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兵部尚书!」尉遲慕重喝。
「启禀皇上,臣正要上奏,沛岁城一带大雨不断,造成桥断路毁,援军无法前往。」
「饭桶,难道你就不知道通知当地府尹,调动沛岁城的後麟卫营?!」
「臣早已传令下去。」
「再派人手,架便桥通行,要是再有耽搁,朕要你项上人头落地!」
「臣遵旨。」卢尚书颤声道,立刻踏出殿外。
「父皇,儿臣最熟悉燕固山地势,请让儿臣领兵前去。」尉遲肃单膝跪下请缨。
他不相信卢尚书,就怕加派再多人手,也来不及救粲的性命。
尉遲慕微眯起眼。「不准,你正值新婚,这些事有其他人处置。」
「父皇,一旦回族人踏过沛岁城,京城便岌岌可危,儿臣新婚又如何?」尉遲肃不死心地恳求。
就连墨澈也站出武将之列,单膝跪下。「臣请求皇上,让臣带兵出征。」
墨澈挺身而出,令尉遲肃稍安心了些。要是墨澈愿意出征,依他和粲的交情,他肯定会以命相救。
然,尉遲慕的决定,让尉遲肃的心坠入谷底——
「墨卿……你的母亲正病危,你……退下。」
「父皇……」
「好了,这事就到此为止,退朝。」
尉遲肃跪在殿上,久久不能动弹。
父皇要借此打击皇後一派……就因为如此,便要牺牲粲?他不服……不服!
「廉王爷。」墨澈走到他身旁轻唤着,而後附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他蓦地抬眼。「当真?可……这样岂不是会累及你?」
「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
下了朝後,墨澈随着尉遲肃回到廉王府。
「我也要去。」一听到他们的计划,桂肖如立刻嚷着。
「肖如!」两个男人不约而同地瞪着她阻止。
「喂,别太小看我,那是王朝没有女将军,要不然我绝对是巾帼不让须眉。」她的气势压根不亚于两个男人。「你们自己想,就算墨澈交出虎符,调动南京城的十六卫营,但那才三千人而已耶。」
「已经够用了。」
「不够,虽然皇城兵都是精挑细选的,但是缺少作战经验。再加上并非是墨澈带兵,十六卫营能够多听令行事,那又是一个问题。不过我在的话就不一样了,皇城兵几乎都是我爹调教出来的,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他们多少给点面子。」桂肖如振振有词。「更重要的是,你没有征战经验,可我懂得行军作战,墨澈不在,我可以当你的左右手。」
她说的一点都没错,两个男人不禁沉默。
「还是我也去好了。」墨澈沉声道。
「你傻了,你去?」桂肖如往他肩膀一拍。「你娘正病着,你……你家就你这么一个独子,你在这当头出征,也太不孝了。」
「可是,总不能让你去。」墨澈劝阻。
「为什么不能让我去?姑且不说去救阿粲,就说回族一旦踏过沛岁,京城便陷入危机,你怎能要我坐视不管?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护国的责任,是不分男女的!」她低斥着。
墨澈被说得无法反驳,在旁的尉遲肃直到这一刻才惊觉,原来墨澈对肖如是有情的……他成亲,累了肖如,还断了墨澈的情路,简直是罪孽深重!
「我非去不可,谁拦着都没用!」她视线来回看着两个男人。「现在也不是争论的时候,咱们得赶紧整军出发。」
事态紧急,拗不过她的两个男人只好退让。
入夜,墨澈将十六卫营兵马调往南郊,由尉遲肃和桂肖如领兵前去。
「王爷,无论如何……要保住肖如。」临行前,墨澈郑重请托。
「我会的。」
夜色里,三千轻骑乘风而去。
一路上日夜奔行,然而天候极差,大雨不断,路况差得连马儿跑起来都危机重重,尉遲肃不禁问着骑在身旁的桂肖如。
「你还撑得住吗?」看她脸色苍白,他心疼不已。
桂肖如硬气地扬笑道:「少瞧不起我,才几天时间,我会熬不住吗?」她确实是累了,可再累也得咬紧牙根撑下去。
「再撑一下,只要再跑几十里路,就到沛岁城了。」
「我可以!」她喝了声,气势不让须眉。
「好!全员加速前进!」尉遲肃喝着,挥开象征加速的红旗,後头所有轻骑疾速跟上。
下午时分,从北官道进入沛岁城,天色阴霾得仿佛黒夜。
「沛岁府尹见过廉王爷。」一得知廉王爷率兵前来的消息,府尹立刻迎接众人来到府衙。
「府尹,立刻调动後麟卫营。」尉遲肃下马吩咐,急着要上燕固山。
「廉王爷,在颐王爷失去消息时,下官便已动用後麟卫营上山搜寻,可至今依旧没有下落。」府尹顿了顿。「再者,兵部尚书派来的三万大军就扎营在城南,那三万兵……不动吗?」
尉遲肃一愣。「扎营城南?」
「带兵前来的吴司得吴将军说了,兵部没有命令,他们不敢上燕固山。」
「……通往燕固山的便桥是否被冲毁?」
「是,确实是被冲毁,可当初您要整治清江时,不是另辟了一条山道,那儿也可以直通燕固山。」
尉遲肃闻言,气得紧握拳头。
混帐东西……明知回族压境,竟还故意按着三万兵不动!
