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艾然!”魏召荧起身,飞步将她拦住,但才握住她的手就被她狠狠甩开。
“还留我做什么?你不是要我走吗?”她声嘶力竭地吼道,硬是忍住在眸底打转的泪。“还是你决定听从耿爷的建议,利用我再做其他事?”
他不值得她为他掉一滴泪!
“我没有!”
“没有?那我刚刚听到的是什么?”她悲痛到极限,反而笑了。“魏大人敢做不敢当吗?”
如今回想,种种迹象早就显示他是有意利用她做什么,否则他这样淡漠、不喜与人打交道的性子,岂会那般良善地邀一道回吞云?
尤其是官宴……虽然不懂他的用意,但如此一来,晚儿个有人要暗杀她,不就合理了?她没跟谁有深仇大恨,不会有人狠心地想要她的命!可如果事关那些官员,那就难说了。
“一开始我确实是这么打算,可是后来……”
“你还是让我去了官宴。”
魏召荧真是百口莫辩,而耿于怀想帮他说话,又怕火会烧到自己身上来。
说到底,人都是自私的,他也怕艾然气头上会将他对召荧的心意说出。
“也正因如此,晚晚才会有人想要我的命,对不对?”她笑得凄恻。因为心动了、爱昏头了,所以有些事明明有迹可寻,她不曾怀疑过,全心全意地相信他,直到如今回想,才发现他竟是如此可怕。“你从没跟我提起那些官员的事,你是故意不让我有所防备,又不让人保护我,你就是要我当饵,压根不管我的死活……”
“……你是这么认为的?”他心痛不已。
“我不知道……”她泫然欲泣。“但就算利用我也好,不管我的死活也罢,是我自愿帮你,有什么后果本就该让我自己承担,我没有怪人的权利,可是……你为什么要说,就算时光倒转,你的决定还是不会改变?”
伤她最深的是这句话,是他对她义父母的薄情寡义……这意谓着,他确实有机会可以救,可是他却放弃了,而且还这般冷酷无情就像认为他们该死一样。
魏召荧有口难言。
“至少告诉我为什么吧……”她还记得他待她的好,记得她染瘟疫初醒时,他眼里的担忧。
那不会是假的,她宁可相信他对她有感情。就算在他的心底办案比她重要,功名胜过一切,那她也认了,但是为何他不愿救她的义父母?
“待会于怀会送你到寻阳城,安置好你,过阵子我再去找你。”魏召荧沉默半晌只这么道。
她瞠圆水眸,不敢相信他竟避开问题,只打算安排她的去处。“你怎会以为我还会任你摆布?大人,见死不救跟动手杀人没两样,就算律法不能审判制裁你,但你对得起良心吗?就算你可以,我不行……我没有办法和这样的你在一起。”
心底的罪恶感几乎将她压垮,她岂还有可能和他相守?
“艾然……”他探手想轻触她,却被她再次拨开。
“我会走的,马上。”话落,她不再留恋地转身回房。
换下身上的衣裳,穿回她一开始所穿的青衫,将皇商令牌系在腰带上,再将长发束起。她是这么来,就这么走,属于他的东西,她一样也不带走。
门一开,魏召荧就在门外,挡住她的去路。
“不是要我走吗?”
“我会去找你,你要等我。”他哑声道。
她没有回答,淡漠地推开他,走过耿于怀身旁。
耿于怀以眼神问着魏召荧,他转点头,耿于怀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随着艾然一道离开。
耿府马车就停在魏府外,但欲上马车之前,耿于怀瞥了眼负责驾马的车夫,想了下,对着魏府门房道:“跟你家大人说,这一路往北,艾姑娘去与不去,我很担忧,请他自己省思。”
门房点头,等着两人上了马车离去后,随即进府通报,将耿于怀所说一字不差地转达,魏召荧闻言魅眸圆瞠。
“大人,有问题?”
“备马!”话落,人已经起身。“传令,所有屯兵前往城北沇水截断口。”
亭外两名屯兵得令立刻前往通报,而八贤疾步跟在他左右,一头雾水地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艾然被邢去忧带走了!”这是他和于怀二十多年的默契,于怀字字句句充满警造和求救意味。“于怀提到的去与不去,很是担忧,指的就是邢去忧!而且要前往寻阳城,该是往城东,怎会是往北?那北方指的必是城北的沇水截断口!”
“嘎?”
