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夏远航。她默默地念了一遍他的名字,招手唤来管家,让他去请他进来。
现在她见到了他,他也没有让她失望。
「我知道了。」她笑着点头,「我很喜欢你,希望你可以成为我的女婿。」虽然可能还有好困难的一条路要走,因为她的女儿是最、最倔强的人。
「谢谢您。」他很感激地微微弯了弯身,行礼。
「她很倔强,你会很辛苦的。」
「我不怕。」
「如果我可以帮忙,你不必客气。」
「我有答应吗?」一声冰冷的声音在这个偏厅里响起,低沉而磁性。
夏远航抬头,看着那个高大成熟的男子,清俊而矜贵。
「你来了。」颜宛如脸颊泛起浅浅的红,她的笑容与刚刚相比,非常不一样,多了柔情、多了甜蜜。
朝男子伸出手,夏远航起身,有礼貌地唤了一声:「姚总裁。」
姚逸洲冷冷地「哼」一声,大步走过去,握住妻子的手,眼里除了她,再无旁人。
「逸。」她轻轻地依着他,望向夏远航,「这位是夏远航。」
姚逸洲连眉眼都没有抬,只是抚着她的手,为那微微的凉意而皱眉。
「他是为了水晶而来。」
「与我何关?」握紧妻子的手,用自己的温度温暖她。
「可是我想帮他。」颜宛如的眼里有着浅浅的希望。
「何必?」他想做的,自己已经做过,至于那些无关的人、无关的事情,他真是没有兴趣。
「水晶该要幸福的。」她的神情有着难过,「这是我们欠她的。」他们不是合格的父母,而女儿是世上最应该得到幸福的人。「可不可以?」
在他面前,她从来都没有「不可以。」
「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在他的身边,她想怎样都可以,不可以伤心、不可以难过,只要开心。
颜宛如温婉地笑了,她用眼神示意夏远航。
「我只希望可以跟她单独相处几天。」他自己的战,要自己打;前提是,他要能见到他最、最心爱的公主。
姚逸洲在听到这句话之后,嘴角微微地勾起,这真是今天听到,最让人愉快的话语。
一切一切,自然不会是问题。
让姚水晶意想不到的是,她不过是带着弟弟、妹妹去看了场电影,回来之后,一切都已经改变。
一点点安眠的药,夏远航轻松地带走了姚水晶。
他与她,终于可以单独地在一起,望着怀里安然入睡的女人,他心里终于感到满足;曾经他有一个愿望,希望将来可以带走姚水晶到爱琴海上,只有他们两个,没有别人,她就这样躺在他的怀里,幸福又甜美。
可是在他没有来得及实现这个愿望时,他们已经绝然分离;但即使已经分开,他却还是去考取了证照,即使当时不愿承认,其实在他心里,还是幻想着有一天,可以开着游艇带她航行在爱琴海上,看鸟飞鱼跃、日升日落。
没有想到,这个梦想,还是有可以实现的一天。
他的手指在她浓密的羽睫上轻抚,感受那种温柔,指腹间传来的轻微触动,他知道,他等的那个人,即将醒来。
姚水晶没有睁开眼睛前,有一种自己浮在海面的错觉,因为,她听到了海浪温柔的起伏声,鼻端闻到咸咸的、腥腥的气息,太过真实。
她睁开眼眸,映入眼帘的,竟然是满天的灿烂星辰!深幽的蓝丝绒上面,缀满一颗又一颗天然的晶钻,一闪一闪,动人无比。
她真的在海上,不是错觉,不是梦境,她就躺在游艇的甲板上,触目所及,一片美丽神秘的星空。
「夏、远、航!」她一个字、一个字从嘴里迸出那个名字,甚至,不必去看,也不必去怀疑,为什么自己明明在家里,却会一觉醒来,在某艘游艇上。
「醒了?景致如何?」懒懒的男性嗓音在她的耳畔响起。
「同样的招数,你就是玩不腻,对吧?」她昨晚或者是前晚的晚餐,肯定是有问题的!这个男人,可以再大胆一些,没有问题。
「很有效,不是吗?」她如果醒着,他有怎么带得走她?
「你用什么跟我父亲作交换的?」如果没有姚逸洲的首肯,谁都不可能进入她苏黎世的家里,带走她;而且,没有姚逸洲的默许,家里的佣人也不会给她端来有问题的晚餐,毕竟,那个家里,有姚逸洲最、最心爱的女人在。
「或者,我该问,你用什么让我父亲答应你,设那个陷阱来引我入局?」
「果然是姚水晶!你早知道了,对吧?」
「太明显。」想不知道都很难!虽然夏远航对付的是她,可是丢的是姚氏的面子;如果没有姚逸洲的默许,那是不是意味着,以后谁都可以用欺瞒的手段来对付姚氏?以夏远航做事那么周详那么仔细的人,肯定不可能没有考虑到这一点。
「你相信吗,第一次跟你重逢之后,我就去见过姚总裁。」他躺在她的身边,静静开口,像是自言自语般。
她沉默了。
「见面第一句话,他说,『夏远航,十年前,你心里的阴暗她照不亮,十年后的她依旧如此』,你了解吗?」
「你知道我怎么回答他的问题吗?」他停顿了一下,却并不是在期待她的回答;他俯身,漆黑的眼睛,在星空下迷人而深邃,「我说,因为地狱太冰冷,所以,我要拖着她一起下。」
「他肯定很欣赏你。」因为,他们都是同一种人,对爱情偏执,只看自己想看的那一面,至于不要的,就完全毁灭!他们都是一样,包括她。
「至少,他没有阻拦我。」
他怎么会阻拦呢?他恨不得世上所有的人,都从他跟颜宛如的身边消失,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单纯的自由,无人打扰;她想,这才是父亲不阻止夏远航的唯一理由吧?他是世上最、最无情的人,却也是世上最专情、最最恐怖的人!除了爱人,其余皆是阻碍。
如果他爱的那个人,不爱他,那就是一件连想象,都不敢想象的事情;所以,这世上颜宛如只有一个,这是姚逸洲之幸,也是颜宛如之幸。
「夏远航,你何不放过你自己?」她不说放过她,因为,他在她的身边,受伤的那个人会是他,她的性格太决绝,太极端,她其实不适合与人相恋。
如果故事的结局是这样的,他们分离十年,彼此都学会爱人与被爱,学会珍惜与被珍惜,也许,他们还可以试着在一起;可是,并不是。
你以为爱是什么?爱情可以战胜一切,那是神话、是传说;性格缺陷之所以是缺陷,就意味着是改变不了的、是深入骨髓的;她就是这样了,改不来,也……不想改!如果十年之前的她,是年轻、是冲动,那么十年之后的她,只会更偏执、更可怕!他为何不放过自己?为何还要这样不依不饶?他难道不知道,她真的害怕吗?
