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你、你给我走开,我就不信,天底下有这么厚颜无耻的女人,我去同她把话说明白。」
关关背贴着门,朝她嘲笑道:「你以为我会眼睁睁看着你去送死?放心、我不会!我会闭上眼睛的。但如果你非送死不可,可不可以请你耐心等候个三、五天,等所有人搬离开这个屋子,等你的死活和我们无关,等你的冲动不会害死这屋子里的所有人,到时,你想怎么做、没有人会拦阻。」
「一人做事一人当,了不起骂完她,我就在她面前自杀。」她不爽快、那个鬼公主也别想自在,她就是要把事闹得沸沸扬扬,让所有人都知道,什么皇家公主啊,呸,不过是淫花秽草。
「好、行、你厉害,你敢死我就敢埋,我去外头绕绕,先找块风水宝地,等你做完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后,我立马去帮你收尸!」
说完,关关转过身,先蕥儿一步打开房门离开。
蕥儿怔楞,面对自己的挑衅,关关要不是大事化小、几句俏皮话推托过去,就是淡淡一笑、毫不上心,从没像今天这般疾言厉色过。
她被吓着了,看着关关远去的背影,再回头,望见云青满脸的抑郁,他和她们一样害怕吗?那个女人不能说、不能骂,只能依从吗?公主真能掌握生杀大权吗?律法真的只能保障贵人,却是穷人头上的一把刀吗?
心一阵阵发凉,她蹒跚举步,走到云青身边,轻扯他的衣袖,寻求安慰似地看向他。
云青脸上带着疲惫,他轻拍她的肩,叹气道:「蕥儿,别再闹了,这件事不是你可以说话的。」
她想找安慰,不是想得到责备,但是……默默低头,她无言。
蕥儿走出屋外,她想去找云丰,但是走到那扇紧闭的房门前,她举起手预备敲叩时,顿时想到,二哥能帮自己什么?对付尊贵的公主吗?连大哥都办不到的事,他能怎么做?
泪水无声无息滑下,所以就这样了吗?谁都帮不了她?她和大哥之间,没有任何结果?可那是她盼望多年的心头事儿啊!
【第十二章开凿人工湖】
这些天,所有人头上都笼罩着一片低气压,爱笑、爱说话的关关沉默了,会闹、会讽刺的蕥儿安静了,连一向温言暖语的云青也总是若有所思,所有人都在担心同一件事。
不过他们并未让自己的情绪影响到云丰,他闭门苦读,三餐都是郑大婶给送进屋里的,他在做最后的冲刺。
沉淀数日,关关几度犹豫后,还是敲开云青的房门。
这个晚上,他没忙于公事,而是举着杯,自窗口望向屋外的月亮,快中秋了,阖家团圆的日子即将来临。
「进来。」云青道。
关关推开门,看他一眼,问道:「怎么喝酒了?」
放下酒杯,云青并不贪好杯中物,只是最近心情太闷,面对无法抗争的皇权,他和关关一样烦,那是种无能为力的哀愁。
他招手让她过来坐。「本以为酒可以消愁,却没想到酒入愁肠,愁更愁。」
关关拿起酒壶凑近鼻子一闻,她不喜欢酒的呛辣味儿,但人生总是有许多时候需要一点呛辣来刺激。
「人们往往想借着酒来把痛苦给溺死,却没想到该死的痛苦却学会游泳,学会在酒精里自在悠游。」
他噗哧一笑,她的话很直白,却也很生动。「这么晚了,怎么不睡,白天还不够累吗?」
他们都烦,却不愿暂缓手边工作,因为他们清楚,休息只会让人胡思乱想,让他们烦上加烦,对事情不会有任何助益,于是他们用忙碌塞满每个让人胡想的空间,不让烦心跳出来扰人。
「假话是:白天睡太饱,现在睡不着。真话是:即使再不乐意,也想把思绪给整理分明。」
她可以置身事外的,反正公主要嫁的人不是自己。
她早早说过,爱情于她并非绝对重要,她不是依靠爱情才能存活的女子,她有梦想、有未来,她想在这个时代改革教育思想,她想推广爱的教育、全人教育,她想成为第二个孔子,在史上留名,她还要努力让自己住上一流的屋子、坐一流的车、吃一流的饭、过一流的生活,她要用很多的一流证明自己很行。
有这么多的事要做、有这么多的想法等着实现,既骄傲又自负的她,少一点爱情,真的没有什么。
何况她可是精读《三国演义》的人呢,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的道理,她比谁都看得明白。不过是喊Stop,不过是把发展中的爱情横刀切断,很严重吗?分手本来就是爱情当中非经历不可的过程,地球是圆的,谁知道,说不定他向左走、她向右走,一路走下,他们还会在天涯那端碰头。
她说过很多安慰自己的话,甚至连「说不定当朋友能够更长久」都说了,但……即使这样,她还是无法处之泰然、无法置身事外,那个憋屈啊,像是一口咬下蕃茄,却发现里头有半窝毛毛虫兄弟姊妹,另外半窝正在自己唇舌间蠕动,恶心得让她想吐!
