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而接下来,乔允扬浑厚的嗓音响起,更是证实了这一点。
「容容。」他唤她的语气比她料想中的温柔,令她感到有些失望,她原本希望他的反应会是气急败坏,「我知道你在这车队里,乖乖出来吧!不要逼我命人逐车去搜,好吗?」
不、好!
她在心里回答他,在黑纱的遮掩下做了个鬼脸,吐了吐嫩舌,开始在脑海里思考,该如何能够化解眼前这场危机,必要时,就算是闹得鸡飞狗跳,只要能让她趁乱逃离,她也在所不惜。
她一动也不动,听他的嗓音,推测他的人少说还在几辆车之外,也猜想他还不会那麽快命人搜车,她环视了车内的几位老弱妇孺一眼,想他们或许能被拿来当做她的掩护,但就在这时,她听见了一道熟悉的嗓音发出了惨叫声,尖锐地从车外传进来。
「啊啊啊——?你要干什麽?!」
婉菊!
她蓦然瞪圆美眸,想也不想,飞快地越过众人,从车门跳下来,看见婉菊正被一个她不认识的男人给拿刀挟持住,而乔允扬坐在马背上,领着一批手下,前後抄夹住他们的车队。
「果然,只有这一招才能把你逼得主动出面。」乔允扬看见她出现,抬起手示意温阳可以把刀放下,将婉菊放开。
「你卑鄙!」此刻的夏侯容容很恨自己的冲动,只是她太讶异了,原以为婉菊应该在京城,却没料到会在这里见到她。
「小姐!」婉菊惊喜地喊道,拔腿就要跑到主子面前,却被温阳给从背後拉住,「你放开我!温阳!」
看来,婉菊认识那位元拿刀挟住她的男人,怕是在她逃家之後,这丫头就被带来西域了!这一点令夏侯容容心里踏实了些,至少,她可以确定婉菊不会有立即性的危险,自己还是可以趁机逃跑才对!
虽然她的脸被帷帽给遮住,看不见她的表情,但乔允扬知道她的心里不可能没在盘算,深沉的眸光直勾勾地盯住她,把她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
「你说我卑鄙吗?在我找了你那麽多天,花了那麽多心力之後,你就当做这是情有可原吧!」
「是自做多情才对吧!我可没要你花心思在我身上。」她笑哼了两声,蓦然往回倒了几步,朝着车子里叫道:「大婶,当心你的儿子,这人是魔头,他最爱吃的就是孩儿肉!」
「啊啊啊——?!我的儿啊!」大婶拔高的嗓音从车内传来,整辆车子因为她抱着儿子乱跑而晃动,连带着车前的马儿也被惊动,高扬起马蹄,这一骚动,也影响到前後几辆车的马匹跟着窜跑,车夫们来不及控制住它们,顿时现场乱成一团。
夏侯容容满意地扬起笑,转身拔腿就跑。
乔允扬不敢置信地瞪着眼前的骚乱,见她就要跑掉,策马追上。
「你站住!」
站住?这话他怎麽不对自个儿说?!夏侯容容在心里冷嗤了声,一刻也不敢慢下来,就怕跑慢了,就会落入他的掌心之间。
要是今儿个落入他的手里,她就再也逃不出去了!不知怎地,在她的心里竟有如此不祥的预感!
没由来的一阵心慌,令她更加快了脚步,忽然,从身後抄来一记有力的捞抱,让她的双脚腾空,帷帽飞落,绾起的长发也跟着飘散开来,再回神时,她已经上了马背,被夹坐在他的身前。
夏侯容容触摸到马颈的温热,吃惊的收回手,她不怕马,但是害怕坐在活生生动物背上的感觉!
