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如霜看着她的背影,神色恍惚了起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假设表小姐来府里的目的如爷所料,特地找了个和夫人有相似嗓音的女子来,但……她们也不可能模拟出夫人的气质啊。

可是她说多谢,她撩起裙襬奔走的动作,她的背影……为何如此相似?

她和夫人是在卫家一起长大的,她清楚夫人的习惯和举措,可表小姐又怎会知晓,而这人又怎可能觉得如此像?

更令人不安的是,要是将那头白发染黑,将脸上胎记除去……那巴掌大的小脸岂不是像极了夫人?

“如霜,你在想什么?”御门的嗓音乍现在身后,教她猛地回神

“御门,你觉得葫芦像夫人吗?”她脱口问着。

“我没跟她说上话,不知道她的嗓音有多像。”御门耸了耸肩,对这件事没太大的兴趣。对他而言,再怎么像都不会是夕颜,夕颜已逝去六年了。

“爷真的可以无动于衷?”如霜这话像是低语,像是自问。

就连她都会因为葫芦一些举止和说话的方式而动摇,爷真的可以清楚地分割两个人吗?

“你说什么?”

“……没事。”如霜咬了咬牙。

不,那是假的,夫人已死,岂会死而复生?她不能被迷惑,不能因为太过相似而教自己松懈防备。

御门古怪地看她一眼,随即朝外头街道而去。

【第四章月光碎片】

回到位在城郊外的破茅屋,若真一瞧见她劈头就是一阵臭骂。

然而,葫芦压根也不恼,被骂了也是笑嘻嘻的。

这种责骂,是因为她被搁在心上,就像是走失的孩子总要受家人责骂,可为何她真正的家人却连责骂都不肯,反倒是冷漠以对?

“好了,若真。”戏武赶忙缓颊,“知道葫芦姊是在卫家当差不就好了。”

“葫芦姊?这种鬼话你敢说我还不敢听!依我看,她分明是葫芦婆婆啦!”若真尖锐地哂笑着,以报她让他担心了一夜的仇。

“若真……我真的有那么老吗?”她不禁抓起自己的发,灰白得好丑,害她变得好老,而这都是拜小爷所赐。

“很老!比孟婆婆还老!”若真双手环胸很不客气地戳破她微弱的希望。

葫芦闻言,小嘴扁得死紧。原来就因为这脸上的胎记和这头灰白发,才会教小爷和如霜都认不出她……

“你们到底是在吵什么?还不赶紧去打水!”孟婆婆从屋里走了出来,口气不善地低骂着。

葫芦望去,脑袋恢复的记忆,教她惊觉这位孟婆婆竟就是二娘……“二娘?”

孟婆婆一愣,面色像是不敢置信,又像是有几分惊恐。

“你叫我什么?”

“……因为若真说我比孟婆婆老,所以往后我是大娘,孟婆婆是二娘。”葫芦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面不改色地解释着,还不忘做了个无奈的表情。

她不清楚到底发生什么事,在这当头和二娘相认,反倒不必要,倒不如回卫家搞清楚这些年到底发生什么事,而她也想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眼前重要的是,她必须先找回她中断的记忆。

“……无聊!”孟婆婆神色忽白忽青,朝着戏武和若真吼着,“你们还不赶紧去打水准备早膳?!”

两人一被吼,随即动作利落地动起来,而葫芦和他们聊上几句便赶忙回卫家。

一回到府里,就被差使着东路西奔,一整天光是伺候着玲珑和打理府内杂务,再详读府中规矩,就忙得她晕头转向。

忙到入夜,还是没机会可以和如霜见到面,只被告知,从今晚开始,她不得再睡在玲珑房里,而玲珑尽避满脸落寞,还是点头示意她去仆房睡,看来是有人对她耳提面命了一番。

而这话得要谁说才有分量?除了小爷,还会有谁?

她不懂小爷为什么要这么做,百思不得其解,教她累极却沾床也睡不着,蹑手蹑脚地下了大通铺,推门迎向沁凉夜风。

虽说府中规矩是除非有要务,否则不可在戌时之后在府内游荡,但相对的,这个时候想要遇到其他下人,机会应该不大,刚好可以让她透透气。

她的脑袋里有千百个疑问,想找回被劫走的记忆,可偏偏找不到愿意为她解惑的人,她想……也许她应该从大哥下手才对,要是她没记错,大哥向来是随小爷待在主屋东厢,这时分去碰碰运气……

正忖着,瞥见不远处有抹月牙白人影,教她不禁微愕。

小爷……怎么又在这里遇见他?