【第十五章失而复得】
马车一路往北而去,艾然无心看景,只是垂着脸不语。恨不得早点离开,可是心却像已在此扎根,马车愈行愈远,她的心也被硬生生拉扯着,痛得无以复加。
坐在她对面的耿于怀观察着窗外的景致,确定自己的推断并无误,移回目光,忖了下道:“如此一来,你应该就能看清召荧确实是一直在利用你。”
她心口一窒,抬眼瞪他,恼他竟在这当头落井下石。
“我说错了吗?说来好笑,一切明明是召荧所策划,可是到最后竟是你食恶果,想想我也替你掬了一把同情泪。”他笑得幸灾乐祸。
艾然本是恼着,但愈听愈是觉得不寻常。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还不懂吗?说穿了,不过是召荧严办吞云知府和底下六县县令,结果邢去忧逃出,以为召荧喜欢你,所以才针对你,以为杀了你,就能报复召荧,可实际上,召荧才不痛不痒呢!”
艾然不解地睇着他。为何他这回答听似在告诉她一些隐情?
“他做的事,关我什么事?”她佯怒道。
“可不是?就可怜了你义父母因此被迁连。”
经他提醒艾然顿住。没错,好端端的,为何暗夜突然起火?难道这一切都是邢去忧所为?
那个在洪灾之后,为百姓奔波的广源县令会做出如此可怕的事?
她身染瘟疫时,大人从未对她说过那些官员如何处置,不让她知道;难道是怕她心生恐惧?一如暗夜恶火,他也不点明那火要的是她的命,是怕她内病?
思及此,她无奈摇头。那对母子果真是相似得可怕,然而这些事,为何耿于怀却挑在这时对她说?
“耿爷,你……”
“说真的,我还挺讨厌你的,你走得愈远,愈合我意。”他大声截断她的话,不住以眼神示意她。
艾然不解地看着他,就见他朝前座方向指了指。
车厢和前座隔了木板,她虽然猜不出他的意思,但依稀明白他是要她跟着一起作戏,但用意是?
“你放心,有多远,我就送你多远,最好是远到再也回不来。”他说着,轻掀车帘,眉头不禁紧蹙。
为何还不见人跟上?难到是那门房没有将这事通报?
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艾然惊觉这并非通往寻阳的城东官道,而是城北。有阵阵浪潮声,这儿不就是在河岸边了?
为何走这条路,难不成是要乘船?可不对,前往寻阳,搭马车并不比舍船慢……难道是车夫有问题?
“你想对我做什么?”她问,学他以眼神瞄向前座。
“这个嘛……”
耿于怀的话未竟,马车已经停住,艾然睇着他,就见他朝她摇摇头,下一刻车厢门已被打开,站在外头的是一身粗布短臂,头戴斗笠乔装车夫的邢去忧。
“大人?”耿于怀佯讶。
“下来吧。”邢去忧笑喊。
耿于怀下马车,松口气道:“我一直等着大人和我联络,如今见大人无恙,总算教我放心了。”
“是吗?”邢去忧不置可否,一把扯下马车内的艾然,抽出腰间麻绳,将她的双手捆绑。
那力道扯得艾然痛眯起眼,却倔强地不喊疼,只是问:“大人,你为何……”
“绑着总是方便行事。”邢去忧笑答。
那笑意教艾然头皮发麻,尤其在瞧见双手的麻绳被系上一颗颗泥团般的圆球时,她开始恐惧。
不会吧,这该不是古代的炸药还是手榴弹吧……
“大人这么做,是打算挟持她来威胁召荧?”耿于怀试探问着。
邢去忧抬眼,看他的目光冷沈得教人心头发颤。“真是太可惜了,我一直以为是可以相信你的。”
“大人?”耿于怀一脸委屈,像是难过自己被误解,但其实心乱如麻,直怕魏召荧赶不及救人。
“于怀,打从官宴之后,你不让我的人动手杀魏召荧时,我就知道你根本是魏召荧的内应。”他说着,扯起艾然走向岸边。
沇水为漕运八丈河分支,河面在吞云城北处最窄,先前魏召荧派人在晋平县的源头炸宽河面,引流分支,再从城北截断水源,以防瘟疫透过沇水更加蔓延。
所以此刻,以巨石堆为界,以东可见河床裸露,以西则是水源充沛,可水势极为湍急。
“大人,你恐怕误解了,那晚是召荧误以为他们欲除的对象是艾然而离开了房间,可不是我阻止那些人动手,这……不关我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