木质硬,不懂得锯木技巧的沈绿荷咬着牙,额上已经布满汗水,不只锯不了半寸,而且还是锯歪的。

“别锯了。”许海力抢过锯子,“这些木头都是上等高级品,锯坏就像是把银两丢入河里。我不懂少爷安排你过来的动机为何,但请去旁边站,别影响我们工作!”

“带班,请再给我次机会。”沈绿荷恳求。

“海力,干啥对个姑娘这么凶?”拿锯子给沈绿荷的工人过来搭上他的肩,“对姑娘说话就该轻声细语啊。”

“我讨厌不自量力的女人。”许海力充满嫌恶道。

“也是,女人就该乖乖找个男人嫁,生几个兔崽子。”旁人附和。

旁人的讥笑完全戳中沈绿荷的伤处,激起了她的不服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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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来的三少爷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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