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华与刹不敢勉强她,扶着她躺好,才哑声道:「月芽,就算我不对付甄家,甄家一门也会死在皇上的一道圣旨上。」
「我要静一静。」她闭上眼,泪水从眼角滑落。
她知道,她都知道!人生不管重来几次,也许该死的人都不会逃过,但是至少不该遭受这么残忍的对待。
太可怕……太可怕了。
这是第一次,她真正地害怕起他这个人。
也许是因为他待她忍让,所以对待他人的残虐反教她无法接受,他怎下得了手?
「月芽,我无意替自己开脱,只是御医说了,你的身体已经禁不起再一次的悲怒攻心,你就算不愿原谅我,你也必须善待自己。」
窦月芽无力开口,只有缓缓流淌的泪水代替了回答。
许久,她听见了华与刹深叹了口气,离开了房,她才让哽咽逸出口。
他这样的性子,还有法子可改变吗?视人命如草芥,甚至还凌迟着看不顺眼的人……她如果没穿越至此,是否这些人至少还可以求得好死?
她心乱如麻,种种的情绪轮番折磨着她,万般煎熬。
【第十五章暴君之泪】
睿王府北院竹林里,天光乍现时,一抹身影悄然到来,左顾右盼,确定四下无人后,才轻放开手中的信鸽。
然而信鸽才微振翅飞起,一股凌厉的劲风乍至,信鸽瞬间掉落在地。
她望着被一箭射落的信鸽,还未回头,便听见身后响起如鬼魅般阴冷的声音,「月芽倚重你,所以……就算你拿假的信骗了月芽,让月芽回了那封教本王震怒的信,本王都可以暂且不管,但今日你故意让月芽看见人彘……本王饶不得你!」玉昙蓦地回头,俏颜惨白。
不知道睡了多久,直到满室刺骨冷意,逼得她张开双眼。
「玉昙。」她轻咳,吸了口沁冷的空气,只觉胸口闷痛难受。「玉昙?」
窦月芽侧眼望去,房内烛火已灭,就连搁在角落的火盆也没有火苗,更不见随待在旁的玉昙,教她不禁微皱起眉。
「王妃?」一位面生的丫鬟开门而入。
窦月芽原戒备了下,直到瞧见跟在身后的武赐三才安心了些。「……武总管,玉昙呢?」
「回王妃的话,小的正在找呢。」武赐三苦得八字眉都快要到嘴边了。「王妃只想让玉昙伺候,小的自然就不敢再派其它人手,原以为她一早帮王妃熬药去了,结果厨房却跑来跟我说,为何王妃今早没用早膳,就连午膳也没动静,找不到玉昙,小的吓得赶忙差人准备,把药和午膳给送过来。」
闻言,窦月芽眉头皱得更紧,不禁再问:「武总管,兰苑附近可有找仔细?」
「都找到了呢?到现在连个人影都没瞧见。」
「可是王府总有人守门,玉昙不可能离开王府的。」
「可不是吗?横竖她定是在王府里,想要无声无息离开那是绝对不可能,除非她……」武赐三说得口沫横飞,突地噤声不语。
「除非什么?」
「除非有人带她走。」他硬着头皮转了个弯,总不能说出真心话吧……在无人看见她离开的状态下,却寻不着她的踪影,那只剩下一个可能--她已不在世间。
「可是玉昙是宫中带出来的,有谁会带她走?就算要带她走,也得先知会我一声,不是吗?」
「是是是,王妃说的是,小的赶紧派人再找。」正因为她说的都对,他才愈来愈害怕。但不管怎样,王爷也不可能对王妃身边的人下手呀。
他真的很不解,可偏偏王爷进宫至今未归,没人能给他解管,他还得面对王妃,真教他一个头两个大。
「请王妃先用膳、喝药,小的一找到玉昙,立刻将她押到王妃面前。」武赐三说着,才一回头,门都还没开,外头便传来阵阵尖叫声,气得他开门就骂,「怎了,是哪个脑袋残了的忘记本总管说过王妃要静养,不得大声喧闹的?」
「武总管……你看。」几个吓得面色如土的丫鬟,一同指着墙角。
武赐三侧眼望去,并不觉有异,但再仔细一瞧,只觉得墙角下那只虫好像不太像虫,反倒像是--他走近,大眼圆瞠,那竟是一截扭曲的小指头,顺着血迹往墙角侧边的花丛望去,轻拨开正结苞的报岁兰,就见一块碎布掉落花草间。
他刚拿起那块天青色的布,身后便响起窦月芽的惊呼声--「玉昙!」
武赐三回头,绞尽脑汁想着如何粉碎太平,可偏偏就连他也觉得这衣料眼熟得紧,分明就是玉昙所着,但就算这样,也无法证明……「王妃,你不要胡思乱想,玉昙不是王爷杀的!」他敢打包票,王爷处置人有他一套法子,不留痕迹,绝不可能故意丢在这儿,像是蓄意要让王妃发现。
「我有说王爷杀了玉昙吗?」窦月芽气若游丝地问。
「这……」武赐三真想咬掉自己的舌头!听听,他到底说了什么鬼话来着!
