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苏晨站在会场中央,垂下眼帘,掩盖住眼底的悲伤,「Tumemanques。」

「咦,姐姐,你在说什麽啊?」一个穿着公主裙的少女正好走到苏晨身边,她睁着大眼,好奇地望着苏晨。

苏晨迅速整理好脸上的情绪,笑得有点顽皮地跟少女说话,她朝少女眨眨眼,「是一句法文,小妹妹叫什麽名字呀?」

少女一脸骄傲地回答她,「我不是小妹妹,我今年十八了,已经长大了。」她双手拉裙摆,一腿往後退一步,置於另一条腿後,而後重心往下屈了屈膝,向苏晨行了一个礼,「汝安好,吾乃顾家瑾明。」

苏晨原本悲伤的心情被顾瑾明给打乱了,问好问得不伦不类,行着西式礼却说中国问候语,小女孩是以为她到国外十年不会中文吗?她在加拿大就是拿中文书来解闷的。

虽然她对国学算不得精通,但也不会像别的留学生一样,连自己国家的精髓都一点也不知道。

还是说国内现在时兴混搭风?那就是她out了。

苏晨本也不是个安分的人,她顽皮地笑,「Enchantée。」意为很高兴认识你。

说着,她上前给了顾瑾明一个大大的拥抱,然後给她行了每侧两下的标准贴面礼。

加拿大是以英语和法语为主要语言的国家,而她读书的城市蒙特娄,正好是个以法文为主要沟通语言的城市,於是她也学了法国人不少的习俗,包括这个贴面礼。

顾瑾明从来没有交过法国朋友,对於法国人问候的礼仪一点都不知道,突然有人抱着她,脸贴脸地吧嗒吧嗒了几下,她脸上立刻涌上红潮,整个人完全处於震惊当中了。

苏晨看着她红了的双颊,像是恶作剧成功的孩子,嘻嘻笑开了。

顾瑾明反应过来时,苏晨已经笑嘻嘻地看了她老半天了,她有点气恼自己居然被人吓到了,她已经是大女孩了,不应该这样才是!

「哼,有什麽好笑的,都不知道年长我多少岁,还像个小孩子一样恶作剧,真丢人。」

苏晨不受影响,还是怡然自得地笑着,也附和着顾瑾明说的话,还一边说一边点点头,「嗯嗯,丢人。」

「你……」顾瑾明被她气到了,她还没遇过这麽喜欢恶作剧的女生,啊,不对,有一个,就是当初把她大哥弄得好伤心的那个女人,虽然她是比较喜欢二哥啦,但是大哥也是她的哥哥,她也会保护他的,「喂,我问你啊,苏晨在哪里?」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刚刚还用中文和西式礼很礼貌地跟她打招呼,不一会就叫她「喂」了。

「你找苏晨干嘛?」

顾瑾明一脸生气的神情,瞪大了眼睛努力装作凶神恶煞,「找她算帐啊,就是她,当年把我大哥弄得那麽难过,我们家历来都不允许子孙去国外留学的,我爸早就在家里再三强调了,可我大哥当年就是为了那个苏晨,跑去跟我爸说要去美国读书,差点让我爸给打死,我爸问我大哥原因,我大哥死活都不说,可是我知道。」

顾瑾明一脸得意洋洋的表情,还有点小小的骄傲,「我听到苏晨跟我大哥说她要去美国读书,虽然我那时候只有八岁,但我可是听得一清二楚、记得一清二楚的。」

苏晨咬了咬嘴唇,「那後来呢?你有没有告诉其他人?」

顾瑾明一脸鄙视地看着她,「你当我傻啊?那是我大哥,我还希望他让我爸给打死?要是我爸那时候知道他是为了那个苏晨才要跑去美国的,当年他就不可能只断一条腿了事了。」

苏晨的瞳孔缩了缩。

「哎呀,我不跟你废话那麽多了,我还要去找那个苏晨算帐,你,我告诉你,你不可以把刚刚我告诉你的话泄漏出去,不然你就死定了!」撂下自以为的狠话以後,顾瑾明就转身离开,继续东张西望地找着苏晨。

苏晨心里顿时就像是在扭麻花一样,原本已经因为自己骗了顾瑾言而觉得愧疚了,现在得知顾瑾言为了她而被教训,她心里又酸又疼,难过得很。

她一直以为当年她暗恋他,谁都不知道,她喜欢他是她自己的事情,跟任何人无关,可是原来她早就影响到他了。

她怎麽还能理直气壮地对自己说,当年她只是暗恋他,没有跟他表白,所以她的离开对他没有一点影响?

