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他身为皇商,旗下商行不只遍布金乌王朝,就连临近的大邹、西武和齐月皆有卫家商行。而身为皇商的义务,除了每年上缴一笔可观的税之外,还得要清楚各处农获和商货价格,以供大内的暗察史参考,看地方官员有无贪污之嫌。

而暗察史则是由皇上秘密指派,从六部和内阁挑选出的人才,平时依旧在朝为官,然需要时则是隐藏身分代天巡狩,确定地方官员有无贪污。

谁让当今皇上最痛恨官员贪污,才会在上任之后,雷厉风行地彻查贪污官吏。

魏召荧垂敛长睫,忖着上个月吞云大雨酿洪灾,大内调派寻阳粮仓赈灾,还要吞云知府以吞云城的税赋向其他城镇购粮应急,岂料几天前吞云知府上奏购粮金额不足,然如今却知晓他是向寻阳城购买……这其间,到底是谁在搞鬼?

思索片刻,他淡声道:“待我向皇上请示。”

卫凡微颔首,以为他收到账册也该走了,不料他却还坐在位子上,不禁问道:“大人还有何事?”

“皇上要本官询问,卢家一事,皇商可有对策?”

卫凡闻言,不禁摇头失笑。“放心吧,一切皆在进行中。”既是他打算亲自处理了,还能有什么问题?

卢家是在寻阳发迹,旗下经营的几门生意都是与朝廷有关,好比盐、茶等等得要有朝廷命官监守的生意,和他卫家本来是互不相干,然卢家六年前迁居至将日,还从中抢了卫家一门木材买卖,他原是不甚在意,却想不到卢家从六年前开始,开始涉足了织造布坊、制车养马等等,抢的都是卫家的生意。

卫家贵为皇商,会有如此不可撼动的地位,原因在于手中几座矿和邻国君主对他的礼遇,而在夕颜去世后,他对经商少了几分干劲,压根不在乎有人挖他墙脚,抢他生意,反正有本事就抢,这天底下的生意,又不是他卫家独门专权所有。

真正教他想要出面收拾卢家是因为他们从年前开始垄断染料。

染料始用于布匹的染色上,亦可调成漆着色,当然也可以将烈阳城特有的细沙染成七彩。

夕颜偏爱鲜艳色彩,外头买不到她喜欢的布匹,她便自己动手染出各色娇艳的花,那白底大红花的襦衫,放眼金乌,唯有她那般喜爱。而她,只要找不到喜欢的彩沙,甚至会动手染沙。

尽避夕颜不在,但夕颜最爱的彩沙,他依旧收藏,甚至还另辟了一处染坊,研究调配各种色彩,就算卢家打算垄断染料,也根本影响不了他,但他就是不想吞下这口气。

只要事关夕颜,他就不会退让,就盼有一天她的魂魄归来时,可以瞧见他摆上了数十色的彩沙,就等她回来作画,留下一点讯息。

忖着,想起夕颜,他不禁苦笑。

六年了,他得要用多少个六年,才能将她遗忘?

六年了,她不曾入梦,是……还在气他吗?

夕颜……垂眸寻思他低声喃着,是诉不尽的相思。

“……卫爷?”

耳边传来魏召荧的唤声,卫凡将脸上神情收拾妥当才抬脸。

“既是我办的事,就没有不成的事,还请大人转告皇上。”

“本官知道了。”魏召荧优雅起身,双手抱拳。“先走一步。”

“我送大人。”卫凡扬笑起身走在前头。

他需要透透气,需要让脑袋恢复冷静,不该让任何人发现他的弱点,然而每每入春之后,他的思绪总是被葫芦拉扯着。

在卫家大门外送走了魏召荧,卫凡转身欲回大厅,却听见背后有人唤着——

“这位大爷请留步。”

那嗓音圆润如珠,回头一瞧,是个长发束环的……一身青衫扮作少年郎状的大娘,教卫凡不禁微扬起眉。

“阁下是……”

“在下是位行走江湖的术士,路经贵府围墙外,发现贵府上头浮现一阵黑气,所以……”

“御门,送客。”未听到最后,他已经下了逐客令,头也不回地往内走去。

后头传来那位大娘的吱吱喳喳声,卫凡充耳不闻。他阅历丰富,自然也见识过不少奇人异士,但说穿了,里头不乏是些招摇撞骗之徒,什么光怪陆离的轶闻不过是以讹传讹罢了。

而他,最恨有人挟持他人弱点,招摇撞骗!