「放我下去!」她拍着他的胸膛,眼睛不住地往下看,看着应该是静止的地面随着马儿的脚步移动而跟着晃。
「你不会骑马?」他笑瞅她,饶富兴味地挑起眉梢。
「我什麽时候跟你说过我会骑马了?!」这时,他们座下的马匹又来回踱了几步,她紧张地揪住他的衣领,「你不要动啦!」
「我没有动,是你自己一直在动来动去。」他瞪了她一眼,叹了口气,「冷静下来,不然你会吓到马,到时候说不定它真的会想把你摔下去。」
说完,他就看见她张开一双纤细的膀子,圈住了他的颈项,仿佛把他当做漂流在海中的最後一根浮木。
「怎麽?现在知道要倚靠我了吗?」
「不是。」她冷嗤了声,笑他往脸上贴金,「我捉着你,是想如果这匹马真敢把我摔下去,我就拉着你当垫背。」
「都已经是这种时候了,你确定自己说话还要如此倔强吗?不要以为我不敢把你扔下去。」他挑起眉梢,不悦地睨了她一眼。
她起头气恼地瞪他,此刻,不只是那腻人的膏色尽褪,就连两颗绿豆大的黑痣都在刚才的揪扯中被弄掉了,那星辰般的美眸,桃花般柔软的腮颊,翘挺的琼鼻与丹樱般的唇,就像是一朵盛开的花朵般,迎向眼前的男人。
乔允扬忍撩不住内心惊艳的悸动,大掌扣住她的脑勺,俯首吻住了她的唇,表面微微的乾涩,却无损那甜美的滋味。
一时之间,夏侯容容被他突如其来的吻惊呆了,被他给趁虚而入,吻得十分深入缠绵。
久久,直至他放开了她的唇,她都还傻愣着回不过神。
「你说错了!」他勾起笑,以指腹滑过她被吻得柔腻娜红的唇瓣:「我不爱吃孩儿肉,若真要吃,我想吃的是暖玉生香的女人,比如,你。」
最後一字「你」,就像是一记棒锤般狠敲上夏侯容容的脑门,他阳刚的气昧仿佛遗留在她的呼吸之间,一瞬间,她又羞又气又恼,不知道应该是对他大吼大叫,还是乾脆用双手掐死他!
不过这两者之中哪一个,乔允扬都没给她履行的机会,他扬起手,示意温阳等众人跟上,率先策马离开,而且还故意宾士得极快。
「喂!喂……?!」
夏侯容容紧攀住他,不停地叫喊,但他恍若未闻,令她只好将他抱得更紧,只差没跟他揉在一块儿,好确定自己绝对不会掉下来。
「哈哈哈……」乔允扬见她难得胆小的模样,忍不住大笑。
夏侯容容气得想打他,却不知道能腾出哪只手,只能气恼地瞪着他,任由他一路笑声不断。
这时,被温阳带上马的婉菊看着主子:心里颇为讶异,她心想,她家小姐口口声声说不嫁姑爷,可是眼下看来,两人的感情倒还挺好的嘛!
人说「百闻不如一见」,但对夏侯容容而言,对於这名闻遐迩的「龙扬镇」,她倒觉得「相见争如不见」!
不过,在来到这个地方之後,她必须承认乔允扬这男人确实不简单,因为这个繁华而热闹的绿洲之城,除了既有的丰美水草之外,余下的,就是他在十年之间从无到有,一手建造出来的。
她听说,当年他带了批人马到这个城镇,下令兴建六畜养殖场,同时开设了屠宰、皮毛、酿造、草编等工艺作坊,同时还有盐行、丝行、饭庄以及客栈这些供应旅人交易买卖的店铺。
他并且拥有一批多达百辆的车队,规模虽然不小,不过,还称不上是商擘巨贾的程度,但夏侯容容并没有忽略掉一直以来关於「怀风庄」盛传的说法,表面上看起来只是一般商家的「怀风庄」,若传言属实,那乔允扬雄厚的实力,或许不输给「京盛堂」,甚至於是南方「刺桐」的凤家!