刺骨北风吹得衣袍猎猎作响,华与刹站在兴和殿外,望着丹墀底下的石板广场径自想得出神。
「四哥。」
华与刹徐徐回身,望着一脸凝重的华与剀。
「四哥,你探视过父皇了吗?」
华与刹轻点着头,噙笑道:「看来父皇大限已至。」月芽说的对,历史确实是因为她的存在而有所变动。
当初是他亲手弑君,皇上如今却因为西合门爆炸一事,身体一日日地衰败,至今已经是卧榻不起,恐怕不需要等到他动手,他就会提早驾崩。
「四哥,你怎么还笑得出来?」
「难不成要我哭吗?」
「四哥……」
「与剀,父皇快要驾崩了,你心里有何想法?」他突问。
华与剀不认同,「四哥,我知道你心底对父皇有怨,也犯不着诅咒父皇吧。」
「这不是咒父皇,更不是危言耸听,而是他真的快驾崩了。」他反身,双肘靠在石栏上,望向诺大的广场,想起他登基时,文武百官在此俯首,当时他感觉不到半点威风和喜悦,然而这条路他终究得踏上,而任何人事物都不能阻挡他。「我在近泽待了三年,在战场上厮杀,那脸上死气是骗不了人的,况且父皇还中了毒。」
「毒?」华与剀向前一步,压低声响问:「可我问过御医,御医说父皇或许是西合门一事受到惊吓所致。」
「那种话只能骗你这种傻子吧。」华与刹哼笑了声。
「如果真如四哥所说,父皇中了毒,那岂不是代表……御医已被有意造反的人给收买?」
「八弟,我说个头,你就明白了,所以我才问你接下来要怎么做。」华与刹斜睨他一眼,在呼啸而过的风声中问:「凶手是谁,不用我点明,我现在只想知道,你要站在哪一边。」
华与剀清俊面容浮现愁绪。「我非得选吗?」若父皇真中毒,大皇兄是脱不了关系……明明是亲生父子、同脉手足,为何会走到这一步?
「你的选择,决定了你的生死。」
「四哥会杀我吗?」
「会。」他毫不考虑地道。
华与剀不禁失笑,不知该开心他的坦白,还是难过他的无情。「四哥,在你眼里,最重要的究竟是盛兰……还是皇位?」思索半晌,他终究开口问了。
华与刹笑了笑,毫不犹豫地道:「当然是皇位。」
有皇位才能拥有他要的一切。
睿王府的氛围犹如今儿个的气候,阴霾刮着寒风,却又夹杂着吊诡闷热。
当华与刹踏进主屋寝房时,桌上膳食分毫未动,而窦月芽虚弱地倚在床柱上,直到听见他的脚步声,才让她微掀眼。
「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未用膳?」他笑问着。
「……你为什么还笑得出来?」她不信武总管没将今儿个发生的事告诉他。
「要不,你认为我该如何?」笑意依旧。
望着他柔情缱绻的眸,笑意让那双眸子如黑耀般闪烁,看在她的眼里,无疑是火上加油,抓起床边的玉骰盅,往他头上丢去。
华与刹动也没动,任由玉骰盅在他额上砸出一道口子。
窦月芽愣了下,不解他为何闪也不闪,她不相信他闪不过。
「解气了吗?」他依旧笑问,任由鲜血滑下脸颊。
他不开口便罢,一开口便彻底地激怒她。「解得了吗?!玉昙……玉昙不只是我的丫鬟,更像是我的姐妹,她待我的好,你会不知道吗?!」当她看到那截带着伤疤的断指时,他可知道她快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