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欸,侯爷手上怎会有姑娘家的手绢?」来人是他麾下副将,甘心随侍在旁当他的随从。

「默言,你没瞧见有个丫鬟离去吗?」他低声问着。

默言手里拿着金创药,往远方望去。「那不是丫鬟,属下可没见过有哪个丫鬟穿得起那般精美的衣料。」

「是吗?」他沉吟着,扯下手绢。

默言立刻替他上药,同时问:「侯爷,要去广场看戏吗?」

「不去,你要是一时沉不住气教训了樊柏文,只会给我添麻烦。」

「谁要他刚刚故意绊倒侯爷。」默言低声咕哝着。

「等着吧,总有一天,我会将他加诸在我身上的一切,加倍奉还!」

【第四章出阁】

不该入樊府的。

这是从樊府看戏回来之后,杨如瑄脑袋里不断盘旋的想法。

不是因为樊柏文,而是樊柏元。

那日一见,加深了她的愧疚,虽说他眼盲并非她造成的,但他那浑身是剌,愤世嫉俗的态度令她在意极了。

没有办法不在意,眼见都已经过了两个月,她还是会不断地想起那双黑曜般的瞳眸,还有隐藏其中的冷漠。

「小姐,香……」

「嗄?」杨如瑄猛地回神,惊觉自己身在佛寺中,僧侣正等着取过她手中的香。她面色赧然地把香递出去,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没想到她居然在佛前都想得出神……可见她心底有多在意。

「小姐,先到后头厢房歇息一下吧。」杏儿低声催促着。

「嗯。」应了声,她看了眼仍在礼佛的黄氏、一道前来上香的穆氏及赖在她怀里的杨如歆,还有……被禁足许久的李氏和杨如琪。

李氏持香专注地祷念着,杨如瑄猜想许是为了杨致禹,只盼杨祁能早点消气,让杨致禹可以在年节回家团聚。

放眼四周,上香礼佛的人不少,年节将近,人人都想沾点佛香讨点吉利,盼来年一切顺利。

而她,这两年只要奶奶上佛寺,她必定跟随,在佛前忏悔。

尽管当初种种犹如梦境已逝,但她犯的错太可怕,以至于要时时警惕自己不可再犯,她跟着奶奶一起布施,只盼能减轻她曾有过的罪,能替杨家添些福气。

所以每回上佛寺时,她总是专心一致的祈求,会在佛前失神,这还是头一回,只因她在樊柏元脸上看见了以往的自己。

她叹口气,徐步朝佛寺后院的长廊走去。

当初被收养时,她听信了李姨娘的谗言,误会一房的人吞了三房家底,还企图将她嫁给瞎眼侯爷……对了,当初奶奶就是想将她嫁给樊柏元当继室,她才会坚信奶奶是从中得到不少好处,打算将她卖给樊府,所以她才会替自己找出路。

想了想,他是她无缘的夫婿呢,如果历史不变,奶奶打算再将她嫁给樊柏元当继室,她断不会抗拒,甚至会好好地照顾他。

她的运气好,蒙老天垂怜,给予重来一回的人生,让她看清自己是饱受宠爱的,彻底除去她心底的愤世嫉俗,可他呢?

樊柏元的亲娘早已去世,他爹更是视他为弃棋,樊柏文也处处想对付他……他如此孤立无援,如果她能在旁照应……

「小姐?」她突地停下脚步,杏儿险些撞上她。

她置若罔闻,琉璃般的水阵定在眼前那抹高大劲瘦的身影上。

错觉?可是……

正疑惑着,杨如瑄看见那人徐徐抬眼,那双黑曜般的眸对上她,她心底一颤,莫名紧张着,却又见他像是什么都没看见,又徐徐地垂眼,仿佛张眼对他而言不过是种尚未遗忘的习惯。

杨如瑄再次叹息,她怎会忘了那双漂亮的阵子再也看不见任何东西?