夜色混沌,她被无尽的黑暗包围,脚下虚浮得教她害怕,分不清她是在飞翔还是在坠落,直到一股寒意从脚尖一直往上袭来,冷得教她忍不住张开眼——

昏暗的空间里,她瞧见了精雕细琢的天花板上,雕饰神兽衔宝石,一看便知道是富贵人家的屋子。她侧眼望去,瞧见黑檀木打造的桌脚,鼎形的桌脚雕饰着各式祥兽,漆金描银镂螺钿,那近乎奢华的桌脚让她看了老半天闭不了嘴,直到一阵冷风从门缝钻入,教她猛地坐起。

“好冷,这是哪里啊?”她喃着,嗓音柔嫩如童音。

环顾四周,她才发现原来自己是躺在地板上,看着霞纱窗外微泛的光亮,一时之间教她分不清楚现在是天快亮,还是快要天黑。

而最重要的是——“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她托着腮,看着身上白底染印艳红牡丹的襦衫,努力地回想,然而又发现——“……我是谁?”

她用力地回想,却发现脑袋空白得好严重,空白得教她找不到蛛丝马迹,根本无迹可寻她到底是从何而来,又为何出现在此,而自己又到底是谁。

不管她如何绞尽脑汁的思考,脑袋就是空空如也,而四周也没半个人,静谧得教她忍不住站起身,正想要往门外走,眼角却瞥过一抹身影,吓得她横眼望去,只见一面铜镜摆在右手边花架边上,而铜镜里——

是她?

她疑惑地走向铜镜,借着昏暗的光线里将自己看个详实。

一头花白的发梳成髻,双颊有着两抹大大的红色胎记,让人一时之间感觉不出这张脸到底是几岁。

“我长这样?”她疑惑地一看再看。

她觉得自己应该是年轻的,可是这张脸和发……她是老人家吗?可为何她的嗓音却像是孩童的一般?

未免忘得太彻底了,就算看到自己的脸,还是勾不起她半点的记忆。

不管了,既然她人在这儿,那就到外头找个人问,不就得了?如此打定主意,她开门而出,看着靛蓝天色微泛着些许的白,微晕的光穿透眼前的淡柔白雾,可见白雾后有片林园,远方有着艳绿伴着小巧白花,吸引着她不由自主走向前。

红砖墙上爬满了绿藤,小白花藏在绿叶之间,随风轻摆。

那红白绿三色,如此鲜妍艳丽,尽避白雾微布,却依旧遮掩不了这色彩,教她伸手轻触那不起眼的小白花,然才碰到柔嫩的花瓣,小白花竟随即掉落。

她怔了下,脑袋像是闪过什么,然稍纵即逝,什么也想不起。想不起,她也不强迫自己,看着这院落,却教她狐疑。

这院落有着高耸红砖墙圈围住,红砖墙攀满了这生气蓬勃的绿叶白花,且不见脏乱破败,看得出来是有人在照料,然而这里却不见任何人,彷佛是座被遗弃的院落。

既是如此,她又怎会出现在这里?

忖着,走向这院落唯一的出口——掩上的月形拱门。铜门紧掩着,她奋力推了推,听见了锁链敲击的声音,不禁惊诧地站在原地。

“上锁了?”这下更教她疑惑了。

这唯一的出口是上锁的,那她是怎么进来的?

回头望去,天色渐亮,白雾渐散,教她清楚地看着这座院落,墙上的小白花逐一凋零,落在葱绿草丛里,她脑袋闪过一道灵光,随即撩起裙摆,沿着围墙走,边走边探手拨开围墙边的草丛,走了一小段路,果真瞧见围墙底下有个小洞。

想也没想的,她钻过了小洞,洞外是一整片耸立的绿竹林。

她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唇角微弯。

对嘛,门既是上锁的,这墙脚里必定有个狗洞的嘛,要不然,她要怎么进去那院落?只是她去那里干嘛?

她边走边想,摇头晃脑地朝小径走,走着走着,见不远处有个小泵娘走来,她微瞇起眼,对这个小泵娘一点印象都没有,正犹豫互不要唤她时,适巧与她对上了眼,然后便听她尖声一喊——“你是谁?”

“……嘎?”呃,这个问题不是那么好回答。

她正思守着要怎么回答,再怎么问出自己的身分,岂料那小丫鬟已经拉高嗓门喊着,“来人啊,府里出现了可疑的人,来人啊!”

她不禁愣住。可疑的人?

她哪里可疑了?如果她不是这府里的人,她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疑问多得要命,可眼前似乎不是适合发问的时候,因为她瞧见有不少丫鬟、仆役往这儿靠拢探出头,想也没想的,她拔腿就跑。

可,该往哪去?

她撩起裙襬狂奔,只能朝反方向跑,瞥见墙脚有个狗洞,她想也没想地钻了出去,一出府邸外,依旧是马不停蹄的狂奔。

虽然她还是搞不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唯一确定的是,她绝对不是这府里的人。

可如此一来,她根本无从解释自己怎会出现在那座被上锁的院落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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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命圣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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