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关关撇撇嘴,心想:那也未必,说不定让你混成丐帮帮主,还有个俏生生的黄蓉姑娘给看上眼。这年头什么话都别说太满,现在瞧不起女人,哪天被女人压在裙下鞭挞,那才真叫作因果报应。
幸而云青在中间斡旋,说服张诚试着照关关的意思做做看,一次两次三次下来,他发现,关关的能力出乎想象,这才愿意服从关关的指挥。
云青把家交代给关关,他很放心,叮咛了蕥儿几句,便坐上马车。
关关想送他一程,云丰很识趣地坐到马车前面,和车夫一起。
除夕夜,云青和关关的亲密,从厨房出来的蕥儿看见了,心头难受,幸而有事可以忙,分散不少她的注意力,她卯起劲拚命做包包、做鞋子,她很清楚,自己无法在他们之间插足。
关关不是刻意晒恩爱,但是有了喜欢的对象,谁不想时刻把对方栓在身边,用甜言蜜语、用亲昵举止一再确定,他,就是自己真正想要的那个人。
于是他们说话、他们聊天,他们时不时出现亲密举动,他们会无缘无故地发笑,笑得像个白痴,他们光是看着彼此,就像含了蜜糖似地,一路从头顶甜进脚趾。
她问他,「你觉得从一瞬间变成永恒,当中发生了什么?」
他摇摇头,这样的句子和他所学的是天壤之别,浪漫从来就不是他的生活经验。
她说:「爱情。」
他点点头,慢慢地试着理解,并且努力学习。
她问:「是什么让两个男女从错身而过,到伫足等候?」
他小心翼翼道:「爱情?」
她笑了,点头,给他一个爱的鼓励。
她说:「猜猜,让女人心甘情愿为男人埋没一身才能,因为什么?」
这回他的回答又快又笃定,「爱情。」
他学习能力这么强,因此她笑、她点头、她又给他拍拍手。
于是他明白,即使她不信任爱情婚姻,却依然期待爱情,即使她口口声声靠自己,却也希望有个男人值得她依靠,她是心口不一,她是有着矛盾的性情,但天底下有几个女人不矛盾?
他告诉她,「我会努力让你爱上我,但是你不必为我埋没。」
听见这句话的那个晚上,她作了很多个梦,每个梦都美好得让她不愿意清醒。
她梦见自己回到二十一世纪,过着一流的生活,做着一流的工作,并且身边有了个一流的男人,手机里终于有一个期待的号码,FB上终于写着:稳定交往中,而她的LINE里,一张张的照片,都是她和他的笑逐颜开。
云青做过哪些努力?
在下雪的深夜,他为她煮一碗面汤,热汤一路端到她房前,热汤面成了温汤面,但是两个人凑在一块儿,两根汤匙一起喝温汤,两双筷子夹起同一根面条,从这一端到那一端,他们接近彼此的脸、彼此的嘴唇……彼此的心……
他不是个学习过浪漫的男人,但他很尽力。
吃完面,他问:「云青做菜的手艺很不坏,关关爱上了吗?」
关关笑而不语,她可不是一碗面就能收买的女性。
他给她买胭脂花粉,他不会挑选,只凭商家一张伶俐口齿,就买下昂贵胭脂。
关关对那种东西也不内行,她不爱那些红红紫紫的粉状物,但他的诚心让她舍不得拒绝,却没想到自己皮肤薄,粉才擦上不到一刻钟,便发起红疹子。
云青见状大惊,一把打横将她抱起,狂奔到医馆里,急急忙忙把大夫给抢过来,害人家以为是什么重症病患,不料只是过敏。
回程的马车上,关关想起当时的尴尬,忍不住大笑,一颗颗的红疹很碍眼,他却不觉得难看。
云青也跟着她笑,因为心情放松了,因为大夫说无碍,过几天疹子就会消退。
关关说:「你急什么?大夫都被你吓晕了。」
他摇头道:「我怕你会恨上我,我想要招你喜欢,不想要招你的恨。」
关关又问:「如果大夫说没得医了,你怎么办?」
他皱起眉头,不喜欢这个假设,但她催着他回答,他只好实话实说:「我想,我会把自己活活掐死。」
「原来你这么在乎我的容貌?放心,我很有良知的,如果我毁了容,肯定不会强逼你娶我。」
