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不一定,有的女人对初恋情人念念不忘,有的只会对最好的情人念念不忘。多数的女人只要找到最爱的,就会忘记最初的那个,我想,也许你朋友的女朋友认为,最爱她、最疼她、最宠她的那个男人,恰恰是她的初恋男友。」
「那么你对我念念不忘,是因为我是最爱你、最疼你、最宠你的那个男人?还是因为我是你的初恋?」
他问呆了她,换得刘若依两秒钟沉默。
她应该回答:我并没有对你念念不忘。在平时、在她穿上战甲时,她可以毫不犹豫地说出这句谎话,但现在她除了发呆,还是发呆。
「依依,出来一下好吗?我在你家门口。」
「你……」他怎么会在她家门口?拉开窗帘往下看。果然,他在她家大门前徘徊,他低着头来回走,路灯把他的影子长长地甩在身后。
「不要急着拒绝,因为你不出来的话,我会马上进去,现在已经很晚了,我不希望吵醒周叔和阿姨。」
「卢歙,你不可以……」
「我可以的,十年过去,我已经等得太久,不管你有再好的理由、原因,你都欠我一个答案,今天晚上,请把欠我的还清!」他抬起手臂,看着腕表。「从现在开始计时,一百二十秒内你不出现,我就按门铃。」
他霸气地挂掉电话,而她……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刘若依站到卢歙面前时,轮到他发傻。
光阴在他们之间迅速浓缩,仿佛她还是当年的依依,他还是那年的不舍,他们都年轻得让人心悸。
像梦境,他小心翼翼往前走,小心翼翼地伸手碰上她的制服、她的脸颊。
「依依。」两个字,断了下面的句子。
所有拒绝的话凝在喉头,他的表情那么真挚、他的快乐那样坦诚、他对她的爱不隐埋半分,于是下意识地,她喊了他一声「不舍」。
猝不及防,他一把将她抱进怀中,让她靠在他胸口,听着他喘促的心跳声。
「谢谢你愿意出来。」
她在他怀里苦笑。她能不出来吗?在她担心因为他的出现,让自己的家庭掀起波澜时,他已经勇往直前征服了她家的领土,在她还没想好如何把他拒于门外前,他已经用一百二十秒把她逼到他眼前。
斯文的男孩增了几分霸气,她哪里是他的对手?笑是苦的,但心是暖的,因为他的怀抱很温暖,而此刻,他轻拍着她的背,让她安全感满满,那年的感觉像失速的火车,一口气撞上她的心头。
怎么办呢?他这样让她措手不及,至少也该给她编写剧本的时间吧……
「对不起,我调查了你的事。」
她知道,从他不打算瞒着爸爸和妈咪时,他就没有欺骗她的意图。
「为什么调查?」
「我想知道,这些年来,那个给你支持与力量肩膀的是哪个男人。」
然后他要下战帖,让对方明白,有个更优秀的男人愿意站到依依身边,既然他已经放弃依依和栩栩,请他有点绅士风度,靠边站。
「那个人是爸爸。」
「我知道,那份调查表提供了我很多讯息,包括你是我姊夫女儿的事。」他紧抱着她,不松手,他想这样做已经很久很久。
刘若依只能在他怀中点头。「然后呢?」
「然后我发觉一件很重要的事。」
「什么事?」
「在整个事件里头,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我也没有。」
错的是大姊和姊夫,一个对朋友负义,一个对婚姻不忠贞,而今两人都没有因为当年那个胜利过得更幸福。
「所以?」她把头从他怀中探出,但他很快把她压回去,让她只好贴在他的心脏处,听着里面传来的轻音乐。
「所以就算有惩罚,也不应该落在我们两个头上。」
「然后呢?」
「然后我要完成那个承诺。事实上在这十年间,我们都没有放弃过诺言,除了你,我没和其他女生交往,而你也未曾对其他男人动心。」
「你难道没有想过,如果我们在一起,有多少人会受到伤害?」
「谁会?」
「我妈咪。」她挣扎着离开他胸口,睁大双眼直视他的眸子。
好吧,他允许她离开二十公分,但他的手随即固定在她的肩上。
「你太小看阿姨,也太小看周叔,周叔的爱早让阿姨忘记恨是什么感觉,对于姊夫,她已不心存芥蒂,或许那年她刚知道我的大姊是谁,震撼太大,一时间无法消化,才会造成后来的车祸事件,但我敢保证,倘若当年周叔在身边,绝对不会发生这种事。
「因为幸福的人希望天下太平,希望身边的人和自己一样快乐,只有心存仇恨的人才会希望别人过得不好,阿姨心底已被爱占满,再没有余力去怨恨任何人。」
他没有说错,下午妈咪也是这样对她说的。
「我Da……你姊夫呢?他心里怎么想?」
「不承认我姊夫是你Dad?你还恨他吗?也许他当年带给你太大的失望,但如果你愿意见他一面,愿意听听他心底的抱歉,你会知道,他心里只有一个想法--他要你幸福快乐、要你平安喜乐。他告诉过我,如果可以回到当年,他愿意用全世界去交换一个避免伤害你的机会。」
「他是这样子对你说的?」
「对,如果你愿意见见他,你会明白他有多爱你。」
她没回应,低下头。他的说服力太强,再多讲几句,说不定她真会胡里胡涂对他说:好吧,我们从头来过。
但他不允许她不被说服,没再说下去,反而勾住她的下巴,强迫她看着他。
「依依,请你相信,我和你在一起不会伤害到任何人,只会让爱我们的人更幸福,因为他们比你我更在乎我们的快乐。」
闻言,刘若依却垂下眉睫,她没有他的自信。
卢歙叹息。他明白这是长期抗战的第一役,不能期待全面胜利,好吧,先退回朋友界线,从原点起跑。
于是他松开她的下巴、拉起她的手,轻声说:「我们走吧。」
她下意识想缩回手,但他不允许。「你要带我去哪里,我穿成这样……」
「放心,没有人会看见,只要十步就到了。」
然后他果真低声数起来,一、二、三……十,他来到隔壁门前推开大门,在墙边按下按钮,瞬间,几个大型探照灯同时亮起来。
她看见满园子的花花草草,几百朵小小的茉莉花在墙边盛放,空气中弥漫着甜蜜香气,扶桑花红红的花苞沉睡似地垂下头,树兰在绿色叶子间,露出点点嫩黄,玫瑰花在风中招摇,香水百合、合欢、绣球……多到令人目不暇给的鲜花,令她看见他实现的诺言。
「你……」
「你守诺,照顾刺刺整整十年,我也守诺,给你种一整座花园,依依,这是你的花园。」
「这个房子是你买下来的?」
「嗯。」
「曜林百货……」
「与曜林百货无关。当年你不给我回信、不接电话,我急得像热锅蚂蚁,却因身边没有钱,没办法买机票飞回台湾,我第一次觉得,钱很重要,所以回国时,我约了三个同学到台湾创业,我白天进曜林,晚上和同学一起打拚,我们开创了自己的服饰品牌。
「原本走的是美式风格,针对青少年做的设计,现在多了高级淑女服饰,去年进攻大陆市场,有不错的成绩,今年我们希望创立一个鞋厂,而妳,是我主要的挖角对象。」
所以那天他不是随口说说?
