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傻是傻了点,但仍旧可以被称为“壮举”没错。
鹰扬天心想,毫不保留地把自个儿心另有所属的事摊在他的面前,摆明了是给他机会可以掐住她的弱点,所以,他将这事儿称为是“壮举”,因为这算是变相地谋杀了她自己任何可以在他面前拿乔的机会。
“寅娘说,那不过是我先下手为强,说到底,是自私。”
鹰扬天在心里嘀咕,他就知道寅娘一定对满儿说过什么,要不,这妮子的反应不会如此奇怪,真不知道是该谢还是该怨啊!
“那你记得我为何娶你呢?”他望进马车里头,看见她躲藏在最阴暗的角落,外头灯火的亮度只照亮了她衣裙的一角,那阴暗仿佛是一层薄幕般,让他看不见她的表情,而相信她也是看不见他的。
”记得。”她喉头一阵哽咽,眨了眨眼,眨掉再度涌上眼眶的泪水,她同时也望着车外,只看见他一边宽阔的肩膀,看不见他此刻是何神情。
当初,他们成亲的理由从来不曾改变过,但是,时间改变了,心改变了,同一个理由如今再想来,成了横亘在他们之间最大的伤痕。
“所以,咱们不是扯平了,是什么呢?”他勾唇扬起一抹浅浅的微笑,“一直以来,你只说过要生我的骨肉,可没承诺过会努力喜欢上我啊!说来,是我得利多一些,因为你对我的亏欠,愿意为我生子,所以鹰家可以不必绝后,想想我是该感谢你才对。”
“不要这么说!”她冲口而出,下一刻,整个身子已经从马车里飞扑而出,张开纤臂紧紧地抱住他,“不要这么说!我心里已经够难受了,你非要再教我更难受是吗?”
“你终于愿意出来了。”他反手抱住她,唇畔逸出一痕宽心的浅笑。
“我答应你,从今天开始,从这一刻开始,我会努力让自己喜炊你,会用我最大的努力让自己喜欢上你,相信我,我一定可以做到的。”她将泪颜埋在他的颈窝,当感受到他熟悉的气味与温度时,心头不自主地暖热了起来。
“我可以将你这番话当成是承诺吗?”
“可以,你可以。”她直视他的眼神再认真不过了。
“好,那我等着你。”
“嗯。”她破涕为笑,冲着他点点头。
“让人给你送去的药擦了吗?”他轻吻了下她的脸颊。
她摇摇头,从怀里揣出白玉药罐,“不好意思开口让人帮我,自己擦不到背,而且这新药我没用过,不知道该下多少分量。”
“这药不同于紫云膏,是由玫瑰果实与积雪草炼出的油,以后,即便你的伤不疼了也要擦,擦上一段时日,可以让伤痕变淡变平,只要调养得宜,以后就算真犯疼了,也不会像先前那样剧烈了。”他抱着她,转身往大门走去,“不过,咱们进去,让我帮你擦上吧!”
“夫君,下人们在看着,放我下来吧!”她双手环住他的颈项,低叫着,将羞红的脸蛋埋进他的颈窝里。
“我向来就不怕人家看,你怕吗?”他笑着说道,没有停下脚步的打算。
“是,我怕。”她小声地说。
“人说嫁鸡随鸡,明白这道理吗?”
“明白。”她点头。
“那就闭嘴,乖乖跟我进去。”终于让她乖乖地安静了下来,鹰扬天满意地勾起一扶抹微笑,抱着她回房……
自从发生九王爷伤了珂月公主的事情,一连数日,皇宫里都弥漫着一股沉重的气氛,主子们郁郁寡欢,宫人们行事也就格外小心。
“皇上……”皇后淡柔的嗓音在养心殿里轻轻地回响着,她搁下手里的书卷,转眸望向窗外,好半晌一动也不动,像是出了神似地望着那半开的窗栏。
“如果你担心珂月的伤势,朕可以再陪你去一趟她的寝宫探望。”檠天帝批完了最后一本奏章,扔了朱笔,顺势靠躺上椅背。
“去了做什么?那丫头还是什么话都不说,只要知道她的伤有好转,我就已经要安心了。”’
“那你在想什么呢?”
“钶月不指证老九,宗人府就无法定他的罪,再加上他是皇上的小弟,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不能拿他奈何,可是我要他离我的珂月远远的,最好是天涯海角,再也伤不到她为止!”
最后一句话,皇后说得咬牙切齿,眼眶淡淡地泛红。
“那就让老九回北方的家乡去吧!那里原本是大哥的封地,不过这两年来,大哥的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在朕的部族之中,兄死弟继,也是理所当然的,大哥应该会很高兴是由九弟来接替他的位置。”
“让他离京,皇帝就不会舍不得吗?”皇后扬眸,直瞅着夫君的面。
檠天帝听出了她话里的讽刺,不由得苦笑摇头,“银绋远嫁葛兰国,是她自求的,错不在你,葛兰汗王密谋造反,朕原本就要派兵铲除,最后却是你替朕当了坏人,说到底,错也不在你。如今,你不杀朕的九弟,肯让朕放他回去,实在是卖朕一个天大的恩情,你说,朕该如何还你人情才好呢?”
“我不必皇帝还我人情,只消你老实告诉我一件事,我想问你,你究竟想对鹰家做什么?”话末,语锋一转,气氛忽然变得紧绷,好些年了,在他们夫妻之间鲜少有过如此紧张的氛围。
“朕非说不可吗?”檠天帝眸光瞬间变得老练深沉。
“你可以不说,但千千万万不许你伤害到满儿,那丫头是在我身边长大的,我对她的心疼不会比对珂月少,这一点,皇上你是明白的。”
“所以,你才会透过满儿,去警告扬天吗?”
