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魏召荧站起身,拢了拢艾然散落的发丝。“你好好休息,我晚点再来看你。”
“嗯。”她用力点着头,目送他离去,忽觉阴影袭来,只见关氏替她换着额上的敷巾,又抚了抚她的额,顺了顺她的发,莫名的牵引着她来来还蓄在眸底的泪。
“怎么,还很不舒服?没事的,既然你已经转醒,就代表这疗法是有效的,只要再歇上几天你就能痊愈。”关氏以为她是因为难受才掉泪,出言安抚着。
艾然闻言,扬唇一笑,泪水跟着滑落。“不是,我只是……从来不曾有人这样待我,我很开心。”从小她总是羡慕别人生病了有妈妈照料,不像她,为了不给寄宿家庭添麻烦,就算生病也硬撑着。
关氏不禁微愣,想了下在床畔坐下,岂料又听她道:“伯母,别坐这么近,要是被我传染了该怎么办?”
“你是病人,又是个孩子,尽管撒娇吧,管其他的做什么?再睡一会。”
艾然甜甜扬笑,泪水却是不断地滑落。如果她可以成为她的娘,该有多好。
艾然在魏府静养多日,喝了好几帖教她想吐却不准吐的汤药后,终于可以坐起身。
魏召荧每日都会探视她,只是大部分的时间她都在睡,而在她清醒之后,他也差不多要离开,换关氏接手。
一连观察几天之后,她发现这对母子果真有心结。
这下该怎么办?明明都是那么好的人,可却形同陌路。
她发现母子俩的性子极为相似,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嘛!只不过也反倒因此造成阻碍吧。不知道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他俩重修旧好……
“艾然。”
“大人,你回来了。”一见魏召荧,她立刻眉开眼笑。
她想他,真的好想,好想赖在他身边撒娇。
“你怎么坐起来了?”他走近,替她掖好被子。
“我好多了,而且老是躺着,躺得我骨头都痛了。”她撒娇道,压根没发现自己的嗓音不自觉地娇柔起来。
“坐会儿就好,好不容易转好了。”魏召荧坐在床畔,与她对视一笑。“气色果真是好多了。”
“可是大人的气色变差了。”她抬手轻触他的颊。“瘟疫的事还是很棘手吗?”
“还好,上次你提点我要查水源,所以我已经暂时截断沇水进入吞云城北,只是不知道井水安不安全?”他微闭着眼,喜欢她的小手轻贴着他的颊,她的情意像藉由这个动作流进他的心。
“那……那些已经染上瘟疫的人呢?”处理传染病的不二法则,就是防堵感染机会和完善的医疗。
“该说控制住了吧。”他握她的手,轻柔摩挲着。“托我娘的福,她用医治你的法子,医治其他也染上瘟疫的人,患者的病情明显好转,也总算教人松了口气。”
“哇,伯母真的好强。”她由衷道。
治疗瘟疫可不是件简单的事,她真想把这绝活学起来,免得哪天失传。
“是啊,她一向很能干,我爹去世后,她一个妇道人家撑起这个家,外务家事一手打理,只是不再扬旗行医,只有知晓她会医术的人才会找上门。”他目光淡漠,仿佛说的是个不相干的人。
“大人……”
“嗯?”
“你恨伯母?”
魏召荧一怔。
“这不用算,依你之前不想回家的反应,再对照你现在的态度,这事不难猜。”她赶忙解释,免得他真以为她是个神算。
“我不知道。”
艾然无奈地叹了口气。“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真是奇怪,她明明就没设定他们母子失和,而看他们互动这么僵,要她置身事外也真是太为难自己。
魏召荧扳动着她的指,半晌才娓娓道来那些过往。
母亲对他的教导非常严厉,一心希望他可以承袭衣钵,但他大概是被逼过头,心生反抗,就在那时,他认识了淑娴,她性子开朗,两人说话又投契,他受她吸引,也慢慢确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他想当官,为百姓请命,淑娴极为赞成,但母亲却极为不悦,尽管如此,他还是娶了淑娴,再上京赴考。
然而,回来迎接他的是一桩悲剧。
艾然听完,愣得说不出话。
“很荒唐吧!”她的反应教他以为她也难以接受这种命运。
但事实上,艾然之所以呆住,是因为……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故事会不会走样得太严重?