关关清楚,当自己再也无法用几句痞言痞语解释爱情,当放下变得不再那么容易时,她的心……再不是自己一个人的,那里已经有个强势而霸道的男子住了进去,她没本事将他驱逐出境,只能允许他参与自己的生命。
方云青就是那个男人。
真是讽刺,两辈子竟是陷于同一对兄弟手里,上辈子宋怀恩得了她的人,却得不到她的心;这辈子宋怀青得了她的心,却无法得到她的人,那么她可不可以理怀疑,她若再重生一回,下辈子宋怀丰能人心两得、与她缔结良缘?
唉……这不是讽刺而是变态,她痛恨这种变态怀疑,但是燕明月和燕静的态度,让她无法不朝变态的方向走。
「你的思绪混乱了?」云青拉过她的手,她的手冰冰的,心微疼,他把自己挪近她身边,把她的冰手裹在自己温暖的大掌中。
「是。」看着他小小的动作,她将之归类为宠爱。
「为什么?」她一向思绪清明的。
「因为燕明月,因为她刻意且逾越的举动,因为她特殊的身分让她的举动合理合法,因为她对你的心思昭然若揭,因为我嫉妒天底下就是有这种人,可以跋扈泼辣嚣张得理直气壮!」
一口气,她把所有的不满宣泄出去。
云青听明白了,微哂,原来她也会在乎啊,还以为她无心,以为她对他的看重不如自己。
他道:「那只是她的一厢情愿,不会成事的。」
他担心的是另一桩、另一个男人,女人不二嫁,男人却可以娶无数,身分会是他和燕明月之间的问题,却不会是燕静和关关的问题。
「是吗?你不是说过她是皇帝最疼爱的公主?她的母妃是皇贵妃,她的哥哥是目前呼声最高的太子人选?」
这样的女人有权利骄恣,有权利巩固自己的爱情,更有权利把觊觎她男人的女人全数消灭。
「朝堂事瞬息万变,谁都说不得准,况且帝心难测。」
前世,在最后关头登基为帝的不是燕静,而是目前年仅十八岁的七皇子燕昭,他的母妃出身不高,在后宫里没没无闻,但他聪明颖慧,懂得藏身鱼目,掩盖明珠光华,他沉潜内敛、不露才识,在太子争夺战中,置身事外。
直到上元二十八年,一场宫变,燕静死了、几个皇子在混乱中死了,皇帝伤重,一纸诏书立他为太子,朝臣百官才像突然间发现这个皇子似地,隔年初春,皇帝驾崩,七皇子燕昭登基为帝。
新朝开始,许多大臣看燕昭不起,却没想到他在短短三年内,收拢朝堂各方势力,并且开创近五十年的太平盛世,是个能人。
至于燕静,他是小心驶得万年船,慢慢经营、从小处做起,他以为皇帝还有许多时间,可以让他把一群贤臣培养茁壮,却没想到二皇子、三皇子胆子大,一场宫变乱了他的全盘计划。
重生,让他身边的人事物不再相同,许多该认识的人,至今仍未碰见,许多不曾见过的人,出现交集缘分,就像燕明月。
她的大胆没让他受宠若惊,只有忧心忡忡,所有的话他都不敢说死,但是几日反刍,终究让他寻到一条明路。
「为什么?因为你不是皇亲贵胄吗?」
「这是其一,另外你知道驸马爷不能参与朝政吗?尚了公主,任你再有千般才能,这辈子也无法有大作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