“我有吗?”皇后耸肩,佯做不知情地一笑。
“他在朕的朝廷里兴风作浪,结党营私,朕不可能坐视不篱。”
“为了想杀他的仇家,他也算是费尽心机了,不过,他设陷所害的范氏一门,不也是皇帝你的眼中钉吗?他铲除了他的仇家,皇帝也少了一个头痛的大患,可是你要追究的却不只如此。不是吗?”
对于鹰扬天的心思缜密,实在令人不得不佩服!人们以为他只是一个凭着相貌得到皇帝宠信的皇商,却在没人知觉的情况之下,结交了各部大臣,联合这些人为他罗织罪名除掉了范氏一门,报了鹰家的灭门之仇,这些大臣们一个个得了他的好处,因为都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自然也不会知道他们替他办了好事,对他们而言,诛除范氏一门不过是水到渠成,为所当为。
只是,鹰扬天大概不会料想到,他原本天衣无缝的计谋,竟然会因为其中一名大臣得不到叫做桃娘的伶女,酒后吐了真言,事情传到了他们耳里,暗中调查之后才知道了真相。
“是,皇后聪明。”檠天帝微笑道:“我还要追回先前从户部凭空消失的百万两银子。”
“皇帝以为这件事情也是由他经手的吗?”
“是或不是,他自个儿心里有数。”话落,他沉静不语,与妻子相视半晌,才又开口道:“皇后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朕不干涉你,但是,朕想做的事,你最好不要插手。”
风吹树儿动。
福满儿站在院子里,闭着眼睛倾听,明明听见了铃铛声,却不知道那声音是从哪里传过来的。
今儿个她一定要找到那颗朱漆竹鞠,那天她在州桥夜市一见了它就爱不释手,成天带在身边把玩,却没料到扔着扔着,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
她闭着眼睛,伸出双手,循着自己听见的铃声前进,她小心翼翼地踏着每个步伐,感觉脚下的石板地换成了泥土地,传进耳里的铃声越来越了亮,她喜出望外,睁开眼睛,却没料到一堵男性的胸膛刚好挡住了她的去路。
鹰扬天伸手覆住她洁白的额心,敛眸好半晌不语。
“夫君,你这是在做什么?没发烧啊!”她捉住他的手,急忙嚷道。
“是,是没发烧,可是刚才看见你的举动,令人担忧我家的娘子是哪里傻了,才会摸着黑走路呢。”
她噘起嫩唇,对他恶毒的说法感到气闷,但是瞥她他眼底徐柔的笑意,知道他是逗着她玩着。
“还在找那颗鞠球吗?”
“嗯,就是一直瞧不见它,都已经好些天了,明明能够听见鞠里头的铃铛声,但就是看不见它在哪儿,刚才听声音,想必就在这附近了。”
“别忙了,我已经嘱咐手下的人替你留心,应该很快就会找到才对。”他牵起她的手,走回石板路上。
福满儿跟在他的身后,瞅了他的背影半晌,才小声地问道:“这两天我瞧家里不是很平静,是出事了吗?”
“你是从哪里瞧出家里出事了呢?眼下这不好好的吗?”对于她的说法,他不由得失笑,无奈地摇头。
“夫君不要太小觑咱们妇道人家,虽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是对自家相公的一动一静,可是知之甚详的,不只是我觉得不对劲,傅夫人她们过来闲谈时,也提及了几个大掌柜总是神色凝重,让家里的气氛不是太好。”
鹰扬天回眸,笑颅了她一眼,“就这样?”
“嗯。”她点点头,看着他俊美的脸庞让日光给剪出了分明的阴影,在那双深魅的眼眸深处,闪烁着她无法参透的心思。
“说不准是那些掌柜们做了什么对不起嫂子们的事,才会一个个做贼心虚,忧心忡忡的,你觉得没有这个可能吗?”说完,他轻笑了起来,不把她的话当成一回事。
“那你呢?你有做出对不起我的事情吗?”她被他逗笑了,心里清楚他有事瞒她,却也知道问不出结果。
“可能有喔!你不担心吗?”他朝她眨了眨眼,见她摇头,不知是真的信任,还是太过天真,“你听说过比翼鸟吗?”
“听过,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白居易的《长恨歌》里不就有这一句吗?我听说这比翼鸟仅有一目一翅,非要雌雄相合而始能于飞,人说夫妻就如同比翼鸟,缺一不可。,”
“不,人们都这么说,但我偏不以为,我这个人比较实际,倒以为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雄临头各自飞,如果我不能幸免于难。至少,我希望另外一半可以逃得掉,能躲得过灾难。”说出这番话时,他的神情再认真不过了。
“别这么说!”她连忙地掩住他的唇瓣,不让他再胡说,“咱们能有什么灾难呢?咱们有皇上与皇后的厚爱有加,不会出事的。”
“是,你说得是!”他握住她白嫩的柔荑,笑视着她,“我知道你说的都有道理,但你要先答应我,要真有大难临头,你要逃掉,逃掉天涯海角去,都胜过留在我的身边。”
“我不要。”她没好气地瞅了他一眼,眼神之中充满了抗拒。
她不喜欢听他说这种不吉利的话,说得她整颗心儿都忐忑不安了起来,对他虽没有生死相许的爱情,但是,他是她的夫君,见他有难,她怎么可以一个人置身事外呢?
她做不到!无沦如何她都做不到!
“就知道你会是这个回答。”说完,他笑叹了声,知道她的坚持,并非因为对他怀有男女之间的爱慕,而仅只是不能置他于不顾的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