「肃,既然如此,咱们就趁现在整合,利用夜色攻上山。」桂肖如提议。「就算咱们清楚地形,也得先知道回族人驻扎在山的哪一处,才能一举歼灭。」
「你要不要先休息?」轻抚着她冰冷的颊,他浓眉紧蹙。
桂肖如俏脸微晕,佯恼地拉下他的手。「我可是武家千金,才这么点路,有什么大不了的?」
「好,累了要跟我说。」他轻握着她的手。
「嗯,我要是累得走不动了,你要背我。」
「有什么问题?」
商定之後,尉遲肃让三千轻骑先行休息,又以身分调动驻扎在城南的三万大军,往燕固山的另一条山道而去。
夜色笼罩,山中烟岚四起,遮挡了视线,让人容易迷失方向。
来到燕固山的最高点,往下俯瞰,景象一望无际,而山上则有林木遮掩,尉遲肃要全军停下,派出几个侦察兵先到前头侦测地形。没一会儿,前方传来阵阵轻浅的脚步声。
「王爷!颐王爷在前方!」有侦察兵喊着。
尉遲肃闻言,不假思索地往前跑,满心只想着,粲没事,他马上就能见到他,岂料——
「肃!」
桂肖如的声音带着惶恐,他蓦地回头,只见她冲至面前,几支箭凌厉射来——箭矢刺穿她的背,那劲道将她推往他身上,还有数支落在脚边。
「肖如……」他怔住,紧搂着她,看着射入她後背的长箭。
「快走……有问题……」桂肖如紧抓着他的手臂道。
尉遲肃朝箭矢射来的方向望去,瞧见左斜方竟不知何时出现回族人——
「鹰阵,中军前进!」
然而他的声音在山头回荡,却没有应和的脚步声和战鼓声,他不禁回头,却见顺着山道蜿蜒的三万士兵,竟持剑对着他……难道说,这些兵将如此听从兵部尚书的命令,为了置他和粲于死地,压根不管回族人?!混蛋!
「你们到底有没有身为都阗军人的荣誉心!」他怒吼着。「敌人就在前方,你们却持剑对着本王!」
前有列阵应战的回族人,後有欲置他于死地的都阗军……这算什么?
「末将也是逼不得已……就请廉王爷海涵了。」吴司得目露杀意,手中的长剑泛着清冷光痕。
尉遲肃怒瞪着他,沉声道:「你可以杀我,但你能向我保证,你会率兵击败回族人吗?」
吴司得闻言一愣。「那是末将的任务。」
「好。」尉遲肃抱着桂肖如转过身。「你可以杀我,但你要记住你的承诺,否则……本王就算化为厉鬼,也要拖着你一起下地狱!」
此话一出,吴司得反倒犹豫了。
上头有令,要他扎营等着廉王爷前来。他原本认为廉王爷根本不可能来到这险恶之地,但他却来了,且脸上全是疲惫,像是日夜赶路而来……上头的命令,他不能不从,可面对这种不在意己身生死,只在乎百姓存亡的人……他要怎么下手?
他身为武将,本该刀口向外,保家卫民,但如今……他却沦为政局的棋子,动不动手都为难。
「肃,快走……放下我,快……」桂肖如虚弱地喃着。
他安抚地勾笑道:「肖如,我们一起走。」他在试探,还有机会……还没见到粲,还没将她送下山医治,他不会轻言放弃!
桂肖如不解地看着他,正要开口——
「大哥!」
蓦地,一道洪亮的声音乍至,尉遲肃浑身一颤。
是幻听吗?是相思成灾,教他听见了粲的声音?
正疑惑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他定睛一看,就见一抹身影如电般地来到面前。
「粲?」这是幻觉吗?
「肖如……」尉遲粲惊疑地瞅着背上中箭的桂肖如,再看向兄长身後的大军。「大哥,援军到了?」
他在不远处听到大哥的声音,便循声到来。
尉遲肃怔怔地看着他,心里激动着,然眼前是危急存亡之秋,他该怎么做?
正忖着,一阵箭翎声掠过空中,尉遲粲拔剑回头击落,喊着,「楚皓,左线杀阵!」
「领命!」
那嗓音是从另一头的山坳处传来,尉遲肃这才发现,原来尉遲粲那一万兵马并没有全军覆灭……既然如此、既然如此——「吴司得听令,本王既往不咎……鹰阵,中军前进!」
吴司得犹豫了下,沉声喊着,「末将遵命!」
中军出列,加上尉遲粲的兵马从左线包抄,蓦地战鼓声隆隆,杀声四起,回族人被杀得措手不及,节节败退。
突地,天空开始下起大雨。
「撤!」尉遲肃高声喝道,命令战鼓手击起撤退的鼓声。
前方的将领立刻撤回,尉遲粲飞快来到他面前。「先回山下,那里有个地方可以扎营。」
「走,全军跟上!」尉遲肃喊着,一行人跟着尉遲粲走。
一路上,听着尉遲粲说出这些日子的情况,他进燕固山之後,遇到突袭,然在千钧一发之际,那个酷似尉遲肃的男人救了他,领着他们退到一处隐密的洞穴,他人便不见了。
他们持续在燕固山和回族人作战,因为人数只余七千人,只能用声东击西的战术,将回族人给打散,再各个击破。
这山洞别有洞天,可以容纳数万人,亦可穿过另一头,从那边的洞口出去便是山的另一侧。
一进山洞,尉遲粲立刻吩附所有士兵分工合作准备晚膳,再派人一一安置吴司得的兵将。
「粲,你这可有军医?」尉遲肃抱着桂肖如进入尉遲粲夜宿的小帐篷里。
「等等。」尉遲粲立刻到外头询问着。
没多久,一个略懂医术的副将走来,往桂肖如的腕间一按,神色凝重地朝两人摇了摇头。
「肖如……肖如,你醒醒,我马上带你下山。」尉遲肃咬牙,轻拍着她的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