这下子,他不只皱眉头,而是整张脸都皱起来了,他怒道:「不管你毁不毁容,你都只能嫁给我,承诺过的话,不许后悔!」
他在生气、口气恶劣,但天知道,她的心有多甜,甜得连舌根都尝到蜜味儿,好像几百只蜜蜂在她肚子里不断酿造龙眼花蜜。
他那么气,她却笑得花枝乱颤,这让他很不满,一把抱住她。
他封住她的唇,然后,她肚子里的龙眼花蜜流进他口里。
他吻得很认真、很仔细,仿佛看不见她脸上吓人的小红疹,他在她唇间辗转流连,发誓似地重复说着一句话:「你只能是我的……」
关关终于明白,原来专属于一个男人,可以是件这样幸福的事。
松开她时,他抵着她的额头,轻轻磨蹭,他又问:「云青这样在乎,关关爱上了吗?」
她本想说:等你的吻技进步一点再说。
但她没说,她选择沉默,因为嫌弃男人的某些能力是会造成终身阴影的,她可不想危害自己未来的幸福。
所以她沉默,但是笑得分外开心。
那天,她累得窝进他怀里,他环着她的身子,心疼道:「别做了吧,你吃得不多,我养得起你。」
她抬起头,亲亲他下巴上冒出来的青髭,笑道:「别是害怕吧?怕我比你强,抢走你所有锋头。」
他嗤地一声失笑:「你想比我厉害?还有得努力。」
「是吗?商业区是我的构想。」
「云湖是我的点子,没有湖,哪来的商业区?」
拜托,他点子里的云湖是个赔钱货,是她想到办法让它变成聚宝盆的。「参考书是我编的。」
「没有我多年搜集、抄写誊录的文章,你能编得出参考书?」
「哈哈!你的文章摆在箱笼里好几年,是我让它们从废纸变成银子的。」
「没有我拿出去卖,你编的参考书一样得继续躺在暗无天日的箱子底。」
「那……幼稚园的点子是我的。」
「没有我,点子只能是空想,成不了真!」
你一句、我一句,他们谁也不让谁,听起来像是在夸耀自己的能力,但是他们都知道并不是。
他们只是在一遍遍地告诉对方,谁也少不了谁。
这种「告诉」很幼稚,但谁敢说,爱情不傻气、不幼稚,不会让旁边的人看在眼底、酸在牙根?
于是他又问:「云青这样聪明,关关爱上了吗?」
她笑着,依旧不肯回答。
之后他做过无数事,有的事很精明、有的事很傻,但每做一件,就要问她同样一句。
他又卖掉几个铺面,把七、八千两银票捧到她跟前时,他问:「云青这么厉害,关关爱上了吗?」
河水流进湖面那天,他激动地握住她的手,问:「云青这么努力,关关爱上了吗?」
月夜下,他为她吟诗那天,他轻轻搂着她,问:「云青这么诗情画意,关关爱上了吗?」
而她,自始至终只是对着他微笑,只是那个笑意啊,日渐扩大,于是他自我勉励,等到她的笑容泄了口子,她就会回答他:「是的,我爱上了。」
钻进马车里,两人并肩齐坐。
昨夜,他没睡、她也没睡,他半躺在她的床上、她靠在他身上,他环着她的腰,她在他耳畔低声说话。
有些话很重要,有些话很不必要,但两人都舍不得睡,都企图留住对方的体温、声音以及一切……
云青握住她的手,明知她聪明能干,明知道她会好好照顾家里、照顾好自己,明知道她不会有问题,但心里牵牵挂挂的是无数不舍。
掌心轻轻贴在她额上,嘴巴没有说话,眼底却已经讲过千言万语。
「不要让自己太忙,有什么事让张诚和吕文华帮你出头。」
「我知道。」就算她想出头,根本不会有人理她,这是个女人是Nothing的时代。
「有空的话,给我写信,把信交给杜主簿,他知道怎么处理的。」自从知道皇帝要召见云青,杜主簿再不敢轻忽这位年轻的县太爷。
「这样好吗?这回进京,你要把人家的罪证给送上去,怎么好再利用人家。」
「他吞下这么多银子,替泉州百姓做点事,有什么不对。」而他也是泉州百姓之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