夏侯容容在逛了大半个城镇之後,发觉这个地方比她当初料想中热闹,在乔允扬建立了城镇的雏型之後,是中原出西域各国的门户,来往的商旅们渐多,发现「龙扬镇」地处的位置远比他们以往所挑选的驿城好,可以补充到更多、更好的备品,所以渐渐地,无论是经过哪条道路的商旅,都会挑选「龙扬镇」当他们中途落脚休息的地方。
然後,有人来往,便有高机,来自各地的小商贩开始在这里生根落户,开设了各式的摊子与店铺,有肉铺、饭庄、野味店、又或者是杂货什锈,以及兼卖成服的绸布店,还有许多手工精巧的匠人与走卖的杂耍艺人,也都纷纷来到「龙扬镇」,让这个城镇变得十分热闹,虽不比京城,但却更丰富而多彩多姿。
蓦然,夏侯容容在大街上停下脚步,在一旁刚好是家卖玉米煎饼的铺子,她指着让婉菊去替她买几块饼回来。
婉菊起初不解,不知道她家的主子什麽时候嗜吃起那粗食杂粮,不过还是乖乖跑过去,让做饼的老妇人给她包了几块。
就在婉菊跑开之後,夏侯容容踅足回眸,双手擦腰,瞪着今儿个从早到晚,只除了她上茅厕以外,都跟着她不放的三个人!
其中,高大但黑脸的人叫齐隆,然後另一个身形与他相差无几,样子却净白带笑的人叫温阳,也就是那日挟持住婉菊的人,最後,是一位老人,她只知道大夥儿们都叫他老谭,是「怀风庄」的掌事总管,身长只比她略高一点,体格算得上厚实,迎上她的瞪视,老人只是挂起恭顺的微笑。
「夫人,有事吩咐吗?」老谭笑道。
「我吩咐你们就会听吗?」夏侯容容挑起眉梢,笑着回答他,「那可以请你们帮帮忙,不要再叫我夫人了吗?你们是谁哪只眼睛见过我与你家主子拜过堂、成过亲的?!」
「这回事,请夫人亲自去问风爷,相信爷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案。」
这时,婉菊抱着包饼跑回来,说道:「小姐,老板娘不跟我收钱,她说『怀风庄』有交代他们这些商家,凡是小姐要吃要取的,都只管拿用,让他们到了月底再到庄里的帐房去请货款。」
「她不收我钱,那我也不吃了!」说完,夏侯容容转身就走,让婉菊只能一脸无奈地抱着那包饼,追上她的脚步。
一旁的温阳笑了笑,接过婉菊手里的那包饼,让她可以比较不费力气就能追上主子的脚步。
夏侯容容又忽然停下脚步,让後面一干人措手不及,差点就要跑到她前头去,几个人循着她的眸光,看见了两个人以手车推着两个大木桶,桶里都装了水,而吸引住她目光的,是活蹦跳出那水面的鱼,虽然只是惊鸿一瞥,可是她能辨比那鱼是无鳞的。
老谭微笑,走到她身後道:「那是湟鱼,原本只生长於『雩海』,是咸水养的鱼,肉质无比细嫩,夫人想吃的话,奴才可以命人准备。」
「就算我对这里不熟悉、但也知道『雩海』离这里少说还有一大段距离,把鱼从水里捞出来,送到这里,鱼不死也大概已经气息奄奄,但我看那鱼活蹦乱跳的,是如何办到的?」
「夫人如果以为是我们这里运活鱼的法子比京城好,那就错了!」老谭摇头,招了招手,示意推着鱼的二人把车停下来,让夏侯容容可以把水里的湟鱼看得更仔细。
「鱼出水之後,即便以桶装水盛运,经过一段时间和距离之後,鱼就会渐渐窒死,就算一直兑入活水,也只是拖缓时间而已,夫人见鱼儿还活蹦乱跳,是因为这鱼就养在城外山脚下的一座小湖里,运送时间不久的缘故,当年,风爷让人将那座小湖重新砌上石头,加以整修之後,围堰筑堤,放养从『雩海』取来的湟鱼苗,经过几年的努力经营,如今一年四季,这里皆有鲜鱼可吃,有商旅为了吃这湟鱼,还会特地绕道往这里过来。」
夏侯容容安静地听完之後,不发一语,调头就走,老谭几个人不知道她又想做什麽,只有婉菊知道,她家主子不喜欢听到关於姑爷的好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