苏晨心不在焉地与几个前来欢迎她回国的青年才俊、雍容贵妇应酬,又跟在她哥身旁,神情淡淡地见过了那些跟苏家关系友好的世叔伯,那些世叔伯见她宠辱不惊的样子,直夸她留过学、出过国回来的就是不一样,一点都不怯场,有大家风范之类的。

她实在没心思听那些场面话了,告诉了她哥一声就溜出了会场,朝着指示牌指示的露台方向走去。

最近的天气有点讨厌,白天热得跟夏天似的,早晚时分倒还是会觉得有点凉意。

微风吹来,吹得苏晨散落在耳鬓处的碎发摇摇曳曳,她吐了口浊气,阖上双目,似在闭目养神。

她心情很乱,只是想找个安静的地方静一静,可是这样的要求似乎真的很过分。

因为闭上了双眼,听觉更加的灵敏,苏晨听到露台外的走廊上响起了说话声,声音很熟悉,几乎不用辨认,一听就能听出是谁。

「大哥,去美国出差好玩吗?」

「乐不思蜀。」

「嗯,那就好,我跟瑾瑜一直都挂念着你,怕你是因为担心被奶奶和爸妈催婚,所以才跑去美国那麽久,都一年了。」

「劳你挂心了,这时间也真是过得快了点,眨眼间你们夫妻俩也在一起一年了,怎麽还没听见好消息?该不会是我那个弟弟身体出了点什麽问题吧?」他有点幸灾乐祸的语气,「也是,毕竟他那话儿之前不是经常用,怕是……生锈了。」

「这恐怕就不是最需要大哥担心的了,大哥还是好好想想,怎麽才能不让老人家继续唠叨吧,瑾瑜还在门外等着我回家,我就先离开了,希望你玩得尽兴。」

走廊上一下子安静下来,苏晨暗想,应该是都离开了吧。

她叹了口气,露台的天花板挂着橘黄色的吊灯,安静的环境、朦胧的灯光,这样的氛围更容易让人脆弱。

她的心沉甸甸的,从前天偶然见过他一面後,他似乎就像阴魂不散的鬼魂,一直出现在她眼前,即使见不到他的人,关於他的事也莫名其妙地朝她靠拢、把她包围,就像是磁铁的异极相吸一样。

几乎所有的一切都在提醒着她,他们曾经的友好和她曾经的抛弃。

突然间,吊灯的灯光闪了闪,苏晨立刻警觉地擡头察看,可吊灯长亮,似乎刚刚只是她眼花。

有脚步声在靠近,苏晨往外一看,正好与朝露台走来的顾瑾言对上了目光。

苏晨愣愣地看着顾瑾言的脸,不知道应该给出什麽样的反应。

刚刚顾瑾明无意中透露让她知道的事,她还没有消化,这时又对上了他的脸,心情比在会场应酬时更纷乱沉重。

顾瑾言看到露台里的是她,不发一言,转身打算离开。

身後的人叫住了他,「瑾……顾瑾言……」

他微微扭过头,只有四分之一的脸被她看到,他没有转身,似乎并没有留下来跟她聊天的打算。

「那个……刚刚的话我都听到了。」她的脸上带着歉意,「嗯,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无所谓,反正不是什麽重要的事。」

「哦,那……我能明天到你家拜访吗?我好久没见顾奶奶、顾爸爸和顾妈妈了。」

顾瑾言无所谓地说:「主随客便。」

「那我明天早上去拜访?」顾瑾言刚落下话音,苏晨便接上,似乎害怕他会改变主意。

顾瑾言没有回应,「还有事吗?」

苏晨被他的冷淡弄得有点不知所措,她有点慌张地眨了眨眼,「有的。」她有点紧张,垂下眼帘不敢望着顾瑾言,垂在身侧的右手捏了捏衣服,有点像做错事的小孩,心里怯懦着,怕被大人责备,「那个……我们还是好朋友吗?」