「小姐?」杏儿看向前头,不解地低问着,「小姐识得这位公子?」

「不识得。」她忙道。「咱们走吧。」

杏儿疑惑跟上她加快的脚步,见她又突地停住,这回学聪明了,时时注意着,所以早在主子停步的瞬间,她也在两步外的距离停下。

她看着杨如瑄又朝那位公子望去,像在犹豫什么,犹豫到她想要开口询问时,便见小姐已经走下廊阶朝那位公子走去。

「侯……这位公子,您在等人吗?」杨如瑄压低嗓音问。

樊柏元淡淡扫她一眼,敛眸不语。

「嗯……您站的地方再往右两步会有近两尺高的落差,您要不要往左一点,至少靠在树边也好?」她犹豫,是因为她怕他认出她的嗓音,会发现那日拿手绢替他包扎手的人是她,不过看他的样子,似乎没认出来。

樊柏元面无表情地微扬起眉,脚步始终未移。

杨如瑄见状,心想他不愿随意信人,不禁微恼到底是谁把他一人丢在佛寺后院,也不想想后院这儿怪石峥嵘、树根盘结,对一个双眼不便的人是极为危险之处,要是无人牵引,随便几步也能摔得一身伤。

「公子,可有下人随侍?」她忍不住问,然而得到的回应依旧是沉默。她也不灰心,又问:「公子,要是再往前五到六步就可以上廊阶,往左两步就有树可靠,还是……要不要我牵您到后院厢房歇息?」

樊柏元依旧眉眼未抬,置若罔闻。

「喂,你这人太失礼了吧,我家小姐是想帮你,你倒是把贵人当小人了,简直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杏儿看不过去,走到杨如瑄身旁开骂。

她的性子是沉敛的,却极为护短,即认定了小姐是杨家一分子,出门在外,自然不能让她受到半点鄙视冷落和失礼。

「杏儿,别对公子无礼。」杨如瑄低斥着,口气重了点,拉住杏儿轻摇着头。

「可是……」见杨如瑄半是央求半是命令的神情,杏儿抿了抿嘴。「奴婢知道了。」

杨如瑄堆满感谢笑意,正打算再劝樊柏元离此处远一点时,后头忽然传来一道轻佻的嗓音,教她眉头狠狠地攒起——

「这是谁家的俏姑娘?怎么我从没见过?」

杨如瑄闭了闭眼,想着到底要劝他离开还是干脆走远,省得和樊柏文那个浪荡子打照面。

瞧她,竟忘了当初会和樊柏文这下三滥结下孽缘,就是在这梵天寺里……

可惜,稍作考虑之间,人已来到她的身旁,甚至以指挑起她的下巴。

杨如瑄横眼瞪去,在杏儿还来不及出手之际,已经快手拍掉他的手。这些年跟着穆氏学武可不是学假的,也许还是上不了台面的武艺,但是要对付这种不学无术的浪荡子绝对是绰绰有余。

「哎唷,好呛的丫头,真合我的胃口。」樊柏文压根没动气,反倒是走到她面前将她看个仔细。「这秋尘潋滟,如水中玉,这瑰姿艳逸,翩若惊鸿,这绝采秀颜,灼若芙蕖,姑娘令小生一见倾心。」

杨如瑄闻言,皮笑肉不笑地望着他,启声道:「这獐头鼠目,目光如豆,这高大身形,如竿挂墙,这鸠形鹄面,丑陋不堪,公子令奴家作呕连连,可以麻烦公子退开点吗?」

她真无法理解自己当初怎会因为他方才几句话,就误以为他是个满腹经纶的才子呢?说来道去,全都是她见识少,才会误将麻雀当凤凰。

樊柏文先是愣了下,怀疑自己听见什么,却又听到樊柏元的闷笑声,他恼羞成怒地回头,低咆道:「你笑什么?」

「怎么,笑也不成?」樊柏元眉眼未抬地道。

「你这瞎子!」樊柏文作势动粗,杨如瑄眼明手快地伸出一脚,硬是绊得樊柏文跌落樊柏元身旁的两尺落差,卡在岩石缝中,痛得哀嚎不绝。

「发生什么事了?」

「尧哥哥,你怎么会在这里?」杨如瑄意外地看向来人,见他翻过廊杆而来。

「我是来找朋友的,反倒是你,怎么会跟我的朋友在一道?」杨致尧动作俐落的压根不像商人,快步来到她面前。

杨如瑄眨了眨眼。「尧哥哥和他是朋友?」她指向樊柏元。

「瑄丫头,你这举措太失礼了。」杨致尧赶忙抓下她的手,大拇指比了比樊柏元。「难道你也认识他?」

杨如瑄眼角抽搐着。「尧哥哥,你的动作可以再失礼一点。」瞧瞧,那是什么动作,还敢说她,真是。

「开玩笑的,侯爷不会放在心上的。」

那是因为他看不见……杨如瑄内心如是道。

「丫头,听我说侯爷你一点都不意外,难道你真认识侯爷?」杨致尧笑咪咪地道,娃娃脸闪过狡黠。

她愣了下,这才发现自己被他给阴了。「不认识,我几乎都待在府里,哪可能识得这般尊贵的人,我要回厢房歇息,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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誓不为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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