那人不是他的未婚妻吗?她当初故意说成妻子,没想到他真的已经娶妻,而且他的妻子不是死于山贼之手,而是急病而亡?
谁来告诉她,到底是谁改了她的稿子?
不对,她还没写完,她只写了开头而已,会不会是因为这样,再加上她的介入,所以故事整个大搬风了?
“所以,你说,我该怎么面对她?”
她目光呆滞地看着他,脑袋还卡在某个环节里动弹不得,庆幸的是,她向来能一心数用。“可是,我觉得伯母不是这样的人啊!”反正那些问题,可能是由于某些因素而造成的变化,她不需再多想,重点是这对母子。
伯母人很好,会摸她的头安抚,尽管语调没有起伏,但是透过肢体的接触,她能够感受到她的真诚。
“你不懂。”
“我是不懂,我又没有爹娘。”她笑道。
什么管教问题,什么亲子关系,她从没经历过,确实是不懂。
魏召荧闻言,心疼地搂着她。“你有我。”
她把脸贴在他肩头上。“嗯,可你还是比我幸运,你有我,还有你的母亲。”
“艾然,带你回来是我最不愿意的事,我不想再提及跟我娘有关的话题。”冰涷三尺非一日之寒,他不愿意她为他瞠这淌浑水。
“这样听起来好现实喔!”她哀怨地将他稍稍推开。“有利可图才靠过来,要是无利可图便不想往来……大人,你不觉得做人如此,有违孝义?”
“艾然……”
就算他脸色发沈她也不怕,有些话要是不说,会把她给闷死。“大人,我只问你,当初发现妻子猝逝时,你问过伯母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有必要问吗?”他哼笑。
她无力地垂下肩。“大人,人都难免有成见,而且有成见,看人看事便会有所偏颇,就好比一开始你对我也很有成见,不过你对我就不会那般以偏概全,硬要把我想得恶劣不堪。”
“那是因为我们相处过一段时日。”她是什么性子,难道他还会摸不清。
“这就好玩了,你跟伯母的相处时间不是更长吗?那么长的时间里,你到底是看见了什么?”
“我……”
“大人,问题不是出在你妻子的死,而是打从一开始你就是在撒娇耍任性。”她是不太想把他想得那么幼稚,可是他真的是太别扭了,别扭到最后,只是坏了母子感情。
“你说什么?”像是无法接受她的用词,他微恼地站起身。
艾然叹了口气,有时候也忍不住讨厌自己的鸡婆。
“大人,你说过,我不曾失去过,所以我不懂失去的感受,一如我不曾拥有过,我也不懂拥有后的冲突是什么滋味,可是我要是有个娘可以和我拌嘴,光是想像就很开心呢!大人永远不会懂,有个亲人在旁,对我而言,是多么奢侈的事。”
魏召荧面上讶然。
他不曾设身处地想过艾然的感受,只因他太过得天独厚,所以他无法体会她对亲情的渴望。
理所当然该拥有的,她却不曾拥有过。
“大人,我没有指责你的意思,只是总觉得事情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再者伯母对我确实是照顾有加,就凭这点,大人对伯母的态度是不是该改善一下?”
他们母子的个性太过相近,同样顽固而好强,谁都不肯退让一步,才会将彼此逼进死巷。
魏召荧没搭腔,只是又坐回床畔,轻扯着她的被子。“就算是坐着,也要盖妥被子,否则风一吹,恐怕又要染病。”
“哪来的风呀?门窗紧闭,我是在坐床牢耶!”六月天了,很热耶。
“说什么床牢。”他低笑,抬眼瞥见她中衣微敞,依稀可见她酥软的胸脯,心跳加速,他微赧地别开眼,嗫嚅道:“衣襟……松了。”
她愣了下,赶忙往胸口一遮。要命,她不习惯穿肚兜,所以睡觉时都会把肚兜脱掉只穿中衣,是说,她从昏解中清醒时,发现自己的衣衫被换过了。
这真的是一件很严重的事啊……
“大人,你看到了吧?”她羞红脸问。
“没。”他直视门口方向,目光不敢乱动。
“我说的是我泡药浴的那天。”伯母跟她提过药浴的功效,可她也想过,凭伯母是不可能将她抱进浴桶里的,而且听说泡药浴要脱光光,所以她现在底下也是凉飕飕的,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给她裤子穿,一直保持这样,她也会害羞好不好。
“那是情非得已。”他羞红双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