顾瑾言转过身,双眼定定地看着她的脸,他的目光似乎像要穿透她一样。

久久未听到顾瑾言回应,苏晨有点急了,擡起头来看他,可就在看到他的脸时,突然又不知道该说什麽了。

顾瑾言嘲讽地笑了一下,「苏晨,你当我是什麽?说做朋友就做朋友,说去留学就去留学,说不联系就真的不联系,这样的好朋友,你教一下我,怎麽做?」

除了道歉,苏晨已经不知道该说什麽了,「对不起,但是我真的很想跟你、跟你继续做好朋友。」

顾瑾言「嗤」地笑了,「别天真了,你读了那麽多年书,学了那麽多学问,怎麽还是一点进步都没有?男人和女人之间怎麽可能做好朋友。」

一瞬间,苏晨的脸色有点惨白,顾瑾言也留意到了,似乎看见她难过,他的心里就能消气一些。

他走入露台,慢慢一步步地走向她,充满了压迫感,声音却像情人般的呢喃,「啊,不对,男人和女人当然能够『做』好朋友罗。」

他站在她面前,擡手捏住她的下巴,她的下巴很尖,跟十年前的圆润已经很不一样了,这个不一样让他心里莫名其妙的更加火大。

他捏住她的下巴,把她的脸擡起,让她更加地靠近自己,他低头看着她,目光直勾勾地不加掩饰,火热的气息都喷在她的脸上。

她的睫毛微微颤动,她後退一步,他则顺势走前一步,一步又一步,终是把她逼到了尽头。

苏晨只觉得心跳在不断地加速,她擡手抵了抵他的胸膛,想让他退开一点,不然他离她这麽近,她的呼吸开始不顺畅了,周围的空气似乎是变得稀薄了,她觉得他彷佛把她周围的空气都抽掉了。

顾瑾言不管她的小动作,只是一直看着她的脸,「怎麽样,要跟我『做』好朋友吗?你要是不会,我可以教你怎麽『做』的。」

苏晨的心紧了紧,她能感觉得到自己双颊红了,她不知道该怎麽回应他,就在这时,吊灯突然灭了,露台里陷入一片漆黑。

苏晨浑身一颤,身体突然变得僵硬起来,声线也有些不稳,「你走开。」

顾瑾言听出了她的语气有点慌张,「可是你还没回答我,怎麽样?」

他能听到苏晨的呼吸声加重了,突然苏晨尖叫着推开他,「你走开、你走开!」声音里还有着哽咽。

顾瑾言一个怔忡,竟然真被她推开了。

苏晨立刻跑出了露台,她之前捏在左手中的纸巾已经湿了。

顾瑾言呆立在原地,看着她头也不回地往外跑,心上像是被敲了一记。

黑暗中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只听见他低低的声音,「是你说要做好朋友的,结果又跑了。」

周围一片黑暗,没有一丝光亮,也没有一点声音,似乎周围一个人都没有,天地间似乎就只有她一个,很安静很安静,安静得让苏晨有点心慌。

她试探性地问了句:「有人在吗?」没有人回应。

她害怕极了,浓重的黑把她压得有点喘不过气来,她想奔跑,想要逃离这个地方,可是手似乎被什麽东西拽住了,扯不开。

空气中弥漫着如铁锈般的甜腥味,然後似乎有人在说话,在说什麽?她听不清楚,「在说什麽?大声一点!」

那声音却始终像是在呢喃。

她听见那人在笑,声音不大却让她觉得好刺耳,她的神经紧绷着。

又有另一个声音传来,是很耳熟的声音,不必细听她便知他是谁。

他说:「不是说要跟我做好朋友,怎麽又叫我走开?」

她想要解释,「不是的,我只是……」

他不等她说完,「我走开,再也不给你机会了,我跟你不可能做好朋友!」

「不要、不要。」

她一挣紮,奋力地睁开了双眼,眼前的景象有点模糊,有些重影,她眨了眨眼,看清了自己是在卧室里头,手不知道什麽时候被压在了枕头底下,她抽出手,已经麻了,抹了一下自己的额头,满手的湿意。

床边小桌子上的小台灯,灯光不知道被谁调得有点暗,她有些慌张地翻出了遥控,把灯光调至最亮,整个人才慢慢地放松下来,呼了口气,瘫在床榻上。

「叩叩叩。」传来几声叩门声,然後门被打开了,苏黎拿着杯牛奶走进门。

「哥。」苏晨仍瘫在床上不愿起来,呼吸已经平稳了,不再像刚才刚醒时的急促。

「又作恶梦了?」苏黎走至床边,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还好没有发烧,「起来把牛奶喝了再睡。」

苏晨在床上赖了赖,才起来接过苏黎手中的杯子,牛奶是温的,手掌直接碰触杯壁也不觉得不适,苏晨定眼看着牛奶在橘黄的灯光下,被镀上了一层光泽,「哥,我抽屉里的安眠药,你都藏到哪里去了?」