「那里头没有曜林百货的资金?」
「刘若依,你太瞧不起人了,下次见到姊夫时你大可问他,我有没有把在美国念书的生活费和学费全部还给他?」
才五年就还清了学费、创立事业,还能够买下大宅,他果然是个优秀人物。想当年,她老想在成绩上头和他较量,可出了社会,能力见真章,她啊……什么都不是。自卑感顿时在心底升起。
「怎样?」他斜她一眼。
「什么怎样?」
「考不考虑我的挖角?」
「我必须现在回答吗?」
「不必,我可以给你三天考虑。不过我把话说在前头,如果妳肯加入,第一,你可以拥有公司百分之三十的股权,但却拿不到太高薪水,只有保障的基本底薪;第二,你的工作量会大到吓人,除了设计,统整、行销……每个部分你都要碰;第三,如果鞋厂成功了,你有权利买下其他的股份。」
他承认利用了她的好胜,利用她处处想与他较量的心思,他给她机会,让她可以展现实力与自己齐屑。
听起来很有挑战性,刘若依心动,却不敢马上行动。她需要想的事情太多,决定不可以在这个当头贸然做下。「我会好好考虑的。」
「好,反正你有三天的时间,现在进屋吧。」
「做什么?」
「喝乌龙茶的时间到了。」
听到他的话,她有几分错愕。
看她的表情,卢歙怪模怪样起来。「不会吧,我离开之后你就不喝茶了?」
「现在太晚,喝了茶会睡不着。」她替自己找借口。
「那正好,我们会有一整个晚上的时间说话。」
他不由分说拉她进屋,泡了一大壶冷泡茶,和她窝在同一张沙发上说话。
他问:「你觉得爱情该是牺牲还是占有?」
这次,她没有保持沉默,回答他,「只为对方牺牲的爱情太委屈,若是长期得不到回报,那爱情早晚会消磨殆尽,而占有的爱情太辛苦,就算拚了命顶多能占有对方的财富或肉体,占有不了对方的思想。所以爱情既不是牺牲、也不是占有,我觉得爱情是空间,给对方喘息也放自己安心,只有两个人都心平气和,爱情才不会离散得太快。」
他又问:「二十岁女生和三十岁女人要的男人有什么不同?」
她想了想,回答,「三十岁的女生要的是灿烂张扬、让人嫉妒的爱情,所以她会找最帅的男生,他最好有部可以炫耀的车子,更要时常带着花来接送她上下班,因为她需要别人的妒意来维持一段爱情。
「三十岁的女人想要安定,想被宠爱和迁就,男人不一定要帅,但要有足够的经济能力可以使生活稳定,不必开法拉利,但偶尔要在她累得说不出话时,送她回家。
「如果用鞋子做比喻,二十岁的女生要的是别人看见就会眼睛一亮,羡慕到尖叫的鞋子,就算它是不合脚、很伤膝盖的高跟鞋也没关系;三十岁的女人有足够的自信,她不需要靠一双鞋子赢得骄傲,她靠的是脑袋里的东西,所以鞋子要好穿、耐磨、不夹脚。」
听完,接着他又问了许多和爱情有关的问题。他不是拿她当爱情顾问,而是企图问出二十八岁的她想要一段怎样的爱情,然后在明天清晨,开始为他们的爱情做新布局。
卢歙不再送花、送礼物,因为他想当一双好穿、耐磨、不夹脚的鞋子;他不再紧迫盯人,不牺牲、不占有,他给依依空间,也试着让自己安心;他不勉强她做任何不想做的事,他只在她想做的事上面帮忙她、轻轻推上一把。
他出现的时机,永远是在她最累、最需要依靠的情况下,他不送她礼物却送安心,他和她讨论所有事情,给她合宜的建议,然后一点一点,慢慢把她拉进自己的生活里,也悄悄地,把自己塞进她的生活中心。
过了很久以后刘若依才明白,他间的那些问题不是临时起意,也不是随口找话题,他是用它们来做统计分析,试着分析出年近三十的她,需要一个怎样的不舍,然后,改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