她环顾四周,这里是位在主屋和葫芦斋之间的巧思园,这里有人造湖泊,衔桥架廊穿梭,四周花木扶疏,白桦耸天,入夏能掩酷暑,入冬能避寒风,向来是她最喜欢来之处,但这儿似乎有些改变,多了些假山造景,在他所坐之处的四周围了个大圈。

那里头到底是什么?他又是在看什么?

轻轻地再往前一步,便见他仰首不知道喝着什么,嗅到微风吹送酒香,她不禁微皱起眉。

小爷并不尝杯中物,怎会在这儿独酌?

不,那不是独酌,简直是牛饮了!

上前要阻止他,却突地听他低吟着,“月光碎,如泪……”

葫芦蓦地停下脚步,只因她未曾听过他饱含悲伤的哑嗓。

就连当年老爷去世时,小爷虽然流泪,却从头到尾都没说半句话,她知道他很遗憾自己未能在老爷尚在世时做出些许成绩,那是种愧对,而非伤悲。

“沙隙坠,成灰……”她看着他抓起了细沙,任由细沙从指缝间流逝。

“盼妻归,不给……魂魄飞,谁陪?”

谁死了?她不解地自问着。不对,如果她死了,她又怎会出现在这里?

疑惑间,瞧他突地起身,回头瞪着倒映在湖中的月影,一步步踩进湖泊里。

此举吓得葫芦赶忙冲向前,疾声吼道:“小爷,你在做什么?!”

一脚踏进湖泊,卫凡蓦地一怔,抬眼看着一抹身影疾奔到身旁,她撩着裙襬,气息微乱,不由分说地拉住他。

“葫芦?”他哑声喃着,柔魅黑眸迷离而空洞。

“是啊,小爷,葫芦回来了。”

卫凡怔怔地看着她,突地低低笑开。

葫芦见状,不禁跟着喜笑颜开,正开心他相信自己时,却猝不及防地被他给推开,力道大得她跌坐在湖畔。

她错愕,不敢相信地看着他。

“小爷,你……”那神情冷漠如刀,阗暗如鬼,教她的心颤着。

打她有记忆以来,小爷对她疼爱有加,每每见到她,锁得再深的眉都会解开,可是此刻,那目光陌生无情,在他眼里,她找不到熟悉的爱恋。

“谁家的葫芦这么丑?”他居高临下背着光,声冷摄人。

“小爷……你看看我,仔细地看看我!”葫芦咬牙站起身,无惧地迎向他的视线。

“我的脸我的发,是你的杰作!是你弄坏了沙画……”她坚定的口吻在他冷騺的神色下被迫软化,只能伸手抓着他的袖角。

“小爷,是我……真的是我……”

卫凡拨开她,掀唇笑得讽刺。

“想要投怀送抱,你好歹把自个儿打扮得美味一点,丑婆子……给我滚!”

这些年,有太多人送来了和葫芦相似的姑娘讨他欢心,或者自以为可以藉此从他身上得到好处,然而那些人压根不懂,葫芦是他一手带大的姑娘,长得再相似也不是他的葫芦,只会惹他厌烦!

葫芦眸底隐隐浮动泪水,她悲伤她恐惧她不知所措,那股几欲回到他身边的渴望,被他无情话语切割成绝望,引爆出胸口的怒火。

“卫小爷!你说过的!你说不管我变成什么样子,你都会认出我的!”

为什么?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为何她再张眼,已是人事全非?

她想要知道答案,为何没人愿意告诉她?!

“住口!傍我滚!”卫凡重咆着,甚至作势要打她。

不准学葫芦的口吻质问他,不准!

葫芦张大琉璃眼,直直瞪着他半晌,闭上眼,泪水缓缓滑落。

她的小爷,最爱她的小爷,竟打算动手打她……打吧,把她打醒,她一定是在作恶梦,赶快把她打醒。

她的小爷不会认不出她,她的小爷最疼她了……

卫凡瞇眼瞅着她半晌,突地眉头深鍞,余光瞥向湖心中的月影。

葫芦总说她是月光……如果他捞到了湖中月,是不是就可以见到她?

等了许久,预想的痛楚没落下,张眼只见他像是失了心魂般,砀是要跃进湖里去,她想也不想地往前一扑,抱住他的大腿喊着,“来人啊,小爷要跳湖了!”她尖声大喊,虽说嗓音细软,但在这静寂夜里,倒也挺宏亮的。

卫凡垂睫,看不见她的容貌,只见她的身形,只听她的嗓音……该死,为何要这样折磨他?!

他大手恼火地掐上她的颈项,力道野蛮得可怕,教她错愕地瞠圆水眸。

对上眼的瞬间,她在他眸里看见了毫不遮掩的杀气,她开口却说不出话……天啊,小爷要杀她?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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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命圣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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