「都扔了。」

从苏黎的角度看她,能看到因她垂下眼帘而显得格外纤长的眼睫毛,因为眨眼而微微颤动,橘黄的光线将她的睫毛也镀上了一层柔柔的亮光,更显乖巧娴静。

苏黎叹息,他坐在她床边,「你乖,那些药不能多吃的,我在牛奶里加了点白兰地,喝了再睡就好。」

「嗯。」

「当初就不该让你一个人去加拿大。」苏黎接过她递来的空杯子。

苏晨眨了眨大眼睛,「哥,我明天想去探望一下顾奶奶、顾爸爸和顾妈妈,好久都没有见到他们了。」

灯光洒在苏黎的背部,他的脸没有被光线打到,苏晨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见他停顿了几秒後才出声,「是该去看看,毕竟当年我们两家都是邻居,那时候顾家也帮助我们不少。」

「好。」

「上门拜访的礼物,我明天会放在客厅,你不用准备什麽,直接带那些过去就好。」

「好。」

苏晨躺下,盖好被子,被子把她大半张脸都遮住了,只剩下两只大眼睛露在外面眨呀眨。

「哥,bonnenuit。」她用法语道了晚安。

苏黎俯下身,在她额头留下晚安吻,「Bonnenuit。」

他放轻了脚步声离开,轻轻关上门後,柔和的表情退下了,他在一片漆黑中反省自己,如果当初他能够有能力一点,他的妹妹现在就不必连晚上睡觉,也都是战战兢兢的了。

如果有如果,那多好。

苏晨喝了白兰地牛奶後,睡眠质量的确好了很多,但始终是没有安眠药管用。

到天蒙蒙亮的时候,苏晨就自然地醒了,她掀开被子下床,把窗帘都拉开,今天天气不怎麽好,有点阴阴沉沉的,可能会下雨。

苏晨把开了整晚的小台灯熄了,洗漱完毕後换了一套运动服装,走到房间的一个角落,开启跑步机,晨跑一小时。

今天她要到顾家去拜访,已经有十年没见了,不知道他们好不好。

她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就总是到顾家去串门子,她还记得顾妈妈对她就像对待自己的女儿一样,会为她做好吃的小点心,会帮她绑漂亮的小辫子,而顾爸爸会教她写字、下围棋,顾奶奶会摘葡萄给她吃。

她总是跟在顾瑾言身後,跟他一起去捣蛋,闯祸了,他总是会推给在一旁认真看书的顾瑾瑜。

只是没有想到她跟他後来会变成这样,明明这麽熟悉,却又这麽陌生。

当苏晨下楼到客厅吃早餐时,刚好遇上苏黎,他正要出门去上班。

「礼物都放在桌子上了,你记得带出门。」

「好,Salut。」她以法语跟苏黎说再见。

等到真正出发去顾家时,已经是十点多了,还好她家与顾家并不算相隔太远,大概半小时就能到了,不然在别人吃午饭时登门拜访,多尴尬。

他们两家以前是邻居,以前她要去顾家是五分钟都用不上就到了,但自从她出国以後,她哥哥就搬家了,以至於她都回来一段时间了,到今天才登门拜访。

顾瑾言似乎有告诉家人,她今天会来。

苏晨才刚到门口,社区的警卫就问她是不是姓苏,她点头後,警卫便领着她往顾家走去。

「顾家有跟我们打招呼,说今天你会来,怕你记不清路,特地让我们找人来带你。」

「谢谢你。」

警卫帮她提着几包礼物,她跟着警卫走,问:「那他们身体都挺好吧?」

警卫笑呵呵地说:「好啊,怎麽不好,去年顾瑾瑜先生才跟姚小姐结婚,可热闹了,我们也都收到红包了。」

苏晨也被警卫的喜悦感染到了,也跟着笑起来,「那顾瑾言呢?他比顾瑾瑜年长,还没结婚吗?」

「没有啦,他家人还整天唠叨,叫他赶紧结婚呢,听说他连女朋友都没交,说起来,自从顾瑾瑜先生结婚以後,都没怎麽见过顾瑾言先生回来了,连婚後搬出去住的顾瑾瑜先生回来的次数都比他多,顾瑾言先生可真忙啊。」

苏晨听得认真,她还想问什麽时,警卫却说:「啊哈,到了,苏小姐,需要我帮你敲门吗?」

「不用了,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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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妻太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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