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但见店小二被这倾城一笑笑得迷花了眼,脸红了起来,结结巴巴地回道:「好……好呀……少爷说的是,都好……呵呵呵。」
直到店小二傻笑着,还不小心连连撞着了门框、柱子、树丛,直到去得远了,憋了很久的项豆娘终于叹了好大一口气。
「唉——」
「怎么了怎么了?娘子,为何叹气呢?」他慌了,忙关心道。
「麻烦相公以后不要随便乱对人笑,你的笑容杀伤力太大了。」她不禁嘀咕。
「好不容易店小二这几天才稍微适应了你的『美色』,不会动不动就脸红说……」
佘温闻言先是一呆,随即尴尬,接着玉脸一阵红一阵白,最后啼笑皆非了起来。「娘子又说笑了,况且美色不是用在形容男子容貌上,娘子日后须谨记才是。」
「啊随便啦。」她不在意地挥了挥手。
「娘子……」某位翩翩青年脸又黑了。
不一会儿,酒菜很快便上了齐全,项豆娘看着坐在对面唇红齿白面若冠玉,朝自己笑得好不温柔的夫君,心底不禁一片春意荡漾。
「来,我帮你斟一杯。」她替他和自己斟了据说可杀百毒、避百邪的雄黄酒,端起杯来,「这一杯,祝阿温相公身体康健,岁岁平安,明日殿试一举功成,心想事成!」
「谢娘子吉言。」佘温也执起杯盏,浅浅一笑。「我也祝娘子平安喜乐,时时欢悦。」
「好,干了!」项豆娘不改豪爽明快的作风,仰头一饮而尽。
佘温却是杯沿到唇畔,那浓浓雄黄味冲鼻而上的当儿,心没来由地重重跳了下,脑海深处有个声音隐隐约约叫喊……
别喝……不,绝不能喝……
「相公?」
他额上有冷汗微微沁出,目光对上了妻子疑惑中带担忧的眼神,陡地心一横,大口干尽了那杯雄黄酒。
酒液滑入喉头落于腹间,热烘烘的酒意混合着某种奇异的刺痛感冲上脑际,他呼吸一窒,握着空杯的手指节泛白。
「相公,你怎么了?阿温?」她见状心一惊,急忙扶住他。
「我没事。」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对着她挤出一朵安抚的笑容。「许是空腹饮酒的缘故,吃些东西便好了。」
「对对对,空腹饮酒胃会疼的,我怎么忘了呢?」她连忙帮他剥了个香喷喷的粽子,又夹了一大堆的菜,堆得他面前的碗跟小山似的。「来,快多吃点,趁热吃,胃会舒服些的。」
「谢谢娘子。」他依言低头吃饭,一口一口将碗里的饭菜慢慢吃完,姿势仍然优雅好看,可唯有佘温自知,他握着筷子的指节微微在发抖。
脑袋昏昏然,耳际嗡嗡然,像是有什么即将裂胸破壳而出……
一睡五百年……再睡已千年……上古吾族……归来……归来……
他彷佛用尽一生的力气才吃完了饭,强忍着胸口和脑际阵阵如巨鼓狂擂的声声呼唤……是谁?是谁在呼唤?唤……他吗?
「相公,你的脸色真的很不好,」项豆娘忧心忡忡地看着他,忍不住紧紧握住他冰冷的大手,「可恶!都是我,没事儿喝什么雄黄酒,避个屁邪啊,现在可好,喝出毛病了。相公,你别急,我马上去帮你找大夫来——」
「不!」他反握住她的手,力气之大几乎令她生痛,素来温柔的清眸里漫起了一片浓得化不开的深深依恋……和莫名的心慌。
不知怎的,佘温隐隐感觉到,她这么一走,他今生今世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你都病了怎么能不找大夫来看呢?」她急得眼圈儿都红了,满是自责地道:「都是我害的,明明知道你酒量浅,要是不迫你喝酒就没事了……」
「豆娘,我没事,躺躺就好了。」他牢牢圈握着她的手,眸光温柔炽热里带着迫切的渴盼祈求。「你陪着我好吗?」
「好,我陪你,我都陪着你。」她搀扶着他微微颤抖的身子,到床榻上躺好,腾出一只手为他盖上被子,心下焦急煎熬如火烤,嘴里却柔声地哄慰道:「乖,你闭上眼休息会儿,我马上就回来。」
「不,别去!」他手一个使力,将她拉到自己胸口,随即紧紧地环住她柔软的腰肢,「豆娘哪儿都别去,别离开我。」
「好好,我不走,我不会离开你的,我陪着你,你别慌,我在这儿呢。」她只得静静地伏在他怀里,不断温言轻声地保证着。「阿温别怕,豆娘在这儿呢。」
「别离开我。」
「好。」
「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能离开我。」
「好。」
「……豆娘,我爱你。」
「嗯,我也爱相公,很爱很爱。」
就这样在一问一答之中,他的恐惧和慌乱被她温暖的嗓音安抚了,他渐渐陷入沉睡,可长臂却犹如铜浇铁铸般,牢牢地圈着她的腰,怎么也不肯放。
项豆娘只能打消了悄悄起身去找大夫的念头,小手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拍抚着连睡梦中也眉心纠结、不得安宁的佘温。
「相公乖,豆娘在这儿,你安心的睡吧,睡醒就没事儿了,我一直在这儿,我哪都不去……我永远不会离开你的。」
渐渐地,夜色降临,她也慢慢睡着了。月光透窗而来,照映出床上那静静蜷缩着身子的小女人,和紧紧缠绕着、无限依赖眷恋着怀里小人儿的碧绿绿巨蛇……
月色里,依稀不知谁在低低叹息。
因念成恋……是劫成缘……
摩呼罗迦……你记起了你是谁吗?
【第十章】
天亮了。
项豆娘是被晨光照醒的,她微动了下身体,累得懒得抬动眼皮,下意识便想再钻回夫君温暖的怀里继续睡,却猛然发现身边空空如也,哪还有人在?!
「相公?」她心一惊跳,所有睡意全吓飞了,翻身爬坐起来,「阿温?」
糟了糟了,现下什么时辰了?今天他还得进宫参与殿试,现在都什么时辰了?
等等,昨晚相公身子不舒服……那他人呢?找大夫,对,她得去帮他找大夫……
就在项豆娘急急跳下床,连鞋都来不及穿上的当儿,房门被轻推了开来,她的目光在见到来人时,这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相公,你是跑哪儿去了?吓死我了。」她顾不得满头乱蓬蓬的发,急忙蹦到他跟前,伸手就想摸他的额头。「快给我看看你好点了没?身子还有哪儿不舒服吗?」
「且慢。」他后退两步,清亮眸子里掠过一抹陌生的疏离和防备,蹙着眉心道:「请姑娘莫这般动手动脚的,于礼不合。」
她愣了下,随即噗地笑了起来。「什么于礼不合?相公,你真是爱说笑,现下都什么时辰了还来玩这一招老梗,咱们亲都结了床都睡了,说不定连孩子都有了,你还……」
「谁是你相公?」他眉头打结得更紧了。
「喂!你说笑也得有个限度才行……时辰来不及了,赶紧准备一下,你还得去殿试呢……」项豆娘震惊地看着他将她的手拨开,底下的话瞬间全噎在了喉头。
「阿温?」
「你怎会知晓我于凡间的字?」他清澈的眸里已无昔日的依恋温柔,反而透着一种令她莫名害怕……恐惧的什么。