「放过自己?」他冷笑。「谁又来放过你?」她以为,这世上只有她是偏激、只有她是可怕的嘛?其实他们都一样。
「姚水晶,如果可以,比起爱来,我更想要恨你!」爱她,是一件辛苦的事情,可是,却也是世上最、最甜蜜的事情;他宁愿辛苦。
「我知道。」她又怎么会不知道?毕竟,她也觉得恨比爱容易。
她永远忘不了,她说分手时,他转身而去的背影。
他以前明明说过,她就是别扭,她就是不可爱,明明不想,可是却倔强地永远不会说出口,他哄了她无数次之后,却在她最需要他哄的那次,真的放手了。
她永远记得,她出院的那天,他出现了,她曾经在脑里幻想过无数次,她躺在病床上,睁开眼睛就可以看到他,可是,他一直都没有出现;她越来越失望、越来越接近疯狂,后来他出现了,却只是远远的站在那里,看她走掉,他的眼中除了冷淡,再无其它。
然后,徐靖远给她看了那段录像;原来他的放弃,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
那个说,永远都不会放开她的那个人,最终还是真的放开了她;那个说,这辈子只属于她一个人的那个人,最终,头也不回地跑到了地球的另一端。
她在机场,看着那个自己发疯一样爱着的男孩,笔直地走向出境口,连头都没有回过;她就那样站在他的身后,他都……看不到。
那一刻,她真的恨了,恨透了他!
这世上,谁会真的陪谁一辈子,谁会真的相信地久天长?可是当年,她信了,她真的信了!所以他走后,她就发了疯;她迁怒、她入魔,她毁掉一切她想毁掉的东西,同时也对一切都失去了兴趣。
当母亲心痛地为她哭泣时,姚逸洲直接将她送到瑞士,她一个人在美丽如画的城市里,静静地生活,佯装平静……一直到那对双胞胎出现在她的面前,他们甜甜地睡着,稚嫩无辜,看到他们时,姚水晶生平第一次在意识清醒的时候哭泣。
软弱之后,她终于回到原来的自己,冷静而自持,不再茫然,不再迷失,她是姚水晶,永远都不会再走错路,作错选择。
可是她还是错了!
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在同一人身上栽倒两次,原来最愚蠢的人,就是她。
他说,他恨她,可是,她的恨,并不比他少。
他们都恨,到头来却发现,他门都没有错,或者他们都错了;那么,谁怪谁?怪命运是一种懦弱,那就只能怪对方。
「姚水晶,这辈子你欠我的,一点一滴都要还给我!」
她唇边的笑变得又冷又狠,「孩子,是吗?我欠你一个孩子,对吧?」
「是!」他轻轻地说:「你欠我一个孩子,十年前,我们本该有一个孩子的!」
她转头,望着他,「可惜,你在我身上永远也得不到。」
「什么意思?」他紧盯着她,眼神锐利。
「因为,在十年前,我就已经不能再生了。」她的笑容太过明媚,从未有过的明媚。「你这辈子,休想从我这里得到孩子。」
她为什么会答应他那个做情人的提议,她为什么会?就是为了今天!他心心念念的报复,只是为了让她补偿他一个孩子,可是当他发现,他永远也不能得偿所愿,他的仇恨,永远也没有办法消失时,他的心,会是怎样的?
「我那天说过的吧?」她逼近他,近到可以看清楚,他黝黑瞳孔在听到她的话时,缩了一下,「我说过,你后悔的那天,一定、一定记得要让我看到,我会慢慢欣赏。」
现在她看到了……她看到了。
他突然伸出手,一把将她搂进怀里,她突然激动起来,用力挣扎,手脚并用,甚至连牙齿、指甲都用上,可是都不能撼动他分毫;他就那样搂着她,贴得紧紧的,就连心跳都可以感受得到。
「姚水晶,你不要再对自己狠了。」他任她咬着,咬得鲜血淋漓、咬得撕心裂肺。「不要再惩罚自己、不要在憎恨自己。」她拿自己的最痛,当成回击他的工具,任自己痛得体无完肤,她太绝,太偏执、太可恨、太……让他心痛,让他爱之若狂!
眼泪,就那样流了出来。
一滴一滴,慢慢地滑入她的发丝之中,渗透,湿润,「姚水晶,你恨我吧!永远、永远都不要原谅我,就这样恨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